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还爱清静,真正动起手教训人时,会先往人嘴里塞上棉布,不紧不慢地道声:“听话,咬住这玩意儿,一会儿就不会疼到喊出声了。”
另外,鲜少有人知道,李家兄弟现在最爱在淮山玩的“撞人”游戏,就是纪浔也开的头。
起因还和她有点关系。
高二转学后的第一学期,她被高年级的几个校霸盯上,受了些委屈,回家第一时间找纪浔也哭诉。
隔天晚上,那几人就被绑到淮山,整整齐齐地跪坐一排。
纪浔也坐在车里,踩下油门,引擎声的轰鸣将那几颗心脏高高甩起,摔了个稀巴烂,□□的尿骚味引得其他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车头最终停在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位置,那几人除了脸面尽失外,毫发无伤。
纪时愿心里很清楚,纪浔也这种报复手段不见得有多想替她出气,满足自己的顽劣心才是目的。
换句话说他的行事全凭喜好,没几个人真正被他放在眼里过。
说得再矫情点,偌大的北城里,爱他的人和恨他的人一样多。
所以别指望他能在一段感情里投入多少真心,挥洒真金白银的放浪生活才最合乎他的精神需求。
叶芷安低垂着眼,嗯了声。
给出的反应实在简洁,纪时愿一时半会都分不清她已经开始替自己的命运黯然神伤,还是完全不在意旁人眼中的纪公子究竟是什么样。
“我说这话不是在劝退你,也不是在挑拨离间,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明白,和他短暂地在一起,又或者就此离他远远的,哪个会更让你后悔、遗憾。”
叶芷安还没来得及给出回答,纪浔也含笑的眉眼撞进视线,问她们在聊些什么。
纪时愿撇撇嘴,“女孩子的秘密,你一个大男人少打听。”
纪浔也睨她一眼,又看向叶芷安,见人心事重重的模样,语调不由沉下来,藏着几分警告,“聊秘密是可以,但别扯不该扯的事。”
接下来的话,其实更像是想让叶芷安听到的:“安分点,别去惹这小祖宗生气,不然又得我去哄。”
叶芷安听了只觉荒唐,想狠狠控诉一番,却在对面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缴械投降,小声嘟囔:“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对祖宗,家家户户十八代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纪浔也唇角弧度挑得更大了,扯扯她的脸,“是不是又在偷偷埋汰我?”
叶芷安当然不会承认。
在被纪浔也叫出来前,叶芷安已经吃过晚饭,但架不住秦之微的热情,又往肚子里塞下几个水饺。
饭后,纪浔也无视秦之微警告的眼神,带叶芷安去了夜市,纪时愿来梦溪镇后就没好好逛过,好奇心作祟,充当了回自己一向不齿的电灯泡角色,屁颠屁颠也跟去了。
梦溪镇的花灯节从除夕开始,到元宵才结束,正因为是第一天,人流密集,叶芷安差点和他们走散,纪浔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找人上,直接攥紧她的手。
叶芷安挣脱不出来,也舍不得挣脱,由着他去了。
四十分钟后,写有他们祝愿的花灯在朝露河上飘荡。
纪时愿不忘双手合十,虔诚祷告,“我希望沈确那魔鬼一觉醒来,能变成傻子,再不济,失个忆也成。”
纪浔也嗅觉灵敏,猜疑的目光递过去,“你和沈确之间发生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
纪时愿心虚到磕巴,“也没什么,就是欠了他一笔钱没还。”
说完,踩着高跟鞋跑远了。
周围人声鼎沸,叶芷安扯了扯纪浔也衣摆,叫他的名字。
“嗯?”
她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纪浔也看穿她的羞赧,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测,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问:“生理期到了?”
不待她回复,他脱下外套,系在她腰间,“找个厕所带着,至于那玩意,我给你——”
叶芷安终于反应过来,“才不是。”
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我想知道你在花灯上写了什么。”
纪浔也看她两秒,轻笑:“写了你。”
他依旧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未来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期待发生的事。
那就祝眼前这姑娘接下来的人生能够平安顺遂吧。
叶芷安从他眼睛里看到不太真实的深情和纵容,有点欢喜,也有点不安,直到他将一模一样的问题反抛回去,两种情绪骤然消失,变成纠结。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索性将答案交付给命运。
“每年放花灯,总有几盏'漏网之鱼'会漂到秦老师门前的春醒河上,就看你回去时,能不能撞见了,没准上面就有我的。”
“你在上面署名了?”
