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书臣双脚倏地钉死在地砖上。
“我那姑娘她勇敢、坚强,没有什么能真正打垮她,她还很心软,明知道我在骗她,还是一次次上我的当。从考上燕大,再去南大读研,现在又当上她梦寐以求的主持人,她的每一步都在按她的计划走,比起我,她真的太了不起了。纪董,跟她在一起,是我占了她的便宜。”
“说完了没有?”
“没呢。”纪浔也笑着甩过去一沓资料,“是个好东西,希望你能好好看看,看完,我们再继续谈。”
纪书臣升起不好的预感,打开文件,脸色白了又白,胸口起伏剧烈,“之前靠自杀要挟我,现在又用这些东西来胁迫我,纪二,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你别忘了,我要是被扳倒,你也没法全身而退。”
不光他们父子,整个纪家都会受到牵连。
纪浔也听笑了,“什么叫靠自杀要挟你?又不是死给你看的,纪董千万别自作多情……至于这些文件,我要是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会傻到现在就亲自拿出来送到你面前?”
纪书臣身处于权利与欲望的中心,就算他无心,有形势逼迫,又得面临不断送到身边的诱惑,就算没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也不会清白到哪儿去。
这些资料,虽说不能把人送进监狱,让他成为纪家人人喊打的罪人,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着,纪浔也抬眸,看见纪书臣的唇绷得很紧,仿佛有一记响亮的巴掌,将他东拼西凑起强装的镇定打碎,只剩下满地能映出他暴戾嘴脸的碎片。
纪浔也莫名想笑,“这几年,由着你打,不是因为我怕你,纯粹是我犯贱在找虐。”
他肤浅地以为自己只要能感受皮肉带来的痛觉,就能算作活着,然而内里的生气却比行将就木的老者还要不如。
谁又能想到,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纪公子,原来活得这么可怜可悲?
“现在不需要了,我已经有了想要一直拥有的东西,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你已经没法伤害到我一点……当然你也不用想着在这些罪证见光前,先让你这唯一的儿子永远张不了嘴。”
光影下的眉骨如高耸的远山,被晦暗难辨的云雾缭绕着,看不出丝毫浮动痕迹,唯独他唇角的笑是清晰的,“非要硬碰硬的话,纪董,你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纪书臣一字一顿,“你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你身边那些唯你马首是瞻的人是你的人?”
纪书臣如蒙雷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四年前。”
纪浔也说,“不过你放心,我对权力没那么热衷,只要你安分点,我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要是你越过了那条线,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比起身处高台之上,以牺牲自由的代价享受万人吹捧恭维,他更想做她一个人游戏人间的纪公子。
纪浔也起身,边扣纽扣边朝门口走去,半路忽然停下,“我妈在死前那段时间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你知道吗?”
纪书臣怔怔抬头。
纪浔也淡声说:“她诅咒你,这辈子众叛亲离,无人爱,无人护,到死都没人能给你送终。”
第57章 57 第八场雪
◎“自己过来亲。”◎
纪浔也回且停睡了一觉, 赶在叶芷安下班前,开车抵达气象台。
他时刻关注着时间,还没等来想见的人, 赵泽的消息先进来:【淮山那事算传开了, 李明宗也是真完了。】
发的语音, 没能藏住幸灾乐祸的笑声:【别说李家的继承权了, 人直接被他老子一脚踹进了戒D所, 戒完后,估计还得被送进精神病院,我看这辈子是都出不来啰。】
像他们这种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行事作风虽荒诞, 但也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显然李明宗已经越过那条线。李家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被当成弃子扔掉才是理所应当的事。
纪浔也意兴阑珊地回了个“哦”。
赵泽立刻拿出他感兴趣的话题:【小叶同志经过这淮山一战, 是彻底成名了,昨晚的局里,不少人跟我打听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当然也有人认出她就是你前女友。】
纪浔也懒得敲键盘, 直接拨去电话, 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谁他妈说她是我前女友的?”
赵泽卡壳几秒,反应过来了,“看来李明宗是误打误撞当了回红娘。”
“跟他没半点关系, 就别给他脸上贴金。”
“行行行, 你俩能复合全仰仗你纪公子会追人成不?”赵泽马不停蹄地说, “聊这事时, 温言之也在, 虽然什么都没说, 但心情肯定不会太好,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喜欢看别人的不痛快,见他这样,我当时立马凑到他身边扬着嗓门来了句:小叶对阿浔这他妈是真爱啊……温言之要是识相,估计现在已经放下了对你女朋友的歹念。”
纪浔也不以为然,“我还怕他没那自知之明,赶着上来知三当三。”
像温言之这种不轻易显露情绪的人,不代表没有情绪,只是比旁人会装会克制,表面看着光风霁月,没准内里早就烂了,说得直白点,就是理智豢养出的优雅疯批,论起寡廉鲜耻,不见得比不过他。
赵泽刚想回一句“你当人人都像你这么不要脸”,听筒里的嘟声砸进耳膜。
纪浔也下车绕到副驾驶旁,替叶芷安拉开车门。
叶芷安狐疑地看他,“这么殷勤,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发工资了,一会儿想狠狠宰我一笔?”
