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火虎在李寅寅说话换气的间隙,插进一句:“他拘的仙里,好像有娄金狗。”
“什么?!你确定?”李寅寅的套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给噎回去了。
尾火虎谦卑恭顺地低下头:“那座房子有符咒相阻,我法力微弱,不得进入,只能远远地看一眼,看不大真切,只是依稀像他。他被拴在架子上,身边似乎还摆了阵法,日夜哀叫。我虽曾与他相斗,但也是惺惺相惜,实在不忍见他如此痛苦,如果星君不愿意出手相助,我只能安排人类刺客进去,帮他解脱,也好早入轮回……”
这种话术实在很低劣,跟没有出息的电诈差不多。
电诈是骗钱,尾火虎……甚至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不去看看又不行。
李寅寅微微一笑:“你少在我面前装,二十八宿之间的气息相通,什么时候是靠眼睛来看是不是了?如果那不是娄金狗,你这局长也不必当了,就在这结界里一直反省到孟章归位吧!”
第11章 搞只鹅
在那一声厉喝之后,屋里再也没有传出一点声音,连拆墙的声音都没有,这很不合理。
朱长乐在外间,忐忑不安地等待。
会不会,其实虎妖一族是靠吃同类提升修为的?
他不是害了李寅寅吗?
朱长乐自出生以来就被皇室视为祥瑞,吃得好住得好,还有紫微帝星虔诚的供养,还没满月就得了灵气,能化成人形。
建国后在基层工作,除了过十几年就要给自己编一套身世之外,别的什么坏事都没有干过。
以前编制不需要考的时候,他就以老年模样推荐年轻的自己顶职。
现在要考了,他都老老实实的去考,还报辅导班呢!
从来没想过可以靠自己几代人在市政系统里的关系,就把岗位给安排了。
老实一辈子,一出事就出个大的。
朱长乐已经在想如果李寅寅真的出了事,他应该怎么办,怎么向店里的那几人交待,要负什么责任,不不不,也许考虑这一切都太早了,万一安局长觉得吃同族的影响不好,一会儿开门就把他也给吃了灭口……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开了,露出安局长高大的身影,朱长乐整个人一个激灵:完了,李寅寅已经没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不然局长为什么会亲自出来开门,让助理让他走不就行了。
朱长乐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今年的考核指标还没完成,你不能吃我!”
“谁要吃你?”李寅寅从安局长身后走出来,好奇地看着他。
朱长乐的小豆豆眼像见鬼一样看着李寅寅,又看了看安局长,抽了抽鼻子,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连连道歉:“……那个,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安局长笑道:“看来是行政的工作很到位,温度和沙发都很舒服。”
他侧过身,诚恳地握住李寅寅的手:
“非常感谢你对我们局里工作的支持,像你这样的热心市民,是我们开展工作的坚强后盾,后面的事情,还要麻烦你多费心,期待你的好消息。”
“没问题,你也好好干。”李寅寅用力摇了摇安局长的手,还像长辈对年轻小辈那样,用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朱长乐怔怔地看着那两只如革命同志一般紧紧交握住的手,开始反思自己听到的那句“干你大爷的,剑来”可能是幻听,又在思考两虎之间的关系,难道,李寅寅是安局长的长辈?
再想到自己带斧夜闯宠物店,朱长乐又紧张地开始搓手,太冒昧了。
朱长乐的猪蹄快要搓出火花了,才憋出三个字:“那个……钱……”
“不用给了,都是为了工作,你也不容易,以后有什么需要,尽快开口,我们会尽全力帮你。”安局长温和的声音,慈爱的面容,把朱长乐给感动的眼泪汪汪。
出来之后,李寅寅径直往山上走,朱长乐好奇地跟着她:“去哪里?”
