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之看他眼,忽然开口问:“纪总要不要来一局?”
纪浔也懒散抬眸,片刻下巴一抬,指向另一处的□□桌,笑得散漫,“玩一局牌九,怎么样?”
温言之拒绝不了,“赌注是?”
“随便玩玩,用不着赌注。”
“好。”
两人的言谈听着和谐,气氛却有剑拔弩张的意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人立刻围了上去,还没分出胜负,先听到一嘴让人莫名其妙的对话。
是纪浔也起的头:“温总喜欢一样东西能喜欢多久?”
“活到现在,还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人倒是有一个。”温言之笑容看不出情绪,“算是一见钟情,距离现在差不多有六年了。”
信息量太大,其余人听得瞠目结舌。
纪浔也笑了声,“温总还挺长情……不过要是对方对你没这意思,也就别死缠烂打了吧。”
“我以为死缠烂打这种招数只有纪总才用得上。”
光影在纪浔也棱角分明的脸上形成一道天然分割线,衬得他神情更加深不可测。
偏生一双桃花眼,压下几分眉宇间的狠戾,折合在一起,乍一看,依旧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修长有力的手指撩开第一张牌的同时,只听他拖着腔说:“我这人唯结果论,就算过程不光彩,只要最后能赢,落个卑鄙小人的风评也无所谓。”
两人的火药味越演越烈,捂着鼻子都能闻到,一狗友没忍住将赵泽拉到角落,“这俩到底什么时候积的仇?”
成天被长辈拉来比较那会,也没见他们这么水火不容。
赵泽本来也不明白,直到那天晚上纪浔也下达指令让他去撞温言之的车,一下子理顺这俩男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说白了,跟同一个女人有关。
他目前唯一没忖清楚的是,温言之又是什么时候看上叶芷安的,可别跟他说真的是五六年前注意到的。
说到底是兄弟的隐私,赵泽这会只能选择装傻充愣,“谁知道呢。”
得不到答案,这人开始自圆其说:“我记得上次的招标方案,最后是落到温言之手上了,该不会就是那次——”
他还没说完,赵泽一个没忍住:“是个屁!生意场上的事,不就是今个儿我看你笑,明朝你看我春风得意?我们阿浔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斤斤计较,非要说起来,他现在算是上升了一个level。”
都拽起平日里深恶痛绝的ABC了,朋友一副见鬼了的反应,直问:“什么level,赶紧说说。”
赵泽笑了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们阿浔现在每天睁眼的第一要紧事就是忙着跟温总玩雄竞。”
-
叶芷安用尽排除法,也还是推算不出这快递是谁寄出的,小高让她别想太多,“没准只是看你节目的粉丝,你没必要太有负担。”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叶芷安说:“这裙子不便宜,我还是还给他吧。”
小高拦下,“既然对方没留下任何身份信息,那就是不希望你还给他,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拿出更好的状态完成自己的工作,好回应他的支持。”
叶芷安觉得他这话几分道理,就歇下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念头,好不容易忘记这事,几小时后,有人一则消息又害她想起。
纪浔也:【你要怎么处理那衣服?】
叶芷安没立刻回复。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撞车那天起,他们之间回到原点的关系,又开始有了新进展,昨晚的醉酒包括今天中午关于母亲的话题更是让他们齐齐往前跨越了一大步,只是这次轨迹偏离得更加厉害。
前方未知的可能性太多,她不愿不敢也不能任由其发展下去,及时的拨乱反正才是当下最优解。
至于要如何拨乱反正,她暂时只能想到用刻意营造出的生分态度逼退他持续性的进攻。
于是她敲下:【这好像跟纪先生没什么关系。】
纪浔也并不恼,甚至化被动为主动:【我怕上面淬了毒。】
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叶芷安好气又好笑,正要回怼,对面猝不及防地跳转到下一个话题:【半个月后有场我必须出席的慈善拍卖,需要一名女伴,昭昭小姐,能不能请你赏个脸?】
叶芷安毫不留情地拒绝:【纪先生要是想找女伴,说一声,自然会有一堆人抢着当,我就不凑这热闹了。】
没几秒,屏幕里跳出一条语音消息:【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叶昭昭。】
叶芷安喉间产生烧灼的痛感。
许久等不到她的回复,纪浔也换了种话术:【就当是送我昨晚照顾你一晚的补偿?】
叶芷安一下子惊醒:【我今天不是陪你吃午饭了?】
纪浔也:【一顿饭抵消一夜的照顾,昭昭小姐,看来你比我更会做生意。】
好半会叶芷安也只憋出来一句:【你现在还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纪浔也:【承蒙夸奖,不胜感激。】
叶芷安恨不得把手机吞了。
纪浔也又说:【这次过后,我们两清。】
叶芷安将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你又不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商人,口说无凭,要我怎么相信?】
纪浔也切换成语音通话,叶芷安犹豫了会,接起,对面低磁的笑声立刻扑进耳朵,挠得耳膜痒痒的,“还以为你会直接挂。”
明显是喝酒了,叶芷安不跟酒鬼见识,就没接这句调侃。
纪浔也拨弄着打火机,蹭蹭的声响里,他的嗓音难掩倦怠,“奸诈阴险的商人,偶尔也会想要做个好人。”
叶芷安脑袋里的齿轮缓慢转着,“我要是陪你去了,你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拿我醉酒说事?”
