越离声音越近,景色却变得越是简洁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旷的沙地,远远的还能看见几个射箭用的靶子。
她知道她怕是走到练武场来了。
再往里走,喘息声越来越明显。
拨开帘子,走进内室。
原是白榆正在练剑。
许是在内室,他只身着薄薄的一层里衣。
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洒在地上,消失不见。
白色的里衣被汗水浸湿,贴在他分明的肌肉上,勾勒出健硕又不失美丽的身形。他从未见过天日的白皙皮肤一览无余,就连胸前小小的粉红玫瑰也含苞待放。
我成登徒子了。
商望舒后退到室外。
她没想过自己会把白榆看光。
不像前世,在这个世界,男人的身体是不能被女人看到的,一旦被看到了,这个男人也只能嫁给把自己看光的女人了。
商望舒懊悔极了,又有点庆幸府中只有他们二人,若是他们能达成共识,那这件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下定决心,她轻声喊道,“将军?”
“殿下?”
内室传来窸窸窣窣的更衣声。
“是我。”
“殿下光临,恕臣有失远迎。”
“没关系的。”
商望舒想了想,觉得还是趁没见面时和他坦白才好。
“白将军,”她停顿了一会,有些难以启齿。
“对不起,我刚刚无意间闯进去了,若是……”
“没事的,军中从不计较这些。”
白榆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异常平静。
商望舒还想解释,“我是说……”
“白榆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白榆从内室走了出来,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明明留了很多汗还没梳洗,身上竟然还是清新得像树木草丛的味道。
商望舒不留痕迹的移开视线,并不与他对视,急忙转移话题。
“门口的小孩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不阻止他们?他们竟然用童谣给你造谣。”
说起这,商望舒又生气了。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我都不好意思学给你听。”
“我知道。”
白榆淡淡回答,仿佛这事与他无关。
第19章
“你知道?”
商望舒对他的淡然又疑惑又生气。
她甩下袖子,抱起胳膊,转身倒退着走路。
“你知道她们怎么编排你吗?她们说你狠毒,说你忘恩负义,还,还说你的战功!”
商望舒说不出的话却被白榆淡淡的道了出来。
“说我靠身体上位,是红颜祸水。”
商望舒惊讶的看着他,瞪大了眼睛。
“你都知道!你知道为何还不阻止她们!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你可是保家卫国、光明磊落的将士啊!”
她拉着白榆停下脚步,一脸认真,为白榆愤愤不平。
“她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白榆却很平静。
“殿下别生气,殿下才刚刚病好,要保重身子。让这些流言蜚语惊扰了殿下是臣的不是,殿下别为这种不值当的事烦心了。”
商望舒内心的怒气穿透了眼睛,她的眼里满是怒火。
她直视白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怎么会是不值当的事!”
“阿蛮打坏人,阿蛮打坏人!”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不知从哪儿跑过来,握紧小拳头就要打商望舒。
“坏人欺负哥哥!阿蛮保护哥哥!”
他直冲过来,却被眼疾手快的白榆拦腰抱住。
虽然被禁锢住,可阿蛮还在挣扎着,朝商望舒的方向拳打脚踢。
白榆满脸歉意,“对不起,殿下,阿蛮他不是故意的。”
他紧紧攥着阿蛮的手,蹲下身来。
“阿蛮,这不是坏人,是殿下,是哥哥的……”
“好友!”
尚弄不清情况的商望舒插话。
白榆点点头,“是哥哥的好友,她只是在和哥哥谈论事情,你听哥哥的话,同殿下道歉好不好?”
阿蛮一脸不解的答应了,他懵懵懂懂的被白榆拉到商望舒面前。
“对不起殿下,阿蛮不是故意的,阿蛮是好孩子。”
“没关系,阿蛮,不用叫殿下,叫姐姐就行了。”
商望舒摸摸他的头。她已经察觉出来了,阿蛮虽然长得高,神色却是稚嫩的样子,同一般小孩似乎有些不同。
“下次姐姐给阿蛮带好吃的好吗?”
阿蛮的眼里瞬间有了光,点头点了一半,却苦大仇深的看着商望舒。
“谢谢姐姐,阿蛮要去打门口的坏孩子,不能吃好吃的!”
他说着就往门外跑去,拉都拉不住。
看着阿蛮远去的身影,商望舒问道,“不用去追他吗?”
