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会自然是所里出经费管饭,订了他们楼下的一家西餐外卖,简姝的那份龙虾意面吃了一半,高律坐到了她对面。
“我怎么听见你说要去做网红了,就算这次没有拿下诺森也不用转行吧。诺森那个新总裁我派人打听了一圈,今天终于有消息了。你猜怎么着?”
一左一右的陈倩和凯泽只听说过这位传说中客户,从来没见过真人,都很感兴趣的盯着高峰,简姝不为所动继续吃自己的饭。
“人家居然是正儿八经集团总部董事长的儿子,未来诺森医药的继承人,这次为了国内的企业上市特地从德国过来驻场的,难怪看着就不像是一般人。”高峰感叹道,在知道对方的身份后他已经自动为对方的挑剔难伺候找好了借口,世界前五百强企业的大少爷当然不一般,要求多些,不熟悉国内的情况考察的时间久些也正常。
陈倩好奇道:“听说他们那个总裁,长的不是一般的帅,是真的吗?能有我们凯泽帅?”
几个人看向简姝,简姝吃着饭发现四周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看我干什么?能带来创收的金主爸爸哪个不帅?他要是能把项目落给我们,那简直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我的再生父母,我每天给他上三炷香都行。”
只是可惜了,这个项目注定不会落到禾盟头上。
简姝怕打击那天没听懂她潜台词现在依然还信心满满的高峰,她和里德森的关系也不好对外解释只得保持沉默,只希望项目打水漂了之后,高主任千万别发疯就成。
一想到里德森现在在抚海和她还是上下楼的工作距离,简姝就觉得头疼。
她现在每天上下班都堪比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当心就和里德森撞个正着,只是里德森的那把伞还在她家里放着,她还得找个机会还回去。
原来她也没太在意,一把伞能值多少钱,她找个机会联系一下安德里放在大楼前台让人帮忙送一下就好了,然而回去之后偶尔搜了一下库里南的配伞,发现一把伞单价居然要12万,而且要是不买车单买还没地方买,这要是弄丢了她岂不是又负债累累,这下她也不放心让人帮忙送了,必须再找个由头亲自把伞还了才安心。
一想到或许还伞的时候还得再和里德森见一面,这几天愁的她都没睡好。
对于里德森,不见面也就算了,一见面,她本该是要保持距离甚至是互相敌视的关系,但是里德森现在的态度不甚明朗,她也没有彻底下定决心自己到底应该是什么态度,简直是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
简姝叹了口气。
“别发愁了。”陈倩还以为她还在烦诺森项目的事,“就算没有诺森还有别的企业,你的合伙人位置又跑不了,别担心了。”
“难说。”简姝吃不下去了,三两下收拾了打包盒,“我先走了,下午得去一趟医院。”
凯泽抬起头:“见客户?我一起去?”
“不用,你把会议记录整理完就早点回家吧,今天可是周五。”
陈倩奇道:“周五对你来说和别的日子有区别吗,你又不休息。”
“谁说我不休息。”简姝瞪她一眼,趁着高峰在和别的律师聊天注意力不在这边的时候迅速拿起包,滑出了位置,“我现在就要迟到早退,这周末谁都别想让我工作一秒钟。”
简姝在陈倩和凯泽的掩护下,成功从会议室提前溜走,顺利到了公司楼下,叫了个车去悬济医院。
在同样的位置等车,简姝心神不宁地左右张望着,总觉得里德森有可能从哪个地方和上次一眼出现在她面前,不过直到上了车也没有看到对方的一丝影子。
她这是在想什么呢,简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悬济医院,作为抚海市最著名的三级综合医院,每天来往看病的人数不胜数。简姝这几年做医疗纠纷,基本都是在和这些医院打交道,也是熟门熟路,买完东西按照沈若禾给的房间号,摸到住院部,进门之前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轻轻敲了敲房门,推门走了进去。
六人间的病房,里面吵吵嚷嚷,病人家属在吃饭交流病情抹眼泪的什么都有,简姝心里沉了沉,在病房里看了一圈,才在靠窗边的角落看到拉了向日葵床帘隔出的一方小天地。
“阿姨好,小雨好久不见。”
沈母正低着头看诊断报告,听到声音别了下头赶紧抹掉眼泪这才站了起来,拉开床帘看见简姝勉强笑道:“小姝你怎么来了,你平时工作那么忙还特地过来。”
简姝笑着:“我今天提前下班,正好来找禾子。”
坐在病床上盖着被子的沈若雨,瞧见简姝安静斯文地笑了:“姐姐好。”
十五岁像花一样的年纪,本来该在校园里肆意驰骋欢笑的,现在却只能被困在病床的一方天地,笑的也没有以前那样自由自在了。
若雨也算她半个亲妹妹了,简姝的心情有点沉重,强打起精神不在本来就脆弱的病人面前流露出一丝情绪,从拎着的超市购物袋里拿出一袋AD钙奶。
“在来的路上刚买的,你姐最爱喝的,趁她不在要不要偷偷先喝一瓶?”
