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她道两人足以,常曦出言打断,“既然缺一人,本宫便送你一人。”
闻言,一直守在后方的侍卫中,为首者上前,正是沈南迦之前注意到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虽说没你们兄妹默契,但他的身手也是极好的,你大可放心。”
沈南迦打量着那人,现下离的近了,倒是越发觉得熟悉。
沈西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侧了,有些敷衍地摊了摊手,“我无所谓。”
“那便这般安排吧。”
准备齐全,宽广的马球场上,红蓝双方蓄势以待,只等令下。
常曦起身行至台前,从头上摘下一只镶金鹊翎步摇,扬声道:“此为这场比赛的头彩。”
锣鼓一响,沈西炀便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直冲出去,以极快的速度让对面措手不及。
沈南迦紧跟其后,快速抢球传给已至后方的沈西炀。
即便是弃置多年技艺生疏,只要是一上场,两个人的默契便是不分你我。
青绿主攻,赤红辅攻,很快得下一分。
孟国公家的小辈显然是都没见过这样激进的打法,一时间被震慑到,接连几局都失了球。
但他们既然能连胜两场,定是有优势的,在大哥的带领下,兄妹三人很快调整了状态,率先阻断了对面的路。
激进打法不能再用,只能灵活变通。
几轮进攻防守下来,两队差距甚小。令沈南迦惊讶的是,那名戴面具的侍卫确实如长公主所说,本事不小,总能在缺角的位置即时顶上,让她这个主攻手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向前冲。
“哇,那穿红衣的男子是谁,这打球的气势与动作,也太帅了吧。”
“那是宁国公家的二少爷,沈小将军。”
“他就是沈小将军啊,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风流倜傥。”
“那冲在最前头的女子也打的很是潇洒啊。”
“这勒马击球的动作,如此干练,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马球打的这样好的女子。”
“那女子和沈小将军是兄妹。”
“……”
谢祈昀正对着他刚做的一段诗词侃侃而谈,周围募地嘈杂四起,许多人都纷纷向着马球场的方向围挤过去。
刚开始他只听到沈西炀的名头,耳边全是女子的赞叹和钦慕之声,他有些气恼,明明方才这些夸赞和倾慕都是自己的,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要被沈西炀这一介武夫盖一头。
他被挤在人流里,一时间难以脱身,只好顺着人群往里走,他倒是要看看,不就是打个马球,又脏又累,能有多吸引人。
待他挤到了跟前儿,目光却是瞬间被那冲在赤红之前的一抹青绿牢牢抓住。
沈南迦一手执缰,一手挥杆,马踏青草飞驰,而她在那颠簸的马背上镇静自若,等到一击成功,快速拨转马头,双腿轻夹马腹,烈马昂首奋蹄,留下在那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潇洒身影。
谢祈昀有些恍惚,记忆追溯从前,也是这样宽广的马场,也是这样的马球赛,那个策马扬鞭之人就那样留在了他的心里。
“她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宁国公府独女啊,果然有国公爷的风骨,巾帼不让须眉。”
“不就是打个马球,有什么好夸的,女子能成什么事?”
“你是哪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听没听过早些年沈氏兄妹‘马球双煞’的辉煌成就?”
“……”
谢祈昀立于人群之中,自然也是听得到周围人的议论,方才看到沈南迦时的那一瞬惊艳很快被阴沉淹没。
他藏在衣袖下的双手紧攥,用力到臂膀都在颤抖。
“哎,平津侯,竟不知你家夫人马球技艺如此之好。”
有人认出了他,夸赞之声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谢祈昀立刻换上向来的温文尔雅之容,谦虚起来,“贱内拙姿,叫大家见笑了。”
他讨厌沈南迦出风头,也讨厌她的风头在自己之上。
可他们说的对,女子又能成什么事呢,就连沈南迦这样一生璀璨的女子,不还是臣服在了他的手中,不还是要关起门来好好做他的妻。
沈南迦的率性潇洒是他刻板一生中从未见过的艳色,于是他想尽办法将这璀璨的萤火捉来看看,可萤火不屈于被关在方寸之间,渐渐的便失了颜色。
流萤易逝,但那又如何,只要死在他的手中就好了。
第29章 偶遇
“比赛结束,红队九筹,蓝队七筹,红队胜!”
沈南迦神采飞扬一跃下马,习惯地转身和沈西炀击掌,随后眼神扫视寻了一圈,已经不见方才一起并肩作战之人的踪影。
“侯夫人风姿卓越真是叫本宫好生惊喜,”常曦忍不住赞赏,“沈小将军也是,英姿足以倾倒万千。”
“不知沈小将军可还要在比上几场?”
