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却道:“什么太子妃的事?那皇子妃应该去寻太子,或是待下回太子来翰祁王府寻我家王爷了,再来拜访。”
沈阁瑶抿了抿唇,“下回是什么时候?”
侍女看了眼沈阁瑶,开口道:“届时会来请皇子妃的。”
“那好。”沈阁瑶这才准备走人,走前又望了眼紧闭的木门。
下回一定要见到徐雍启。她想。
第75章 赈灾
屋内, 徐雍启打开了沈阁瑶送来的信笺,九皇子徐雍明也在,方才隔墙听了沈阁瑶与侍女掰扯的全过程。
徐雍明挑了挑眉, 开玩笑道:“七哥你艳福不浅,这四皇子妃明显想借着送信的由头靠近你啊。现下嫂子还不在,让嫂子知道此事, 小心她同你生气。”
徐雍启正专心看沈阁乔的信,他自小便有一目十行的本事, 现下一封简短的信却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指尖不断在已干涸的墨迹上摩挲, 似是能从那文字里描摹出写信人的模样。
徐雍启一边摩挲着信笺,一边抬眸回道:“恰恰相反,是小乔让沈阁瑶这么做的。她知道让沈阁瑶帮忙送信, 沈阁瑶定会有别的目的。”
“那嫂子还?”徐雍明闻言很是讶异。
徐雍启有些无奈地摇头笑笑, “小乔觉得一切能助我早日拿下那个位置的人或事, 都可以为我所用,无论手段。”
“怎么为你所用?”
徐雍明想了想,开口问道,“要演一出戏,假装自己在嫂子不在时,被沈阁瑶迷得七荤八素,好让皇帝老儿放松警惕?”
徐雍启看他一眼, 淡淡开口道:“我是那种需要出卖色相才能拿到想要东西的人吗?”
“不是。”徐雍明摇头。
徐雍启想要什么东西,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地拿或者抢。出卖色相、同一女人假意逢迎才能登上那个位置, 太不徐雍启。
“况且我被人迷得七荤八素, 我真演徐乾之也不会真信。”徐雍启这么说道。
这回徐雍明倒是相当不以为然,“哪里会不信, 七哥你不就被嫂子迷得七荤八素?”
“……”
这话倒是没错。
徐雍启笑了一声,指尖慢捻信笺上沈阁乔所写的“小乔”二字,眉眼舒展,连带眉尾那条疤竟也显出些许温柔。
他道:“嗯,小乔她不一样。”
她是明亮的篝火是聪明的精灵,是皎皎月光下蹑手蹑脚想上马车来的解语花,会攥着帕子心疼又紧张地陪他度过漫漫长夜。
谁能不被这样的她迷得七荤八素。
好想小乔啊……
她那么爱闹一个人,如今却为了他躲在小小庙宇里。
明明她最讨厌抄经书的。
徐雍启目光沉沉,徐雍明拿手在徐雍启面前晃了晃,开玩笑道:“七哥先别想嫂子了,那后面你要怎么做?”
“计划继续推进,明日我进宫去寻太子。”徐雍启指关节在桌面上轻敲,“沈阁瑶那边没什么需要我做的,她是小乔的棋子。”
“七哥你直接进宫吗?”
徐雍明怔了怔,原定的计划实际是暗中传信让徐雍格借着什么名头来翰祁王府,毕竟他们虽有信心说服徐雍格联手,但徐雍格所在东宫有徐乾之的层层眼线紧盯,显然不如翰祁王府私密安全。徐雍明开口道,“我觉得徐乾之不会让你见到太子。”
“怎么不会?”
徐雍启哂笑道,“朝政上太子事事同我作对,徐乾之这么安排,不就是想看我耐不住去寻太子么?无论是说服太子同我合作还是找太子麻烦,徐乾之有把柄好抓。他既想看,我去寻太子便是。”
徐雍启又顿了顿,道:“况且等太子下好决心过来,实在太慢了。”
而他有点太想小乔了。
-
翌日徐雍启入宫,抵达宫门时马车被守卫拦下,要徐雍启出示腰牌和传召入宫的诏书。
马车前负责驾车的邵长青闻言有些愣怔,他提醒守卫:“我家王爷受过圣上恩典,他入宫无需通报。”
守卫却摇头道:“现在时节不同了,宫内关着南疆的少主,圣上下令任何人入宫均需有诏书,以防有居心叵测之人潜入对南疆少主做些什么。”守卫瞟了眼马车上绣有蟒纹的帷裳,笑了声,“您和王爷该知道的呀,这南疆少主还是王爷从泸景捉回来的,他身份可要紧着呢。”
这守卫明显受到了徐乾之的授意,讲话竟还有些阴阳怪气。
邵长青抿了抿唇,把情况通报给马车内的徐雍启。
徐雍启倒也不奇怪,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帷裳,端坐车厢内抬眸看向守卫。
而原本对着邵长青还有些高高在上睥睨神色的守卫,望见徐雍启的第一眼所有轻蔑神色全落下,徐雍启身上自带的上位气质太强,守卫低下头:“王爷请勿怪罪,这都是圣上的意思。”
“嗯,”徐雍启淡淡开口道,“本王今日入宫是就闽南赈灾粮之事要同太子商议,你去通报一声,本王就在此等候。”
“是。”
守卫派人匆匆忙忙地去禀报,回来时告诉徐雍启,“王爷,圣上传了你和太子去乾清宫觐见。”
徐雍启挑了挑眉,点头。
乾清宫内,紫檀雕云龙纹屏风横亘在徐乾之和受诏觐见者之间,屏风后熏炉里点着香料,有烟雾袅袅升起,整个宫殿内都蔓延着龙涎香与沉香的味道。徐雍启抵达乾清宫时,太子已候在乾清宫内,他见到徐雍启来,蹙了蹙眉,往旁边挪了几寸,和徐雍启更隔开些距离。
徐雍启见状哂笑道:“太子莫非是怕本王?”