瞧她这副守财奴模样。
纪浔也一阵好笑,“既然叶主持都这么说了,那今晚这顿就劳烦您了。”
叶芷安本来就打算晚上请客,这会自然答应得爽快,“吃火锅可以吗?”
纪浔也还是那句话:“你说了算。”
叶芷安把店铺地址传到他手机上,赶在车辆启程前,正儿八经地检查了他的后背。
纪浔也知道她什么意思,玩世不恭地一笑,“这就满足了,不检查检查下半身,没准这回伤到的是腿。”
叶芷安没有多想,板着脸说:“那你把裤子脱了。”
“在这儿?”他让她把脑袋转过去,看车窗外来往不断的人影。
叶芷安反应过来,耳尖跟着开始发热,嘴上还在负隅顽抗,“这儿怎么了,难不成纪公子害羞?”
纪浔也顺她的意,先缴械投降,“我脸皮虽然厚,但也没到大庭广众下赤身裸|体的地步,要真被人看了去,能把我臊死。”
“可你这装的不是单向玻璃?”
他又升起逗弄她的心思,掐着嗓子,精准地拿捏住吴侬软语的精髓,“原来你是知道的呀。”
叶芷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
后来那半小时,不管纪浔也怎么哄,她都没搭理他,偶尔瞥过去几眼。
车里温度高,他没穿外套,只有两件休闲风的衬衫叠穿在一起,挺时尚灾难的搭配,偏偏模特身量高挺,宽肩窄腰,五官又清俊,脱离普通人审美的搭配被他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火锅店开在闹市区,路边车位全满了,只能将车停在近两公里外的露天停车场。
一下车,见纪浔也穿好外套,叶芷安就把手递过去给他牵。
纪浔也诧异挑眉,“没生我的气呢?”
叶芷安眉眼弯弯,“我怎么会跟一个嘴欠的坏蛋计较?”
叶芷安提前在线上取了号,然而路上耗费的时间比想象中多,到那儿刚过号不久,往后顺延了三桌,两个人在门口的塑料凳上等了十来分钟,被服务员带到靠窗一桌。
叶芷安打算今晚放纵一回,肉全下在油锅里,纪浔也下巴一抬,指了指从头到尾都被冷落着的蔬菜三拼,语重心长道:“我们昭昭,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铺张浪费?”
“给你点的呀。”她夹了把娃娃菜,放进菌菇汤里,“你身体不好,要注意荤素搭配,最好多吃绿色蔬菜。”
“你怎么不吃?”
“都出来吃火锅了,当然得放开肚皮吃肉,谁会去吃蔬菜啊?”她理不直气也壮地说。
纪浔也被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做派气笑了,但还是乖乖任她摆布,下锅的蔬菜一点儿没浪费。
叶芷安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在梦溪镇吃的那顿火锅……”她没整理好措辞,说到一半卡壳。
纪浔也想逗她玩,就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怎么,时隔五年,现在想让我吐出来了?”
叶芷安掐他胳膊,故作嫌弃地说:“吃下去的都还没消化好,就别恶心人了。”
纪浔也闭上嘴。
叶芷安也沉默了会,说:“那顿饭吃完后,我看见你和两个女生说说笑笑的,你们当时说了什么?”
纪浔也有些忘了,桌上的生食见空后才回忆起来,“问我要微信号,别的不说,一中的学生胆子都挺大。”
叶芷安装作没听出他意有所指,又问:“你怎么回她们的?”
“我让她们往四点钟方向看,那里有个穿着羊羔毛的姑娘,她要是同意给,我就没意见。”
说完,纪浔也就去觑她的反应,呆呆的,几秒后转为气恼。
“那会我俩还什么关系都不是,你是不是不想给微信,才拿我当挡箭牌的?”
纪浔也实话实话,“是有点不想给。”
他承认当时的自己确实坏,也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但更多是因为一时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或许在他潜意识里,已经接受冥冥之中的安排,认定她会同自己建立更为亲密的关系。
叶芷安哦了声。
“别生气了,大不了一会儿我把这些蔬菜全都解决了。”
叶芷安神色秒变,让纪浔也怀疑自己上了她的套。
吃完晚饭,又在附近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后,叶芷安无视纪浔也不满的表情,坚持要回公寓。
好巧不巧,那会苏念正在跟她男朋友吵架,两个人应该是离玄关不远,声音半遮半掩地传了出去。
“我是你男朋友,要求跟你一起住怎么了?就当提前适应婚后生活了。至于你那大学同学,她不是谈了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吗,那你觉得她还能看得上你这小房子?你让她男朋友养她去啊。”
“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然现在就给我滚。”
“我算是看明白了,敢情我在你心里,还没你那室友重要是吧?”
