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又叹气,给沈阁乔解释道:“小姐啊,你听我说,大小姐平素鲜少与你来往,今日却突然大献殷勤,连雅阁都给你订好了。你不觉得其中有诈吗?”
“肯定有啊。”沈阁乔点点头,一边咬了口蟹肉,毫不在意地开口。
她又去喝青梅酒。梅酒清香,正好解了膏蟹的腻,沈阁乔觉得自己简直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人。
青碧则简直是全天下最震惊的人,一双眼瞪得滚圆,异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阁乔。
“小姐你知道啊!那你怎么还敢答应大小姐过来!”
“因为她请我吃饭啊,”沈阁乔笑眼弯弯地眨眼,“有人请吃饭干嘛不来。”
青碧简直服了沈阁乔,她伸手指戳沈阁乔脑门,“我的小姐哦,吃饭重要性命重要。你真不怕有歹人闯进来夺了你性命吗?”
“不会有事的。”
沈阁乔一边去着螃蟹的腮,一边给青碧解释,“我知道沈阁瑶叫我过来肯定有阴谋,但断然不会是直接取我性命的阴谋。”
“小姐怎么如此肯定?”青碧见沈阁乔悠悠散散、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是好奇。
沈阁乔开口道:“赐婚旨意已下,不管外面怎么传,我现在就是圣上钦定的七王妃,换句话说,我是圣上认可的人。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有人来直接取我性命,你觉得是在打谁的脸?”
青碧转了转脑筋,“那就是在公然和圣上叫板了。”
“真聪明,奖励你一块蟹粉酥。”沈阁乔说着自己又尝了一块蟹粉酥,眼神满足,“醉香楼的糕点就是好吃,也不知是谁开的。真想把它买下来,这样我天天都能过来吃。”
青碧的重点全然不在蟹粉酥上,她眼巴巴望着沈阁乔,表情很是好奇,“那大小姐叫我们到这来有何用意啊?”
沈阁乔没直接回答,像跟青碧猜哑谜似的,她说:“你先猜猜,沈阁瑶今日到我房里来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青碧想起这个就有些生气,“她能有什么意思嘛,阴阳怪气的,不就是想气小姐,意指七皇子不够好,又内涵七皇子是求她不能才退而求其次娶了小姐。”
“小姐可莫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青碧瞧了瞧沈阁乔的神色,见她仍是盈盈笑着,脸上无半点不悦。青碧补充说,“我看大小姐就是仗着自己嫁给了四皇子,过来耀武扬威炫耀一下,因为快要出嫁了,所以在小姐面前连装都不想装了。”
“真聪明青碧,那些话本子果然没白看。”
沈阁乔相当配合地给青碧的推测鼓掌,她笑道,“四皇子和七皇子是敌对的竞争关系,沈阁瑶既嫁从夫,当然急着站在我的对立面,而把我叫到醉香楼,很有可能是受了她夫君的授意。”
“四皇子?”
青碧捏着下巴想了想,“他想干嘛,难不成是看上了小姐,想要横刀夺爱给七皇子一点颜色看看?”
“……”
沈阁乔把刚才给青碧的那块蟹粉酥拿回来,“青碧你串话本了,我们这是皇子权谋,不是甜宠娇妻。”
青碧不服,“怎么就不能是后者,小姐天下第一好,四皇子仰慕小姐也是情有可原的!”
沈阁乔戳了戳青碧的脑门,“越说越偏了,你忘了外面传言里的我是什么样?”
青碧“哦”了声,想想也有道理,按陈昔尧的话,这叫“消息壁垒”。她又问,“所以四皇子找小姐干嘛?”
沈阁乔耸肩笑笑,“不知道,先等等看咯。”
她把盘子往青碧那里推,“现在能安心吃饭了吗,青碧大小姐?”
“小姐,你就拿我取笑!”青碧不满地嚷嚷,尝了一口沈阁乔给她掰的蟹后又满足地笑,“哇这个螃蟹真的好好吃啊!”
“是吧是吧。”
“……”
-
醉香楼雅阁,准确来说是沈阁乔所在的雅阁并不隔音。少女娇俏的笑声与谈话声传到隔壁,尽数入了隔壁人的耳朵。
隔壁雅阁比沈阁乔所在的雅阁宽敞了不止一点半点,为了准确区分,我们以包厢代指。
包厢内坐着一位束冠男子,一身洁白似云的长袍,面若冠玉、谦谦公子。手中捏着杯盏,优雅从容地一边品香茗,一边,
听墙角。
包厢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位男子。那人身高极高,身材挺拔,着一身玄色锦袍,滚边刺绣上巨蟒张牙舞爪,腰间坠着一块表明身份的玉佩。男人五官俊朗,剑眉星目俊朗无双,明明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却端的有几分凌厉神色在眼里,周身气场不怒自威。眉尾留有一道浅疤,像是鹰隼锐利的爪牙。
进来的男人正是传闻中暴戾无情的七皇子徐雍启。
而包厢里坐着的,是他多年好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卞扶。
徐雍启在卞扶面前神色散散,落座后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卞扶拿食指抵在唇前,意让徐雍启听隔壁雅座的谈话。
但隔壁传过来的只有笑声,以及:
“这个好吃。”
“这个也好吃。”
“啊这个味道一般,下次不点了。”
“……”
徐雍启食指中指并拢后微动,与隔壁连接的墙面便落下一道帷幕,将少女的笑声尽数挡去。徐雍启淡淡扫了眼卞扶,眉峰略挑,“隔壁雅阁内是哪位千金,能让我们卞大公子如此沉迷听墙角?”
