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
如山泉般冷冷清清的领声后齐刷刷跟着一众童声,伴着庭院中的小桥流水,相合相应,颇有乐趣。
这是一处远离噪杂集市的院落,门前不起眼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逸时书院”。
最后排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盯着书本流着口水发起了呆,没跟上教书先生的步伐。
回过神来时只得愣愣地睁大了眼睛,却意外地发现了不知何时混在后排的沈南迦。
她兴奋地喊道:“南先生!”
前面的孩子也都应声回头,一个个开心地扑上来,“南先生回来了,南先生回来了!”
沈南迦险些被扑倒在地,捏了捏冲在最前面那个羊角辫肉嘟嘟的脸颊,又一手揽过一个年龄更小些的,“见到我这么开心啊,那等会儿我可要好好检验检验你们的功课。”
一听到这话,调皮鬼们顿时间都跑没了影。
阮素艰难地扒开缠着沈南迦的那几只,“好了,用膳时间到了,别再缠着南先生了。”
连哄带骗,这才终于留出了两人独处闲谈的空间。
“一别数月,你看起来倒是焕然一新。”阮素眉眼染上笑意,美人笑面图与之相比都要逊色几分。
沈南迦悠哉悠哉品起了茶,“瞧你说的,不过是外出游历,新是没新,沧桑了不少倒是真的。”
替父从军上战场的事情不能轻易与人言,于是离开的这段时日她只说是外出游历,并将学堂全权交给了阮素打理。
“这是给你带的。”
她将一包油纸包裹着的点心放在桌上,“之前听闻你爱吃这个,这次路过蜀地,特意带了些。”
沈家军返京,她不便跟着,进了中原地区便和队伍分开了,一路上在外面多逗留了些许时日,愣是比军队晚了半月才回来。
所以说是外出游历,也不全然都是假的。
阮素很是意外,收下了那包点心,心中泛起暖意,“多谢。”
就连谢祈昀都不曾记得她的一些小爱好,却没想到这随口的一句闲谈,沈南迦倒是记了个清楚。
“怎么样?学堂营生可还好?”
阮素脸上的笑意始终未曾减淡,“一如你离开时的那般,只是多了两三个孩童,终是我没你那般有经营的能力了。”
沈南迦知道她只是自谦,女子学堂的建立经营本就不易,阮素又碍于身份桎梏,定是会处处受难,能在这几个月一直稳定如初想必已经是她费劲了心力。
若不是自己实在脱不开身,自是不会叫她这般辛苦受累的。
“莫要妄自菲薄,方才听你讲课很是生动有趣。”
她沈南迦也不是样样都精通的,就像是诗书典籍这一类枯燥乏味的东西,她总是没有阮素讲的讨喜。
阮素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府中事务繁杂,唯有来这里教书才能得以有些闲余时光。”
唯有在这里的时候,才能让她觉得是在做自己。
沈南迦明白,在她离开之后,平津侯府的一切事宜定是会落到阮素的身上。
她注意到了阮素眼下淡淡的青黑,“谢祈昀待你可还好?”
阮素波澜不惊,颇有几分淡然之意,“生活的柴米油盐总会消磨爱情,这些我都明白,所以也没抱什么希冀。”
她承认自己还对谢祈昀抱有幻想,可越是相处便越发看得清他骨子里的凉薄,越是失望。
“更何况如今他成日思谋着怎样求娶长公主,互不打扰倒也自在。”
求娶长公主?沈南迦一愣,她倒是忘了这件事。
看来今生也是如此,谢祈昀会为了他平津侯府的无上荣耀绞劲脑汁地去求娶长公主。
只是可惜无论有没有沈南迦,阮素都不会是正妻。他曾信誓旦旦答应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是成了空话。
“他回过祖宅了?”沈南迦问道。
前世求娶长公主的计谋多半都是出自宋清澜,今生恐怕也不会偏差太多。
毕竟谢祈昀最是不甘屈居人下,娶了个国公府的女儿都整日心中不平,又怎会想到去娶长公主。
阮素点点头,“嗯,半月前回去过一次,据说是老夫人病重。”
沈南迦轻笑,“这位老夫人果然还是不肯安心养病啊。”
“就算是娶了长公主又怎样,长公主只会比旁人更容不下她。”阮素无所谓道。
在皇室贵胄面前,婆媳又算得了什么。
沈南迦自是认同她的话,“若是能振兴平津侯府,一举扬眉吐气,她有什么不能忍的。”
母子俩的脾性总归都是一样的,谢祈昀自当更是如此。
阮素:“他只是当日去又匆匆而归,老夫人这风浪怕是翻不起来。”
这一点,沈南迦并不担心,宋清澜的有些法子确实不错,但之前的那些事情皆是触及到了谢祈昀的底线,他心中明白,若是想要前途,就必须舍弃这个母亲。
“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求娶长公主。”沈南迦轻笑。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阮素语气轻快,“先不说为人妾室哪里能有挑选正房的资格,就是说这适龄未娶妻的世家公子中,平津侯就是人中龙凤了?”
