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阁乔哼过一声,“你现在倒是胳膊肘子……”
她话说了一半却突然顿住,秀眉严肃地蹙起,忽从木椅上站起。
“王妃……?”青碧轻声疑问,但见沈阁乔从桌子底下掏出两柄峨眉刺执在手上,轻手轻脚向门口走去。
“外面有动静,”沈阁乔杵在门边上,身体是防御的姿势,又偏头低声嘱咐青碧,“不知是何人深夜上山来,但来人数量不少,青碧你去后窗那听听动静。”
青碧抿唇,去了又轻手轻脚回来,“那也有动静。”
“恐怕来者不善。”沈阁乔目光紧紧盯着木门,“青碧你先找地方躲起来。”
“我不要,你是小姐,应是我保护你。”青碧摇头,她正往沈阁乔方向走,木门突然打开。
沈阁乔手中峨眉刺直直刺向来人,而那人动作也快,往后躲了一下又直接伸手要去扼住沈阁乔喉咙。沈阁乔偏头一躲,手中峨眉刺继续向前刺,下身朝着对方下盘攻去。对方体格在沈阁乔之上,并未躲闪沈阁乔的腿脚反而直直向前一步,空了一手出来扣住沈阁乔的小腿……
如此有来有回几下。
而原本全身毛发都立起、紧张到手心出虚汗的青碧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回到木桌旁开始顾自吃起了给沈阁乔的素食。
原因无二,这与沈阁乔打得有来有回的人,正是她家王爷徐雍启。
这俩夫妻把打架当情趣呢。
打架的最后结果以徐雍启扣下沈阁乔的峨眉刺落幕,不过徐雍启手臂上划破的衣裳也表明沈阁乔近来并未松懈练武。
“夫人近来长进不少。”徐雍启哂笑,他撩起自己小臂的衣裳,露出里面被划出血痕的胳膊给沈阁乔看,“这些你得对我负责。”
沈阁乔轻哼一声,捡起地上的峨眉刺拍了拍灰,“你自己大晚上偷袭的我才不理你呢。”
-
徐雍启上山来,青碧自然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而沈阁乔前一秒刚说不理徐雍启,后一秒又让他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将油灯挪过来替他处理手臂上的划伤。
油灯摇曳的光影下,沈阁乔乌黑长发披落于肩,一双杏眼微垂看着徐雍启手臂上的伤,红唇微张。
“喂徐雍启,你大晚上……”
她的话没说完,后半句就被徐雍启吞进他漆黑深邃的眼、吞入他有力的臂膀与覆过来的唇里。
他们许久未曾见面了,木屋的木板床硬,沈阁乔被徐雍启掐着腰压在身下,在热烈的亲吻里几乎都快忘记呼吸。
“告之……”沈阁乔声线娇柔,纤细的手臂揽上徐雍启的脖子。
油灯被他们的动作打翻了,但还顽强地在地上支撑出一小片光影,在昏昏环境里,沈阁乔看见徐雍启明亮又深邃的眼。
“小乔,我好想你。”
徐雍启把头埋在沈阁乔的肩颈处,深深吐出一口气后,难得带有脆弱口吻地这么诉说想念。
沈阁乔揉了揉徐雍启的脑袋,像在安抚大型兽类,她些许意识到徐雍启要告知她的处境,微微低头去亲他的脖颈。
“我们翰祁王看起来压力特别大呀,”沈阁乔轻笑一声,另手在徐雍启背上轻拍,她道,“是不是拿我来威胁你了?但没事的徐雍启,你知道我很了不起的。”
他们以这样的姿势抱了一小会,徐雍启从沈阁乔的怀抱里抬起头,目光深长坚决。
“小乔你得离开这里,沈丞相那里我让七歌和九歌去接他出城了。”
沈阁乔愣了愣,“我爹爹为徐乾之做过那么多、他在朝中不小威望,他还敢拿我爹爹来威胁你?”
“他做得出来那样的事,”徐雍启点头,“所以你们得离开。”
沈阁乔蹙眉,“那你呢?”
她攥住徐雍启的手指,“徐乾之对你早有提防,你这样接我和爹爹出城,不会正中他下怀吗?我和爹爹出城了之后你怎么办呢?”
