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真有不得不要牺牲我那一天,你也会认真和我商议对策。”
沈阁乔眼睛很亮,她远不止外表的那点娇媚柔软。她告诉徐雍启,“我虽然平日懒惰又好吃了些,遇到麻烦事总要权衡利弊,最好躲得远远的。可若真有需要我的那天,热烈地死去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她这样说,这样告诉徐雍启。
她和他,其实拥有相似的内核。
第42章 抉择
那天晚上徐雍启和沈阁乔看了很久的星星。
他们先是一同坐在马车前室, 后来徐雍启带着沈阁乔坐到屋顶上,沈阁乔缩在徐雍启怀里,两人裹一床毛毯, 沈阁乔将天上的星宿指给徐雍启看。
徐雍启顺着沈阁乔的手指方向,一面看一面感叹怀念塞北的草原和星空。他说塞北的天空比京都美上许多,星星也多。
沈阁乔便说她也想去塞北, 问徐雍启什么时候能带她去塞北。
徐雍启逗沈阁乔,说以她的身份, 八成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沈阁乔气得脸颊和眼睛一样鼓鼓圆圆,她说徐雍启我后悔了, 我现在就要同你和离。
徐雍启亲她的脸颊,笑说晚了,过了和离那村就没有这个店, 现在他们只能永永远远绑在一起。
沈阁乔又气又笑, 胡闹着要去咬徐雍启胳膊。
徐雍启身手比沈阁乔灵敏上许多, 沈阁乔总是咬空,最后嘟嘟囔囔地咬住徐雍启下嘴唇,一边咬一边说徐雍启登徒子。
徐雍启大喊冤枉,他说谁家登徒子被人咬下唇时,还能如他这样规规矩矩地不动手动脚。
沈阁乔“呸”他一声,她说因为这是在屋顶。
徐雍启笑说是,拉着沈阁乔要下屋顶。他说乔乔我们回房去胡闹。
沈阁乔晃晃脑袋傲娇着说不要, 她说她就要看星星,她要在这里看一晚上星星。
两个人在屋顶笑笑闹闹, 沈阁乔还差点摔下屋顶, 闹出的动静把七歌和九歌都惊了出来。
他们还以为有刺客,飞身跃起直上屋顶, 剑都拔/出来了,上来只看见沈阁乔窝在徐雍启怀里,张牙舞爪着要挠他。
七歌和九歌沉默对视,最后七歌向徐雍启和沈阁乔比个手势。
七歌讪笑:“王爷和王妃,大晚上的,好雅兴。”
沈阁乔这回有些不好意思,她往徐雍启怀里又躲了躲,一边又探脑袋问询:“原来你们还没睡啊,那我从房间出来时你没听到声响吗?”
“他自然是听见声响了。”徐雍启侧头看向七歌,和沈阁乔说话时的笑意未从眼里收起。他故作不满地道:“他只是偏心向你,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王爷了。”
沈阁乔现在那点三脚猫的身手,从卧房里蹑手蹑脚出来,七歌怎么可能听不到?
他只是知道自己拦不住沈阁乔,也知道若是沈阁乔去找徐雍启,徐雍启并不会生气。
七歌垂眼笑笑,“既没事,卑职和九歌便先回屋了,王爷王妃也早些休息。”
徐雍启点头道“好”,他又说,“这几日王妃的安危要劳你们多操些心。”
沈阁乔则右手微攥拳头,做一个鼓劲的动作,她道:“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学习峨眉刺,不让自己被歹人绑走的。”
-
经由七歌和九歌出来这一乌龙,徐雍启和沈阁乔终于放弃屋顶这一阵地,回到卧房。
屋内果然比屋顶要暖和许多,壁炉生得旺,火苗跃起,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啪”轻响,好像木柴在壁炉里跳舞。薰香点上,悠悠漫开沈阁乔喜欢的味道。油灯点在四周,晕开一片温和光影。
是沈阁乔喜欢的舒适环境。
她走到壁炉边坐下,伸手到火前,看火光在自己指缝间跳动,像生灵在其间跃动。
她看得入迷,徐雍启走到她身旁,递了个软垫给她。
“小心着凉。”他说。他总是好细心,比她还细心。
沈阁乔仰头看他,火光掩映在她眼里,让徐雍启蓦地想起塞北辽阔的风和云,以及寒冷时会点起的篝火。
她是篝火,是火种,是雨前的日光与皎洁的月。
徐雍启俯身吻她,呼吸炽热,像草原上燎起的火苗,只需一阵风,只需沈阁乔轻巧一句话,顷刻间便能将这世界给燃尽。
他低头和沈阁乔相贴。低声问她:“乔乔,可以吗?”
