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绵把话说完,不动声色的打量江瑶。江瑶慢吞吞的吃着蛋挞,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无波无澜,嚼几下东西后,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平静的接话:“混得挺好的吧。”
许绵见她淡然的样子,些许的惊愣,拿起筷子夹眼前最近的酥肉,柔和的倾诉着:“我前几天去探望朋友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在宁市中心医院消化内科。陈遇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看上去冷冷的,出奇的很招人喜欢,患者都爱听他的话。”
江瑶拿起茶壶倒茶,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打趣的道:“你这话说得挺有意思。不爱听医生话的患者,一定爱和阎王打交道。”
许绵:“……”
重点是这个吗
这些年江瑶看起来变化不太大,平时还是挺爱怼人的,但仔细一瞧,好像又哪里变了。许绵想了想,大概是曾经那个自信满满的女生,变得畏手畏脚。医学院公告栏上,江瑶往上边看了一眼,瞧见陈遇的照片,那一刹那,她眼里的情绪变得很复杂。
许绵叮嘱表妹几句开学注意事项,表妹不太耐烦,扬言自己会好好学习,将来要考进宁市最好的医院。那会儿江瑶脸上一阵愕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表妹。
许绵那会儿没领悟这是什么意思。江瑶站了一会儿,听到表妹继续罗列自己的目标,她突然就说自己累了,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现在想想,江瑶那会儿,应该是透过另一个人,看原来的自己。她想,很多年前的今天,阳光也如现在一样明媚、灿烂,有个人的梦正在生根发芽。
许绵从思绪中抽离,掀起眼皮,看她问到:“打算什么时候回乡下”
“最晚也就后天,这两天有个朋友要找我帮忙。”
许绵听完后哦了一声,半天后试探性的问一句:“不打算去找一下陈遇吗?不久前,他找我问过你的事。”
江瑶拿筷子的手一顿,眼里有些茫然。陈遇打听过她,问了一些什么?问她要去哪里吗应该是吧,分开的时候闹得太别扭,她说永远不会原谅他们,陈遇那天的神情很落寞,没应她,只是反复的问“江瑶,你要去哪里”。
没听见江瑶说话,许绵接着补充:“说一些什么,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总之他那天难得话挺多,旁敲侧击的,大概意思就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江瑶低低的应一句,没说要见陈遇,也没说不见。
吃完饭后,江瑶回到许绵公寓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八点。许绵留言说有事外出一趟,会晚点回来,江瑶在微信回许绵信息。
中午茶楼吃得不是很多,这会儿有点饿,江瑶在厨房逛一圈,觉得做饭太麻烦,最后就煮了一碗面条。
很久没有聊天的宿舍群,今天格外热闹。
林以棠:【我领证啦,都快点出来给我送上祝福//撒花撒花//】
黄可欣:【……】
黄可欣:【恭喜呀宝!!终于等到你嫁出去了,我们宿舍第一个结婚的吧。】
钟玉棉冒泡:【这事还有疑问就是第一个。】
钟玉棉:【在上班摸鱼呢,看到这条消息直接傻眼,有点感慨,都毕业五年了。恭喜迈入幸福的殿堂啦。我这该死的班连个谈恋爱的时间都没。】
群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大家感慨几句,随后祝福刷满整个屏幕。
过了五年么?时间还真快,江瑶沉默几秒,放下筷子,真诚的编辑几条祝福发出去。刚冒泡没多久,几个人就在群里艾特她。
林以棠:【祝福收到啦~瑶瑶,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跟梁泽西请你们吃饭。】
黄可欣:【好久没见你了,特别想。】
钟玉棉:【啊,快回来,我有好多话跟你说,不学医是对的选择。】
意识到这句话不妥,钟玉棉把消息撤回去,重新编辑一条:【快回来呀,回到我的怀抱里。】
黄可欣发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包,针对钟玉棉:【好油腻啊你(立白喷一喷)】
消息刷新的速度太快,江瑶有些无奈,她统一回复:【我回来了。一直有空,看你们时间。】
后来群里说什么,江瑶没怎么注意,简短回完几条就退出微信。许绵约会结束,带了一堆炸串回来,见她正在吃面条,惊讶的说:“我还以为你要睡挺久,早知道我早些回来,给你带点好吃的。”
江瑶觉得有些好笑,从袋子里面翻出一根羊肉串,打趣的回:“你说得我好像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平时许绵约会要十点多才能回来,现在还不到九点,江瑶略显奇怪,又问:“今晚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绵想起什么,呵了一声,“分手了。”
“哦。”江瑶冷淡的回一个字,并没有很惊讶。
许绵惊愣:“我分手了,你都不安慰我一下这冷淡的表情,真寒心。”
“你微信聊天记录搜一搜‘分手’两个字,再搜一搜‘复合’两个字,你看看是不是翻不到尽头。分了没到二十四小时又复合,安慰你浪费我的感情。”
许绵被怼得哑口无言。
过了几秒,江瑶问:“这次为什么又吵架?”
