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迦偷偷瞄了一眼沈西炀,见他对自己眨了眨眼,那是他们从小的暗号,意思是他并未向母亲说明实情。
她放下心来,挽着沈夫人的胳膊,“没事的,我现下已经好了,母亲不必太过牵挂。”
说完又向沈西炀递去笑容,“哥哥也是,都放心吧。”
沈夫人向来知道自己的女儿性子如何,她既然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心里有数不会勉强,“好,走吧,时辰不早了,都进去吧。”
主仆四人陆续进入正殿,沈西炀落后沈夫人一步,分开前在沈南迦耳边低语,“永t王同我讲你只是寻了处僻静散心,身边安全我便放心了。”
沈南迦点头,心中却生了些疑虑。能让二哥哥信任,那必是有不小交情的,可为何从不曾听二哥哥提起过呢。
“刚才母亲可有训斥你?”
云栈摇头,“二少爷一直护着奴婢,夫人也没说什么,没看顾好小姐是奴婢的错。”
距离正殿还隔着一道长廊,沈南迦抬手拿帕子擦了擦云栈已经哭花了的脸,“是我不好,当时只想着自己安静安静,便把你支开了。”
“云栈只是怕小姐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若是小姐有什么事,云栈也陪小姐去了。”
沈南迦欣慰的笑笑,“不会的,不会有这一天的,这些事以后不许乱想。”
“好了,快把脸擦擦,等会子进去别让旁人瞧见了。”
入长青殿,沈南迦在谢祈昀身边的位子落了座。
“这又是去忙些什么了,入了宫你可是比侯爷的政务还忙。”
谢祈昀还没到,隔着一个空位,谢老夫人又开始言辞犀利。
沈南迦也不惯着她,“怎敢和侯爷相比,不过比起寻不到志同道合谈伴的母亲来说确实要忙些。”
往日高门贵妇中的宴会有的是赶着巴结她的人,可到了宫里,他们巴结的可就不会是一个老侯爵夫人了。
正好谢祈昀来了,夹在两人之间,谢老夫人知道今日谢祈昀向着她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剜了她一眼,吞下了这口气。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流水般的上着。长青殿初建之时,为赏景,特意做了这可以四敞的轩窗,殿内烛火园中灯,案上红漆香酒,四面*翠竹绿柳,好一番美景好一番热闹。
沈南迦没什么胃口,只顾着埋头喝着一碗梅子汤。这梅子汤入口酸甜,格外合她胃口。
谢祈昀见状,贴心的为她碟中夹菜,“这是你最爱吃的荔枝醉鸡,快尝尝,比府中的好吃百倍。”
沈南迦恹恹的拿起筷子,其实她不爱吃什么荔枝醉鸡,她喜欢辛辣,侯府众人却偏好甜口,这荔枝醉鸡也是她在众多甜口之中硬生生改过来的。
如若她今日不曾知晓真相,或许会在谢祈昀偶尔对她的袒护之中同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可如今心里明了了,身边这人做什么都觉得恶心。
谢祈昀未察觉身边人的反常,还在同旁人推杯换盏。趁他不注意,沈南迦便将他夹给自己的菜毫不犹豫全都丢了。
悄无声息的做完这些,沈南迦便开始游离在这热闹之外,望向长公主上座,周围却不见永t王的身影。
是不喜参加宴席还是身体不适呢?
方才在那偏院中听他的嗓音有些哑,是在湖边把大氅给我受了凉的缘故吗?
沈南迦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很快,她甩开自己这些混乱的想法,回去需得赶快把那药停了,再喝怕是要痴傻了来。
“平津侯夫人的这套头面虽是素玉,却不掺杂色不见瑕疵,当真是好玉,远看不显奢华,近看不失华贵,不知是城中哪家铺子打的?”
问询之人是对面那桌的夫人,画着朱唇桃花妆,珠圆玉润,笑容真挚,沈南迦不认得对方是谁,一时间不敢贸然回复,毕竟这副头面是长公主的,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许多人都闻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谢祈昀这才注意到沈南迦换了珠饰。
他向来自恃清高,对于这些粉黛钗环的了解并不多,家里的几个妾室都会变着法的问自己讨要,可沈南迦从来没有,他也从来没为她置办过。
“不是城中的铺子。”沈南迦有些窘迫道。
长公主先出言帮她解了围,“城中的铺子也有这样好的玉?”
那位夫人回道:“城东有家吴记玉铺,玉石成色极好,不过自然比不上宫里的。”
“吴记玉铺,倒是不曾听过,等有机会还要承王妃为本宫引荐的好啊。”
“那是自然,臣妾自当尽心。”
长公主举盏,承王妃起身相敬。
沈南迦上一世始终避世于侯府,消息闭塞,未出阁时倒是听说过这个承王,曾参与党争,当今圣上登基后,流放了南海,如今这是回来了吗?
