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内, 褚淼燚正专心喂养她的毒物。
地上和石桌上均爬满了蝎子蜈蚣,有好多只落到褚淼燚脖颈和手腕上,蠕动着爬行, 仔细听甚至能听到虫子进食的声响。
徐雍墨看得一阵恶寒,汗毛竖起, 口水不自然地吞咽,他往后退了两步, 才敢和褚淼燚说话。
“二公主。”徐雍墨喊她,一边扬起一纸书信,“你猜我的人从驿站截获了什么?”
褚淼燚抬眸看过来, 一双狐狸眼生来妖媚, 但在徐雍墨面前却懒得做勾人神色。她神色冷冷的, 一边玩弄着手腕处的蝎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徐雍启向父皇递奏的陈情表书。”
徐雍墨嗤笑,眼里萃满阴毒的得意,“任他在府衙在旁人面前装得如何云淡风轻,心里恐怕还是慌的不行吧。”
褚淼燚挑了挑眉,朝徐雍墨挥手,“拿来我看看。”
徐雍墨盯着地上的毒物未动。
一来他怵地上那些虫子, 二来,他实在不爽褚淼燚淡然挥手的动作——那动作实在像是在和下属说话。
可她算什么东西?
南疆人叫多少声“二公主”, 她也不过是一介女流, 怎么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可是能成为未来天子的男人。
褚淼燚不觉徐雍墨的不爽,只以为他在因地上那些毒蝎而害怕。她勾起一个笑, 散散摇了摇头,命侍女取了竹筐来将那些毒物仔细收好。
“现在四皇子您敢上前了吧?”
徐雍墨更不爽了。
但与南疆合作的事要紧,他将那封书信递与褚淼燚,一面斥责道:“下次少用那种语气和本王说话,本王可不是你的属下。”
褚淼燚专心看着书信内容,眉峰微微皱起,一面漫不经心地答道:“知道了。”
徐雍墨的不爽简直达到一个极点,他眉毛也拧起,“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见你在徐雍启面前,姿态可放得不要太低太柔?你就这么急着给他当妾?”
“……”
褚淼燚揉了揉眉心,“四皇子您应该知道我善蛊,您是想我也对您施用蛊术吗?而且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一同针对翰祁王?你跟我在这里起什么内讧?”
徐雍墨抿了抿唇,一面不屑道:“徐雍启都给父皇发急报了,证明他是真的害怕那些谣言了——毕竟父皇最忌讳勾结党派、内通外敌之事——这下把徐雍启从’塞北大战神‘的神位上拉下来,指日可待。”
他又哼笑一声,“掐指一算,本王的通报已经在快马加鞭赶往京都的路上了。”
褚淼燚看了眼徐雍墨,哂笑,“你父皇最忌讳内通外敌,四皇子还与我南疆合作?”
徐雍墨拨弄着中指关节处的茧子,同徐雍启手上的老茧不同,他的茧完全是读文涵、书丹青而生出来的。徐雍墨敛了敛眉眼,在徐乾之面前总温和有礼的眼此刻袒露杀气。
他道:“我一介读书人,手无寸铁、胸有大国,怎么会有人觉得我会与你南疆扯上关系呢?若有异动,第一时间怀疑的,不应当是手握兵权的那位皇子?”
褚淼燚轻笑,“四皇子这步棋走得险,但也走得妙。只是若事成,您可别过河拆桥地忘记答应给我南疆的好处。”
“自然不会。”
徐雍墨眉眼微敛,笑了笑。
褚淼燚把那封书信还给徐雍墨,“那便待事成了。”
“是。”徐雍墨交代褚淼燚,“你让你内部的人尽快行动起来。”
“好。”褚淼燚答应下来,她正要送徐雍墨出去,忽听外面有马蹄声踏过。
褚淼燚警觉地把徐雍墨往回一拉,自己出门查看情况,正好看见徐雍启纵马离开的背影。
他挺拔的身躯骑于高头大马上,素布长衫、只一个背影,仍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迫人气势。大概有些人生来便有帝王和统领之气。
徐雍启怎么会经过此处?
褚淼燚心有些慌乱地跳了跳,她关上门,确认好徐雍墨有把马匹藏好位置,而后紧张询问道:“我刚看见翰祁王经过了,此地甚是偏僻,按理说他忙于处理泸景瘟疫的事,他怎么会来这里?”
徐雍墨对此倒不甚在意,还以一种“怎么如此大惊小怪”的眼神看了眼褚淼燚,道:
“慌什么,他经过便经过。”
褚淼燚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你不怕他是因为知道我们的谋划而来这里蹲守?”
