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一连败退丢了两座城。
接连几日的商议,此时作为领军首将的沈西炀做出了最终的部署。
全军一分为三,沈南迦率一队正面迎战,沈西炀借此掩护率一队精锐出城,偷袭长汀河主军,最后剩下的不多人,保护城中百姓尽快转移。
待他成功而返,便能前后夹击哈吉乐一众,即使是做不到全歼,也能造成不小的重创。
此部署仍有缺漏,沈南迦正面迎战风险的很大,稍有不慎便坚持不到沈西炀归来。
对此,必须先派人去到百里之外的重歌城借兵。
这些日子他们不是没有到处寻过援助,请求朝廷派兵增援的折子一道道上却毫无音讯,距离近的城池不是兵力不足便是百般借口不愿支援。
重歌城虽远,却也是唯一的希望。
这件事情,沈南迦交给了云栈去做,并且提前一日出发。
做好了一切的部署准备,翌日,天还未亮,迎着暴劣的风雪,战鼓已然擂响。
未等寒部的第一轮攻城攻势开始,长箭齐发,火绒照亮未明的天色。
与此同时,城门开启,一众人马与火光融为一体,只见为首那人一枪一马,直冲阵中。
当火焰消融在大雪中时,这场快速的清剿已然结束,城门再次紧闭。
第二次,第三次,也同样是这般出其不意的打法。
只凭借不到百人的一支队伍,消耗了寒部近半。与此同时,沈西炀一众也早已趁乱离开。
可这对寒部而言并不算什么,数量上他们依旧占有优势,何况几轮下来沈家军的损耗也越来越多,而下一次,他们派遣的人只会更多。
新一轮的进攻开始,然而这次没有火箭,没有滚石,更没有那队人马的踪影,而是敞开了城门,城中空无一人,仿佛在迎接敌人的到来。
此一计空城,成功控制住了寒部攻城的动作。
当然,这只是假象,此刻的歌{关并非无人,而是沈南迦事先安排将百姓全都聚集在了城西小门。
一则未免她难以抵挡,祸及城池,二则也是想要能趁乱撤离。
“王,王爷,有,有寒部的人打进来了。”有人匆匆来报。
城中的百姓和伤员全都聚在一起,率领剩余沈家军的人正是梁怀夕。
此处是距离城门战场最远的地方,而此刻全军主力都在城门前,这里的守卫不过寥寥数十人。
闻言,梁怀夕当下便明白这是那位叛徒的手笔,凝眉低声喝道:“慌什么?沈副将怎么安排的怎么做就是了!”
沈南迦不是没想到这点,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只要是搭起一道火墙,便能挡住外面的侵袭,但此举是下下策,断绝了他们自己逃生的道路,只能与这座城生死与共。
他将老弱妇孺都安排妥当,到城墙边,火油皆在,却不见点火的人,顿时紧张起来。
身后脚步声靠近,带着利器破空声而来,梁怀夕侧身让步,一把控住那突袭而来的手臂,将人反制,又动作极快地将原本刺杀他的匕首捅进了那人的脖颈。
手臂上有刺青,是寒部的人,但却穿着城中百姓的衣服,看来他们还是小看了哈吉乐,他怕是早就派人混入了城中。
现下这火墙仅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点燃了,城中内应也早就打开了后门,敌军鱼贯而入。
梁怀夕随手从一旁士兵的尸身上捡起一把刀,拦截冲向百姓的敌军。
即便如此,终究是寡不敌众。
忽然,后方的帐中响起沉稳却又震耳欲聋的一声,“沈家军听令!”
沈东绛坐于马上,身缠战旗,左手执刀,像是一头受伤却仍旧威风凛凛的雄狮。
他的双腿还是无法行走,如今却不知是怎么攀上的马匹。
“即使是身残,我们也是沈家军,沈家军誓死守卫淌百姓!”
那坚实的身躯,便是稳定军心的定海神针,随着他的号令,只要是还有清醒余力的士兵全都在他身边聚集。
能站的扶着不能站的,拿起武器,用自己的残躯为城中百姓在此护起一道屏障。
厮杀,抵抗,无论是城前还是城中,都在为了守卫领土而战斗。
沈东绛双腿无力,全靠腰腹控制着马匹,左手施展长刀困难,斩人于马下,虽是艰难却也顽强。
几步之外,被遗落的孩子哇哇大哭,眼看着利刃落下,他想也没想,从马上扑了过去,以身躯抵挡。
梁怀夕察觉到时,距离太远,已经赶不及前去营救。
危难之际,一抹红从天而降,先那即将落在沈东绛身上的一刀,刺穿了敌人。
沈西炀率军归来了,正好赶上了这边的劫难。
有他的精锐部队在场,很快便肃清了敌军,重新守住城西小门。
“大哥!”
