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你别吓我, 芊芊……?”
谢不归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芊芊努力想回答,但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最终,她还是陷入了昏迷。
……
在迷蒙中, 芊芊的意识像一片漂浮在风中的羽毛,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她的耳边隐约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可闻,仿佛一根细线,牵引着她脆弱的意识。
“……你应该知道。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伤害。”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沉重和无奈。
那是兄君的声音。
芊芊的心猛地一紧,她知道他们在谈论她。她的过去,那些她不愿再回想起的伤痛,此刻却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她……常常这样……吐血吗?”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谢不归。
他的语气满满都是压抑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芊芊感到一阵无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很虚弱,但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努力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意识却像潮水般退去,让她无法集中精神。
“即便有‘道寻常’暂时救回了她的性命,但这味药的后遗症,也是不可预测的。不过,她像这样吐血,还是第一次。”
巫羡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想要让她的病情稳定下来,必须回到南照,去找巫。”
南照,巫……
谢不归的声音再次响起,冷硬而坚定。
“巫羡云。我需要知道三年前,”他的嗓音中透出一丝寒意,“你们是怎么拿到‘道寻常’,又是怎么救回她的。每一件事,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从他们的谈话中,芊芊得知了一些她从未知晓的真相。
当初,谢明觉只有一半“道寻常”,而另一半则是来自于苏倦飞的师父。
正是他们两个人,联手救回了她的性命。
“……”
卧榻上的芊芊,意识如同在深海中漂浮,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思绪像一团乱麻,纠缠不清,努力想要理清,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世间仅存的两枚‘道寻常’,一枚用在了王女的身上。”
巫羡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沉重。
“另外一枚被用于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但郑兰漪腹中的孩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他的话语像是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割裂着芊芊心中那个试图逃避的真相。
子虚乌有……
芊芊的思绪开始混乱,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但每一个都模糊不清。
她努力想听清谢不归的回答,意识却像被浓雾笼罩,始终无法突破。
“谢净生,当年,王女体内的木僵毒爆发,命在旦夕,是你为她求来的解药——是吗?”
巫羡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是。”
谢不归只答了一个字。
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芊芊的心上。
……
芊芊缓缓醒来,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暖意,药味儿和熟悉的薄荷香交织在一起,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微微侧头,便看见了坐在榻前的谢不归。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青黑色的眼圈深陷,透出极度的疲倦,但那双眼睛依然紧锁在她身上,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他肩上。
见她醒来,谢不归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而温柔:
“怎么样?要不要喝水?还是吃点东西?或者……我去找忆奴。找忆奴来陪陪你?”
“……不用。你在这就好。”
芊芊的思绪开始清晰,那些对话、那些真相,像潮水般涌回她的脑海。
她看着谢不归,眼神中透出一丝坚定:
“苍奴,我要你真心地回答我。当初,我身中木僵毒,命在旦夕,是你……”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直达内心。
“是你求来‘道寻常’救了我的命,是不是?”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谢不归的眼神微微一抖,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的嘴唇如同凋零的玉梨花,在冷风中被吹得发抖,泛出青白的颜色,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摔个粉碎。
“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也无所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坚定。
芊芊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你从来选择的都是我,对不对?”
谢不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他依然没有说话。
因为他天生就擅长此类吗?演得那么像,骗了自己,也完美地骗过了她。
竟到今时今日,才明白。
苍奴依旧是苍奴。
他爱她。一直都在爱她。
从未改变。
身在,情长在。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芊芊倏地一叹,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怎么能对他这样残忍?明明没有一刻不在被他示爱,明明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感情,却因为不够相信,而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她轻声说:“蝴蝶妈妈,倘若时光能够倒流,三年前……”
天啊,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三年前我一定站在你的面前,亲口告诉你……
“我愿意……”
“我愿意跟你去江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谢不归倏地倾身,紧紧抱住了她。紧得不能再紧,像是要把怀里这个人嵌进自己的骨,自己的血肉里去。
他的肩膀连同脊背都在打着寒战,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越来越抖,也越来越低,哑得仿佛在磨砂纸上狠狠磨过:
“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求你了,别说了……我已经……真的已经……无法忍受再失去你一次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助,像是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孩童。
芊芊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他的脸庞,竟摸到一片潮热的湿润。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我们俩……不是你给我擦眼泪,就是我给你擦眼泪啊?”
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
所谓宿命,究竟是什么?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你还是你,我们,还是我们。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相逢了不是吗?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她靠在他的肩上,低低柔声安慰着。
忽然,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了相拥的温馨。
芊芊垂了垂眼,目光被滚到地上的一个雪白的瓷瓶吸引住了。
在她开口之前,谢不归已经飞快地弯下腰,伸手去捡那个瓷瓶。
发丝垂落,掩住玉白的侧脸,他若无其事地将瓷瓶揣进怀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什么?”