“自然不是。”徐雍墨散散回道,“他会经过这里,是因为这是一条去怀广山的近路,徐雍启八成是去找那个沈阁乔谈情说爱的。”
“找沈阁乔?”
“是啊,就约定和你们见面那日,跟在徐雍启身边后来留在怀广山上的女子。”
徐雍墨嗤笑了声,“一个要争帝王的人,竟然整日被那点小情小爱羁绊,明晃晃地让旁人知道他的软肋,我都替徐雍启不齿。”
“只是为了看一眼那个沈阁乔,大老远经过这里?”
“自然。”徐雍墨淡淡看了眼褚淼燚,推门出去,“二公主你不用太紧张,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徐雍启的背影早早消失于视野范围内,只有怀广山还勾勒出清晰可见的轮廓。
褚淼燚远远望着山色和天上浮动的云,不知为何,一切都照计划进行,心却有些紧张不安。
但愿只是她太紧张、太想把徐雍启拉下马了。褚淼燚安慰自己。
-
怀广山空气永远怡人,树木和山涧溪流均会呼吸,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世外桃源般的僻静之地。
当然,如果不用狂赶进度、仿佛第二天就会没命般地学蛊术和药理,会显得更宜人宜居一点。
沈阁乔从山林间采了一箩筐乱七八糟的植物回来,乔思雨的那本《南域植物异志》她还没背下来,今日乔思雨好像就要让沈阁乔“神农尝百草”。
她抱着一本书卷临时抱佛脚,愁眉苦脸地背着书卷里诘屈聱牙的植物药材名。
没心没肺的小鱼都有点同情她了——当然是在狂笑完之后才予以同情眼神——他一边有些疑惑地问道:
“诶姐姐,你说娘亲为什么催你背书催得这样紧?那本植物志我当时都背了一礼拜,娘亲竟然让你两天背会。”
“因为我比你聪明。”
沈阁乔念叨着拗口的植物名与它们的属科特征,一边很糊弄地回复小鱼。
小鱼冲沈阁乔吐吐舌头,“姐姐,少说大话,肯定是因为你太懒惰,娘亲不催催你,你根本不愿意学。”
沈阁乔瞪小鱼一眼,小鱼则很没良心地凑到沈阁乔身边,故意大声地唱儿歌、讲笑话,或直接乱背一通干扰沈阁乔注意。
沈阁乔气得抓起一把土扔向小鱼。
小鱼往旁边灵巧一闪,冲沈阁乔扮鬼脸,“嘿嘿,没打着吧笨……”
话没说完,耳朵被谁拎起。
小鱼吃痛地“啊”了声,侧过身子,发现徐雍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灌木丛之后。
徐雍启比小鱼高好多,象征性地拎了下小雨耳朵后又松开,他直起腰来说话。
话是和小鱼说的,眼神却一刻不停地紧盯沈阁乔,眼眸深邃、眸色又极尽柔和,他轻笑道:“你姐姐认真背书呢,少添乱。”
小鱼揉自己耳朵,撅了撅嘴唇但没多嘟囔什么。在徐雍启面前,小鱼总算有点乖巧小孩样——当然,主要是他打不过徐雍启。
沈阁乔看小鱼委屈又不敢多言的样子,因背书而发愁的眉眼舒展开来,她轻笑声,一边问道:“你今天怎么走那条道过来了,不怕被娘亲知道?”
上怀广山有好多条道,今日徐雍启选的路线是脚程最快的一条。
这条路来得近些快些,但是一路视野范围不够好,容易被乔思雨看见然后勒令劝返。
所以徐雍启一般都选别的小道偷偷上山。
今日来的架势倒是很大摇大摆。
徐雍启走到沈阁乔跟前,先同她抱了个满怀,脑袋枕在沈阁乔肩颈处,轻轻闻着她身上的皂角香,然后才开口说话道:“今日来找你娘亲有事,所以不怕她发现。”
“什么事,是泸景的事吗?”
徐雍启点头。
话题带到这里沈阁乔就有些烦恼,她伸手在徐雍启背脊上轻拍,似乎这个动作能让徐雍启从她身上汲取到更多力量。
沈阁乔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泸景的那些消息我都听说了,说你勾结南疆以谋私利、置百姓的安危于不顾,你打算怎么办啊?”
“都是小事。”
徐雍启抬手摸了摸沈阁乔的脑袋,语气云淡风轻得好像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与恶意揣测不过是山间吹过的一缕风,吹完就散。
沈阁乔才不相信是真没事,她开口:
“少匡我,消息都能传到怀广山上来了,可想而知泸景那边闹得有多大。这样消息传出去对你很不利诶。”
“我知道。但既然有人想要传,那我便顺如他们的意。谣言传得越广,他们越自信,露出的破绽越多。”
徐雍启轻笑了声,“我都有对策的,你还不相信我?”