她又瞥了瞥,好像并未在这位承王妃身边看到承王的影子。
“本宫见平津侯夫人身着鸢鸟十四绣,又觉得她原本那些珠饰太过素净,便拿了这套玉饰头面给她。”常曦替沈南迦打了掩护。
承王妃夸赞,“原来是长公主的饰物,还得是宫中的手艺好。”
“不过如此,”常曦巧笑着调侃沈南迦,“美玉还要美人来配才好。”
沈南迦慌忙起身行礼,谦卑道:“是长公主的首饰精美,能够得长公主赏识是臣妇的荣光。”
常曦浅酌一口梅子酒,沈南迦讲话谦卑有礼,正得她心意,她倒是有一肚子美言要夸沈南迦呢,只是有人在宴席之前特意叮嘱过,不能表现的太过看重,真是叫人为难。
她俯视阶下众多注视那套头面的人,以及现下那套饰物正受着四面八方视线坐立不安的新主人。觉得此刻的沈南迦像只被人看热闹的小猫咪,更加起了逗弄的心思。
但她还是按下了这份心思,这是只受过刺激的小猫咪,吓不得。
“宫中的匠人们照着百花的各色形态做了一套百花簪,今日宴饮,本宫就把这百花簪赏给诸位夫人了。”
说罢,宫人们盛上一盒盒的珠花。
每一支珠花都是用金线编织,再点上翡翠玛瑙,做工细致,花样栩栩如生,按照身份贵重,花样也不同。
沈南迦拿到的是一支夕颜,此花在京城中少见,在座大多数人都不识得,其貌不扬,形如野花。
其他人拿到了珠花,又见到沈南迦的野花,自然是将头面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但沈南迦当下明白了长公主的意图,并不是觉得野花才适合她的身份,而是让她不再那么瞩目。
虽然她隐隐还能感受到一些嫉妒憎恨的目光,不过这些她早就习惯了。
“皇上驾到!”
第12章 拒绝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一声嘹亮,众人皆离座跪地。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外仪仗浩荡威严,其中拥一青年,头戴金冠,身着龙袍。此人身量伟岸,步伐矫健,行至高台之上,甩袖落座。
“都起来吧。”
他音色慵懒,却又自发带着帝王的威严。
“今日长姐举办春日宴,朕忙完了公务,特意过来看看,诸位可还尽兴啊。”
“御花园的春景甚美,也请陛下在繁忙之余爱惜自己的身子,闲来四处逛逛。”
说话的仍旧是承王妃。
“劳姑母挂念。”皇帝讪笑,笑意不达眼底。
沈南迦垂着头倾听,这才明白为何承王流放承王妃却能在此,原是本着这样一份缘由。
这样看这位皇帝陛下还是很念及亲情的。
“不仅姑母如此想,连前朝的大臣们也是这样劝朕呢,纷纷催朕立皇后,选嫔妃,为皇室开枝散叶。”
当今圣上梁怀琛登基不过七年,后宫中却只有在王府时的通房和侍婢,后位至今悬殊,子嗣也仅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皇帝撤掉了原本长公主桌上的梅子酒,换上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随后把玩着酒杯,唇角露出些许玩味的笑容,“一到立后之事上,文武百官谁家都说有适龄女子,哈哈哈哈,文大相公家十岁的幼女都算进来了。”
似是听了什么笑话,他笑得开心,其他人自然也陪笑。
笑着笑着,梁怀琛声音一沉,方才的笑容顿时只剩一片阴鸷,“如此着急地落实子嗣之事,是朕要死了吗?”
天子威严,喜怒只是一瞬,半盏茶之前还热闹荣荣的长青殿,此时鸦雀无声,除最高处的那位皇帝之外,殿内所有人都垂首跪在地上。
此时在这宴会上的多是些官臣的家眷,也是他们的软肋,梁怀琛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来此的。
常曦小心翼翼道:“陛下登基不过七年,怎会立刻就谈及生死,自古帝王都重视皇室子嗣,大臣们这样也是为了陛下为了淌⒊着想。”
梁怀琛自顾自给自己又倒了杯酒,这次没有饮尽,只是浅酌,随后他起身,扶起了一旁跪着的长公主,面上又恢复了原先的慵懒。
“长姐快起来,来,坐,诸位也是,今日是来宴饮聚会的,都跪着做什么?”
有些人战战兢兢吓出一身冷汗,有些人迷迷糊糊还分辨不清发生了什么,总之,这场宴会是继续下去了。
但鉴于那位喜怒无常的君王还在座上,氛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轻松。
“永t王呢?不是也来了吗?他人呢?”梁怀琛咬了一串葡萄在口中,懒懒散散的询问常曦。
常曦回道:“他身子不好,已经回去了。”
“呵,”梁怀琛冷笑一声,“身子弱还要跑来,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看似问的随意,实际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始终阴冷冷的盯着常曦。
常曦笑了笑,举杯向梁怀琛敬酒,“容时哪里有这种心思,不过是我嫌他成日闷在屋子里,硬是拉着他出来晒晒太阳罢了。”
梁怀琛端起酒杯,略过了常曦举着的手,自顾自地饮下,挑着眉道:“也好,多晒晒太阳对他的病情有好处。”
似是已经习惯了,常曦并不觉得尴尬,仍旧维持着笑容独自喝了酒,二人地交谈也就此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梁怀琛看着舞乐募地说道:“宁国公之女也该是适合皇后的人选啊。”
常曦心下一紧,“陛下忘了,宁国公之女已经嫁人了。”
“朕记得,这婚事还是朕亲自指的呢。”梁怀琛勾唇,眉眼间皆是喜色。
至于为何欢喜,自是因为这桩婚事他很是满意。
“那套头面是你的吧。”梁怀琛说着,眼神看向阶下某处,那位穿着素净的平津侯夫人。
常曦霎时间笑不出来了,不止是因为不敢相信梁怀琛只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东西,更是讶异于他竟然认出了沈南迦。
“是,陛下好眼力。”
“朕还记得那是父皇赏给长姐的,就这么给了他人?”