“安神药。”
他手指顿住,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密密的眼睫掩盖了所有神情。
芊芊这才发现,他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退了,嘴唇也恢复成之前那样没血色的状态,她留在他下唇的浅浅的牙印已经没了。
心头“咯噔”一声,她立刻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过了好久好久,谢不归才回答,他垂着脸,声音很哑,像是连续好几天没睡好那样:
“……十天。”
十天?!
芊芊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她又看了一眼他的胸口,想到那个古怪的瓷瓶。心头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个猜想让她头发发麻。
可她并没有拆穿他,质问他——
“是不是我不醒来,你就要服毒自尽”。
她只是闭了闭眼,整个人显得异常平静。
这样的平静,反而让谢不归心如刀割。
芊芊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伸出手,握住了他发抖不停的手。
她的骨头纤细,皮肤却带着淡淡的暖意,先是握了握谢不归微凉的掌心,又慢慢与他十指相扣,毫无缝隙地贴合,仿佛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力量。
“芊芊……”他轻轻地喊她名字。
“我在。”
第75章 075
075
芊芊缓缓转过头, 目光落在对面靠墙的桌子上,那里摆放着相思木。
金箔所制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仿佛在低语着那些浓厚的、无法言说的思念。
窗外的庭院里, 早不知何时被人移栽了一株桃花树。
树上的花苞还紧紧闭合着,粉嫩的花瓣含羞藏在枝干之上, 等待着那一季短暂的绽放。
芊芊凝视着那些尚未开放的花苞,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伤。
她轻声自语:
“桃花真的只开这一季吗?开完这一季,就不再开了吗。”
谢不归站在她身前, 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吐出三个字,低沉而坚定, 仿佛在说服自己, 也在说服她:
“会开的。”
他低垂眼睑, 看着她这么多年变化并不大的脸, 耳边骤然划过一道熟悉的声音。
“桃花开的时候一定要来见我哦。”
那是多年前, 那个少女的声音。
她的笑容如桃花般灿烂, 眼中闪烁着明亮如星子的光彩。
可是眼前的她却苍白脆弱得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怎么办呢?凡人不过百年。
可是, 想跟她在一起的时光,三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甚至万万年, 都不够。
七年又二年又三年, 与她的相处几乎占去了他的半生。那些美好的时光,如同一幅幅色彩鲜亮的画卷,从来就不曾褪色。
往后余生, 除了她,他没再考虑过任何人了。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气息, 已经深深植根于他的心中,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她与他走过这一生,连呼吸都觉不洁至极。
十天前,在她的病榻前。
那个让他忌惮的少年,那个第一眼就让他深感危机的她的兄君,对他说。
“巫,也就是我父。”
“有办法调理好王女的身体。”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话。
“王女必须尽快回到南照。”
芊芊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再拖延,而南照,那个遥远的故土,才是唯一能拯救她的地方。
邺城的水土,毕竟不适宜南照的枫树。
-
夜已深,屋内灯火通明,烛光摇曳,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紫檀木书案后,谢不归端坐太师椅上,乌发白衣,姿态雅正而威严。
“陛下,文书已备妥,请陛下过目。”
景福恭敬地站在一旁,双手呈上那以线绳串联成册,将南照贡品列为大魏皇室专供的交易文书。
谢不归微微颔首,伸手接过文书,展开细阅。
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中原文字,以及每一个南照文字上缓缓移动,每一句话都仔细审视,确保无误。
“诸位爱卿,此事关乎两国贸易。朕已阅毕,诸位可有异议?”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位重要的臣子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
“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一种庄重和肃穆,虽不知陛下为何连夜召见,且将签署地点定在了寝殿……只是君上有命,不敢不从。
谢不归颔首,示意景福取来传国玉玺。
景福立刻恭敬地呈上锦盒,锦盒缓缓打开,一方晶莹剔透的玉玺显露出来,上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透露出皇权的威严和神圣。
皇帝伸手拿起玉玺,景福立刻恭敬地呈上印泥。玉玺在印泥中轻轻一按,然后稳稳地盖在文书上,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震动。
皇帝微微抬手,景福立刻接过玉玺放好,退到一旁。
“另外,朕将亲自签署朕之名姓,以示郑重。”
谢不归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拿起毛笔,蘸好墨,在每一张纸页预留的空白处,缓缓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张又一张,他签得极其专注和认真。
笔尖在纸页上摩挲,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
“谢净生”
“谢净生”
“谢净生”
他的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签完最后一张文书的最后一个“生”字,他轻轻一顿,然后缓缓收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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