沈西炀谦逊笑道:“只是来陪小妹玩闹打上几局,怎好再继续扰了旁人。”
“侯夫人是在寻什么人?”常曦注意到了沈南迦的异常。
沈南迦回过神,“从比赛结束便没见到殿下的那位侍从了。”
常曦:“郡主闹着想要捉金蝉,本宫身边就他身手最好,便叫他去了。”
沈南迦本应就此罢休,却忽而又道:“他出了不少力,这彩头合该有他的一份。”
长公主的赏赐还能想着分下人一份,她也算是头一个了。
常曦并未在意,只是打趣道,“他是本宫带来的,又要分本宫定下的彩头,这岂不是要叫人说本宫偏心了。”
沈南迦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多愚蠢。
“是臣妇愚昧了。”
“席面已准备妥善,请长公主入席。”
常曦道:“好,有劳广芸郡主了,诸位也都入席吧。”
沈南迦前去换了件衣裳,回到宴席间。
因着是男女分宴,男客在前厅,女眷在后院,她也没能有机会再见到谢祈昀。
那些勾栏瓦舍的姑娘们也自然是在前厅陪着,这让她更加不好确认阮素的事情。
心里思谋着事儿,即使是美味珍馐也食不知味。
席上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引得沈南迦留心多听了几句。
“南方涝灾不断,这供上来的鲜果也不似往年的可口。”
“能有的吃就不错了,”开口的是文昌伯爵夫人,“今年的涝灾来得早,且相较往年都要严重的多,收成都不好。”
“听我家官人说圣上有意要派官差南巡赈灾,也不知会派谁。”
像这样赈灾的差事,通常都会派文官前往,总言之是不用这些坐吃朝廷俸禄的闲散勋爵担心的。
“哎呦,我听闻巽江那一带,不仅是涝灾还有各种疫情呢,每日都有成群的尸体往城外运,这哪里是赈灾,这是送命啊。”李侍郎夫人担心道。
文昌伯爵夫人不以为意,“又不是叫你家李侍郎去,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李侍郎夫人:“这哪里能不担心啊,圣意未决,谁知道这倒霉差事会落到谁头上呢。”
“又是灾情又是流民,这合该叫武官去啊。”不知哪个角落里抱怨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遭到了武官家眷的反对,“武官去赈灾,莫不是要叫文官赴北打仗啊。”
抱怨那人消了声。
这话没人好反驳,因为事实便是如此,北疆难平常年都不安定,京中所有的将领随时都要准备着赴北作战。
前世也正是这段时间,南方灾情严重,且南下必经巽江而此地却各种疫情横行,当时派遣了数位南巡的赈灾使全都死伤损失惨重。
沈南迦对此留有印象,是因为当时文官一个接一个的折在那里,人心惶惶,谢祈昀为了躲掉这差事,在家装病躲了一个多月。
不过她记忆更为深刻的是另一件,半年后北疆暴乱,寒部接连抢夺五座城池之事。
因这一句话,气氛显然有些冷寂。
文昌伯爵夫人出声缓和,“好了好了,朝政之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妇人议论的了的,快吃些茶消消气,别叫旁人把这话听了去。”
在座不少夫人都是家世清明饱读诗书之人,学识见地均不输男子,可就为这么一句女子不得议政,生生淹没了才华。
“你们可知那敛春阁的阮行首?弹得一手好琵琶,叫人听了流连忘返啊。”
听到熟悉的人,沈南迦起了些兴致。
有人揶揄,“王夫人向来不喜欢曲乐唱谈这些,今日怎的有如此雅兴。莫不是王大人近来迷上了听曲儿,夫人这才如此关注的吧。”
被打趣的王夫人并不气恼,兴致不减继续说道:“我哪爱关心这些。是我妹妹家里的庶女,瞧上了安定候家的小世子,得知小世子喜爱那阮行首的琵琶,特意跑去了敛春阁学。”
“初八那日安定候家外出去大兴寺烧香,正好就撞上了她在花园里弹琵琶,结果东施效颦倒惹恼了小世子,直接当场把琵琶砸了。”
她说完这些,笑得前仰后合。
本想着是和阮素有关,却不曾想落了空,沈南迦扯了扯嘴角,又开始缩在角落里闷声吃菜当鹌鹑。
“我记得你妹妹是岐碑门魏少卿家的吧,好歹也是官宦子女,怎的去学了那勾栏里的行当。”
王夫人又道:“她家的那个庶女啊,什么没做过,她亲娘就是个买过唱的,生下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从小便是个下贱坯子,如今长成了,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嫁进豪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没使过,真是把魏家的脸都丢干净了。”
她身边的另一位夫人接话,“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上一回宫宴之时,好像便是有位魏家的小娘子,自己个摔进了湖里,还诬陷是自家嫡姐推她下去的,问她是为何,她说是嫡姐嫉妒她与哪家的小世子亲切。”
“之后事情明了,她摔下湖的那会儿啊,她嫡姐正和别家小姐赏花呢,她不过就是想状作失足落水吸引些公子哥儿的注意呢。”
一旁听热闹的几位纷纷应和起来,“小小年纪,心思竟是这般的恶毒,不愧是登不得台面的庶女。”
沈南迦越听越觉摸着不对劲,她不曾听闻那日宫宴还有别家的小姐落水,唯一有的还是她救起来的。
怎样都不像是她们说的那样的吧,何况长公主不是还为着那姑娘着想瞒下了消息,难道是凑巧?