她曾听闻过有关长公主的一些传闻,料想她定是瞧不上谢祈昀的。
“依我看,倒是你家二哥哥是个不错的人选,这次又立了战功,定是能得圣上青眼的。”
入京的一路上,这样的论调沈南迦不是没听到过,只是她可是清楚沈西炀的,别说是皇亲贵胄,这么多年他可是连哪家的高门贵女都没看上过。
尤其还是这样身不由己的亲事,更是他所不愿的。
她赶忙岔开了话题,“对了,清芫她可还习惯这里?”
说起魏清芫,阮素多了几分兴趣,抿唇一笑,“那孩子很是热情呢,起初是恨不得日日都来,你请她来传教,她倒是跑来听我教书,还忙上忙下做了不少事。”
“只是最近不怎么常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魏清芫的情况只有沈南迦了解,闻言不免多了些担心。
阮素很快觉察到她的忧虑,“若是你要见她,过两日便是她给孩子们上香料课的时候了,她应当会来的。”
沈南迦点点头,眼看着用膳结束,那一个个的小萝卜头又挤了回来,只好结束了这闲谈,开始帮着阮素忙碌起来了。
第73章 暴露
“这位公子,来点什么?”
小二甩着抹布,热情招呼着进店的每位客人,笑容像是定格在脸上一样。
今日的生意似乎格外热闹,就连平时几乎没什么人的二楼雅间都难得地占了个满。
沈南迦略略扫视了一圈人满为患的店面,最终找了个靠近窗边不起眼的小角落坐下来,“来壶酒,两个小菜。”
她今日是来巡视铺面收账的,家中账务本该都是交由方婉晴打点的,奈何她刚生产不久,身体还未养好,沈南迦便帮她分担了这些。
“哎,您稍等。”
小二上的是这家店最著名的梨花白,两杯下肚,身体里的寒气都被激了出来。
窗外的梅花开的繁茂,她出神地瞧了会,眼看着就快要到春天了,也不知梁怀夕何时才能归来。
不经意间,沈南迦留意到楼梯上一闪而过的身影,立刻多了几分警惕。
那人并非什么相识的熟人,而是更像叛敌的李副官,无论是身形还是行走方式。虽然她对此人并不熟悉,但沈家军有自己的训练方式,会造成军中之人的行动都有类似之处。
并非只他一人,还有另一个寒部人跟着他一同来到了此处。
虽然不能够全然确定那人是李副官无疑,但沈南迦还是立刻跟上了那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那二人最终消失在尽头的房间,沈南迦掩着身影和脚步凑在门前。
“我都帮你们拦下了那么多线报和奏折,你们怎的连几千人马都处理不掉。”
一个听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埋怨道。
沈南迦一怔,她原以为是上面刻意回避他们求援的战报,却不曾想竟是有人刻意拦截。
寒部人冷腔冷调地回道:“大人,寒王可还没怪您传虚假情报之事呢。”
接连几次的偷袭失败都是因为轻信了此人相传的密报,即便所言不全是假,但论谁都会怨声载道。
只是他们怎样都不会想到,这其中仅仅是因为多了一个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沈南迦而已。
那人也知晓其中差错,有些心虚地转开话题,“放心吧,后面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叛乱这事他们逃不掉的。只要解决了沈家,一定会给你们所要的。”
沈南迦闻言,蹙紧了眉心。
前世他们沈家军阵亡北疆之事,果然是有人刻意安排,不仅如此,还会有人特意栽赃叛乱的罪名。
算上这次,她已经误打误撞撞见了两次叛贼通敌之事,也不知这朝廷内部,究竟是处处漏风,还是高位之人别有用心。
眼见着屋里的人似是要离开,沈南迦赶忙换了躲藏之地,转身进了旁边无人的屋子,意欲瞧瞧这通敌之人究竟是谁。
可躲了半晌,都不见有人离开,反倒是又陆陆续续进去了几人,光是她瞧见的就有不少朝廷命官。
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可真当沈南迦准备翻窗离开的时候,屋里传来轻微的异响。
她当即身形一转,朝着那异响之处闪去。
“清芫?你怎么在这里?”
