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看到魏云礼锦衣华服,出手大方,一来二往便亲近上,带着手下兄弟使了老千骗些银两,没想到魏云礼被婶子瞧到便动了歪心思,想着一不做二不休赖上魏府,从此也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等孔武发现时已然晚矣,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听到魏云礼吐露此次回府参加叔父大婚,担心再也不回来,便由婶子提前闹上门,然后糊涂促成此事,没想到魏府警惕机敏,手段雷霆,孔武婶子这边毫无声张的被控制在了魏府,孔武这边也被抓进了军牢。
纪忠义很是爱才,没想到一日之间此事翻了个个,眼下这烫手山芋落到了他手上,却又不得不重锤出击,方扼制不良之风。
前一日还担心魏鸷出言相求,现在却期盼能开口解了这进退不得之事。
廖君辉看着纪忠义吃瘪的样子,心里暗爽,以前行事死板,这下轮到他火上炙烤,看他能坚持几时,错眼间便看他望来,忙转了眼神当做不知。
纪忠义脸色讪讪,走到廖君辉身边,拍了拍臂膀,小声道,“你说两句。”看他梗着脖子,软和道,“你和魏大人关系熟络,涉及魏府名望,我若是用了杖刑,魏家三少爷可挨不住,再者不是你带进来的人嘛。”
这老狐狸,真是奸猾!
第12章
◎他这是回来了?!◎
廖君辉无奈起身,上前低声回禀两句,却看到魏鸷抬手止了他,眸光寒冷,凛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军中更是如此,五人作奸犯科,一律同罪。”
神情不似作伪,此时才想明白魏云礼被送到京郊大营,恐不是锤炼,而是犯了他的忌讳,此次作死,更是触了他逆鳞。
魏鸷此人心机颇深,等闲人看不出目的何为,平日更是不显喜怒,估计多半人到了最后才晓得当初在他面前办了错事。
廖君辉起身对着纪忠义摇摇头,看的他怔愣一下,这般淡漠无情,天性凉薄到底怎么形成的,转而心头热烈,朝中有此风光霁月人物,百姓之福,转身走到台中五人面前,重声如鼓,“尔等五人罔顾军纪,私逃外出,聚众赌博,强抢民女,剥夺军籍,杖责二十,赶出大营。”
捆绑在柱子上的五人俱都惊诧抬起头来,受过鞭刑后早已伤痕累累,除了魏云礼其余四人都是家里顶梁柱,虽在军营没有大富大贵,但吃喝不愁,还能保家人平安,此次若是被赶出去,下半生绝无可能了,一个个纷纷哭喊告罪求饶。
魏云礼则是对着魏鸷,哭喊道,“大哥,救命,我会没命的,我愿意为那女子负责,保她一生安稳。”
行刑的兵士都已上台,魏云礼看着手腕粗的棍棒,当即吓的晕了过去,只孔武不喊不叫,看着上首那气势如虹的男子,狠狠闭了眼,睁开眼后全无挣扎,说道,“魏大人,此事和我三个兄弟无关,全是受我胁迫,再者…”
经了此事,才晓得高门大户不是那么好进的,权贵人家也不全是权贵子弟,比如身边瘫软在地的魏云礼,酒色之徒,毫无成见,比之高椅之上的人提鞋都不配,压下眸中鄙夷,抬眼时已全是诚服,“魏云礼没失损毫,此事是魏府三少爷和我小妹情投意合,你情我愿,至于聚众赌博…我认,但不管他三人之事,我愿代三人受过,只求大人留三人在大营中将功补过。”
好一个能言善辩,颠倒黑白。
魏鸷漫不经心看来,其中磅礴之势迫的孔武自惭形秽,羞愧不已,再不敢置喙两句,声音依旧不温不冷,“军令如山,执行吧。”
顿时看台上棍棒闷闷声,五人无一例外,孔武咬牙不出声,眼前墨色衣角闪过,如巴掌般打在脸上,将他心底算盘驳回原位,令他羞臊不已。
廖君辉跟着到了营帐,看着他认真研究面前沙盘,试探道,“你不怕魏云礼真打死了,三房会找上你?”