她还想继续听的明白些,那些人的议论重点却跑到了别处,又聊起了谁家的八卦,谁家的丑闻。
眼看着自己又快成为议论焦点了,她赶忙抽着空离了席。
“小姐可是要回去休息?”
“不用,就在这院子里逛逛吧,反正再留在那里也是听她们说些不好听的。”
云栈关切道:“奴婢看这席面不怎么样嘛,小姐都没吃多少。”
“你这话叫人听了可是又要传我大摆架子了。”沈南迦失笑,“是我没胃口,今天太热了些,回去你给我做点冰酥酪吃。”
“小姐忘了?薛郎中说你不能还吃冰食。”
沈南迦顿时间萎了,耷拉着脑袋,更像是那被晒蔫了的花骨朵。
“方才你是怎么跟父亲说我坏话的?”
不远处传来些嘈杂,沈南迦脚步一顿,随后又克制不住好奇心,小心地贴着墙角凑过去。
数十步之外的树荫下,正有几个人,像是在争吵着些什么。
“几天没教训你长本事了是吧!”
她又往前凑了凑,这下终于看清了。
所见是两个还未出阁的小娘子对面而立,一个着明黄,打扮大方神情跋扈,身后还跟着个侍女,另一个着浅蓝,衣饰清减,只身一人看不见正脸。
只听那浅蓝色衣裳的女子开了口,带着几分倔强,“我只是实话实说。”
“不过是仗着这两日讨好卖乖,惹得父亲怜爱你一些,真以为你能踩在我头上了?”对面那位甩着帕子,看上去格外气愤。
“二姐姐,我这么说是为了帮你。现下所有人都在席上,你怎能瞒着父亲去私会外男?”
明黄色衣裳的女子气急败坏,“你管得着吗?你一个庶女什么时候管得着嫡女的事了?”
说着她抬手便要打对面的人。
被训斥的小女娘反应快,侧身没让这一巴掌落实,但也遭的那明黄色姑娘身形不稳差点摔倒。
“你竟敢推我?!”现下她是真的生了气,浓妆艳抹的脸颊都看上去有些扭曲。
而那方才还倔强的站些上风的人,眼见此情,“扑通”一声跪下,熟练的叫人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
“魏清芫,你看我不打烂你的脸!”
“是谁在那?”沈南迦率先出声,阻止了她动手。
“你是谁?!”那明黄色衣衫的姑娘还没说什么,她身后的侍女倒是先没好气的开口。
云栈:“我家夫人是平津侯夫人。”
闻言,那小女娘方才还烦躁的脸色一变,赶紧将侍女扯开,露出几分乖巧。
“小女是岐碑门魏家嫡女清淑,见过侯夫人。”魏清淑低头行礼,“我与妹妹只是拌嘴,不知侯夫人在此。”
岐碑门魏家,这不正是刚才席间提到的那家。沈南迦觉得还挺巧,打量着眼前的人。
她倒是个识礼得体的,如若自己没看到方才那番争吵时她嚣张跋扈的模样,倒是真的相信她和传闻中说的一样了。
沈南迦顺便垂眸看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的人,只觉得有些面熟。
“我方才不小心听了两句,姊妹间的争吵何尝用得上动手啊。”
魏清淑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低着头认错,“是,侯夫人说的是,只是家妹顽劣,我也是气急了才没控制得了自己的脾气。”
好一番说辞,跪着的人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先将妹妹贬低一番。
沈南迦含笑,故意没拆穿她,“魏姑娘真是伶牙俐齿。”
“侯夫人谬赞了,只是读过几本书,谈不上伶俐。”魏清淑面上看着镇定自若,实则端在胸前的手使劲地搅着帕子。
她自然是听过这位平津侯夫人的不少传言,只觉得那是个无德无才之人。
可眼下她竟是一点都不敢直视这位的眼睛,即便是有些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心虚在其中,可她周身的威压才是更为让人不敢喘气的。
沈南迦没打算再继续逗小孩子,摆了摆手。
“快些回去吧,别叫魏夫人担心了。”
“是,小女告辞。”
魏清淑行了礼,便像逃也似的走了,那跪在地上的人始终未曾开口说一句话,也在这时起身行了礼,快步跟上了嫡姐的身影离开。
日头渐渐向西沉去,可闷热的感觉却还未散去,虽是已经相较别处清凉了不少,可在清风中还掺杂着些暑热的小劲头,熏得人暖烘烘的。
解决了这偶然撞见的突发状况,沈南迦寻了个临湖的亭子,懒懒地靠在椅上,打过马球之后,她已然有些中暑,头昏昏沉沉的,脸颊泛着些不正常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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