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嗓子又痒了起来,她掩唇轻咳。
这一咳便停不下来,连带着小腹也扯得疼。
玉盏忙倒了被温水递过去,顺了顺她背。
“姑娘,世子来了。”
玉瓶突然进屋通传。
月吟愣怔,有些猜不透,他大中午的时候不是来过一次?
怎又来了?
依旧隔着织锦屏风,月吟长指握住被角,望向屏风上端正的剪影,只听那沉金玉石的声音响起,“湖中捞了块玉佩出来,表妹看看这玉佩可是你遗落的?”
月吟惊讶,黯淡的眼眸顿时亮了。玉盏从床边离开,挪步去屏风那头,她手指拨开垂下珠帘,发出清脆的声音。
月吟紧张地攥紧手指,伸长脖子往外看,期盼地来呼吸都停滞了,只等玉盏回到床前。
是它!
是她掉的玉佩!
月吟只窥见垂下穗子,便知是她丢失的那块玉佩,还没等玉盏凑近,她便激动地从床头探出身子。
拿过玉佩放心口,月吟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庆幸,一直恹恹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月吟喜极而泣,激动不已,“是,是我昨日掉湖里的。”
月吟紧握玉佩,空缺下来的心慢慢被暖意填满,“谢谢大表哥。”
她嗓音沙沙的,并非矫揉造作,但入了谢行之的耳,却觉这声音分外娇。
谢行之凝着屏风上的一剪娇弱身影。她弯腰掩唇,沙哑的咳嗽声响起,身子颤抖,披散的乌发从肩上滑落,垂落臂弯,娇柔剪影满是破碎感,仿佛是历经凄风苦雨的独枝娇花。
咳嗽声接连不断,听得人心怜。
“喝药了吗?”
谢行之敛眉,待那咳嗽声停,突然问出声,语气有些不悦。
月吟目怔口呆,纤指攥紧帕子,有种被抓包的惶惧。
“喝、喝了。”
月吟心虚地捧着递来的水杯,低头喝水。
谢行之下颚紧绷,眉心微不可察地敛了敛,倒没再提药的事情。
他转身,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不重不缓的脚步声。
谢行之坐在绣墩上,长指理了理衣摆,说道:“表妹这勾云纹玉佩莹润剔透,实乃上品,不知出自哪家巧匠?”
月吟靠坐床头,低头看着掌中失而复得的玉佩,眼里满是笑意,也因为谢行之这句话心里生出一丝小骄傲,沙哑着声音回道:“这玉佩是爹爹的,我也不知是哪位巧匠雕刻的。”
“大表哥打算买玉佩吗?”
月吟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
“没有,好奇罢了。”谢行之抚去膝上的佩环,淡声道:这玉佩有些眼熟,好奇罢了。”
“世上玉佩形形色色,雕刻纹路大相径庭,许是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月吟惋叹一声,“可惜我也不知道这枚玉佩是哪位巧匠雕刻。”
谢家这等世家贵族,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谢行之见识广,连他都称赞这玉佩,想必这玉佩是极好的。
月吟浅浅笑着,爹爹留给她的东西是最好的,才不是那些坏人口中的破败窝囊废。
温水润了润嗓子,月吟好奇问道:“对了,大表哥怎捞到了这玉佩。”
她先前刚发现丢失了玉佩,谢行之怎突然从湖里捞了块玉出来?还特地送过来过来询问。
这t是巧合么?
谢行之面色平静,眼睫忽闪,抿唇道:“昨日掉东西了,找的时候无意寻到的。问了四妹妹,四妹妹说像是表妹的。”
“原来如此。”月吟明了,“玉佩失而复得,多亏了大表哥。改日等我痊愈,定要好好答谢大表哥。”
谢行之抬眼,看向屏风那边,淡声道:“表妹客气,不必记挂。”
“要的要的。”月吟摇头,面上忽露出窘迫的神色,“就是希望大表哥届时莫要嫌弃。”
她积蓄不多,挑不出太贵重的礼物。
谢行之眼眸微眯,凝着那剪影,推无可推地应了下来,薄唇浅扬,“那我便等着表妹。”
说了有一阵话,月吟喉咙又痒了起来,咳嗽声一阵接一阵。
她捂唇咳嗽间,余光扫过屏风,忽然感觉屏风那头谢行之似乎在盯着她看,那锐利又颇沉的目光凝她。
月吟心颤,莫名有的惧怕,她微微侧过脸,避免去看屏风,手指捏紧帕子,“我喝药了的。”
谢行之明明没问,可她心里不安,心虚小声说着。
一旁伺候的玉屏玉盏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还剩半碗药的碗。
“喝了便好,表妹好生养病。”
谢行之言罢起身,离开屋子。
直到屏风上没了影子,月吟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手掌轻轻拍了拍心口。
月白衣角消失在门口,月吟瞥见后恍惚。
他早前来时,不是穿的这颜色的衣袍。
月吟乍然,难不成他今日下水了?玉佩是他捞上来的?