当然可以,有什么不可以。
沈阁乔杏眼微眨,她想了想,回复徐雍启:“你说要教教我的。”
气息从耳垂吞吐到锁骨处,徐雍启在沈阁乔耳边低笑,笑声悦耳磁沉,像是打磨完美的玉石撞击发出的响声。
他说:“嗯,我来教你。”
……
于是教了一晚上,教到沈阁乔呜咽着说停一停,教到窗外月亮渐渐坠下,云朵咕嘟嘟预备下雨。
屋内的人却一点声响也没听到。
只是炽热地燃烧,像他们彼此交织的灵魂。
-
第二日沈阁乔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她结结实实睡过了早膳时间,并且翻个身还欲再睡。
青碧进屋来喊她,约莫是徐雍启交代过什么,这回没直接掀沈阁乔的被褥,转而在沈阁乔耳边摇铃铛。
“王妃王妃王妃,醒醒醒醒,日上都不知道几竿了,你该起床了!”
沈阁乔迷迷糊糊地翻身,整个脑袋埋进被褥阻隔铃/声。
腰背被徐雍启折腾得有些酸疼,但身子还算爽利,应是昨晚她迷迷糊糊睡着后,徐雍启又给她细心清理过。沈阁乔在被褥里不觉勾了勾唇角,抿开一个娇俏的笑,一边又觉自己此刻好像有些过分荡漾,匆匆收住笑,闭着的杏眼却自己弯了起来。
唔,徐雍启他真好。
青碧不知她家王妃此刻多少荡漾,见摇铃铛不管用,还是选择扒被褥,把沈阁乔的脑袋和一小片雪肩从被子里揪出来。
她摇沈阁乔:“小姐,你快起吧,是老爷派人来催你去丞相府商议事情,听说丞相还蛮生气的。”
“啊?”沈阁乔睁开惺忪的睡眼,很是困惑,“爹爹他为什么生气,我在王府多乖啊,也没给他添麻烦呢。”
青碧摇摇头说不知道。
沈阁乔噘了噘唇,总算愿意从床上起来。她一边从青碧手里接过衣裳,一边问道:“徐雍启今日去哪了?”
青碧闻言挑了挑眉,笑话她,“王妃,都这么关心王爷行踪了,怎么还连名带姓地叫他?”
沈阁乔挠了挠头,“那应该叫什么?”
“夫君,相公,”青碧顿了顿,“告之哥哥?”
“……”沈阁乔沉默半晌,给青碧抖了抖自己嫩白的胳膊,她道,“你看。”
“看什么?”
沈阁乔:“我的鸡皮疙瘩。”
她相当信誓旦旦地开口道:“什么告之哥哥,也太肉麻了,我是死也不会那样叫徐雍启的。”
青碧轻笑了声,“那可没准。”
沈阁乔哼哼了声表示不可能,她问,“所以徐雍启他去哪了?”
“王爷说他上完朝后去找卞扶先生,王妃若是无聊的话,也可以去醉香楼找他。”
-
醉香楼雅阁内,徐雍启给卞扶讲了他昨晚的担忧与思虑后,卞扶一声爆笑,而后一手握拳捂在唇前掩盖笑意,另手支着折扇抵在桌面上,折扇骨都因他的笑而微微颤动。
徐雍启眼角微垂,一脸无语地看着卞扶,半盏茶后实在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我说这位卞先生,你还要笑多久,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卞扶还在笑,听他这么一说干脆往后仰倒,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在“哈哈哈”的笑声里,掺杂几句“徐雍启你也有今天”类似的话。
徐雍启根本不懂笑点在哪,他轻咳了声,“到底哪里好笑?”
又过了半盏茶,卞扶终于忍住笑意,眼角都带泪晶莹。卞扶道:“其实我没笑,我只是在为你们的爱情而感动落泪。”
徐雍启:“……”
卞扶终于正经回复,他道:“你还记得你十七岁那年,我们在淮漓碰到吗?”
“记得。”徐雍启道。
他和卞扶少年相识,彼时徐雍启是出逃宫外、无处可去的乞丐皇子,卞扶则是随地捡破烂、却有一个神医梦想的小叫化。小卞扶偷了小徐雍启的钱,在被小徐雍启抓住暴揍的边缘,三两句话让两个少年相识,并成了彼此的“伯乐”。
小卞扶说:你打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塞北看看,那里闹匈奴呢。
小徐雍启说:你说你要当神医,留在京都能有什么用,我看书上说东南苗疆善蛊,蛊术很是厉害,你干嘛不往东南走,反正你看起来也像个会蛊术的疯子。
然后两个少年互相看看,深受启发,握手言和后各奔东西。
再见面便是在淮漓。
人长大了都会变,可人和人之间大抵存在些奇妙的磁场,两人一眼认出彼此,并在之后未断过联系。
卞扶也悠悠想起从前,想起在淮漓的岁月,他开口道:“水患后瘟疫频发,你那时要我帮你处理瘟疫,我问你我又不是朝廷的人,徐乾之不准你和会医术的人有私联,万一我俩被抓住怎么办。”
徐雍启也想起来,他轻笑了声,“唔,那时我好像骂了你一通,说你怕个屁,男子汉大丈夫胆小能成什么事。”
他终于明白过来笑点,“没想到我也会有畏手畏脚的一天。”
“太在意太想保护什么的时候,人会变得软弱。”卞扶拍拍徐雍启的肩膀,“不过好在你要保护的人,并不是软弱之辈。”
“嗯。”徐雍启点点头。
卞扶又笑,“但这并不妨碍我笑话你,某暴戾无情的翰祁王?”