白榆摇头。
“阿蛮一心想去“报仇”,若是现在阻止他,他也会一直要去。外面的小孩已经散了,王伯又在外面,阿蛮不会出事,见到没人,自己也就回来了。”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地面,又继续补充。
“殿下想必也看出来了,阿蛮不同于别的孩子。他是臣在战场上捡到的,那时他站在尸堆中哭泣。臣问他的娘爹在何处,他皆不清楚。战场上刀剑无眼,臣便将他安置在了城内,托付他人给阿蛮找娘爹。”
“后来呢?”商望舒问道。
“那场战结束了,臣回到城中,却得知阿蛮的娘爹已经下落不明。因阿蛮是个男孩,又如同痴儿,无人肯收养他。臣便将他带回京中,至今已有5载。”
商望舒沉默一霎,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任何夸赞的话语都显得浮夸。
她重提旧事。
“阿蛮都觉得外面这些造谣生事的人过分,要去揍他们,你一定要支棱起来!让她们瞧瞧你的厉害!”
白榆却一言不发,用沉默拒绝。
见他如此,商望舒苦闷,不知道他为何不愿为自己正名。
……
“将军,将军。”
看门的王伯满脸着急,一边左顾右盼找白榆,一边大喊。
似乎是找到了白榆,他朝二人大喊。
“将军!”
王伯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此刻他的拐杖却抡得飞快,深一脚浅一脚,靠迈腿频率加快步伐。
气喘吁吁的站在二人面前,还来不及换气,他急不可耐的说道。
“将军,白暮又来了!在门前撒泼打滚,引来许多人观看。”
“白暮是将军的姐姐吗?”
商望舒突然发问。
王伯好似这才看到商望舒,他诚惶诚恐,颤颤巍巍。
“恕老奴眼盲,竟没看到殿下,请殿下恕罪。”
“免礼,免礼。”
商望舒无暇顾及这些虚礼,她更加关心另外一件事。
“是吗?”
她看向白榆。
只见他沉默着点点头。
商望舒皱着眉头,眼底尽是疑惑。
“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就连商望舒也不止一次听闻白琳在将军府门前闹事了,从在东郊村办公事,她就对此事有所耳闻。
可她想不通白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随她吧。”
“快阻止她,让她进来!”
两句话同时响起。
“为什么要随她去?”
商望舒看着白榆,语气中尽是不容拒绝。
“把她带进来!”
王伯的表情有些为难,看看白榆,又瞧瞧商望舒。
“听我的!”
商望舒再次强调,白榆也终于松口点头。
王伯看起来仍是有些犹豫,“若她不愿进来可如何是好,此前将军请她进来,她便不愿。”
“不管是自愿还是强制,她进来了就行。”
商望舒给写墨使眼色,让她随王伯一起去。
得了这句话,王伯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他摩拳擦掌。
“欸,欸,老奴这就去!”
“等等。”
商望舒又叫停他们,纠结了几秒。
“我同你们一起去。”
……
没推开门,白暮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进来。
她不停的哭诉着。
“白榆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啊,娘爹死了是我一手将你拉扯大的。如今你大了,有出息了,就将姐姐抛弃在外,不闻不问。”
人群中突然有人提出质疑,“那你怎么不进府,之前白将军不是请你进去过吗?你怎么就是不进。”
“不是我不进,是这遭天谴的白榆要我的命啊,我可不敢进去,他要毁尸灭迹的啊。”
白暮哭得有些不接气,她停顿了一会,大声骂道。
“我今日来这里,就是要替天行道,让世人看清楚这看似良善正义的白将军的真面目!”
“那你倒是说说,白将军有什么真面目!”
商望舒用力推开门,站在白暮面前。
只见指着将军府破口大骂的白暮突然有些退缩,似乎是没想到将军府里竟然有个陌生女人。
她收回踩在门槛上的脚,垂下头,看起来有些讪讪,不过下一秒又梗起脖子。
“将军什么身份暂且不谈,你又是何人!白榆他一介男子,竟同陌生女子共处一室。”
她冷笑一声,语气更加肯定。
“呵,我就知道白榆是个不安分的!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写墨正要上前阻止,却被白榆摇头制止。
“白暮,随我进去吧,我们姐弟之间的事情,我们面对面解决。”
白榆走到白暮面前,伸出手。
“你无需担心我杀人灭口,且不说我是否真如此狠心,如今我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发誓,你白暮今日若在将军府掉一根毫毛我都不得好死!”