“我自然知道你有对策。”沈阁乔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我还是不想听外面人那么说你,不想百姓也跟着一起中伤你。你那么好,怎么可以有人说你坏。”
徐雍启闻言怔了怔,一直以来他都不在意外界的声音是如何如何,所以当初京都传闻里的他暴虐无道、冷酷利己,徐雍启也没有想着反驳和解释什么。
他只在意捏在手上的实权,至于那些舆论传言,听过便是。
沈阁乔却替他在意,她不想让人误解他。
是被人认真在意的感觉。
这样倒让徐雍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轻轻叹出一口气,胸腔里有很多话语滚过,他抱着沈阁乔的手臂也略紧。
但最后他只道:“傻瓜小乔。”
四个字承载徐雍启的无限情绪。
“傻瓜小乔”突然推了推徐雍启,和他松开怀抱。
徐雍启正诧异,听见乔思雨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道:“哟,见到我还知道不能腻歪啊?”
“今天书都背完了吗?”
乔思雨手上提溜着一个竹篓,却让沈阁乔幻觉道她手上捏着根皮鞭,正要“磨刀霍霍”向还没把书背下来的她。
沈阁乔下意识往徐雍启身后躲了躲。
乔思雨脸黑了黑。
矛盾发起人徐雍启倒轻笑一声,望向乔思雨的眼神从容不迫,他道:“娘,我今日上山主要是为了寻您,我有一事相求。”
“谁是你娘?”
乔思雨翻给徐雍启一个大大的白眼,但听他的语气知道徐雍启今日来确有要事商议,她问,“是什么事?”
徐雍启目光投向乔思雨竹篓里翻滚着的竹篓,开口道:
“想请您,复刻一下南疆投过来的蛊毒。”
第66章 暴动
乔思雨闻言很是惊愕, 她抬眼看向徐雍启,眉毛难以置信地拧起,她问:“你说什么, 你是要让我复刻,那个让泸景百姓痛苦不堪、暴尸荒野的蛊毒?”
“是。”徐雍启目光平静地点头。
乔思雨往后退了半步,伸手拉过一旁站着的沈阁乔, 带有戒备神色地看徐雍启,“我需要知道为什么。”
徐雍启将乔思雨的错愕与戒备神色收进眼底, 他垂眼低声笑了笑,“您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请您复刻蛊毒,不是要用在我朝百姓上。”
“南疆那里送过来一批药材,防止南疆在那批药材里设毒, 不能用来研制解毒剂, 但可以反用为蛊毒原材料。”
乔思雨拧着的眉仍未松, 她称呼他为翰祁王,她问:“所以您是要用在哪里?”
“楚庭。”
乔思雨愣了愣,徐雍启目光淡然,“南疆对楚庭一直虎视眈眈,估计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虽然仍旧不是很明白徐雍启要做的事,但看在徐雍启“塞北大将军”的名号上,料想他从前拿命守护大荣百姓, 不会把百姓的性命视作草芥。乔思雨答应下来,拿过徐雍启送来的药材, 说这几日研究看看。
乔思雨拿着药材去钻研, 留沈阁乔送徐雍启下山。
徐雍启在沈阁乔面前就变得有些粘人,他们一道走过一段山路, 马儿被徐雍启拴在一处木桩上,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甩尾巴发呆。
马儿好久不见沈阁乔,但深刻记得这位女主人,冲沈阁乔高高兴兴打了个响鼻。
沈阁乔轻笑,抬手抚上马儿的脖颈,贴着面和它说话。她的声线清澈,“好久不见你了,见到我这么高兴啊。”
马儿甩甩尾巴,马头蹭了蹭沈阁乔,像在点头。
徐雍启伫立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里。他眸色微沉了沉,而后忽然伸手,把沈阁乔抱上了马背。
她坐在高处,沈阁乔垂眼看徐雍启,一眼看清徐雍启眼底复杂翻涌的情绪。
沈阁乔抿了抿唇,伸手抚上徐雍启的头发,她声线轻轻,仔细听似乎有心疼和艰涩情绪藏在里面。她道:“告之,你好像瘦了。”
她喊他“告之”。
徐雍启眸色更深,他不答沈阁乔的话,只是定定注视沈阁乔的眼。喉结滚过一圈,徐雍启声线带哑,他道:“小乔,真的好想就这样把你带回泸景,带回你身边。”
可是小乔有她要做的事。
徐雍启伸手掰过沈阁乔的脑袋,仰头与她交换一个深切婉转的吻。
到后面沈阁乔已被他从马背拉到自己怀里,他抱着沈阁乔,低头和她接吻,在这四下无人的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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