“……”
徐雍启抿唇有些无语,他看卞扶,“说些正事,所以你今日叫我过来,是泸景瘟疫的解毒剂有什么进展吗?”
卞扶这才想起来说正事,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徐雍启,垂眼道:“我大致研究出来了,只是药效如何还不十分确定,完整的解毒剂还需一段时间。”
他抿唇,短暂停顿后再开口时,带了些试探,“以及南疆的那张药方,我研究得更彻底些。服用该药方的人,二次感染的传播性比原始瘟疫强上至少三倍,并且有诱发三次感染的可能。”
“更要命的是,二次感染蛊虫有所长成,我研究的药方不能完全杀死它。我还在研究彻底杀灭二次感染蛊虫的药剂,目前并无进展。”
徐雍启闻言眉深深蹙起,“也就是说,徐雍墨手里的药方,绝对不能流到泸景那里去,哪怕是小范围也断然不可以。”
“是。”卞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拧着眉,丝毫不见平时纨绔散漫的模样。他告诉徐雍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得抓紧把我的这个药方给徐乾之,如果你想泸景平安的话。”
他当然想泸景平安。
可偏偏,这就要面临一个硕大的抉择──泸景百姓,或是卞扶和他。
第43章 代价
舟大者任重, 马骏者远驰。
一张药方,捆绑承担的是泸景所有百姓、甚至整个大荣的安危。
责任如此之大,一人换数万百姓安康。听起来很是值当。
只要你不是被换的那人。
徐雍启告诉卞扶:“选择权在你。”
跟卞扶许久的折扇被收起, 推到徐雍启手旁。卞扶笑了声,他说:“徐雍启你少来,我从来只管寻医问药, 不掺和你们这些破事。十五岁时你分我的饼救我一命,现在既有必要, 我这条命你拿去便是。”
徐雍启抬眼,对面那人一副视死如归、死得其所的悲壮表情, 他将折扇又推了回去。徐雍启也笑了声,他道:“卞扶先生,倒先不必脑补为天下人牺牲的壮烈场景。”
“?”
卞扶有些疑惑, “可是, 上回徐雍墨上交药方, 徐乾之可将他府上的郎中全斩了啊?”
徐雍启抿了口茶,淡声开口道:“那是他蠢,且那些郎中的本领不大、利用价值低,徐乾之为杀鸡儆猴,自然说斩就斩。”
他抬眼,“但你不一样。”
卞扶微蹙眉,手抚过自己俊逸脸庞, 开口有几分难以置信,“是因为……我生的好看些?”
他闭眼, “你让我去给徐乾之当男宠, 还不如砍了我。”
“……”
徐雍启足足沉默了半盏茶时间,他嘴角略向下, 表情有些无语。他喊:“卞扶。”
“嗯?”
“少看些奇怪的话本。”
卞扶:“都是你夫人给我的。”
“……回头我说说她。”徐雍启轻咳一声,正色道,“你不一样,是因为你的医术水平足够高,徐乾之近来身体状况不够好,觉得太医院那群御医都是废物,你若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有利用价值。”
“只是代价是,拘禁在皇宫内。”徐雍启道。
他知道卞扶来往自由随性,而伴君如伴虎,更何况那只老虎格外的阴晴不定。以卞扶的散漫性子,确实极有可能掉脑袋。
卞扶闻言嗤笑了声,他说:“就这点代价,有什么不可,你也把我看得太小气……”
他话说一半顿住,意识到些什么,开口道:“若我拘禁在皇宫内,便不能同你有任何往来,好不容易有些眉目的解毒剂,全都只能放弃。”
“是。”
卞扶抿了抿唇,“所以代价其实是你自己,你要输掉我这张底牌。”
“是。”徐雍启点头,“还有你的自由。”
卞扶蹙眉,又道:“不对,泸景瘟疫迫在眉睫,我必须马上将药方递到徐乾之跟前。可我通过什么渠道让徐乾之相信我的能力?如果通过你再去找人,不就是将这个把柄递到他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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