“他想跟我结婚。”许绵闻了闻衣服,嗅到一股烧烤味,她很嫌弃,转身在柜子里翻衣服准备洗澡,说着,“我想我还年轻,我不愿意早婚。他就说我是只谈恋爱不谈结婚的流氓,我脾气暴躁骂了他几句,然后就没然后了。”
“确实暴躁,他能忍你这么久也是人才。”江瑶咬着东西,很冷淡的评价一句。
许绵拿衣服的动作一顿,轻嗤一声:“也就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想到一毕业就结婚,大好年华就这样把自己送进婚姻的坟墓。”
话题就这么转移到江瑶身上,她愣了愣,想说什么话来反驳许绵,不过没想到。
无从反驳。
江瑶还真的想过一毕业就跟陈遇扯证,这个想法被许绵知道后,她就说“江瑶你真是个恋爱脑”。
许绵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没有实际性的反驳,许绵回应江瑶和陈遇从小一块儿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几十年的感情比恋爱几年的要牢固。
那时候江瑶以为这句话还挺对。
后来想想,真是错得一塌糊涂。
爱情的考验,哪有什么道理逻辑可讲。
许绵分手一百次没分掉。
江瑶只用了一次,就和陈遇划了楚河汉界线。
江瑶呆呆的靠在椅背上,没有吃烧烤的欲望了,一股麻木感涌上心头。那天晚上她转辗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第24章 怕碰见他啊
◎她知道,雨不会停◎
江瑶晚上没睡好。
昨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半夜电路突然就跳闸,屋子里没有风扇没有空调,人像是被关在烤箱一样,热得直冒汗。好不容易等到来电,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就这么折腾的过了一晚。一早上江瑶顶着熊猫眼出门。
宁市九月份的天很热,站外边不出一会儿就很难受,小路上没有几个人行走,道路空旷。江瑶加快脚步往饭店走去,推开门进到里边,空调的风迎面吹来,凉爽至极,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饭店里面没有客人,今天做的应该是线上生意,叶宁刚打完一通电话,瞥见江瑶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来了。”
“今天生意很好”江瑶进来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抽几张纸巾擦脖颈上的汗,随口问一句,心里却一直骂外头的太阳真毒。
“很好啊,今天订单很多。”叶宁低头整理柜台上的纸张,心情还不错,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又抬起头看她说,“要不然我也不会叫你来帮忙送餐是吧。”
江瑶把纸巾扔在垃圾桶里,抬头看见外面的太阳,心里不是很情愿,“你们店送餐小哥不能多找几个生意这么好,花点钱找人不亏,抠抠搜搜的,真看不过去。”
叶宁没有反驳江瑶的话,她就是这么抠搜的人,把一份打包好的快餐放在江瑶面前的桌子里,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给她,笑眯眯的说:“那也没办法,欠债挺多的,总得省点是吧。”
江瑶愣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一边打开纸张一边问:“又要送去哪个犄角……”
瞥见上面写着“宁市中心医院八楼神经外科”几个大字,江瑶的话戛然而止。她紧紧的望着上面的字,好半天没没反应过来,突然就有点恼怒,“你故意的是吧!”
叶宁很无辜的耸耸肩,“凑巧而已。这里离中心医院不远,我总得接单做生意是吧。陈遇也不在这一层,他在七楼消化内科。”
瞅见江瑶脸色沉沉的,叶宁就想笑,调侃的问:“哦,怕碰见他啊。”
“神经。”江瑶抓起桌面上的东西就往外走,留下一句,“你未免想得太多,我有什么好怕的。”
叶宁哼笑一声,没说什么,给江瑶递一把遮阳伞,叮嘱她小心点。
这里的地理位置很好,在宁市的正中心,街道上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商铺,生意很好,最不缺的就是人流量。江瑶在这座城市待了很久,路是熟得很,她在人行道路口百无聊赖的等红绿灯,脑海里不自觉的飘过很多年前的事情。
江瑶和叶宁大学的时候并不熟,一年下来两人见不了几面,仅有的那几次都是不欢而散。在江瑶的眼里,叶宁就是说话胡言乱语的奇葩女生,而江瑶在叶宁的眼里,是一个和徐梓然一样讨厌的人。
实习期结束后,江瑶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的叶宁也在经历人生的低谷期。叶富阳因挪用公款被抓,判刑之后,叶宁强大的后台倒下,也从神坛上跌落,从那之后,江瑶确实没再见过叶宁。
这些年江瑶在外漫无目的的满世界游历,也想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见识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之后,觉得生活其实也不过如此。
异国他乡一个小角落里,江瑶没想到能碰上叶宁。那时候的叶宁变化很大,穿着普通的衣服,模样中多了几分温柔,笑起来看着很好相处,仿佛被时间磨砺了棱角。最不同的是,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在街边烤鱿鱼。
江瑶很难说那一刻的感觉,有点小小的震撼,取而代之的则满是不可思议。若要换作以前,江瑶断然不*可能会联想到叶宁有这一天。