“是沈家千金,你过几日要娶的那位夫人。”
卞扶说,“况且什么叫沉迷偷听墙角,我不过是觉得她们说话怪好玩的。”
徐雍启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道:“没听出议论醉香楼菜品有什么好玩的。”
卞扶摇摇头,用一种很惋惜的眼神看向徐雍启,“是你来迟了,方才她们说了许多。”
他将沈阁乔和青碧的对话简单复述,又评论道,“别的不说,你那未来夫人倒不像传闻里那般嚣张蠢钝。”
“传闻能有几分可信度?”徐雍启道,“何况沈丞相宝贝着的女儿,会差到哪里去?”
卞扶诧异,“沈丞相很疼爱沈阁乔吗,我怎么没听说啊?”
徐雍启笑,“你一个云游四海的大忙人,能有什么可靠的消息来源?”
他从锦袍衣袖里掏出一封书信,放到桌上,“这是沈丞相的亲笔信。”
卞扶伸手拿信,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沈北綮表明身份后要求尽快见徐雍启一面,好与他商讨嫁娶事宜。书信字句明显未经仔细斟酌,字也写得有几分潦草。
“这真是沈丞相的亲笔信?”卞扶有几分怀疑。
当朝丞相沈北綮,文采数一数二,更是写得一手好字,尤以正楷最为擅长。徐乾之就曾公开赞扬过沈北綮,说纵观整个大荣,书法上能让沈卿逊色的人,怕是还未出生。
而这信纸上的毛笔字,未免有些过分潦草了。
徐雍启抿了一口茶,“是,最末有丞相的印。”
“那看来沈丞相确是爱女心切,字都等不及端正写完,就要同你商讨沈阁乔的婚事。”
卞扶把信还回去,抬眼看向徐雍启,“这么说来,虽是庶女,你娶沈阁乔倒是不亏。”
“嗯。”
卞扶对沈阁乔的好奇心更重,推了开关将帷幕重新拉起,要再听听隔壁沈阁乔在和青碧说些什么。
隔壁没再接着聊醉香楼的菜品,话题倒不偏不倚地转到了徐雍启身上来。
先是青碧询问:
“小姐,你今日和大小姐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你真当觉得七皇子是个如意郎君吗?”
卞扶抬眼看徐雍启,那人接着品茶尝蟹,好像根本不在意沈阁乔会回答什么。
而雅阁内沈阁乔摇头,毫不客气地开口,“如意郎君个屁,只不过沈阁瑶骂你,我当然要把她的话怼回去。”
“至于七皇子,我真的烦死他们那些人了,一个个争皇位就争皇位,求娶沈阁瑶就求娶沈阁瑶,把我拉上算怎么回事。要不是他们二人争一个沈阁瑶,皇上也不会突发奇想丞相府还有个二小姐,我还能快快乐乐在闺中摸好两年鱼呢。”
“这下好了,嫁到王府,规矩就要做死我。还有那个七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凶神恶煞,我还得在枕头底下备把匕首,以免他真的一时不高兴把我杀了,爹爹书房里那些书还没看完,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沈阁乔闷闷地吃了一口菜,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啊真是烦死我了,我就只想天天摸鱼躺着,干我什么事嘛,一个个的。”
卞扶把话听全,闻言“噗嗤”笑了声,抬眼去看徐雍启。
徐雍启脸上神色微动,品茶的动作略顿。而后他轻笑了声,桃花眼漫开些闲散笑意,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
帷幕再度下沉,徐雍启轻敲桌子,外面候着的人立马进来,冲他抱拳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徐雍启吩咐道:“给隔壁雅阁送两盘糕点过去,就说醉香楼送二位姑娘的。”
暗卫七歌脸上略有讶异的神色,但也只有一瞬,随后就照吩咐去办事。
卞扶旁观全局,略挑眉,打趣徐雍启:“翰祁王真是大人有大量,被嫌弃了还主动送糕点呢。”
徐雍启扫了眼他,唇角略勾,脸上的散漫笑意更显俊美无双。
他道:“这门婚事里亏的是她,我自然应当送点东西补偿一下。”
第3章 暗卫
雅阁内,桌上的糕点与膏蟹吃了七七八八,推测要“图谋不轨”的人还没来,倒是有醉香楼的店小二来送了果盘与糕点。
青碧伸手正要吃,沈阁乔却先取头上的银簪探了探,又捻了些糕点粉末放鼻下轻嗅,确认没事才准许青碧吃。
青碧笑她:“小姐,你还说我话本子看多了呢,醉香楼的两盘糕点你紧张什么?”
