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都贴了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在这里能开这种车的非富即贵,简姝刚想往旁边让一让,前排的车门打开,下来的人那一头原生的金发让人难以认错,更别提他们下午才刚见过。
“简小姐,”安德里微微一笑,拉开后排的车门,车内端坐着的人即使浑身拢在昏暗的光线内,光影交叠在侧脸也是遮不住一身的尊贵冷然,“我们先生请您上车。”
第6章
这么多年没见却还是和四年前的样子不改分毫,只是更多了时间沉淀下淬炼出的成熟与深不可测。
知道他长得好,要不然当年她也不能和鬼迷心窍了一样。
今天下午在会议室除了猝不及防惊见的第一面,后半程她全程垂着眼睛避免直视,免得视线一不小心扫到脑子里想些不该想的。
简姝晃神片刻把自己的目光从车内男人精致的侧脸线条拔出,落回一旁的秘书脸上,站在原地没动,客气官方道:“不知道是贵公司与我们禾盟的合作有进一步的进展了吗?”
“进展是有的,简小姐还请您上车。”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简姝紧急找了个最烂的自己说出来都不信的理由,“我今天已经下班了。如果合作有进展的话,不如我们明天约个时间详聊,我们禾盟的团队一定全数出席。”
来者不善。
简姝想走,安德里笑了一下不着痕迹拦住了她。
“听说禾盟的高律师似乎很看重此次与我们的合作,会议结束后还特地发消息寻求我们的评价。只不过医疗领域不是一般律师都能做的。”声音沉而磁,不急不缓,却瞬间掌控住了场面,一字一句在简姝听来颇有让她毛骨悚然的压力,“您说是吗,简律师?”
空气中越发冷的风卷过,简姝咬着牙,半晌才勉强笑道:“您说的是。”
“禾盟确实有合作的诚意,只是不知道专业度究竟如何。多耽误简律师一点时间咨询些具体事宜,您不介意吧?”
合着今天下午连着几个小时的业务展示您是一点儿也不满意了。
简姝心里恨不得拿把叉子叉他小人,不过话都摆在明面上,这个项目确实极为重要,明明知道对方可能压根就不聊公事,但是谁让对方是甲方爸爸,打着这个幌子,她硬着头皮也得答应,不去也得去。
本以为前任见面,依她对卡诺尔里德森的了解,那必然是腥风血雨,看见她还不得当场翻脸,现在居然还能看似平静正常的和她讲话,还不如索性直接翻脸让她能安心一点。
“您要是有疑问的话,那不如……”简姝刚想说不然找个咖啡馆坐着聊,人多的地方她有安全感,上了车她是真怕对面一个对人体构造了如指掌还是德国毕业的医学博士轻而易举就把她嘎了然后毫不费力地碎尸万段。
可惜还没等她开口,隐在沉落落昏暗中的人半阖上眼,只丢下两个字:“上车。”
安德里摆了个请的姿势,简姝挣扎无果眼见这一遭大概是躲不过去了,紧了紧自己的包带心一横抬步坐进了车里。
车门被关上的砰响像是砸在她的心上,简姝并着腿手放在膝盖上,摆出专业交流的态势:“不知道卡总具体想要咨询些什么?”
前排的车门也关上了,秘书悄声吩咐司机开车,发动机启动的细碎声响更衬得车内针落可闻的寂静。
简姝头一回觉得搭豪车也是一种折磨,车行使的平缓一点起刹的波动都没有,哪怕能闹出些动静来也好,现在即使是真皮坐垫她也是坐立难安。
“不知道您到底想咨询哪一方面的问题?”车里的冷气没有那么猛,隔断了室外的冷意反倒显得和暖,这车也不知道要开去哪儿,里德森也半闭着眼也不讲话,简姝有点沉不住气又问了一遍。
“卡总,不好意思,如果您要咨询公司项目以外的业务的话,我是按小时收费的。”
里德森睁开眼,单手摘下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从身上的大衣内袋中拿出眼镜布,极为缓慢地擦拭镜片,指尖瓷白冰冷,压在风雨倾倒的晦暗里视线如有实质般冷凝落在她身上:“不谈公事。”
“如果卡总没有公事要谈,那我也不打扰您了。您在路边放我下来就好,谢谢。”不谈公事那岂不是要和她算私人的账,看见里德森擦眼镜的动作,简姝心突突狂跳,立刻道。
可惜没有人睬她的后半句话,只有天边的黑云压下来豆大的雨珠渐渐覆满了玻璃窗。
下雨了。
还是骤雨,前面雨雾里的红灯渐渐亮成了一排,车速也慢了下来。
简姝假笑道:“卡总您也知道,我们这一行竞争激烈,工作上的时间都不够分的,实在是没有多的空余时间消耗。您看要不……”
要不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别和我计较早八百年前分手那堆破事了。
“简小姐的工作态度实在是令人敬佩,难怪年纪轻轻已经是禾盟的中流砥柱。”
几年没见,她的德语是退步了,这人的中文说的倒是越来越好了,现在连成语用的都那么顺畅。
“您过奖了……”
“怎么收款?”