“我保证。”
“那行,你把时间地点发我。”
“去之前,你得来我这儿一趟,”他藏住笑意,“订做礼服需要你的尺寸。”
叶芷安背一僵,“我可以直接把三围报给你。”
“自己量的和专业人士不一样。”
“纪浔也。”
“嗯?”
她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行,我到时候会去的。”
纪浔也眯眼吐出一口烟,嗓音慵懒,“晚上八点后来且停,我都在。”
“非得是晚上?”
“白天可以,除非你跟我都不用工作。”
“……”
“哪天过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让人过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她坚持。
纪浔也没说别的。
后来那一周,叶芷安忙得昏天黑地,腾不出心思去想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再次想起这事是在苏念一句“小纪总已经四五天没来公司”后。
叶芷安不至于听不出她这看似漫不经心下抛出的话是说给谁听的,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没停,随口接了句:“没准出差去了。”
苏念就跟会瞬移一样,脑袋毫无征兆地凑过去,“我听说他出车祸了。”
故弄玄虚的口吻,削减了这话的可信度,叶芷安却还是听得心脏一缩,连呼吸都停滞两秒,开口时惊觉嗓音几分变形,“道听途说的事,没必要当真。”
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苏念坐了回去,眼睛却还停在她身上,边敲腿边说:“是不是道听途说,亲眼去求证不就行了?”
叶芷安合上笔记本,眯眼瞧她,“老实交代,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苏念举双手发誓,“我像那种见钱就能把朋友卖了的小人吗?”
后面的话,苏念没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经看见叶芷安穿上外套,是要出门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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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四年后第一次在意识清醒情况下来到且停别院,对着门口熟悉的雕刻牌,叶芷安产生强烈的无所适从感。
情绪掀起来,还没落地,院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张嫂亲自出来迎接,叶芷安只好硬着头皮跟她往里走,半路没忍住问:“他还好吗?”
张嫂转过头,面色凝重,“前几天跟人赛车出了事,还伤到了骨头,才住两天院,非要回来,怎么都劝不住,叶小姐,一会儿你可要多说道说道,哪有人会这么折腾自己身体的?”
她长长叹了声气。
也因这声叹息,叶芷安灵魂被短暂地抽离到另一个世界,回神后只觉有千军万马碾过她的心,连什么时候进的卧室都不知道。
纪浔也像在休憩,脑袋下垫着两个枕头,睡衣宽松,胸口露出的皮肤跟他的脸色一样白,微微发冷,锋芒被懒倦取代,不见分毫攻击性。
她停在原地足足两分钟,才朝他走去,确认没有吵醒他后,又轻手轻脚地在床沿坐下,伸手,隔着一段距离,描摹他唇角、眉骨处的伤痕。
反反复复十余次,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精准地攥住她紧急撤回的手,不设防的结果是,她差点栽进他怀里。
松垮的马尾散开,垂下一绺,剐蹭纪浔也的胸膛,他错愕一瞬,手里的力气跟着泄了八成。
叶芷安趁机离开,退出去两米远,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句:“我来量尺寸的。”
“那你得再等会儿,”纪浔也调整姿势,“专业人士还没准备好。”
“……要多久?”