掀开床边的箱子,抓人的手一滞,一张泪汪汪哭的通红的脸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有人粗鲁叩开门。
魏清芫吓得浑身发抖,沈南迦快速合上了箱子,闪身到门前。
那人一看屋里有人,愣了一下,随即板着脸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紫衣裳的姑娘。”
方才见到的魏清芫正是一身紫衣。
沈南迦晃了晃身体,挡住了门外环视屋中的视线,装出一副醉酒模样,蛮横无理道:“没见过,走开走开,别影响了老子的酒兴。”
将那些人打发走,沈南迦立刻从箱中带出了魏清芫,没等她作何反应,先抱起人从窗口翻了出去。
“跟我走。”
不能确定究竟有多少人在找魏清芫,沈南迦只好带着她去了学堂。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只身一人出现在酒楼,还衣衫不整的躲在包间里,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魏清芫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再次汹涌而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话都说不利索。
“我爹,要我去伺候宁波侯,我不从,逃出来的。”
宁波侯那是什么人,虽位高权重,但为人凶残好色,不仅家中妻妾成群,还曾逼死过三任正妻,皆为大户人家的良家女子。
魏清芫过去想也不用想都是要做妾的,说的好听点是他们魏家高攀,实则就是送去谋求利益的玩物罢了。
命大点后半生在那虎穴中苟延残喘,命不好都活不过一月。
魏清芫哭着跪在沈南迦面前,“沈姐姐,我知道我一个庶女身份地位,做妾是我的命,只求你以后能帮我照顾我娘亲和弟弟。”
沈南迦一目了然,今日之事,无外乎就是魏清芫宁死不从,他们家想出来的下下之策。
“我不是说过,别轻易认命吗。”沈南迦蹙着眉。
她自己也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自是明白魏清芫的无奈。
“可是……”魏清芫早就没有再继续挣扎的念头了,没人能帮得了她。
“我有一个法子,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这是他们魏家的家事,就算沈南迦再有权有势帮助魏清芫,关起门来仍旧是家事,天高皇帝远,管不了一辈子。
可魏清芫就是曾经的她自己,她做不到冷眼旁观。
处理完所有事情,日头已经渐渐落下了,回到宁国公府,相较往日,稍许有些清冷。
“我回来了。”
裴淑给她擦了擦额间的汗水,“瞧你一天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快点吃口茶歇一歇。”
“多谢母亲。”
堂中除了裴淑,还有沈东绛一家。
他正深情地瞧着妻子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孩逗弄。
“大哥哥今日恢复的如何?”
沈东绛回道:“多亏了阿缨,也算是能走路了。”
或许是做了父亲的缘故,相较于之前在歌乐关时的自暴自弃,如今的他眉间多了些认命和从容。
沈南迦放下了手中茶盏,拿起手鼓逗弄躺在方婉晴怀里咯咯作乐的小宝贝。
“欢欢,让姑姑看看,是不是又长胖了。”
这个小宝贝如今是全家宠,也正随了沈南迦给他取的小字得欢,平日里不吵不闹,就爱笑。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也总是欢声笑语的。
眼看着夕阳余晖已至,裴淑眼望着大门口,担心的神情,越来越重。
“今日都这个时辰了,怎的父亲和兄长还不回来?”
沈南迦问出了她心中的担心。
“许是有什么事,在宫中留的久了些。”沈东绛话虽然这么说,但眉心早已紧紧纠结在一起。
“母亲别担心,我去宫里看看。”沈南迦安抚着裴淑。
随即去了皇宫。
递了牌子,很快便有人领她进了内院。
一路上走在这禁卫森严的皇宫里,安静地让人心慌。
沈南迦越发觉得不对。皇后之位空缺,后宫无主,一切事宜都由长公主暂为协理。
她一届女流之辈,进宫也只是能去到长公主宫中。可现下接她的人不是长公主宫中的,前往的地方,也并不是通往后宫的。
“我是宁国公之女,想问问宁国公和沈小将军现下可还在当差?”
带路的小太监回道:“国公爷和沈小将军今日一下朝,便被陛下留在太清殿商议北疆之事。”
得此一言,也算是安心,沈南迦并未多想,跟着小太监一路进了一间陌生的宫殿。
“沈姑娘再此等候片刻。”
没有言明等多久,也未言明等谁。
她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宫殿中,屋外有禁军看守,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也渐渐想明了些不对劲之处。
商量军务怎会只留了他二人,身边人更是不可能不回家通报一声。
只可能是一种情况,他们是被圣上扣下了。
沈南迦长眉轻挑,目光一寒,那如今她的情形,恐怕也不妙。可即便如此,想走也定是已经无法离开了。
又过了许久,屋里的烛火都暗淡了,殿门才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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