简姝还想再挽救一下,冷不丁听到这四个字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里德森是在说她刚才说的按小时收费的事。
不是,来真的啊。
他这么大个家族企业没几个私人律师团队打死她都不信,有什么问题非要咨询她,这不是耍她玩吗。
简姝抿了抿唇,攥住了手。
里德森抬起手腕,单手把眼镜推回原位,随后从自己身上那件黑色切斯特菲尔德大衣内袋里拿出了黑色长夹,从中抽了一张支票递给了简姝。
简姝扣着十指没动,里德森的手指略略下压了些,指尖将碰不碰到肌肤的触感在她脑海里猛然炸开,一些过去的回忆翻涌上大脑,简姝打了个哆嗦手不由自主就松了,那张支票恰恰好落在她掌心。
里德森似乎是轻轻哼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车外的路灯晃进来,简姝低头看见支票上惊人的数额。
“里德森先生,这个数额未免有点……”
里德森收回了手,声音似瓦特纳冰川高巅终年不化的山雪,清晰凌然漫不经心道:“不够?”
这还不够?
太够了好吗。
一般他们对外标挂的每小时咨询费和实际收取的费用之间还是有一定的浮动的,这张支票上的数字就是按她顶格的咨询费算,她也要干上好一阵子了。
简姝也想很有骨气地一把甩开这张支票,随后冷然不可侵犯地说出那句台词“谁稀罕你的几个臭钱”,但是她还是要吃饭的,不仅不能损失一个潜力巨大的客户,况且这种冤大头级别的客户上哪儿去找,更别提还是天生的对家前男友居然愿意给她花钱,不赚白不赚。
赚钱嘛,不寒碜。
服务业,业内戏称,本来就是给钱啥都干。
知道里德森肯定不怀好意,但是人家既然出本钱了她也不能太驳面子。
简姝叠好那张支票,看了一眼表记住了时间,随后客气道:“那不知道卡总您究竟想要咨询方面的问题?”
有了钱,简姝这回可是耐性十足,除了和沈若禾约的晚饭她大概是要迟到了让她有点急以外心无杂念。
车过了两个路口,简姝才听到对方开口:“不知道简律师对中国婚姻有关的法律有没有研究?”
婚姻家事?
问这个?
简姝原以为里德森会刁难一下公司上市要不就是医疗纠纷方面的内容,没想到问的却是这种问题。
难不成他要结婚了?
简姝下意识去看里德森交叠着的手,没有发现戒指的印记。
“婚姻家事不是我的专长,只是略知道一些。不知道您具体要咨询什么?婚前财产公证?夫妻共同财产,还是离婚财产分割?”
不知道为什么,简姝感觉自己越说里德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深沉。
半晌,里德森才道:“婚前财产的自愿赠予。”
哦?
他居然咨询这个?
自愿赠予比起别的利益来往复杂纠葛不清的财产纠纷不要太简单。
“婚前财产的自愿赠予,只要您与受赠人签订书面合同,合同里写明双方当事人信息,赠予物,赠予原因时间等相关内容,到公证处办理公证,涉及房屋不动产的办理所有权转移手续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怎么样,够清楚了吧。
简姝觉得自己讲的十分浅显易懂,里德森既然问这种具体的问题说明这是已经在着手准备结婚了,她有点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曾经热恋时候也曾经坚定不移觉得彼此就是对方的唯一,一晃眼四年都过去了,曾经互相交叠重合过的两条人生轨迹无限趋于平行,就算是再有碰撞也不会再有曾经的热烈无羁了。
都四年了,像他这种背景的大少爷早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强强联手,结婚也是应该的。
简姝调整好心里莫名的那一抹失落,秉承着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专业态度:“里德森先生,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把相关的资料给我,我来写赠予合同。”
不知道为什么,简姝说完感觉里德森似乎有些不悦,不过还没等她仔细琢磨,车已经减速停了下来,前排的安德里转头低声道:“先生,我们到了。”
到了?
到哪儿了?
简姝扭头去看窗外发现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到了抚海江边最为标志性的十八号大楼,廊桥遮挡住了外面的风雨如晦,通明璀璨的灯火构造出一个浮华珠光宝气十足的名利场世界。
来这儿干什么?
