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迦神色一凝,立刻动身,手腕却被人拉住。
这下意识的动作很快就被梁怀夕收了回去,他眼中全是担心和不舍,却没有挽留沈南迦,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皎皎,平安归来。”
沈南迦唇角一扬,扑上去抱住他,一触及分却很是用力。
“等我回来。”
第66章 歌{
一瞬间,火光照亮了北疆雪原的黑夜,刀枪剑戟,喊杀声震天。
潜伏游过长汀河的寒部士兵在上岸时被早已做好埋伏的弓箭手用燃着火绒的弓箭一一射下,混入营帐中的外族人也在突然响起的号角声中迷失了方向,最后在瞬息之间被擒拿绞杀。
这场夜袭比沈南迦所预计的来得快,也结束得迅速,只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长汀河岸又恢复了平静。
没过多久,沈西炀也收到了从歌{关传来的战报。
“正如沈副将所言,哈吉乐的确分兵行动,主要部队渡河袭击营地,精英小队前去袭击了歌{关。所幸我们准备齐全,伤亡不重。”
主帐中的几名将领开始了战后的复盘,各个都对沈南迦刮目相看。
突然,梁怀夕一脸焦急冲入帐中。
“皎皎她,还未归来吗?”
他鲜少这般失仪,甚至忘记了隐藏沈南迦的身份。好在其他将领未听明白他话中之意。
沈西炀上前,安抚道:“你别急,她在长桥边检查遗留的痕迹。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闻言,梁怀夕紧蹙的眉心这才放松了些许,垂眸离开了营帐。
而这句过不了多久回来,一直到天明才兑现。
沈南迦打点好一切才匆匆回到自己的营帐,却不想正撞上梁怀夕,见他站在帐前,脸色苍白如纸,骤然蹙起眉心。
“外边这么冷,怎么站在这里?”
她恨不得把他浑身上下挂满汤婆子裹上狐裘好生暖着,这人竟然还自己站在外面挨冻。
春忱嘟囔了一声,“我们家王爷哪里只是站在这里,分明是站在这里等了一整夜。”
梁怀夕轻咳了一声,有些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这下换沈南迦自责了,昨夜好像确实是自己说,要等她回来这样的话,可她当时也没想到梁怀夕真的会在外边等了一夜啊。
她揉了揉鼻子,“军中早做好了准备,你不用担心的。”
梁怀夕狭长的眼睛紧盯眼前的人,目光灼灼落在她盔甲上的那些血迹上。
沈南迦往后退了两步,没来由的慌张,解释道:“是,是不小心溅到的。”
她怕这些血沾染到梁怀夕身上。
可梁怀夕却从袖中拿出手帕,轻轻擦拭沈南迦脸颊上沾到的血污,温声道:“我知道,你都能做好的。”
他的样貌本就出众,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带着说不尽的温柔和煦,看得沈南迦喉头一紧,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谢祈昀的皮相也是极佳的可看人总是凉薄,她没见过这样的温柔能落在自己身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要去关中,要一起吗?”
“好。”
“你今日不是该回京了?”
两人并肩驾马而行,原本应当快马加鞭快些到达,沈南迦却存了些私心,慢悠悠走起来。
梁怀夕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原是如此,但巡军使也可跟随军队直至凯旋。”
沈南迦这才反应过来,“好啊,感情你昨夜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啊。”
自己竟然还完全被诓骗到了,现下想起来昨夜二哥哥的笑,恐怕就是在嘲笑自己愚蠢。
梁怀夕抱怨,“若不是这样说,你恐怕是要一直躲着了。”
沈南迦长眉一扬,故意装作生气,夹了夹马肚子走到前面去,“是你叫我远离你的。”
梁怀夕着急了,赶忙追上,“是我的错,不该这样言辞激烈。”
“吁~”
沈南迦扯紧了缰绳,马蹄扬起,紧接着她从马上一跃而下。
路边有几具尸体,掩盖在茫茫白雪之下,不仔细点难以发现。
“这些尸体的装束和昨夜偷袭的那些人不一样。”梁怀夕留意道。
“嗯,这些是从关外逃来的难民,”沈南迦垂眸,神情哀伤,“一些是在昨夜在混战中被杀害的,一些是早就冻死的。”
哈吉乐生性残暴,每攻下一座城都会将城中百姓尽数屠戮,能逃出来的寥寥无几,这些人是幸运的,可还是死在了路上,这里距离歌{关的城门,不过五百米。
她下令道:“把这些尸体都带回去安葬吧。”
似是寒风也在悲泣,扬起白雪,叫人颤栗。梁怀夕消瘦身体扛不住这冷风,身形晃动,他闷声咳嗽了几声,面色越发不佳。
沈南迦担忧,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大氅解下来,披在他身上。
“可你……”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沈南迦先牵住了他的手。
手心火热,温暖瞬间包裹住寒冰。
她笑意盈盈,“这下你放心了吧。”
梁怀夕不再推脱,曲手摩挲着刚才相接触的地方,分外留恋这份转瞬即逝的温暖。
二人牵着马相伴进了城门。
城门一打开,扑面而来一阵暖洋洋的氛围,长街拥满货郎商铺,百姓人人热情,满面笑容,甚至都能让人觉得这冰天雪地不再寒冷。
梁怀夕是头一回到歌{关,都说边关苦寒,却不想在这里的人民却是一片怡然自得。
一道城墙,隔住了风雪和虎狼,围出了一片安宁。
“将军,这个送给你。”
响起一阵稚嫩童声,一个半大的小孩裹着厚重的衣服,只露出两个红彤彤的脸蛋和水灵灵的大眼睛水灵灵。
他踮起脚抱着一袋红色的果子递到沈南迦面前。
这是北疆特有之物,雪娘果,这里的一年四季都能开花结果。
沈南迦接过那一袋红果,里面的雪娘果个个又大又圆。
她揉了揉小圆球圆溜溜的脑袋顶,“你认得我?”