常曦笑得勉强,“臣人老珠黄,留着也衬不出珠玉之美。”
梁怀琛斜倚在椅子上,“许久不见平津侯夫人,没想到竟如此消瘦了。”
他笑眯着眼睛,眸光却深沉,叫人捉摸不透。
常曦此时已是背后生凉,后悔把东西赐给沈南迦了。
“陛下识得平津侯夫人?”
梁怀琛睨了她一眼,“是长姐忘了,幼时朕与她,与容时一同给太子哥哥做过伴读。”
常曦那时已然嫁进相府,对当时之事也都只是听说,具体并不知晓。
比如太子是怎样欺负梁怀琛与容时的,以及太子是如何在御花园溺水的。
“是臣糊涂了。”
梁怀琛却盛满了杯中酒,举杯邀向常曦,“长姐,今日辛苦你了。”
等到宫宴结束,夜已深。
谢祈昀吃多了酒,醉醺醺的被扶上马车,沈南迦此刻倒是无比后悔把蒋依媛送回去了,好歹有她在,自己便不用和厌恶的人同乘。
“南迦,你怎得离我这么远?”
谢祈昀倚窗靠着,微风轻轻撩起窗帘,卷起他的发丝,月光漏进来,映在那张让人一眼沉醉的脸上。
他脸颊泛红,眼神有些迷离,纤长的睫毛蝴蝶般的扑簌,胸口处的衣襟微微敞开,呼吸也有些急促。
京城街坊里传言四大盛景,分别是子君洒金,卿月点舞,少将踏枫,泽君醉饮。
子君洒金指的是是先帝在位时,太子一掷千金为红颜的一段佳话;卿月点舞则是京城第一红楼花魁,独善一曲点妆舞,引得多少达官显贵投掷千金只为一观。
其中沈西炀也占一筹,他曾在城墙上救下一位失足坠落的少年,当时正值深秋,他一袭红衣踏枫叶而上,在无数少女心中留下那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形象,此称少将踏枫。
而这泽君醉饮中的这位泽君,正是谢祈昀。
从前沈南迦还不明白为何谢祈昀的醉酒之姿能被人称得上盛景,如今当面见到了这般情状,霎时间便懂了。
这番神色形貌,只怕是个女子都把持不住。
不过现下沈南迦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这车里的气氛是再不对,也心生不出任何其他的想法。
见沈南迦安静的缩在车角,距离他天南地北,谢祈昀挪了挪身子,靠她近了些。
“南迦~”
他磁性的嗓音带着勾人的尾调,有气无力软绵绵的,像是某种兽类的尾巴,撩的人心痒。
沈南迦此刻只觉得谢祈昀这辈子只做个荫封的侯爷实在是屈才了,他才应当去红楼里,凭着这副好皮囊和这醉酒后勾人的样子,定是能当个花魁。
她往旁侧躲,可车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谢祈昀又手长脚长,一伸手便把她捞了回来。
他用力把人扣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上,“南迦,你好香啊~”
忍了又忍,沈南迦才控制住自己的拳头没抡上这张妖孽的脸。
还好,车马颠簸,谢祈昀只是抱着她,没过多久,酒意愈发浓重,倒在她的膝上睡了过去。
至侯府,夜色浓重。
蒋依媛早早地便在门口等候起来,见到谢祈昀和沈南迦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期待万分的笑脸瞬间收回。
沈南迦瞟了一眼,见她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似的。
她不计较,想赶快把谢祈昀脱手了。可没想到,谢祈昀愣是甩开了蒋依媛上前搀扶的手径直向前而去,步伐轻健稳重,一点也看不出醉酒的样子。
不仅沈南迦想不到,蒋依媛自己也没想到,这几乎是谢祈昀第一次对她这样,愣了片刻回过神,眼瞅着就要哭起来。
沈南迦赶忙一记眼刀制止她,“这是在大门前,你这是要让旁人看笑话?”
她刻意着重强调这句话,如若她是个有脑子的自是能明白谢祈昀今日是为何生气。
可蒋依媛最终还是没明白这番话,倒是也没闹成,末了让谢老夫人的女使带了回去。
不过沈南迦的麻烦却还没结束,待她回到焕清堂,方才大步流星消失在门前的谢祈昀竟是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里,而且大有赖在这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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