“看一块碑,领悟一下精神。”李寅寅大步流星往上走,朱长乐跟在后面:“看那个皇帝写的御碑吗?有什么好看的,一辈子写了四万多首诗,没一首是必考的。”
路过御碑亭,李寅定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江畔绝壁被江水冲出大大小小的溶洞,灰白石灰岩之上错落着墨绿色的石刻。
最终李寅寅在一块石碑前停下脚步,那块石碑的待遇不怎么样,就这么在露天搁着,不像爱下江南皇帝写的石碑,给修了一个双层飞檐顶的亭子。
石碑上的字也很意识流:想一想,死不得
后面缀了三个字:陶行知
身为市政系统的在编人士,朱长乐当然知道这块碑是什么意思,1927年就立着了,从木碑到石碑,这块碑劝许多想轻生的人放弃念头。
现在在这轻生的人确实几乎没有,掉下去的都是翻过栏杆拍美照的游客。
毕竟燕子矶公园门票八块。
不是说八块掏不起,是一旦冲动的念头被打断,那个劲就过了。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天要收的时候,想尽办法不愿意死。明明还能继续活,又总会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想求死。”李寅寅的胳膊支在栏杆上,看着悬崖下的滚滚江水。
“谁说不是呢,二十年前,我们管理处一个人,车祸,高位截瘫,真惨,头两年天天想着怎么自杀。”
李寅寅表示理解:“干什么都得靠别人,没有一点自主,确实过得难受。”
“不过他家里人盯得紧,他一直没成功,日子一天天的过,又活了十几年,得了癌症,天天找偏方寻大师,各种弹出小广告里的仙丹妙药都想试一试,还遇上了几回诈骗,被骗了七八万,还继续信,就想着万一是真的呢。”
李寅寅在战争与饥荒中见过灿烂的光辉,也见过至极的阴暗。
有人可以为了压根不认识的人去死。
也有人为了自己活下来,不惜出卖自己的血亲。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李寅寅要做的是平衡。
“刚才小……安局长,让我帮他一个忙,这事你也得帮我一下。”
李寅寅刚刚帮他免了五百万的债务,朱长乐恨不能马上回报,积极地问道:“什么忙?”
“你那有没有鹅?”
“有!”朱长乐立马拿出手机,并再次请示确认:“要杀好切块吗?”
李寅寅:“我要活的,力气大,游泳好。”
“哦……是用来干什么的?”
“从江里捞想不开的人。”
“你不是说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吗?”
李寅寅压低声音:“不是我用,是给一个善人,老安说了,那人功德厚得很,帮他一个,等于帮普通人十个,划算!你要是能找来靠谱的鹅,功德咱俩对半分。”
身在凡间的妖和仙谁不想要功德,朱长乐立马清脆地应了一声:
“好嘞!”
“我去确认一下具体要求,你帮我先物色着。”
尾火虎说的那个布满符咒,以及“远远看着像娄金狗”的房子叫福聚心灵精舍,打出的广告标语是:现代人心灵的休息室,找寻自我,审视内心。这是红尘俗世中的一方净土……
这本来是个挺正常的事。
很久以前的教堂就有忏悔室,现在有心理医生,实在不行还有社交网络,在熟人面前不敢说不能说的话,都能寻个出口发泄出去。
不正常的就是屋子周围的符咒。
尾火虎是天道四极正神,拥有青龙之力的七分之一。
以他的能力都进不去,得低头来求常年与青龙互殴的李寅寅,已经充分说明一些问题了。
李寅寅是西极正仙,就算是九幽鬼帝亲手画的符,她也不放在眼里。
只有一点小小的问题,那个房子四周加入了言灵禁制,没有什么伤害性,但是妖仙鬼魔只有得到房屋里的人允许,才能进入。
以李寅寅的实力,想进去,这道禁制当然挡不住她,只不过需要从“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变成“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在还没有搞清楚情况之前,搞这么大动静有点没必要。
尾火虎不愧是体制内的,非常懂事,马上给李寅寅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曲线救国。连走哪条曲线,应该找谁,都给安排好了。
李寅寅感慨万千,这才是她习惯的办事效率。
白虎七宿也有同样的能力,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
顺着地址,李寅寅找到一户人家,门上贴着四个大字:心灵驿站。
屋里没人。
李寅寅又转头去了长江大桥,从南堡走到北堡,还是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
只有一块写着“善待生命每一天,心灵驿站救助,138XXXXX”的牌子。
李寅寅拨通号码,电话很快接通。
“你好,我看到了你在江边立的牌子,想见见你,我在南堡向北的第十三根路灯杆旁边等你。”
长江水中,大大小小无数漩涡,不知卷下去多少性命。
不多时,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赶来,见她趴在栏杆上,大惊失色,脚步放轻,速度加快,柔声细气:“姑娘,你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