“四十分钟。”
她哦了声,开始放空自己。
纪浔也笑到不行,“你跑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他解开几粒纽扣,露出里面的白色绷带,“就算想吃,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叶芷安手指一紧,迟疑后坐了回去,坐姿僵硬到极点。
“你现在还在跟别人赌命玩赛车?”她目光稍侧,不给他任何与自己眼神交汇的机会。
这不妨碍纪浔也单方面将自己目光不依不饶地缠上去,见她无路可退,才收回,笑了声:“差不多两个月一次,不过现在不算是拿命玩车,你随便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现在有多惜命。”
叶芷安看向他胸口大片的淤青,冷冷扯了下唇,夹枪带棍道:“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只要没把自己送进火葬场,就算缺胳膊少腿,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都能称得上是惜命。”
对于她的冷嘲热讽,纪浔也无比受用,一面又觉她此刻的神情冷到让人心惊,多半是真生气了。
他暂时性忘记自己前男友的身份,抬起手,亲昵地掐了掐她的脸,又拿出哄人时才会有的宠溺腔调:“不骗你,我现在跟人赛车,都保留了七分,用的那三分劲是为了不让自己输,另外这几年,我有听你说的,好好吃饭。”
他的手指有些凉,叶芷安却感觉到与她脸颊相贴的那一块地方快要烧起来,险些没忍住覆盖上去。
等他主动收回,她才冷淡地哦了声。
静默两分钟,纪浔也说:“帮我拿瓶水,顺便打开。”
叶芷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桌几上放着几瓶Svalbardi,取自北极的冰川泉水,据说一年也就产一万多瓶。
她喝过,原谅她生了一条平民舌头,真尝不出跟农夫山泉有多大区别。
叶芷安打开其中一瓶,倒进玻璃杯,递到他手边。
纪浔也无动于衷,“没力气拿。”
要她喂的意思。
她眼睛瞪得浑圆,“你刚才掐我脸的时候不是挺有劲的?”
“给你掐疼了?”
极其暧昧宠溺的一声,堵住她的喉咙,说不出话,人却凑近些,杯口怼过去,手指意外碰到他下唇。
她毫无察觉,只想把水一滴不剩地灌进他嘴巴,就在这时,指尖传来潮热的痒意激得她浑身一颤。
对上他无辜的神情后,她瞬间了然,刚才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舔她的手。
第41章 41 第六场雪
◎惩戒似的咬了咬她耳朵◎
在毫无证据、仅凭主观判断的情况下, 叶芷安没法同他兴师问罪,更何况,他在撤回舌尖的同一时间, 脸色已经恢复平常, 连装模作样的无辜都瞧不出分毫。
反衬她突然且迅速的撤离像个自我意识过剩的笑话。
杯中的水倾倒出一部分, 洇湿他领口, 好在没浸染到绷带, 叶芷安拿纸替他擦干后,退回三米远,这次没坐下, 而是选择直挺挺地站着, 熬过接下来的半小时。
不久前旖旎的氛围在她有意的逃避下顷刻瓦解, 直到她察觉之后的两分钟里, 对面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自己, 等她扭头看去,他眼角眉梢笑意满满,带着他一贯的纵容和宠溺, 给了她一种强烈的被爱包围感。
她如临大敌, 随口扯了句:“地板真热。”
找的话题过于失败, 纪浔也扯了下唇,眼神仿佛在笑话她说了句废话,“卧室烧了地暖。”
“不烧地暖, 屋里也不冷。”
她一进玄关就注意到墙上的室内温度显示仪, 超过二十摄氏度。
“我体虚。”
纪浔也垂眸, 睫毛盖下一小片阴翳, 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加上本就一副精致皮囊, 安静时,弱柳扶风的破碎感展露得不费吹灰之力。
这会更是连语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滴水不漏地佐证了这三个字。
叶芷安清楚自己应该对他刻意展露出的疲惫、羸弱视而不见,或是在心里翻个大白眼,总之面上要做足冷血动物该有的风范。
然而事实上,他比她更像个野兽,总在暗中蛰伏着,悄无声息地蚕食掉她强行堆砌起的理智。
好比现在,她就跟被人施法了一般,变成他曾经口中的“昭昭小老婆婆”,喋喋不休道:“谁让你以前都不好好穿衣服?大冬天的还露脚踝,喝冰水,折腾自己的胃和关节,你也不怕老了会犯关节炎,到时候可有你苦头吃。”
纪浔也听完这一串唠叨,突然掀开被子下了床,在他的逼近下,叶芷安节节败退,想拿食指抵他胸口,又怕戳中他伤口,“你干什么?”
“我饿了,陪我吃个宵夜。”
“……”
叶芷安最后还是陪他去了,但没动筷子。
看得纪浔也胃口都差了几分,汤勺放回装着馄饨的玻璃碗里,“你这又是没胃口,还是变了喜好?”
红油抄手,辣卤鸭掌,烤冷面,哪样不是她爱吃的?
叶芷安偷偷咽了咽口水,“最近胖了,得减肥。”
“哪胖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那眼神变得下流不少,逼得她差点环起双臂做出防御姿态。
她闷声说:“胖了快半斤。”
肉眼看不太出来,但镜头比照妖镜还要刁钻,能将人横向拉宽不少。
纪浔也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同一个人早上跟晚上的体重差都能超过一到三斤,昭昭小姐,您这半斤还真是有份量。”
“……赶紧吃吧你。”
纪浔也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不吃了,走吧,现在就去给你量尺寸。”
叶芷安揪住他话里的关键词,“现在就给我?你别跟我说,那专业人士,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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