沈若雨抬眼去看妈妈的脸色,见妈妈没有表示反对,露出一个真心俏皮的笑意:“谢谢姐。”
简姝拆了联排的包装,递给她一瓶,又给自己拆了一瓶,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沈若雨身边和她一起喝,顺便不经意开始吐槽学生时代她和沈若禾总是趁着体育课跑去小卖部买饮料然后被教导主任抓的事,沈若雨边听开始跟着笑。
看见沈若雨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子,沈母眼底的泪光总算消下去了一点,让她们好好聊自己出去买点东西,简姝点头,安安稳稳送走了沈母。
见沈母走了,简姝悄悄问沈若雨:“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沈若雨小小声:“想吃汉堡和香辣鸡翅,再喝可乐,好馋啊,但是我妈不让我吃。”
“那等会儿我和你姐去买,晚上给你偷渡进来怎么样。”
沈若雨两眼放光猛点头:“好啊好啊。”
“你们俩说什么?”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人一激灵,简姝都不用回头反手就是一拍。
“在说今天晚上怎么偷渡炸鸡薯条进来,讨论方案制定计划。”简姝抬头正看见沈若禾毫不客气顺床头柜上剩下的AD钙奶,插了吸管就喝。
“喂,那是我买给你妹喝的。”
“我都要渴死了,我今天忙了一天连水都来不及喝,我喝口怎么了。”沈若禾穿着白大褂,胸口还插着笔,俨然一副正儿八经医生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坐下来,病房里的人看见出现了一个白大褂,也不管这小姑娘一看就没几年的经验,拿报告的拿报告,举片子的举片子,一拥齐上,瞬间就把沈若禾给淹没了。
“等下,大家别激动。”沈若禾连话都来不及说,给简姝使了个眼色就被迫往门口撤,简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小雨你在这里坐着,零食袋子里有你随便吃,我去救你姐。”
沈若雨乖乖点头,看简姝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往包围圈里冲。
“我说,你过来穿白大褂干什么。”好不容易把沈若禾从包围圈里拎出来,摆脱了追着出来要询问病情的家属,找到人少的一个走廊,在铁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么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沈若禾手里还不忘刚才自己拿的AD钙奶,嘬了一口缓了缓神这才道:“我这不是一收到消息,趁着十分钟厕所时间就过来了,来不及换衣服。”
肩并肩靠在冰冷的长椅上坐了良久,看着住院楼走廊冰冷毫无生气的白炽灯,简姝有些放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半晌,沈若禾卸去了所有强打起的精神,喃喃道,“骨肉瘤,位置不好,瘤体增长速度异常,肺部
转移,而且高度怀疑病变,化疗是必须的。以现在的药物和治疗手段,放射性治疗也只能暂缓,即使截肢也很有可能保不住。”
“简子,你说为什么偏偏是若雨?为什么?”
沈若禾的声音里满是精疲力竭,简姝的心也跟着一抽痛,伸手揽过沈若禾,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沈若禾脸埋在简姝肩窝,这几天的查找治疗拜访院内顶级的骨科专家,紧紧抓住任何一线希望寻求可行的治疗方案已经磨光了她所有的眼泪,现在只剩下无尽的疲倦和未来该如何无法预知的悲伤。
简姝静静抱着沈若禾一会儿,轻声安慰道:“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化疗或者做手术,一定可以的。”
“除了悬济,不是还有中心第一医院,第九医院,亿金医院的骨科也是全国有名的,我们都去看,总归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就出国,德国那边医疗发展前沿说不定就能治。”
沈若禾自己就是医学生,知道若雨病情的轻重,简姝知道自己的安慰或许只是徒劳也忍不住难过。
简姝感觉沈若禾稍微平静了些,继续道:“还有,我觉得要不给小雨换个单人病房,多人病房也太吵了。你去问问,钱不是问题,我来出,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种时候你就别客气了,我肯定鼎力相……”
她这几年是稍微攒了点,沈若禾才刚上班,每天倒贴都不够,在这种人生大事上不用不好意思开口。
沈若禾突然攥紧了简姝的胳膊,猛地抬起头。
简姝:“怎么了?”
沈若禾:“我是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简姝:“你说。”
沈若禾神情有些犹豫,踟蹰不决。
“你说呀!”简姝急了,“有什么事咱俩之间还不能说的。”
“我昨天去查,发现若雨的这个病有研究中心正在研发新型的针对性药物,已经做到了临床试验阶段,说不定可能还有机会。”
“那我们就去申请做试验,有希望总是好的。”
“但是他们的人体试验志愿者招募早就结束了,我昨天打过电话说近期没有招募新志愿者的计划。”沈若禾攥着简姝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眼底一片干涩布满了红血丝,“那家试验中心是……诺森医药旗下。”
“你……你和他们总裁关系还好吗?”