叶芷安摇头。
纪浔也把手掌递过去,“你写几个字,不然一会儿真有你的花灯,我都分辨不出来。”
叶芷安有随身携带水笔的习惯,从包里掏出,一板一眼地在他掌心写上自己的名字。
笔锋有力,蚕头燕尾,和她这个人一样,藏着一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劲。
大概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那天晚上纪浔也还真在春醒河上见到了她那盏,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他用手机拍下,放大一看。
其中一面是:【祝我爱的所有人顺颂时宜,百事从欢。】
至于另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一场雪快要落完了~
预收《渴慕》
成年后,纪时愿满脑子都在思考两件事:如何跟岳恒取消婚约,以及如何在同沈确的争锋相对中占据上风。
然而婚约还没来得及瓦解,她先和沈确滚到了一张床上。
纪时愿在杀人灭口和威胁警告间选择后者,结果反得到沈确一句轻描淡写的怂恿:“他可以当他的浪荡蝴蝶,你为什么就不能在外面玩别的男人?”
权衡利弊后,纪时愿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不清不楚的关系维持一阵,她顺利和岳恒解除婚约,转头——和沈确扯了证。
结婚不到半年,纪时愿彻底忍受不了沈确难伺候的毛病,一纸离婚协议送到他面前。
沈确散漫一瞥,不紧不慢地说:“离婚可以,但你要想好,没有我,谁还能在你生气的时候,无条件地把上千万的稀罕玩意塞进你手里,供你出气乱砸?”
“谁还能在你心血来潮说一句想用阿尔卑斯山的雪堆雪人,连夜包机运来雪碴子让你造作?”
“谁还能在你戏瘾发作后,配合你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
纪时愿一个箭步,上前撕碎了离婚协议书。
-
沈确和纪时愿从小不对付。
她看不惯他的高高在上,同样他也反感她的骄纵脾性。
可这并不妨碍他迷恋她,甚至想要占有她。
【豪门版傲慢与偏见】
骄纵大小姐x斯文禽兽
第12章 12 第一场雪
◎“要是我说我想娶她呢?”◎
纪浔也回去那会儿, 秦之微正端坐在客厅,在她左侧是纪时愿强装镇定的脸,另一侧是秦晚凝的遗照, 场面隆重到像极三方会审。
纪浔也心领神会, 嘴上明知故问道:“这么晚了, 您不去睡觉, 特地在这儿等我做什么?”
离开夜市前, 他就收到了纪时愿的小报告,告诉他秦之微正在跟她打探他和叶芷安的事,包括他们去夜市都干了些什么。
他姿态吊儿郎当的, 却未折损半分与生俱来的贵气, 清俊儒雅的皮囊, 太具蛊惑性, 阴影一罩, 多出野兽般的残忍。
秦之微忍不住想,她要是再年轻二十来岁,没准也会爱上他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
“你前几天是不是去过墓园了?”
这话题跳得有点出乎纪浔也的意料, 空气凝滞了那么一瞬, 他不紧不慢地点头, “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
秦之微想起墓碑前的那束角堇,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蔫蔫的, 充斥着糜烂的死亡气息。
“'北城到梦溪镇就算坐飞的落地也得几小时, 等我摘到花, 再送到我妈墓前, 花瓣也已经枯烂'这话不是你说的?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梦溪的天气怕都没他这么善变。
“所以我这不是用冰冻箱航运过来了?”
纪浔也微笑——对待旁人的阴阳怪气, 他的做法是依样画葫芦似的回敬,“飞机一落地,我就去把花领来带去墓园,保证我妈看到后,和刚摘下的状态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我这当儿子的心意,她在地下有没有接收到。”
纪时愿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索性把嘴闭上了,满脑子都是:她两只耳朵都准备好了,快给她聊聊叶芷安的事啊!
就在她等得昏昏欲睡时,秦之微用闲聊的口吻进入正题,“你和小叶到底怎么一回事?”
话里话外的探究过于浓重,纪浔也欺骗不了自己只当寻常的关心听听,九曲十八弯地反问道:“那天您不都看到了?”
纪时愿实在没忍住,举手提问:“哪天?”
没人理她。
秦之微知道他说的是叶芷安穿旗袍那天,她在二楼确实看了个明白,眉心一拧,她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您得把话说明白点,做到什么份上,才算开始。”
秦家虽落魄潦倒多年,秦家人骨子里的文人傲气却没那么容易被折减,更何况是被娇生惯养二十余年的大小姐秦之微,名门千金的脾性已经深入骨髓,平日里最不喜的就是旁人的冷嘲热讽,也经不起被她视作仇敌的纪家人一点挑衅。
手掌敲击桌板的声音响了两下,陶瓷茶杯也被拂到地上碎成渣。
噼里啪啦的动静里,秦之微眼睛眯成狭长的两道弧,在叶芷安面前的温柔慈爱荡然无存,眼风扎人得很。
“你是认真的?”