第12章 强行推销成功
“是陈全老师吗?”李寅寅转头笑道。
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眼角的皮肤已经垂下去,搭在眼睛上,看着很闷很老实。
陈全愣了一下:“我是陈全,不过我不是老师。”
“能把想死的人说得回心转意,多少老师都做不到这一点呢。”李寅寅笑道:“你好,叫李寅寅。听说了你的事迹,想帮你。”
陈全“哦”的应了一声:“我们去那边说吧。”
位于大桥南堡的岗亭是陈全巡逻时的临时休息地,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两个水瓶,以及一个玻璃罐头的瓶子,里面飘着褐绿色的茶叶。
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
夏天的上午九点,这种薄皮顶的小岗亭就会被太阳晒得像蒸笼,根本待不住人。
尾火虎说陈全已经在这里坚持了十几年,功德相当的厚。
不过最近连续遇到几回遇到轻生者没有救回来的事,陈全心里非常痛苦,觉得是自己不努力,观察不仔细,所以才会失败。
李寅寅觉得他这么一个凡人,能坚持这么久,真的很牛逼,那功德该是他的:“陈老师……”
“哎哟哟,别叫我陈老师,当不起,当不起。”陈全连连摆手,“叫我陈师傅就行。”
“好的,陈师傅。”李寅寅从善如流。
“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一直坚持在大桥上救人,这大桥四千多米,你一个人巡,巡到南头,顾不着北头,所以,我想送你两个小帮手。”
李寅寅说的帮手,就是鹅。
“机警、力气大、善游泳……”李寅寅认真数鹅的好处,“我想送给你,不要钱,饲料也由我们负责。”
陈全却笑着摇了摇头:“鹅对我来说,用途不大。”
“是因为在他们跳下去之前,你都已经把他们劝下来了吗?”李寅寅还不死心,“可是,万一有人已经掉下去了,找水警没那么快,你下去又危险,如果有鹅的话,让鹅去。”
陈全无奈地摇头:“桥面离水有六十四米,水下还有漩涡,人下去就被卷走了,经常连尸体都找不着……没有用的。”
“普通鹅确实不行,我们店里的鹅不一样,经过培训,有漩涡也不怕。再说能不能的,先试试呀,反正又没有损失,不行的话,我就把它带走。”李寅寅非常执着。
“这样啊……”陈全真心觉得鹅没用,但是李寅寅实在太真挚热情了,他也不好意思强硬的开口拒绝。
听到他的语气有犹豫,李寅寅又马上紧跟了一句:“说不定就真的能多救一个人呢?”
这句话打动了陈全,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
李寅寅站起身:“下午我就把鹅送来。”
太阳落山时,一黑一白两只鹅,优雅地站在陈全面前。
陈全盯着它俩:“这跟我们村的鹅长得不一样啊。”
“对,这是天鹅,力气比普通的家鹅还要大,人在九千米都呼吸困难了,它们还能飞。”
“哦哟,这么厉害。”陈全嘴上夸着,心里对它俩的能力还是不以为然,多了一个“天”字,不还是鹅么。
尽管不相信,不过陈全还是热情地留李寅寅一起吃晚饭。
小饭店在离大桥不远的新民路上,一共只有五个桌子,菜单上也都是家常菜,老板见陈全过来,连点什么菜都不问,就看着李寅寅问道:“丫头,啊有什么忌口的啊?”
李寅寅摇摇头:“没有。”
“啊能吃辣啊?”
“可以的。”
老板点点头:“里头坐到,菜一刻就好。”
“今天不用。”陈全笑道,“她是我朋友。”
“哦~”老板恍然大悟,“那啊要啤酒啊?”
陈全看着李寅寅:“你喝啤酒吗?”
“喝。”
等坐下,老板熟练地上了两瓶啤酒,打开,倒杯,一气呵成,又端上了一碟盐水花生,一碟糟毛豆,李寅寅问道:“你跟这老板很熟?”
“以前救下来的人,救一次,他还想不开,我就会带他们到这里来,一边吃一边聊。”
饭店老板端着菜过来:“他还开了个客栈,有些外地专门来寻死的,救下来没地方去,就先住那边。”
李寅寅不解:“专门?为什么?”
“风景好,死得快。以前出租车司机最怕拉的就是说到长江大桥,还一脸苦相的人,出过几回事,就是开到桥上,说要下来拍照,司机就把车停了,一停,就直接开车门,冲到栏杆边上跳下去了。这哪个心里不咕素啊?”
“老陈是在做善事。”
陈全听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什么善不善的,总不能看人死在我面前。”
酒足饭饱,李寅寅要结账,陈全按着她的手:“我来我来!哪能让你给钱。我能打折!胖子,给我把这盘菜打包。”
晚上,陈全领着两只天鹅在大桥上慢悠悠地走着。
他在前面走,两只鹅在后面小碎步紧跟。
黑鹅:“真倒霉,早知道我昨天就去阳澄湖了,是螃蟹不好吃,还是吓小孩不好玩!被抓来干这苦差事。”
白鹅:“呵,你是自己懒,我呢,更惨,还在珍珠泉修炼,被那只死老虎一把抓来,我说我不去,她非要要我去,还说就给我两条路,要么过来干活,要么进铁锅跟土豆香菜双宿双飞,早入轮回。”
“哥,不是我说啊,你以前连武曲星的鸡鸡都敢啄,怎么现在这么胆小?难道,你怕她?她不过是一只虎妖,连伥鬼都没有一只,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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