徐雍启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沈阁乔的脑袋,“若是这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做你夫君?你和沈丞相的出城线路我早早便有规划,徐乾之身边也有我的线人,待他知道你和沈丞相已不在京都之内,怕是要几日后了。”
“只是此番送你出城,是真得有不少时日不能相见。”徐雍启亲了亲沈阁乔的额头,“你同沈丞相在我寻的落脚处先安下,可不能丢下我一人游山玩水去。”
对于徐乾之的心狠手辣他早有应对手段,只是此番一别会有不小动荡,他实在舍不得那么久不见沈阁乔。
“我不会。”
沈阁乔摇头,她盯着徐雍启漆黑的眼,在他眼里望见自己的模样,她顿了顿,伸手拉住徐雍启的手,开口道,“可我也不想走。”
“你身上的毒我快能解出了,我不能让这个成为徐乾之制约你的手段,我也不会是徐乾之制约你的手段。”
沈阁乔定定望着徐雍启,目光坚决、笑得却温柔,她道,“你相信我吗翰祁王。”
“相信我,会是你的制胜法宝。”
沈阁乔一字一顿缓缓开口道,“我不出城,我要到徐乾之身边去。”
第77章 尸首
翌日早朝后, 徐雍启领着沈阁乔进了乾清宫。
“父皇。”徐雍启和沈阁乔向徐乾之行礼,宽大衣袖底下徐雍启拉着沈阁乔的手,他开口道, “小乔说要来宫中替您祈福。”
屏风后徐乾之挑了挑眉,他未料到徐雍启能这么快做下决议,声线带着赞赏:“告之, 这才对,这才是一个帝王应当有的取舍。”
他令身边人拉开那层屏风, 随后从软枕底下掏出一把匕首,远远扔给徐雍启。
匕首在地上碰撞, 发出清脆金属响声。
徐乾之看了眼脸上并无绝望神色的沈阁乔,意识到些不对,他开口道:“告之, 现在当着朕的面动手。”
“动手, 动什么手?”徐雍启未动。
徐乾之冷哼一声, 他抬了抬手,隐在暗处的暗卫一下子全部窜出,将沈阁乔和徐雍启团团围住。徐雍启挡在沈阁乔身前。
徐乾之蹙眉,冷声开口道:“今日沈阁乔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你亲自动手,她还能留个全尸,如果让我的人来, 她的死况会更惨。”
暗卫手上拿着刀逼近,徐雍启进乾清宫不准许带武器。
刀与剑折出冰冷的锐利, 昭昭预示接下来会有一场血腥的屠杀。
作为屠杀目标人物的沈阁乔却不慌不忙地开口, 她看向徐乾之:“陛下您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但应该还能挺到南疆大王来吧。”
她拨开徐雍启挡着她的臂膀, 向前一步迈出,将自己暴露在暗卫目标之下,甚至自己主动一步上前,要将脖颈往他们手中的刀锋上凑。同时她开口道:“陛下知道楚庭的人死状有多惨吗,蛊虫在他们体内作祟、身体毫无愈合能力,全身化脓,病人虚弱得走不动路,只能在地上爬行。臣妾随夫君刚到楚庭时,有位明明是青年的男子,抱着夫君的腿求他杀了他,因为他实在太痛苦了。”
榻上徐乾之蹙眉,他略抬手指,让沈阁乔把她意义不明的话说完。徐乾之问询:“你什么意思?”
沈阁乔缓声开口道:“只是提醒陛下,若是杀了臣妾,待南疆大王来,楚庭发生的事极有可能在京都重演。”
徐乾之不屑嗤笑:“你当我大荣无能人可用吗。”他招了招手,身边那位络腮胡子的人走上前来,徐乾之介绍:“这位,便是当初破解楚庭瘟疫的大师,就算南疆胆大妄为到来京都做些龌龊把戏,大师也能将一切迎刃而解。”
“是吗?”沈阁乔抬眸看向络腮胡子,“师兄。”
络腮胡子,或者说卞扶,没机会与沈阁乔他们演练过,不知道沈阁乔演的什么把戏。
徐乾之目光落过来,卞扶蹙眉盘算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沈阁乔已继续开口:“叫你师兄很诧异对不对,因为你没见过我但我知道你,你是诗雨娘子的大弟子,我去楚庭时才同她拜师学艺。”
卞扶这下知道沈阁乔要卖什么把戏了,虽然他仍旧不知道诗雨娘子是谁,但他跟着回话:“你怎么证明你同师父拜师了,师父是不会轻易收徒的,尤其是收你这么一个女子为徒。”
沈阁乔冷笑一声,她从袖子里甩出一个小小的陶瓷瓶,陶瓷瓶破碎,里面有只性状怪异的虫子爬出来。
“这下呢?”
徐乾之眼见那只长相丑陋怪异的八足虫以极快的速度朝他的方向爬去,四周暗卫要扑上去阻止虫子与刺伤沈阁乔,卞扶率先开口遏制:“都别动,这虫子极毒,以刀斩首仍能存活,又以人的血肉为快速生长养料。”
他匆匆过去,抓了个平时放药丸的容器,将虫子小心诱进瓶子里合上盖子。
徐乾之拧眉,看向卞扶:“这是怎么回事?”