徐雍格看了眼徐雍启,不说话,转过头目光只注视着屏风。
徐雍启也不介意徐雍格的态度,隔着屏风朝徐乾之行礼。
屏风后徐乾之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告之不是有事要同太子商议?现你二人来了,那便商议吧。”
徐雍启便真同徐雍格商议起闽南赈灾粮发放之事。
闽南每年这个时节都易受洪涝与台风影响,今年由于泸景泛起瘟疫,不少泸景及周边地带的百姓偷偷向其他地方迁移,只是这包裹前脚刚落下,后脚洪水就迅猛而来。
如此一来可怜闽南百姓,伤亡较往年更重。
徐雍格向徐乾之禀报:“父皇,水利监司官报上来闽南洪涝伤亡情况,百姓深受洪涝之苦,依儿臣看应当尽早开仓放粮、下方赈灾款好让闽南早日度过难关。然而七弟却不同意如此,反而主张往后拖延赈灾款的发放。”
徐雍格瞥了眼徐雍启,隔着一道屏风他仍旧表现得对徐雍启不喜。补充道:“父皇,此事多延一刻,闽南百姓便多苦一分啊!”
屏风后徐乾之问徐雍启:“告之,你怎么说?”
徐雍启掸了掸衣袖,他很久没步行进入御宇,一路过来染了不少尘土。而后他散散看向徐雍格,开口道:“想请问太子,发放赈灾款,这款从何来呢?”
“自是从国……”徐雍格开口才说四个字,声音渐弱了下去,直至彻底无声。
赈灾款自是从国库来,但连年征战、皇宫穷尽奢靡再加上官僚贪赃腐败,这国库早已是亏空状态。
如今哪怕费劲力气拨款出来,后续皇宫和一些政事的开支便无从着落了。
徐雍格哑声。
屏风后徐乾之自也听出徐雍启的意思,但他对此很不高兴,苍老的声线夹枪带棒的。
“那么一点赈灾款国库自然拨得起,”徐乾之冷声道,“还是告之你对国库有多少款项比朕还清楚?”
“儿臣没有这个意思。”
徐雍启执手行礼,但面对徐乾之的诘难,脸上神色没半分变化,他缓声开口道,“只是比起动用国库款项,另找他人承担这笔钱显然更划算些。”
“你的意思是?”
“南疆。”徐雍启声线笃定,“南疆少主软禁在宫内,南疆大王若要赎人,必然得付出些东西。而当南疆大王付了这笔费用,那么南疆军费自然得到削减。”
“届时我大荣士兵还可一举夺下南疆。”屏风后声线隐隐有些兴奋,但还带着点担忧,“但南疆大王会愿意花这笔钱么?”