白暮面上纠结,还想推脱不肯进去。
“将军都发誓了,你就进去吧!”
“进去吧!”
在众人的起哄下,白暮被高高架起,只好无奈答应,随着白榆进了府中。
……
商望舒蹲在练武场,闷闷不乐,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在打小人出气的阿蛮。
阿蛮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在本本上三两笔画了一个火柴人,简陋得不知画的是谁。
脱下鞋子,将火柴人从本本上撕下来,用手压住,阿蛮就开始用力打小人。
他一边打,嘴里还念念有词。
“打死你个坏人,打死你。”
商望舒叹了口气,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就在刚刚,白榆说要单独和白暮谈,不愿她们插手其中,商望舒便被请了出来,下一秒,阿蛮也被哄了出来。
鞋子撞击地面发出响亮的拍打声。
看着阿蛮打得这么起劲,商望舒突然也觉得有些解气。
“你在哪儿学的打小人,像模像样的。”她好奇的问道。
阿蛮却很警惕,他嘘了一声,四处张望,末了,采用气音回答商望舒。
“将军不让阿蛮打小人。不能让将军看到。”
说到这,他又有些自豪的扬起脑袋,“阿蛮聪明,阿蛮和街上的老阿公学的,他每日都会打小人!”
商望舒失笑不已,心情好了一瞬,可乌云没一会又笼罩心间。
望着阿蛮的背影,她自言自语。
“你说将军为何不让我们在里面呆着啊,多一个人帮忙不好吗?那个白暮一看就是吸血虫。”
王伯找了过来,看样子为了找到他们,他花了不少功夫。
天气凉爽,王伯的领子竟然被汗浸湿了。
“老奴总算找到殿下了,一眨眼的功夫,殿下和阿蛮竟无影无踪,可将老奴吓坏了!”
他看似惊魂未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商望舒却不以为然,她低头抓起一把沙子,又将沙子抛远。
“要不要这么夸张。”
王伯只是嘿嘿一笑,“老奴是怕阿蛮给殿下招来麻烦,这小子太闹腾了。”
听到这话的阿蛮有些不忿,他停下动作,回头。
“阿蛮没有!阿蛮是好孩子!”
“你们将军可真难伺候!”
商望舒抱怨道,她的声音闷闷的。
“这个不敢!殿下这不是折煞将军嘛!”
王伯惊呼。
他沉思良久,叹了口气。
“将军从前并非如此。”
第20章
商望舒转头看向王伯,示意他继续说。
王伯叹了叹气。
“将军是个苦命之人,年幼便丧母,父亲也随母而去,只留姐姐与他相依为命。可这个白暮却是个混不吝的,只想着吃喝玩乐。”
说到这里,王伯有些愤愤不平。
“日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是样样俱全!很快便把家败光了,可赌债又还不上了。为了还债,她竟将目光放到了弟弟身上,企图把将军卖到勾栏去!”
王伯的眼中含泪,声音微颤,他低头看着商望舒的脚边。
“京中关于将军的传闻不少,这些想必殿下都有所耳闻。世人皆知白暮没有得逞,可却不知将军真的被她卖到勾栏去了。”
商望舒听到这,不禁蹙起眉,“后来呢?”
“那时的将军还是个小儿,如同阿蛮这般大。他被卖来时,手里还紧紧握着一袋桂花糕。”
王伯的眼神有些泛空,似乎是在回忆。
“将军攥得太紧,纸袋透出了油。白暮离开了,他就坐那儿,任凭爹爹怎么说也不肯跟离开,非要在那等白暮回来接他。爹爹哪有那么多耐心对付小孩,只是粗暴的拉起将军,告诉他白暮已经将他卖掉了,不会再出现。”
王伯停顿一小会,“老奴以为将军会哭,可没想到将军只是点点头,便随着爹爹走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都以为将军认命了。他很听话,也很聪慧,琴棋书画、端茶倒水种种规矩只需要教一遍就能学会。”
“可那日夜里,将军却是被爹爹五花大绑拖回来的。”
王伯眼圈微红,眼睛闪烁,眼底尽是不忍。
“老奴没想过将军会逃,更没想过他会被捆回来。他的识相让爹爹放松警惕,并没有严加看管,却不想将军逃了。可将军太小了,轻而易举就被抓了回来。在勾栏,出逃是很可怕的,可怕的不是逃出去,而是没逃出去。”
他竟打了一个冷战,似乎是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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