“难道你没安排他们下手轻点?!”
廖君辉哽住,暗叹这人是长了几幅心眼,这般玲珑巧思,吞咽几下,还是不死心,道,“他怎么惹到你了?”
魏鸷手一顿,然后自然的把军马移动了方向,顿时攻守逆转,如摧枯拉朽之势,所行所向披靡,看的他火热,怪不得仅仅十五岁便亲上战场,一年收付南夷,连父亲都说他比之魏鸷半个手指都不如。
空青进帐回禀,“大人,三少爷已搬到马车上,一切收拾妥帖。”
“你要走?”
魏鸷略点头便绕过他出了京郊大营,西边漫卷残云,天空湛蓝,他便由深埋的心思窜动出来,不知那个没良心的在做什么,明知她谎话连篇,还是忍不下心来。
直到远远看着京城,又恢复了冷冽的样子,进了魏府,便直奔雅舍苑,魏老夫人看他一身尘土,面色疲乏,很是不满的盯了温氏一眼,温氏泪眼婆娑,被婆母怨恨也不敢多言,能保下儿子的命已是幸事。
“四叔大婚,可一切妥当?”
魏老夫人对他向来慈和,道,“一切顺当,只是众多亲友此次没见到你,有些遗憾,今日五皇子和七皇子贺喜,由你父亲作陪,略说了两句,便和陇西世子走了。”
魏鸷捏了捏眉心,压下心头阴鸷,略说了两句便告别回了鹤鸣苑,环视一圈,依旧是院中常有的老人,隋嬷嬷端上茶盏,看主子心情郁郁,转身去了后院。
隋嬷嬷进了后院便听到两人嬉笑玩闹的声音,桐君透过窗边看到隋嬷嬷紧绷着脸,忙压下笑意,整理了散开的衣襟,忙不迭出门,“隋嬷嬷,可有吩咐?”
“去前院伺候少爷用膳。”看她不动,催促道,“跟上来。”
他这是回来了?!
桐君对着如意摇了摇头,本就想试探一下态度,这下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在鹤鸣苑当差,只要闭上耳朵,便很是轻松,团着笑意进了前院。
十香已在布膳,看着她进来,瞪了一眼,隋嬷嬷余光看着一道视线投来,然后不动声色收回,便按下心来。
十香不甘心地被隋嬷嬷拉了出去,门扉一关,把外面的不满断了干净。
眼神追随他起身走到铜盆前净手,见机走上前拿起旁边已搁置好的巾帕展开,细细擦拭着手背手指,他十指修长如细竹,手掌宽大,手心似玉般温凉,和他身上的气味一样,独树一帜。
等他坐下,她夹了一块茭白放到面前盘里,茄汁上色,颜色油亮,然后选了一块以前见他吃过的鸭片肉,笋干煨着,软烂清香。
魏鸷看着身前皓腕不停忙碌着,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身乳白色交领襦*裙,腰上系着同色袋子细细束着,腰若约素,左摇右晃,带着视线烦乱。
桐君看着他放了箸,试探出声,“大少爷,今日碰着苏夫人,递来消息我母亲身体有恙,不知明日能否出府一趟?”
“跟隋嬷嬷报备一声即可。”
桐君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那以后只要跟隋嬷嬷说一声,是不是便可出府了,没想到进了鹤鸣苑还有如此好事,喜上眉梢,便格外殷勤。
“你带了什么,味道奇臭无比。”
脸上笑意僵在脸上,好似从天下一盆凉水,怔愣片刻,不自然的摸了摸头上木簪,拔了下来,赧然说到,“新核桃木磨的木簪,还带有些草木味道。”
刚欲放下簪子,斜里伸出一只手接了过去,“我让空青替你处理了。”他猛然站起,冷冷看着她伸出阻挡的手,威吓道,“怎么,不想出门了!”