“姑娘,药也不烫了,能喝了,再凉便更苦了。”
玉盏冷不丁一声,月吟回神,看向床头柜上的碗,仿佛又闻到了浓郁苦涩的药味,她舒展开的眉,又紧皱了起来。
那药太苦了,喝完连嗓子眼都是苦的。
玉盏将药端来,月吟愁容满面,跟奔赴沙场一样,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端起碗,一口气咽了下去。
苦不堪言,月吟含了两块饴糖才喉咙的苦味道压下去。
药是苦的,但她心是甜的。
玉佩找了回来,她高兴着。
月吟让玉盏将她的小匣子拿来,她将玉佩放进去,和手镯放在一起。
以后都不戴了,免得再弄丢,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恰巧遇到谢行之掉东西。
湖面宽阔,打捞东西是件难事。
他掉了什么东西?竟这般看重。
玉佩寻到,月吟心里踏实了,夜里睡的安生,可她忽然又梦到了谢行之。
“又不喝药?”
谢行之沉着脸站在床榻边,步步逼近,抵着她。
月吟害怕被他罚,往后退着,腿后碰到东西,她身子不稳仰倒在床上。
谢行之逼近,长腿岔开,圈住她。他俯身而下,沉眼看她,锐利的眼神仿佛是大理寺中测谎的刑具,快要把她看穿了,月吟心紧到了嗓子眼,被他圈住不能动弹分毫。
“我喝了的。”月吟手指抓了抓衣角,梗着脖子怯声说,“喝了一点。”
嗓子不干不肿了,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他低头凝眼看着,两人身上凑得近,清冽的檀香味包裹着她,月吟想起被那檀木戒尺惩罚,身子颤了颤。
“为何?”谢行之冷声问道。
她有些委屈,摇头说道:“药苦,太苦了,不想都喝完。”
“那也得喝,每日都必须喝。”
谢行之温和了些,目光流转,长指扣住细腕,支身俯身看她。
月吟仰头看他,问道:“大表哥今日下水了?”
谢行之凝了凝,长指钻入她指缝,与她纤指交握,“表妹要如何谢大表哥?”
月吟怔住片刻,脸红了起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背脊微微抬起,笨拙地吻上他唇。
以往都是他先含她唇,这次她示好地吻他,唇齿相碰间是柔软的温暖。
他反客为主,手捧着她脸,有些带着惩罚性地咬了咬她唇,又将她舌哺了出来,月吟一时间抓不着南北,快要喘不过气来时,才被谢行之放开。
月吟有些迷蒙,手臂攀着他肩膀,下颌枕在他脖颈,而她后背覆了张有力的大掌,支撑着她。
谢行之微微探身,脖颈离开她下颌,垂眼看她。
长指拨开她脸颊上的碎发,谢行之低头,鼻尖碰了碰她琼鼻,“不可让三弟碰。”
月吟云里雾里,不明便他此话何意,迷蒙地看着他。
谢行之薄唇紧贴她翕合的樱唇,语气温柔,“这里除了我外,谁也不给。”
倏地,桃色轻纱裙摆溜进去一阵凉风,月吟忽凉,不记得她何时褪了亵裤。
身子紧紧绷成一条线,她惊怯地看向谢行之。
大掌被桃色轻纱盖住,谢行之拨了拨,月吟微微害怕,纤指按住他肩膀,嗓音紧得像拉满的弓,“不给,都是大表哥的。”
谢行之轻笑,长指似在水中濯洗过尚未擦干,退却之下按在她月退上,滑过一抹水痕。
月吟玉颈仰抬,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脸颊通红。
“不止是唇,”谢行之两指摩挲着,骤然用力,“这也不能让三弟碰。”
月吟眼眸含泪,身子一缩,疼得骤然睁眼,只见屋中光线昏暗,那对烛快要燃尽。
腿间传来疼感,她急急低头,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慌忙掀开被子。
原是她侧睡时,被角叠在了双腿间,那叠住的被角还藏了支细长玉簪,不止怎的就被压到腿。心。
月吟红着脸把玉簪拿走,想不明白着玉簪怎到了床上。
她理好被子,平躺回床上,不敢再侧躺着,想不明白为何大表哥会提到三表哥?
不给三表哥,是大表哥的。
可她不就只对大表哥吗?