小孩奶声奶气地指了指她的盔甲,“爹爹说,穿着这样衣服的人就是保护我们的人,大家都要对他们好。”
“好,谢谢你的雪娘果。快回家去吧。”沈南迦扬着嘴角,笑容里却有些苦涩。
或许这样平安幸福的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她忘不掉前世这里变成一座死城的模样。
她回过身,跟在身边的梁怀夕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四下环顾许久,才在某个摊铺前找到了那抹身影。
“我家的雪花油啊,最是适合疗愈冬日里的干裂创伤了。”摊主笑道。
沈南迦凑上前,正见梁怀夕买了一罐雪花油,还不等她问为何买这个,便听摊主说到。
“这位将军真是好福气,您家夫人很是记挂您呢。”
夫人?沈南迦懵了,眼下这夫人的称呼唤的可不能是自己了吧。
梁怀夕清了清嗓子,“多谢老板。”
随后一手拿起雪花油,一手拉着沈南迦落荒而逃。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抿着唇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笑什么?”梁怀夕耳尖泛着红。
“北疆人不论男女,身形都普遍高大,或许是见你长得实在是美丽,才会误以为你是女子的。”
“哦。”梁怀夕低头应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牵着沈南迦的手,赶忙红着脸放开了手心里的那团火。
随后又把买来的雪花油塞进她的手中,“这个给你,可以治裂伤。”
沈南迦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为自己买的。
她在深宅中养了三年,曾经习武时手上练出来的茧子都消磨了不少,如今重新操练起来,不免要重新磨,加之北疆的气候干燥寒冷,手上的裂痕伤口更是惨不忍睹。
不过平日里自己都在手心缠着绷带,梁怀夕是怎么发现的?
“谢谢。”沈南迦会心一笑,“礼尚往来,这个给你。”
她从袋子里挑了最大最红的那颗雪娘果,擦了擦,递到梁怀夕嘴边,“尝尝吧,很好吃的。”
梁怀夕就这么就着她的手指咬了一口,唇瓣擦过指尖,带上果子丰满的汁水,亮晶晶挂在唇上。
霜雪堆在他长翘的睫毛上,也泛着光泽。
就这么鬼使神差下,沈南迦抬手轻擦去他唇瓣上的汁水,指尖滑动轻拈,加重了些触感。
酥麻感一瞬间传遍了梁怀夕的全身,他几乎轻颤着躲开,脸颊上的红晕更甚,沈南迦的指尖也正巧顺势勾落下他的一缕发丝,显得他看上去更像是个被调戏了的姑娘。
沈南迦早想这么做了,心里窃喜着,再次牵起他的手。
“快走吧。”
到了城中军营,却不见沈东绛的身影。
“沈将军何在?”
一旁的校尉答道:“沈将军今晨已率兵出了关前往主营。”
沈南迦心下疑虑起来,她也是晨早出发,这上山下山就这么一条路,竟是都没遇到?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校尉的下一句话又引起了她的注意。
“沈副将,昨夜一战虽有所准备,但我军也损失惨重,似乎寒部之人是事先知道我军城防一般,专攻薄弱之处。”
“去把城防图拿来。”
沈南迦看了一眼城防图,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前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寒部是怎么打得他们节节败退的,但方才校尉的一句话点醒了她,如若是他们知道城防布局,的确能做到屡战屡胜。
可城防布局图向来只有一定等阶的将领才会知晓,尤其是歌{关的城防,几乎只有沈东绛一人知道,然而他一失踪,寒部便直接攻城了。
想到这,沈南迦背后生寒,这其中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
“这两处,加强防守。”她按照前世寒部攻城的记忆指点在城防图上东西两侧,叮嘱校尉去办。
事已至此,沈南迦尽快办好了一切军需的采买,即刻赶回了长汀河,她须得知道还有谁可能和城防图相关。
第67章 石鼓
“二哥哥,大哥哥可回来了?”