第10章
“卡总您好,感谢您上次特地请我吃饭还送我回家,您借我的伞我还没来得及还给您,不知道您这周末、这周,或者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顺便请您吃个饭。”
备忘录里的内容删了改,改了删,一段话反反复复打到现在,简姝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哀嚎了一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她现在才算是彻底意识到了老祖宗说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其中所蕴涵的人生至理,但凡当年她没把话说死没把事做绝,也不至于现在抓耳挠腮焦头烂额了。
沈若禾告诉她正在研究若雨那个病针对性药物的长和泰森医药研究中心是诺森医药集团旗下时,简姝的心一半火热一半哇凉。
火热是因为妹妹的病说不定还能有救,哇凉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提前把救世主给得罪死了。
那个时候还是太年轻了,把人往死里得罪,早知道她就换一种委婉一点的方式分手了,也不至于现在搞的那么尴尬,挖这么大个坑成功把自己送走。
IPO的项目接不成也就算了,无非就是她事业上的绊脚石,这可是治病救人的大事,虽然还只是临床试验用药,成功的希望渺茫,但是万一就能行呢。这要是因为她的原因没能给若雨去尝试用药,出了什么后果,她就是死上个一万次,也会愧疚地从坟里爬出来。
其实这事要是不从她的手里过或许成功的几率还能高些,只不过现在正常渠道能轮上的几率不大,若雨的病一天一个样也拖不得,他们一群人里也就她和里德森曾经打过交道,即使现在交恶了,好歹也比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强一些。
虽然若禾只是拜托希望她能试试,怕有个希望最后万一没成爸妈心里不好受,简姝和诺森医药现任总裁的关系连爸妈也从来没告诉过,不想给简姝任何压力,但是简姝已经给自己下了死命令,这件事她高低,必须得办成。
只要能给若雨用上药,里德森就算是对她冷嘲热讽,羞辱她,践踏她,提出一系列XXOO让她出卖灵魂肉。体和尊严的罪恶交易她都是可以接受的。
简姝被自己脑补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以谋大事的精神感动得眼泪汪汪,沈若禾沉默了一下说那倒是也没有那个必要,人家也不见得道德就有这么低下。
在汉堡店吃晚饭的时候,为了若雨的事,简姝终于有机会提起那次和里德森诡异的晚饭,想让沈若禾帮她参谋参谋里德森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好有方向知道该从哪个地方使劲。
沈若禾听她讲完,格外诡异地看了她一眼,刚才还为了妹妹的事愁云惨谈的,现在倒是稍微精神些了,觉得这事的成功率大大增加。
“他这显然是对你还有旧情难却,这么多年了还不惜万远特地飞过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沈若禾是这么说的,但是作为当事人简姝觉得她能得出这么错误的结论明显是因为对她和里德森过去的纠葛认知不清晰。
里德森回来这一趟,想见她或许是真的,但是明显是要拿她开刀,狠狠出一口当年的恶气。
这次留她一个人吃饭,还知道了她住哪儿,就是故意要试探她,折磨她,之后说不定还要握住甲方的项目占据上位,让她后悔,看她痛哭流涕。
沈若禾塞了半根玉米棒让简姝住嘴。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得出结论不管里德森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横竖她都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求人办事的标准流程,第一步至少先约出来吃个饭。
然而她现在连第一步都没有走到,简姝好不容易措完词才想起来她现在还没有里德森的联系方式。
从找他秘书要里德森的私人联系方式到约前男友出来单独吃饭无论哪件事都很尴尬,但是救命要紧,简姝硬着头皮先给安德里发了条消息想要个里德森现在的联系方式。
安德里回的倒是很快,只不过没给她号码而是问她找他们先生有什么事。
她还能怎么说,简姝把自己精心准备的那段话改了改,表达了一下自己想请里德森屈尊纡贵赏脸一起吃个饭的意思。
安德里应该是去转达了,过了片刻给简姝回来了消息。
安德里:“简小姐,我们先生最近比较忙,近一周都没有空的时间,如果您是为了项目还请贵所一切等我们正式的通知。”
一周?
都这时候了谁还管律所的事,当然是沈若雨的病要紧。
她这几天为了逮到里德森可谓是煞费心机,天天拖延上班时间在大楼底部的咖啡厅蹲守希望能蹲到来上班的某位总裁,只可惜她都快住在咖啡店了哪个时间段她都蹲过,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都从没有看到过里德森的影子。
也是奇了怪了,她想见人的时候逮不到,不想见的时候一撞一个准。
眼见靠运气实在是逮不到人了,这才给安德里发消息。
这要是再等个一周,黄花菜岂不是凉透了。
眼见对方要推她,简姝死死咬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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