三表哥又不会来她梦里。
因这梦,月吟心有余悸,每日喝药都不敢怠慢,又调养了十来日,整个人精神好多了。
这日,她搭了件披风,膝上放了本书,坐在长廊下看书晒太阳。
这时候,谢沅突然来了。
几名仆人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跟着谢沅后面。
“三表哥。”
月吟将芙蓉花镂金书签夹放书页上,合了书籍,起身相应。
谢沅笑盈盈来到她身边,“表妹身子快痊愈了,但也马虎不得,当心风又吹着凉了。”
月吟拢了拢披风,这下倒把她严严实实裹住了。
“我给表妹送来些补品,这两月就生了两场病,元气大伤,要好好补补。”谢沅说着给跟来的仆人示意,那几名仆人拎着东西站出来。
“多谢三表哥关心。”
月吟惶恐,同时心里暖暖的,“让三表哥破费了。”
谢沅有些不好意思,略显局促道:“哪里哪里。”
“玉瓶玉盏。”月吟唤了一声,让两名丫鬟把东西拿回屋子。
仆人跟着玉瓶玉盏进屋,这时起了阵风,吹得枝头的繁花一片接一片飘落。
待风住花停,月吟理了理鬓发,说道:“三表哥一路走来,不妨进屋喝盏茶?”
“表妹头上有柳絮。”
谢沅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他走过来的那刻,月吟下意识低头。
谢沅伸手将她头上的柳絮捻走,还给她看了看两指间的蓬松柳絮。
“谢三表哥。”
月吟甜甜一笑,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抬头间,她忽然瞥见院子花林间闪过一抹晴岚色身影。
瞧着像是大表哥的衣着。
她隐约看见了大表哥就在花林间,正盯着她看,也有意往这边走来。
月吟心一惊,耳畔响起梦中那话,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腿忽然有些酸软。
被三表哥碰了一下,会怎样?
还被大表哥看见了。
会被掰开吗?
第25章
“表妹怎么了?可是适才吹了风,身子不舒服了?”
谢沅瞧见表妹脸色骤变,担心问道。
表妹身子弱,即便是身子痊愈了,也要好生将养着,否则风寒容易复发,就像上次一样,病情反复无常。
月吟收回目光,逐渐变得不安,也不敢再看那边的花林,声音紧张起来,“忽然头疼。”
她长指揉了揉额角,顺着谢沅的话说下去,“想来如三表哥所言,是吹了凉风所致,我等会儿让丫鬟再煎副药喝喝。”
谢沅脸上的担忧愈发深了,催促道:“这半下午的天气回凉,日头也不塞中午那会儿,表妹快进屋去,莫让风寒变严重了。这茶我也不喝了。”
月吟冲他福福身,揉着额角往屋里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她便在谢沅离开了。
月吟步子迈得小,每一步都走得不安生,也不知两人适才凑得近,被谢行之看去多少。
她突然就怕了,急切地想要避开谢沅。
说来也奇怪,只要她心里怕什么,t梦里的谢行之仿佛有神力一样,能窥探到她的心思。她怕什么,就来什么,次次都不例外。
这厢,谢沅往皎月阁外面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谢行之。
他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长兄。”
谢沅拱手行礼,道出此番来找表妹的原因,“我给表妹送了些补品来,这准备往回走。”
谢行之颔首,倒也没想以往那样再拿他学业来说事,面上露出温润的笑,“三弟有心了。”
他抬眼远望前面早已没有人影的小径,唇勾了勾,道:“话说回来,自从表妹落水在屋中养病,我倒是许久没去探望表妹了。”
谢沅那颗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道:“长兄公务繁忙,早出晚归,我也是今日课业完后,得空之后才来表妹这边的。”
听长兄的意思是打算等会儿去探望表妹?
谢沅狐疑,抬头瞥见长兄眼底一片鸦青,晴岚色衣摆有些脏,长袖还有一点已经干涸发黑的血。
想他长兄素来爱干净,鲜少是这副模样,谢沅一下就明白了,“长兄,你莫不是又在大理寺审了一宿的犯人?”
他凑过去一闻,皱眉道:“衣服上都有一股牢里味。”
表妹受风头晕,怕是不能闻这味道,谢沅私心是不愿长兄就这样去探望表妹,好歹沐浴更衣,可他又不敢明说,一双眼直勾勾看着长兄。
谢行之敛眉,垂下眼睑,看着染上污渍的衣裳。
他回了鹫梧院,沐浴后从桌案拿了佛珠去了小佛堂。
前几日发生了桩命案,今日刚结案。
礼部员外郎被与人结怨,在家中遇害,凶手连那五岁的小女儿也不放过。
究其原因,不过是一个“财”字。
那小女儿才五岁,因撞见凶手行凶,便被灭口了。
谢行之盘腿而坐,手里拿着串佛,指腹缓缓转动珠子。
他阖眼,慢慢将心静下来。
廊下挂上了灯笼,夜色渐浓,清冽的月光从从纸窗照进来,仿佛给那蒲团上盘腿而坐的男子肩上镀了层银。
男子闭着眼,右手捏着佛珠串,呼吸浅浅,犹似浅寐。
“不是说了,不可让三弟碰?怎又不听话?”
皎月高悬,床榻之上,谢行之一手挽住表妹细腰,将她结结实实按坐在腿上,另一只手则握着佛珠,厉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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