沈南迦风风火火赶回了长汀河边的主营,一路上却仍旧不见沈东绛的身影。
沈西炀从桌后探出个头意外道:“你不知道吗?他们追踪到了寒部残兵逃离的方向,大哥带人追去了。”
“去到哪个方向了?”
“石鼓关。”
“什么?”沈南迦大惊失色。
前世沈东绛失踪的地点正是石鼓关。
“去多久了?”
“从我收到传信约莫不到一柱香。”沈西炀察觉到她的异常,起身询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从长汀河到歌{关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时辰,石鼓关还在西边更远些的地方,若是现在出发约莫着还能赶得上。
“我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但大哥哥他现下有危险,需得赶快去救他。”
沈西炀没有半分质疑,果断道:“我与你一同去。”
“不行,主将不在,你必须坐守此处,”沈南迦拦住他,“给我一队人马定速去速回。”
沈西炀怔了怔,望着眼前目光坚定英气夺目的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已经很难把她再和之前那个追在他屁股后面搞鬼的小姑娘当成是同一个人了。
他还是答应了,“好,万事小心。”
得了军令,沈南迦带着一队精良的人马飞驰奔向了石鼓关的方向。
情形与之前一样,一路上都不曾见到沈东绛所率领的那支队伍的踪影,一直到了一处类似峡谷地形之处,一旁半人高的石碑上,用前朝的文字刻着石鼓关三个字。
石鼓关是几十年前南北往来的重要交通关隘,但经历过前朝藩篱叛乱的战火后,城邦不复存在,只剩一片焦土。
多年来,这里因地处环境常年不见阳光,焦土阴暗中滋生出密密麻麻叫不出名字的植被来,聚集着瘴气和沼泽,且日复一年累积,最终成了无人踏足之地。
入关处的泥土湿润,正有马蹄的痕迹,看来他们还是来迟了一步,沈东绛已经带人进去了。
“云栈,让大家都带好面巾。进去之后小心些,不要让裸露在外的皮肤碰到里面的植物。”
沈南迦说道,用布巾将口鼻遮挡严实。
过了那半人高的石碑,峡谷中的天色便暗沉了下来。
林中一片寂静,连虫鸣都很难听到,几步之后视线便被重重瘴气遮挡得看不清晰。
行数十步,沈南迦募地侧耳一动,听到了大型物件在树丛之间快速移动的声音,沈家军对这里并不熟悉,定然不会是他们。
随即,她抽出了马鞍侧挂着的刀,辨准方向,用力扎了过去。
沉闷的一声,重物落地,树丛间得移动声也就此消失。
士兵前去查看,“沈副将,是寒部人。”
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从东边靠近的,沈南迦当下决定,“往东边找。”
趁着现在还能勉强辨得清方向。
不知前进了多久,瘴气更甚,就连马儿都已经不能辨别方向。
有人高喊了一声,“这条路有血!”
随即,在沈南迦的号令下,所有人全都掉转马头,朝着沿途的血迹前进。
这一次,不出百步,视野中又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尸体。
走近细看,寒部人和沈家军交相叠在一起,看上去似是经历过一番厮杀。
沈南迦下马寻找,在沼泽边发现了沈东绛。
“大哥大哥哥,你醒醒。”
他还有微弱的气息,但嘴唇乌黑,身上满是血迹,如他这般状况的人还有很多。
“把所有的伤员都带回去。”瘴气越来越重了,沈南迦当即下令,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沈小将军,沈副将带着沈将军回来了。”
沈西炀走出营帐,却不想见到的却是如此惨状。
“快叫军医来。”
沈南迦把人扛进营帐,沈东绛已是气若游丝。
“薛军医去关中了,让阿缨来。”沈西炀不知何时已经闯进了这混乱,身旁是背着大药箱的阿缨。
沈南迦没犹豫,把地方腾了出来。
阿缨的动作很是利落,施针喂药包扎缝合,行云流水,一点都不输常年跟随军队的军医。
没过多久,沈东绛嘴唇上的黑紫褪去,可这只是一瞬的欣喜,下一刻,他突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行,瘴气好解,但他手臂上的伤中的是别的毒,毒性很迅猛,已经蔓延到其他地方了。”阿缨面色凝重。
“还有什么办法?”
阿缨抿了抿嘴唇,看向沈西炀,“如今只能是断了这条手臂。”
右臂,那是沈东绛平日用刀的手。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皆是一惊,唯有沈西炀仍旧镇定,几乎毫不犹豫地应答道:“你只管做你能做的救人,一切后果我来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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