卞扶假意擦了把额头的汗,开口道:“陛下,恐怕这位王妃说的都是真的,若是南疆大王几日内到,眼下只有她能阻止蛊毒危害京都。”
“当真?”徐乾之眉毛拧得都快打结,他当然没法相信沈阁乔一介弱女子只是去了一趟楚庭,便能学得比卞扶更厉害的独门蛊术。但这段时间内他极度信任卞扶,卞扶抓住那只虫子,又亲口那么说,徐乾之半信半疑。
沈阁乔不急不慢地答道:“陛下您若是不信,让那虫子咬一口,便知毒是不是仅有臣妾能解。”
卞扶看向沈阁乔,问她:“师父去哪了,她教你本领难道是让你用来威胁当今圣上的吗?”
“自然不是。”沈阁乔抬眸,开口道,“只是我离开楚庭时师父往南继续游历,恐怕短期内到不了京都,特殊时期只能采用特殊办法。”
徐乾之冷哼一声,他朝卞扶伸手:“拿来。”
“什么?”
“那只虫子。”
卞扶错愕,他将那瓶子递给徐乾之,而下一秒徐乾之拿开盖子将瓶子扔到卞扶身上。
虫子从瓶子里逃出咬了卞扶一口,他当即应声痛苦倒地,徐乾之伸手让其他暗卫仿照先前卞扶的方法,将虫子诱进瓶子里。
那虫子霎时生长得极快,胆大的暗卫换了一个陶瓷瓶困住暗卫。
地上卞扶口中已有紫色毒血流出,徐乾之从榻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卞扶:“若是你死了,那便说明沈阁乔说的是对的,蛊毒只有她能解。”
沈阁乔瞳孔放大,她要冲过去却被徐雍启拦住,沈阁乔焦急地朝徐乾之喊:“陛下那虫名为七滴血,七滴血流出之内没有解药人必死无疑啊!”
徐乾之冷哼一声:“你敢带着这只虫子来找朕,就没想过这个后果吗?”
“臣妾不会让它伤到陛下的,可是,可是师兄他本来还有救的……”沈阁乔眼神崩裂,她开始恨恨地捶打徐雍启,“你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救人,我讨厌你!”
地上,卞扶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冰凉。
徐乾之让暗卫上前,暗卫探了探卞扶的口鼻,冲徐乾之摇头。
徐乾之挑眉,让暗卫把卞扶的尸首带去乱葬岗扔了。
沈阁乔摇头:“不能直接扔,体内毒素会随着尸体腐烂流到土壤中,届时就麻烦了。”
徐乾之看她:“你说怎么弄?”
沈阁乔上前,这回徐雍启没拦着她,沈阁乔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丸,强行掰开卞扶的嘴喂进去,让他口中含着那颗药丸。沈阁乔抬眸看向徐乾之:“尸体入棺椁,以酸水浸满隔绝空气,随后埋置地下。”
徐乾之未动,他垂眸看向沈阁乔,“南疆大王过来还有几日,你还有几日可活。”
他抬手,让暗卫照着沈阁乔的意思处理安置卞扶的尸体。
沈阁乔被留在乾清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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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负责处理尸体的暗卫将卞扶的尸首埋在乱葬岗。
暗卫走后不久,棺椁自己打开,卞扶拍拍身上从里面爬出来,徐雍启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他。
“卞兄。”徐雍启抛给卞扶一套整洁衣物。
卞扶稳稳接住,他换上新衣服,撕掉络腮胡,没好气地看向徐雍启:“你杵在那里看什么戏,还不过来一起帮忙?”
徐雍启散散笑道:“这不是看大变活人看吓傻了嘛。”他拎起身旁的水桶,缓步走向卞扶。
他们从乱葬岗里拖来一个无名尸首,将他换上卞扶先前的衣服,贴好络腮胡子,随后照沈阁乔说的那样,尸体放入棺椁,以水封满,埋入地下。
跟在皇帝身边的络腮胡子大师就此消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医卞扶重回人世间。
卞扶随徐雍启上了马车,心有余悸地开口:“你和你夫人也真是的,当场飙戏真把我吓死了,还好我反应快。”
徐雍启挑眉轻笑:“还得是卞公子,话本没少看。”
“你少来,明明是我足智多谋、见多识广,那假死虫一出现我就知道你们要玩什么把戏。”卞扶轻哼一声,但他还是有些不解,“不过你夫人她怎么还把下葬方式搞的那么麻烦,还要放水,处理尸首的暗卫你不是已经打理好了吗?”
徐雍启抿了一口茶,开口道:“小乔说的,她怕徐乾之脑子一热又自己派人开棺,尸体泡在酸水中,尸首很快会泡得面目全非。”
“真是严谨。”卞扶表示佩服,他又看向徐雍启,尽管在马车内,声音还是放低了些,他问徐雍启:“徐乾之身边的暗卫你已经收了不少吧,兵力也有,你预备什么时候反?”
“再过两日吧。”徐雍启眼神冷峻,语气却云淡风轻地仿佛在说今晚应当用什么餐,他道:“等南疆大王来,由他们动手。虽说我也很想直接结果了徐乾之,但毕竟弑父弑君罪名太重,还是交由外人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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