“你别拿自己跟她比,你不配。跟你这种凤凰男谈恋爱,是看得起你,也是姐无聊了,别给脸不要脸啊。”
叶芷安犹豫了会,最终没进去,折返回直降电梯那。
如她所料,纪浔也还坐在车里,她上前敲敲车窗玻璃。
纪浔也放下手机,歪着脑袋看她,打趣道:“舍不得我呢?”
她点点头,实话实说:“舍不得你。”
“那你自己来亲。”他将身体探出些。
叶芷安笑着捂住他的嘴,几秒后,叫他的名字:“纪浔也。”
又长又密的睫毛,低低垂着,能隔绝大半探究的目光,也藏住一半的忸怩,“我们开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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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酒店房间,纪浔也才想起问:“你跟你朋友吵架了?还是她带男朋友回来,你不方便继续待着?”
叶芷安对他的洞察力佩服不已,从不久前听到的对话里提炼出关键信息点,转述于他。
纪浔也强压下上扬的唇角,“那你正好借这机会搬出来。”
叶芷安一眼看出他在打什么算盘,“然后跟你住是吧?”
“这可是你说的。”
“明明是你心里的声音。”
纪浔也没再辩驳,忽然将她压到沙发上。
他的衬衫纽扣开了几粒,身体前倾的时候,能看见漂亮的锁骨,稍稍往上,是隐着青筋的脖颈和性感的喉结。
叶芷安红着耳垂,用手指顶开他胸膛,“现在□□这法子对我效果已经没那么大了。”
“怎么,才四年过去,我就年老色衰了?”
她刚要打肿脸充胖子般地回句“你知道就好”,先捕捉到他不断游离的目光,在发酵的暧昧里,化为一双无形的手,从Q摆钻入,缓慢向上探索,直达最Y秘的地方。
让人身体一R,毫无招架余地,只能由着对方掌控进攻节奏。
后来那一周,叶芷安外宿过两回,有次被纪浔也逮到在刷租房app,“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可以,我让杨特助给你介绍几套离你气象台近的房子,总比你在网上找靠谱。”
“杨特助找的房子,我一个月工资都付不起吧。”
纪浔也看她几秒,“看出来了,你是一点儿都不想我掺和进这件事里。”
这个话题暂时搁置。
叶芷安去浴室洗完澡出来,看见他坐到了双人沙发上,两条长胳膊懒散搭在椅背上,被压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他罕见地没有翘腿,而是大剌剌地敞开,下颌扬起些弧度。
灰色毛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盖到脸上,以至于除了额头和下巴,叶芷安什么也看不见,连他有没有睁眼都不清楚。
装够忧郁后,纪浔也苦笑着开口,“我们昭昭,总能一次又一次地打破我的认知。”
叶芷安不接莫须有的罪名,“就这洗澡的空档,我又干什么了?灵魂出窍,欺负你了不成?”
“你让我知道原来一段情侣关系里,男的可以是这么可有可无的存在。”
听出他话里的抱怨含义,叶芷安乐了,“你放心,我要是找到房子了,你一定会是我第一个客人。”
纪浔也难伺候的毛病又出现,似笑非笑,“倒是挺没诚意的放心。”
叶芷安怕他蹬鼻子上脸,原本不想搭理他,最后还是心肠一软,捧住他的脸,将唇扣了上去。
纪浔也依旧不满足,直接将人揽进怀里,加深了吻,亲到她嘴唇发红发肿,才肯放过她,搭在她腰际的手却没松,暧昧地摸索着,突然问:“那本记事本,现在在哪儿呢?给我看看,好不好?”
叶芷安瞬间跟被施了法一样,定住,好半会儿才笑说:“我都得偿所愿了,还留着它干什么呀?”
纪浔也面色一僵,“你扔了?”
她点头。
“扔哪儿去了?”
“四年前扔的,你还想找回来?”
“没准真能被我找回来呢?”
他颇有种誓不罢休的劲头,叶芷安愣了愣,改口道:“其实是被我烧了,你找不到的。”
纪浔也用一种洞若观火的眼神,低眸看她,她没避开,直勾勾地迎上去。
两人对视数十秒,他极为罕见地率先败下了阵,“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分手。”
叶芷安匪夷所思,“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不分手,我就不去烧它了吧?”
纪浔也没说话。
叶芷安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看记事本了?”
“不是突然,四年前就想看了,只不过当时没那胆子看。”
“还有你纪公子不敢的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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