沈阁乔也笑,“我确是想起了话本上的剧情,就试试。”
醉香楼的地盘,她不好和青碧说实话。
方才来送糕点的人,虽是醉香楼跑堂的打扮,身材挺拔魁梧,行动脚步却轻盈。以沈阁乔在陈师那里挨了几年揍的经历判断,那人定是个习武之人。
一个醉香楼的伙计,又怎的会是个习武之人?
但既然糕点都无事,沈阁乔也懒得追究,吃就完事了。
金秋九月菊香正盛,瓷白盘子上摆着几个晶莹剔透的菊花糕。沈阁乔从前未见过,想必是今年的新品。
糕点甜软酥松,又混着菊的冷香,用的应是今年开得最好的东湖白菊。
醉香楼的糕点就是绝,沈阁乔吃完一块很没风范地舔了舔手指。
糕点这么好吃,若是顺着那位跑堂的线索摸下去,兴许能找到醉香楼的老板是何人,和他谈谈也许能收获不少,好吃的。
沈阁乔正衡量为了一些好吃的惹麻烦划不划算,雅阁门忽被推开。
一柄冷利长剑伸进来,抵在沈阁乔脖颈上。
剑锋锐利,透着冷光。
沈阁乔不躲,又往前探,挡在青碧的跟前。
而那人的剑反倒忌惮地往后缩了半分。
这些事发生在一瞬,青碧吓得要尖叫,哆哆嗦嗦地摔了一个瓷盘。
瓷盘落地声响清脆,传到隔壁包厢,卞扶执笔的动作略顿。
他抬眼响声看向徐雍启:“你夫人好像出事了,要帮忙吗?”
包厢内七歌还未退下,闻言有些诧异,也看向徐雍启。
原来方才王爷让他送糕点的对象,竟是七王妃?
七歌回忆了下雅阁内见到的人,少女着豆绿撒花凤尾裙,眉眼比裙摆上绣的花还要明艳几分。他送糕点后,少女浅笑着朝他道谢,雅阁内出自大师的插花摆件,都因她的笑失色不少。
果然传闻不可信,七歌之前还为王爷不值。现在观来,若是隔壁那样明媚生动的女子,也不是不可。
他也想着要不要去暗中保护七王妃。
徐雍启却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不用。”
卞扶挑眉,“你不怕她出事?”
“她不是推测自己绝无性命之忧?”
徐雍启抬了抬眼,缓声开口,“现在就是验证猜想是否正确的时候。”
卞扶笑了声,“这么说来,你是相信她的猜想?”
“是。”
徐雍启坦率点头,食指去调帷幕开关,让隔壁的声响能够更敏锐地传至包厢内。
-
隔壁雅阁内,气氛似是剑拔弩张,剑锋抵着沈阁乔细白的脖子。
她却轻笑,先是安抚了下青碧,而后抬眼看向来人,一双杏眼水光潋滟,漂亮又生动。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来迟了。”
来人声线有些迟疑,“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
沈阁乔道:“我有我的消息源。”
她话说得无比坦率,来人蹙眉,有些苦恼地在脑内判断沈阁乔的话是真是假。
沈阁乔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说吧,他要我干什么?”
“啊?”
她完全化被动为主动,来人被她直截了当的话打得微愣,下意识开口回答:“阁主让你办一件事。”
阁主?
沈阁乔闻言略挑眉,“何事?”
来人看了看沈阁乔,明明剑还指着沈阁乔的要害,她却一点没有害怕的神色。
他忍不住有些疑惑地开口:“你是沈阁乔吧?”
“是。”
沈阁乔轻笑了声,拿剑指着她脖子的人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五官,但声音能听出对方的年纪应该不大。她笑道,“你是不是第一次出任务啊?”
“你怎么知……”
那人话说到一半又匆匆卡住,“与你无关。”
沈阁乔又笑,眼波流转,明媚生动得有些过分。她微微抬手,葱白的手指抚上剑锋。指尖划破滴下几滴血,她好像没一点痛的感觉,只说:
“有经验的暗卫不会把剑抵这里。”
“为何?”
倒是没否认自己暗卫的身份。
暗卫的话,难道是七皇子派过来的人?
可是七皇子完全没立场,那就是这京都养了暗卫的不止徐雍启一人。
又叫幕后的人是阁主,看来规模还挺成熟。
沈阁乔一边猜测,一边继续在自己的脖颈上抚动,缓声开口:“人迎、水突、天鼎、缺盆……”
“什么?”
沈阁乔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他,“重要穴位的名称啊,你们训练的时候没被教这些吗?”
“没有……”
沈阁乔“啧”了声,表情有些叹惋,“这么不专业吗,那按你们的训练方式,之后要是干不下去了,另找下家都不方便。”
“找下家?”那人很明显愣住了,“我们是死士,誓死效忠阁主。”
沈阁乔看他,“你见过你们阁主吗?”
那人摇头,“没有……”
他只是个新人,还没有能力可以见到阁主。这次的任务指令,也是由秦三代为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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