沈西炀双眼通红,上前搀扶沈东绛。
“战况如何?”沈东绛还来不及站稳,扶着他的手臂焦急询问。
沈西炀道:“长汀河边的部队几乎全灭。”
梁怀夕见沈西炀从城门而入,却久久不见沈南迦,眉心紧蹙,“皎皎呢?你不是该同她一起。”
沈西炀似乎也没料到,诧异道:“城前无人,我以为她已经结束而返才回来的啊。”
梁怀夕心下一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为何前几日沈南迦对此战总是忧心忡忡,为何出城之前特意嘱咐,带着所有的百姓离开。
她是想把寒部敌军引开,一个人去送死。
想明白这些,他的脸色顿时间苍白,忙不迭冲进营帐,在那张本该烂熟于心的地形图上寻找着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最后在沭阳湾的位置点了点,疯也似的跑去夺了沈西炀的马匹,扬长而去。
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两兄弟,无论怎么呼喊也不见他回头。
“容时?容时!”
沭阳湾――
沈南迦并不恋战,只是在队伍中打了个迂回,便带着人头也不回地朝着沭阳湾的方向而去。
在此之前,她那出其不意的打法已经让寒部人有些气恼,在加上空城计和几进几出让人琢磨不清的迂回更是让他们气急败坏,从而更加轻易地被迷惑,跟上他们的脚步。
沭阳湾的地形易守难攻,前世正是寒部在此地埋伏,才让他们全军覆没在此,这次,这个方法也可以换她来用。
陷阱,埋伏,偷袭,接二连三的小动作足够消耗掉半数敌军,可她还不知沈西炀那边的情况,一旦有什么疏漏,歌{关必失。
“将士们,今日我们可能会葬身在此,但只要拦住住了他们,为沈小将军争取时间,我们身后歌{关的百姓便能平安无恙,你们可愿一战?”
她驻马回缰,一身盔甲血渍层层,高举着红缨枪,气势震天。
在她身后的数百将士齐齐呼喊。
“沈家军誓死守卫淌⒘焱痢!
寒部敌军已经被这一路上的小把戏惹的很是恼火,个个怒目圆瞪,唯有为首那人嘴角勾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那人身形魁梧,气度不凡,浑身带着寒部人特有的血性,身穿貂裘,身下骑着雪原狼,正是寒部首领哈吉乐。
他现在才正式看清这位把他们耍的团团转的将领是谁,虽然眼生,但眉宇间的气度和他讨厌的人可是一模一样。
“怎么不是你们那两位双子将领?派你这么个小将来,可是看不起我寒部?”
沈南迦沉声道:“我沈家军人人皆可以一敌百。”
哈吉乐轻笑,却并无嘲讽之意,因为她说的话是实话,沈自谑值紫碌恼庑┍确实如此,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攻打不下北疆。
至于他那两个儿子,他倒是也交手过不少次,一个过于老实,一个和这军中格格不入,但是眼前这个却有点意思。
他嘴角轻扬,“你很有胆识,报上名来,我哈吉乐不杀无名之人。”
沈南迦冷厉望着他,手中的长枪一挥,横隔在前。
“等你今日能活着从这里过去,我再告诉你。”
“杀!”
一声令下,人数相差重大的两队人马冲撞,厮杀。
沈南迦一马当先,迎上了哈吉乐身边的左右二将,她的力气不如寒部人大,却将一杆长枪挥的轻巧,那二人都是以力取胜的短兵器,很难招架得住。
看准时机,她飞身而下,弃马直冲哈吉乐而去。奈何,屡次进攻都被挡下,最后还是不免要与人困斗。
“吾主,我们在长汀河的主军收到袭击。”
哈吉乐得知消息,脸色一脸,阴鸷的眼神隔着交缠的人群直逼那挥舞着长枪的人。
“留一队人马,给我灭了他们。”
这场仗打了很久,久到天际都融上了血色,久到沈南迦觉得过了一辈子,握着枪的虎口已经被磨破,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随着最后一个寒部人倒下,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她受了很重的伤,却还用枪抵着自己屹立不倒,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像极了前世。
迎着夕阳,从天边到地底,入目皆红。
沈南迦抽了抽嘴角,此刻她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笑容都很艰难,可此时此刻,她却是发自内心想要畅快地笑一笑。
她救下了沈西炀,救下了歌{关,救下了一城的百姓。
沭阳湾的夕阳还是这么好看啊。
夕阳下的她洋溢着笑容,她也随着日落重重地倒了下去,此刻心里脑中,却唯剩那一个人。
只要不让他亲眼见到自己的死状,便不会那么痛苦了吧。梁容时,难为你今后又要一个人了。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的地牢之中,见到了那个为她而来的身影,那个为她而奔溃痛哭的人。
“皎皎!皎皎!”