视觉上带来的震惊,让她久久没反应过来,江瑶不自觉的走过去,已经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和叶宁大眼瞪小眼几秒,一句带点霸道的话出来:“我要买你全部的鱿鱼。”
或许叶宁也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江瑶,神情惊了又惊,小脸蛋通红,气愤的骂:“你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是吗。”
看笑话吗?江瑶并没有这个意思,那天说话也不过脑子,她抬起头一本正经的开口:“最近直播赚的钱有点多,没地方花。”
叶宁狠狠瞪着她,不情不愿的干活,嘴里嚷嚷着骂江瑶就是个傻逼。那时候的江瑶厌世,不恼不怒的看叶宁工作,只觉得叶宁的手法真娴熟,她还在暗暗琢磨,叶宁到底干了多久?也是真有那么一刻,江瑶觉得自己是真的傻逼。买完东西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买,可能那样子一想,就这么做了吧。
江瑶知道自己做事向来不考虑以后,她独断专行,所有的代价慢慢尝,痛也慢慢忍,总觉得时间长了就能消化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些腐朽的伤口总会有愈合的时刻,直到那天晚上何秋月给她发消息。
【瑶瑶,妈妈打算结婚。】
【你会祝福妈妈吗。】
江瑶把消息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没有什么很大的感触,只觉得真荒唐。在此之前的每一天,她都在等,等何秋月什么时候忍不住向她摊牌,等着的同时,江瑶又在暗暗期待,期待她在何秋月心中还是有点地位的。
看吧,腐朽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何秋月哪是在索要建议,不过是赤裸裸的宣示。
江瑶只回了一条:【随你,开心就好。】
她的反应和叶宁的反应截然不同,她不像叶宁一样怒吼尖叫的问“我算什么”,也不像叶宁一样满嘴脏话的骂他们,江瑶大抵是觉得没必要。
那晚乡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她在小店里迟迟没有等到雨停。吃完茶点的客人撑开伞,身影隐没在雨中,那些跟她一样等雨停的客人,最后被亲人好友接走。
临近十二点,老板要打烊,江瑶没什么犹豫的走进雨中,后头的老板拿着伞在身后喊她,前者没有回头。江瑶知道,雨不会停,她没有属于自己的一把伞。
第二天,她发烧了。江瑶睡得迷迷糊糊,梦里有很多身影交叉重叠。想起小时候她和陈遇打闹、谁也不服谁,她打不过陈遇就蹲在地上耍赖号啕大哭,陈遇吓得马上认错,求着她原谅。长大后上中学,陈遇总是私藏她情书,江瑶每次回乡下就造谣陈遇对她爱而不得,大学后有了微妙的变化,暧昧到在一起的画面反反复复在梦里出现。
时而又看到爸爸笑着给她带礼物的场景,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给她讲故事的画面,温暖又幸福,直到所有泡沫都被粉碎,看到爸爸高楼坠下住进ICU,没能撑到冬天,看到何秋月要嫁的那个男人,知道陈遇妈妈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她,所有谜团看清楚,她只是大人博弈的一颗棋子。
那瞬间痛扯着心脏,她突然就不想挣扎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过她命大,没死成,叶宁推开门进来,瞧见她发高烧,连夜把江瑶送去医院。病床前叶宁怒骂她:“江瑶,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要死不活的,谁惯得你,死我跟前拉我下水,晦气死了。”
骂就骂了,江瑶闭上眼,没有任何反应,总之无痛无痒。直到叶宁点开手机给陈遇打了一通电话,响铃几秒后,打通了,熟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简单一个字,“喂。”
江瑶睁开眼睛,猛的坐起来抢夺手机把电话挂断,针头滑出手背,也顾不上拉扯的痛,朝着叶宁就是一顿骂:“你才是有病的那个,你全家都有病,你们都是神经病。”
叶宁懵了懵,大概没想到江瑶反应这么大。她是第一次见到江瑶发火的样子,和大学时那个高傲的、看什么都有点淡淡不屑的江瑶判若两人,她明明很爱美,可现在这人穿着丑丑的病号服,苍白、脸色憔悴的样子,不像,哪里都不像。
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也见过彼此的伤痛。有些人天生就是来共鸣的。
红灯变绿,江瑶提着快餐穿过马路。经过一个拐角就能看到中心医院几个大字。这条翻新的路,这栋宏伟的建筑,每靠近一点,总能勾起她实习的记忆。
上到八楼神经外科,江瑶把餐放在茶水间,跟叶宁报备一下,她转身就走。几个年长一点的护士一直在打量她,但没打招呼,估计是对江瑶有点朦胧的印象,但记不清楚了。
十个月的实习,江瑶只实习了五个月,其中一个科室就是神经外科。五年里她们会有很多实习妹妹,她只是其中一个,记不清很正常。江瑶也没有要叙旧的意思,脚步没有停留。
突然,身后一道熟悉的、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江瑶。”
付一林今天休半天假,刚在更衣室换完衣服,打开门就看到眼前熟悉的人,似乎是不太确定,他拐到江瑶的面前,瞧见这张脸惊了惊,“还真的是你啊。我就说这一头卷发怎么那么熟悉,好多年没见了,你倒是没怎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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