这话问得其实毫无意义,至少无法窥探出她这外甥的真实意图,毕竟专心致志地将叶芷安当成可供消遣的东西玩玩,也算认真。
秦之微换了个切入点,鞭辟入里地问:“你知不知道她家的情况?”
纪浔也确实没了解过,“您说说。”
他给自己找了张有靠背的木椅,二郎腿大剌剌地翘着,低垂的眼皮显出几分兴致缺缺。
紧接着秦之微用和综艺节目里毫无感情的旁白别无二样的语调,花了足足几分钟,细致地介绍了叶芷安那一地鸡毛的家。
纪浔也总结下来也就一句:年迈体弱的外祖母,被催债人逼到意外身亡的爸,不堪家暴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的妈,三座大山齐齐压在那姑娘瘦弱的肩膀上。
这样的家庭甚至算不上一个普通家庭。
秦之微并非瞧不起叶芷安的家庭情况,相反她觉得在那样高压环境里长大的叶芷安,值得所有人的尊重,可正是因为对她的这份欣赏和心疼,她才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她“误入歧途”,跌进对面这豺狼虎豹挖好的无情陷阱里。
“所以呢?”纪浔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秦之微一愣,眼里闪过愤懑,“你该不会真的只是想和她玩玩?”
他们才认识多久,他总不可能已经抱着想同纪家、纪书臣鱼死网破的心,非她不可了。
对于秦之微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猜测,纪浔也都不打算付诸实践,但不妨碍他睁眼说瞎话:“要是我说我以后还打算娶她呢?”
震惊的不止有秦之微,纪时愿也张大嘴,倒吸进一口凉气。
“娶她?”秦之微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荒唐一笑后,字字椎心,“你是想让她步你妈的后尘,在高墙大院里,时时刻刻活得像个歇斯底里的怨妇,还是让她成为纪书臣养在外面,那不得善终的雀儿?”
气压瞬间压到不能再低,纪时愿缩起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殃及池鱼。
坚持不到两分钟,还是忍不住抬起脑袋去寻纪浔也的反应。
以往每回他被纪书臣“家法伺候”后,表情总是格外平静,偶尔还会扯唇笑笑,顶着皮开肉绽的后背,装模作样地接上一句:“这鞭子抽的您手疼了吧,赶紧找人来给您揉揉,别到时候跟我妈一样落下病根。”
现在不一样,他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显然已经原形毕露。
秦之微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稍稍放软语气,只不过说的还是同一件事,“对你来说,人生和游乐场没什么两样,但很多人的生活,对他们而言,是需要披荆斩棘的战场,你不能抱着玩乐想法,去接近他们,这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去招惹的。”
那姑娘身单力薄的,就算能抵住纪家的压迫,又如何能承担得起纪公子游戏人间的沉重代价?
纪浔也起身,面上难辩情绪,“您要是说完了,我就先上楼睡觉,养养神,好明天带小叶出去玩。”
这回应就意味着她刚才说的,全成了他的耳旁风,秦之微胸口剧烈起伏,卡在嗓子眼的那口怒气迟迟没法吐出。
纪时愿大气不敢出一声,好半会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秦姨,我也先——”
秦之微打断她的话,“你还要在这儿住多久?”
这是在跟她下逐客令?
纪时愿支支吾吾地说:“应该不久了吧。”
“明天就走吧。”秦之微眼皮不掀,姿态冷漠无情到极点,“我这儿小,一次性养不起纪家两尊大佛。”
纪书臣把她姐害成那样子,还能指望她给纪家人什么好脸色看?
纪时愿苦兮兮地哦了声。
-
正月初五那天,叶芷安收到盛清月发来的五个大红包,叠加在一起超过十万。
她美滋滋地收下,回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过了几分钟开始质疑:【清月姐,你真没多打一个零?】
这段时间,盛清月都没有工作,消息回复得很及时:【这是你这几个月的辛苦费。】
叶芷安笑弯眼睛:【今年清月姐你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不,是红到发紫!】
【红到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盛清月心情不差,往下接了句:【借你吉言。】
然后问:【你这段时间都在老家?】
叶芷安:【是呀是呀。】
盛清月:【过两天我可能会路过你那儿,有没有时间给我当个一日导游?工资另外结算。】
叶芷安眉梢雀跃:【当然好啦!】
拿到这笔巨款后,叶芷安第一时间去商场给林薇霞买了张按摩椅,回程的路上,她想起欠纪浔也的那顿饭。
纪浔也没心没肺惯了,即便和秦之微小小撕破脸,也还是死乞白赖地留在她家,两个人甚至还会继续坐在一起吃饭,不过全程都没有交流,擦肩而过时,只给对方一记无悲无喜的眼神。
两人关系的缓和也在初五那天,是秦之微先递过去的台阶,“明天是你妈的生日,一会儿我去镇上订个蛋糕,明晚我们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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