第70章 重伤
梁怀夕只身疾驰前往沭阳湾,一向谨慎小心的人,鲜少这般慌了手脚。
他追着落日,还未至沭阳湾,便已经在几十里之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等到看见那尸横遍野的场景时,悬着的心已然是沉入了冰凉的湖底。
他踉跄着扑倒在尸山之上,翻开那一具具尸体和断臂残肢,疯狂又偏执地寻找着那个人。
“皎皎!皎皎!……”
无人回应,也没有哪一个身体是她。
衣衫被血污浸染得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几次剧烈咳出的血也被他随意擦去,即使如此,仍旧再坚持不懈地寻找。
上天是眷顾他的,最终还是让他在夕阳尚未落尽之时,寻到了那几近冰冷的身躯。
“皎皎,皎皎,你睁开眼看看我。”
确认她还有微弱的脉搏后,梁怀夕暗暗松了口气,避开那些伤处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像是对待一件一碰既碎的瓷器。
迷迷糊糊间,沈南迦听到了有人一直在呼喊她的名字,她想看看是谁,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是死了的,或许又会和前世一样,变成游魂,困在谁的身边,可浑身的疼痛却是真实的。
死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
“别,别晃了,好痛啊。”她有气无力地嘟囔道。
沈南迦要强,从还未长牙的年岁起,即使是摔得头破血流,也没喊过一声疼。
如今这无意识的一句呢喃,揪得梁怀夕心痛。
很快,还没等他无限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的时候,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远处出现了隐约的人迹,八成是来清扫战场的寒部人。
他来得匆忙,也不知沈西炀现下有没有派人寻过来。
谨慎观望片刻,人数不多,若只有他一人倒是能保证全身而退,可当务之急,沈南迦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
不能让寒部人发现他们,眼下只能往山上走了。
梁怀夕抱起沈南迦起身,“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夕阳落尽,天色暗下去,冬夜就变成了吃人的鬼怪,更冷,风雪也更大。
山崖间的路蜿蜒曲折,艰难险峻,可梁怀夕抱着怀中的人,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当,借着夜色和林木遮掩,很快甩掉了身后的追兵,躲进了山间避风的岩洞之中。
升起了火,洞中便暖和了起来,但沈南迦的身体仍旧是冷冰冰的,气若游丝。
她浑身都是伤,鲜血汩汩地向外涌,尤其左肩上的一箭,贯穿了整个胸膛。
那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寒部人特制用来打猎的,箭头和箭身上都有倒钩,只要是扎进了血肉中,动一下便会不断地穿刺皮肉。
“乖,别睡,你看看我。”
沈南迦努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梁怀夕担惊受怕的面庞。
前世自己没能坚持到他来,若是见到了,他也会是这般神情的吧。
她动了动身体,调动自己求生的欲望。
梁怀夕在这里,她不能死。
她见过自己死去后梁怀夕的样子,那个目光凛冽,裹挟着一身寒风而来的男人,在见到她的尸体后,崩溃无助。
他放弃了一切,只求一死的模样早就深深刻在了她的灵魂中。她不想再让他变成那个样子。
要活下去,起码不能死在他的面前。
仅着这么一个信念,她努力让自己已经涣散的意识聚集,拼尽全力睁着眼睛,一眼一眼将他看进心里,叮嘱自己不能死。
可每一次的呼吸,肩上的那支箭都会摩挲着血肉,痛得她快要死去。
梁怀夕的脸色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唇色浅淡得没了颜色。
他这时已经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褪去沈南迦身上沉重的胄甲,撕开自己的衣裳做绑带,包扎好那些渗着血的伤口。
“你忍忍,我把箭拔出来。”
这箭已经穿透她的身体太久了,磨出了一个足有半拳大的血肉模糊的血洞,每动一下都会再刺破更深处的血肉,再多一会儿,即便不会血尽而亡,也是会活生生痛死。
“啊。”
只是轻轻一碰,都痛得沈南迦低吼。
梁怀夕心急又心疼,半搂着她的身体,一手用力抽出那支箭。
“啊!”
将血肉生拉硬拽扯出去的感觉,不比在狱中受的那百多种刑罚好受,她面容煞白,汗落如雨,浑身的经络都涨了起来,手指不自觉用力紧抠着梁怀夕的臂膀,指甲深深嵌入。
梁怀夕像是感觉不到这疼痛,拔箭的手依旧很稳,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将箭抽了出去。
沈南迦也彻底力竭,浑身湿透瘫倒在了他怀中。
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清明,粗喘着气问道:“你为什么,总是能找到我。”
前世也是,如今也是,叫她死都死不安生。
拔出的箭带着肉块被扔在地上,滚烫的血溅满了梁怀夕的全身。
他满头满手都是汗,用力按压着那涌着血的血窟窿,这些伤,甚至比挨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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