一个儿子而已,牺牲便牺牲了。
徐雍启明白徐乾之的意思,散散开口道:“南疆大王福薄,仅有一儿一女,且旁系血亲无他信任之人。”
徐乾之声音兴奋起来,“不错,就按告之你说的办,快些命人给南疆大王传去讯息。”
“是。”
徐乾之虽赞扬且肯定了徐雍启的主意,然而后续的执行却全权交予徐雍格去办,末了还跟徐雍启道:
“告之你才回京都,人事调度不及太子来得熟悉,做事也是他更稳妥些,此事交由太子办比你更合适。”
“儿臣受教。”徐雍启声线淡淡的,“既事已商议完,儿臣便不扰父皇休息,先行告退。”
“好。”徐乾之准徐雍启离开,却留住了徐雍格,明面上说的是有更多细节要商议,实际是生怕在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徐雍启和徐雍格多说一句话。
徐雍启漫不经心地又掸了掸衣袖,正要告退时,徐乾之叫住徐雍启。
“告之还有件事。”
“父皇请讲。”
“阁乔那孩子在山上呆得清苦,既是为泸景百姓和朕祈福,在哪都是一样的,你让她进宫陪朕左右吧。”
隔着一道屏风,徐乾之苍老的声线里有着藏不住的得意与傲慢。
第76章 山上
此话一出, 乾清宫内空气都冷寂下来几分。
徐雍启抬眸,回道:“父皇,祈福自是在永林山上效果更好些, 况且阁乔对宫内规矩不甚熟悉,若是让她来陪父皇,还怕她惊扰了父皇, 让父皇不得安生。”
徐乾之拧眉,开口让乾清宫内其他人退下。
待徐雍格及一众奴才退下后, 徐乾之命身旁那位络腮胡子的男人把屏风拉开,卧在榻上垂垂老矣的徐乾之映入徐雍启眼帘。
徐乾之咳了两声, 开门见山地说话:“告之,你知道我这身子近来越来越不行了。”
徐雍启拱了拱手,道:“父皇万福, 莫说这样的话。”
徐乾之嗤了声, “告之你不必在这里同我虚与委蛇, 咱爷俩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觊觎这个位置,你也知道哪怕我抬出再多皇子来同你竞争,这皇嗣里没人能与你的能力相比拟,这个位置总有一天会是你的。”
徐乾之拍了拍身下雕有双龙戏珠的卧榻,浑浊的眼陷入思绪,喃喃开口道:“先皇的子嗣里朕是最聪慧机敏的, 可拿到这个位置朕还是拼尽了全力,乾景死了、乾穹自尽、乾平逃到西南又被朕派人抓了回来……”
他顿了顿, 抬眸看向徐雍启, 眼神却未落在徐雍启身上,反而像是透过他在看谁。
徐乾之接着开口道:“守着这个位置也不容易…小瑛就死在那个雪天, 她临死未曾闭眼,就睁着那双大大的、漂亮的眼睛看朕。”
“小瑛刚走时我常常梦魇,梦见她倒在我怀里问我为何负她……”徐乾之闭了闭眼,完全是在自我喃喃地说话,“可是如今朕已经许久许久未曾梦见她了,她连入朕的梦都不再情愿了。”
徐乾之自言自语之时,徐雍启一直神色淡淡地站在原地,未曾多分一丝眼神和情绪给徐乾之。
待徐乾之喃喃自语的声音渐小直至无声,徐雍启才淡淡回道:“父皇您该歇息了。”
流转往事淹没在回忆里,徐乾之有几分污浊的眼眸重新聚起神光,看向徐雍启的视线带着冷冷的不屑,开口道:
“告之,朕的身体的确一天不如一天,可只要朕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这天下万事万物就还是朕说了算。”
“你去把沈阁乔从那永林山上接到宫里来。”
徐雍启捻了捻指尖,抬眸看向徐乾之,“若是儿臣不答应呢?”
“那朕便遣人上山强行绑了她下来。”徐乾之嗤笑了一声,索性将表面那一层虚伪的遮布全部揭下,“你们不就是想着朕不会在寺庙里大开杀戒所以让沈阁乔躲在山上吗?”
“可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徐乾之从身旁络腮胡子男人手中接下一盏茶,抿了两口,“朕手上早就沾了不少血,再多几条罪孽又有什么。”
“你若不去接沈阁乔下山,朕会派人上山。还有沈丞相,他也一把年纪了,阁乔那孩子也不会希望沈丞相因她的缘故不得善终吧。”
“……”
一条条的威胁砸在地上,徐雍启顿了几秒,抬眸看向徐乾之,眉毛微蹙,但神色仍旧如常。
他开口道:“父皇您这又是何苦,容不得一介弱女子。”
徐乾之又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开口道:
“她是你的软肋,但当皇帝的人不能有软肋,要足够心狠到把自己的软肋剔除。”
“告之,你若通不过这道考验,是坐不上这个位置的。”
-
永林山上寺庙,沈阁乔挑灯读着一本古册,油灯摇曳着拖下光影。
她身着素衣长衫静坐在桌旁,目光专注地注视着书页上的文字,不时眉头微蹙着思索书中内容。此时已是子时,周围静寂无声,木屋内仅有油灯燃烧时轻微的声响与翻书的沙沙声。
木屋门被轻轻叩响,青碧给沈阁乔送来一盘素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劝沈阁乔:“王妃时辰不早了,你快早早歇下吧。”
沈阁乔头也未抬,“破解徐雍启身上毒药的法子我正有些思绪呢,我看完这卷书便睡,我不是让你先睡觉,不必管我嘛。”
青碧坐在沈阁乔边上,撅了撅嘴,道:“我若不盯着点你,你还不知道几更才歇息呢,再这样下去我要下山去向王爷告状了,说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在寺庙里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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