她讪讪然收回手,劝自己无事,明日回来便找空青拿回来便可,这是今日李兆松托大小姐捎来的,若是再弄丢,便有些说不过去。
翌日早起,桐君带着如意禀了隋嬷嬷,便打算出府,没想到隋嬷嬷说道可去马房要一辆马车,她忙屈膝,这般省了她好大的麻烦。
多年未出魏府,两人的兴奋几乎要冲破马车顶,虽然私银不多,两人还是想着事后去趟胭脂铺子,买些零嘴儿。
走出鹿林路,进了正阳大街,熙熙攘攘的人,道路两边商铺林立,小摊商贩贩卖声此起彼伏,马车停滞了半个时辰才恢复顺畅,苏府位于京城西北清河街,马车NN往前驶去,一些画面忽然活了般涌入她眼前。
梧桐苑来了三个小丫鬟,阴恻恻的围困着她,把她赶到了床上的角落里,当时她已饿了两顿,被她们轻而易举摁住,感觉肩头一凉,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跃起推开她们撑着一口气跑出了魏府。
她当时那么小,是怎么找到苏府的呢,好像问了无数人,敲错了很多门,被推搡谩骂过,但都比不上能回家的热烈。
“桐君小姐,到了。”
桐君回神,看着面前陈旧的匾额“苏府”,这是前门,她从未来过,放下帘子,“绕去后门。”
苏府管家瞧着马车上花容月貌的女子沉静的吩咐,愣了愣,忙飞奔去找大夫人。
大夫人蒋氏倚着软枕,睇了眼跪着的妇人,未施粉黛,面色蜡黄,但依旧抵挡不住骨子里的风情,嘲讽道,“诺,你女儿回来了,如何做你该晓得了。”
弦音脸色青白变换,听此有些尴尬,被磋磨这么多年,早被蒋氏收拾的没了胆量,她早已不是淮河上一曲召的万人登船的花魁,年老色衰,身材臃肿,苏自清是酒色之人,新进门的侍妾一个接一个,她早被抛到身后。
她颤颤巍巍叩地,声音惶惶,“夫人,妾晓得。”
随后起了身,弯着身子出了院子,到了无人之处方伸直了腰,黛色素缎面圆领襦裙,孕肚已十分明显,到了后门已双目含泪,气息不匀,扶着后门连声喊着,“我的心肝女儿…”
泪眼朦胧中看着纤纤素手执起车帘,踩着脚蹬下了马车,走到面前馥郁的娇软体香,身段玲珑,明眸皓齿,看的弦音眼热,伸出手想摸摸娇嫩的脸庞,见她侧身躲了过去,又凄凄楚楚的哭诉了起来。
桐君说不清心中的复杂滋味,有难过心痛,也有气愤指责,还未反应过来,手上一热,粗糙闷热,她挣了挣没挣脱出来,抬眸看去。
“君君,是不是还怨恨母亲呢?”弦音难过不已,拉着她的手放在心窝,“是该怨恨的,当初你遇到大难…母亲抛下一切,只为千里上京保你一条活路,也是为了你能下半生无虞,可你那父亲…把你送到了魏府,虽我们初来京城,可也晓得魏府富贵。”
“一时失了心智,后来晓得你过得艰难,求天求地的想接你到身边,可母亲被你父亲扔到后院不管不问…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嘤嘤泣声听得人心头一痛,端是被迫分离的苦命母女。
弦音哭了半响,看着面前的女儿毫无动容,担心身子有差池,便转成了小声啜泣,“后宅艰难,若不是夫人时时看顾,母亲只怕再难见一面。”
半响无语,她内心直叹气,最终认命道,“我身怀六甲,到了这般年岁,恐有命生没命养,夫人眼下有难事,只要帮她度过,你弟弟便能安稳落地。”闭了闭眼,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算是一命换一命罢,你,我从未管过,你弟弟,也要步你的后路,是我对你们不住。”
“母亲,想让我如何做?”