简姝还没来得及发问,里德森自行推开车门下了车,安德里下车替她拉开右侧车门。
“简小姐,请。”
第7章
“卡总,您要是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来这种地方,多半是有什么商务局,她正好趁此机会溜了。
“怎么,你的计时到了?”里德森慢条斯理,手拢在大衣里,有种随性的优雅矜贵,衣摆被风吹出上扬的弧度。
“那当然没有……”简姝刚说了一半,里德森示意她跟上随后阔步朝前走,安德里站在她身后等她,简姝咬了咬牙只好跟上里德森的步子。
也不知道卡诺尔里德森到底要干嘛,跟着他一路上了电梯按了楼层,简姝看了眼要去的楼层想起来这一层有家很贵的米其林粤菜厅,她之前本来想约沈若禾来吃的,可惜这家要提前很久预订她和沈若禾又一直凑不出一起有空的时间,只得作罢。
他这是什么局干什么非要她跟着。
简姝在心里吐槽,悄悄摸出手机和沈若禾发消息说明她今天估摸着是来不了了出了点事,沈若禾咆哮着的新消息转瞬就到。
沈若禾:“艹!不早说,我还特地给你多点了两份鸡爪,两份!!!一份要十八块!你咋了又加班啊?要不我给你打包闪送到你家还是办公室?”
简姝悄摸打字:“你自己吃吧,我要加班,等会儿和你说。”
原本她想找沈若禾吃饭就是为了盘今天遇上前男友这件事,现在有了新情况等她回了家一定要和她打电话大聊特聊。
简姝抬起头,擦的锃光闪亮的电梯轿壁映出里德森凝视着她的倒影,刚打算之后在背后说他坏话的简姝有些不自觉地心虚,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按灭了手机屏幕,眼神毫无杂念直视前方。
里德森的目光幽静:“赶时间?”
她都收了钱了,工作养成的条件反射让简姝下意识道:“不赶。”
原本这局自己是想要溜的,才刚说完简姝就想撤回了,奈何话都放了出去,她不找个合适的理由也不能就这样当场跑路。
“这个,您等会儿要是有事我跟着也不太方便,关于您刚才问的婚前财产赠予的相关内容不如我回去整理完了再发给您……”
里德森似笑非笑道:“所以简律是打算写一份德文文件给我看?”
德文?
她又不是专业学德语的,提前做点准备今天下午能说两句没把场子砸了就不错了,还让她写,她能写个屁。
就知道肯定要找她事。
简姝憋着一口气,直接顶了回去:“您现在中文说的这么好,我想看些中文文件对您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要不然我把文件给安秘书他给您讲也是一样的。”
一直站在一边低着头一声不吭当背景板的安德里怎么也没想到这老板的情债私事还能扯到自己头上,抬头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的脸色,立刻甩锅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简小姐,真不好意思,中文的内容我是一个字也看不懂,您找我我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他们俩都在说什么鬼话。
安德里明明就是吃秘书加翻译这口饭的,仗着自己长着张老外的脸现在装自己不懂中文,卡诺尔里德森,虽然是一副混血的脸,简姝知道他倒是真不懂中文的,还是
那个时候谈恋爱和她在一起才慢慢学的,但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下午会面的时候明明看见他那些文件都是看得懂的。
简姝还想说些什么,楼层到了,里德森不着痕迹侧头看了她一眼出了电梯门,简姝只得跟上,目的地果然是她想的那家粤菜馆。
应该是早有预定,服务员领着他们往高档包间的地方去,大晚上的自己莫名其妙就接了一个商务局,简姝心里告诉自己毕竟也是一个机会,既来之则安之,里德森认识的人多半也是同等量级的大佬对以后自己接案源也有好处,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在服务员推开包间门那一刻端出笑脸,进了门才发现包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端起来的几吨重的矜持和体面都白白浪费了,简姝的脸一下子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包间雕梁画栋的布置精巧却雅素,屏风水榭,做足了罗帏绣幕围香风的排场,只不过包间不是很大,也就五六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小型局。
里德森脱掉了身上的大衣,安德里替他挂在了衣架上,简姝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看。
“进来。”
简姝皮笑肉不笑:“敢问卡总我坐哪儿?”
里德森随意拉开一张椅子,淡淡道:“随你高兴。”
饭局上的座次是有讲究的,普通聚餐也就算了,怎么坐都不讲究,越是来的人身份地位越高越是讲究座次顺序。
今天这个局她也不知道要来的人都有谁,看里德森的样子他应该是随便坐的,按理她跟着里德森来的肯定得坐他旁边,但是她不想离前男友那么近,简姝看了一圈感觉自己无论坐哪儿好像都不太合适。
简姝假笑着:“要不我还是坐旁边给您做会议纪要吧?”
穿着中式旗袍的服务员端来茶水,一人还抱着厚厚一本菜单谱子,里德森看着她示意。
这明明就是安德里的活,简姝转头去找安德里却发现安德里在挂完衣服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服务员端着笑容朝她走了过来双手把菜单奉上,简姝没办法只好接了过来,走到里德森旁边的位置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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