“夫人说,你进了大少爷的院子,很得大少爷的青睐,只要你开口,不用大少爷出面,这种小事自有人做。”
桐君不喜母亲这般轻慢她甚至他的样子,还未待她拒绝,便双腿一紧,已是母亲跪地抱着她恳求。
第13章
◎心底微澜伺机而起◎
马车内,如意看着她侧身依靠着车壁,似浮柳随着车身来回摇摆,轻风吹动车帘,带起一束光泽,照着双眸潋滟,里面细碎成光,微蹙着眉,端是凄苦无措。
如意有好些事情不懂,明明母女相见该是和谐温馨的,却隐隐听得人心惊骇然,那母亲有百般无奈悲痛,却全然落在了眼前可怜女子身上。
如意只觉无力。
桐君听着外面的喧嚣,才晓得回到了正阳大街,命车夫把她们放在东首,甫一接触地面,脚底生热,光芒刺目,旁边小贩茫然觉得天女下凡,回过神来,忙热心招呼过去擎伞遮阳。
桐君对小贩塞到手中的青盖伞稀奇,便买了一把,她右手持着,如意搀着她臂膀,两人走走看看,大部分不进商铺,只因两人囊中碎银少许,却也十足的乐趣,如意买了不少的零嘴,嘎嘣脆咬着。
如意看她在笔墨摊贩前细细研究,问道,“买这个做什么?”
她选定了其中一个天青色瓷制笔山,给了小贩银两,小心收好,说道,“回礼。”,走了两步又退回,然后拿起角落处石头雕刻睡狮镇纸。
“小姐,真是好眼光,三两。”小贩瞧着面前倾国倾城的女子面带退意,再接再厉劝说道,“小姐,您看这这镇纸虽为石雕,但雕刻师傅功力深厚,下刀顺滑,力度适中,整个石头用的是紫霄峰山顶的石块,经日月雨雪,风吹雨打,表体光滑,黝黑清透。”
桐君咬咬牙,还是掏出银两,趁着后悔之前上了马车。
恰是正午时分,日头毒辣,烘的天地干热,大庆殿内散了朝会,留下的几人各个大汗淋漓,光景帝看着手上的奏折,冷笑出声,“这是拿着国库当自家私库了!好大的胆子!”
黄孟余光觑了眼身旁身形峻拔的魏鸷,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
圣上雷霆震怒,殿内空荡荡的余音绕梁,震得众人脸色凛凛,诚惶诚恐。
“父皇,喜怒。”五皇子陈瞻抬首敛目,神态沉静而不慌张,玄色官袍四散规整铺列在周身,华贵逼人。
魏鸷微微侧目,打量片刻复又转过视线,只静静等着上首,焦灼半个时辰,众人直至出了大庆殿,炽热笼身,心内阴郁纷纷散尽,五皇子走上前,态度平和,“黄大人,魏大人,有劳两位肱骨之臣了。”
黄孟年岁大了,跪了许久面色有些不好,气力不足道,“下官分内之事,五皇子德厚流光,百姓之福。”
五皇子出自皇后,皇上皇后两人感情甚笃,五皇子自幼聪慧,品性高洁,又得圣上喜爱,虽不是长子但是嫡子,各路臣子对五皇子格外推崇,呼声甚高。
魏鸷微微躬身,道,“谨遵圣上谕令。”
五皇子听此话,心里着实不喜,眉角便挂上了寒霜,迎着光看不清魏鸷神情,听他口气平静,不甚热络,他虽有心拉拢,却绝不会低声下气,只微微点头,便带着黄孟离了宫廷廊下。
魏鸷驱马到了盐铁转运司,张维迎困顿难堪迎了上来,几日未洗漱换衣,夏日多汗炎热,已有了难闻的味道,关上了门,才欲哭无泪辩解道,“昨日我被黄大人派来的人摁在案前,来不及收拾证据,俱都一股脑的搜刮了去。”
“恩,我晓得了,今日已被呈堂了。”魏鸷依旧八风不动,好似多日布局,到了收尾时被连锅端走,这般恶心难堪的事情不是他的般,反而一字一句劝道,“你做事平直,毫无防备之心,为人尚高,为事却是容易着了道。”
张维迎连连点头,内心羞愧脸色赤红,磋磨着手嗤嗤作响。
“日后一个护卫会跟着你。”言罢,门开,空青带着一壮硕男子,正是被杖责的孔武,步履还有些不稳,直挺挺站在身前,在门外已听得大概,无非是被人偷袭钻了空子,他这人最爱这手,没想到把他叫来是防这手,正好碰到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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