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楼下商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打烊,隔壁的客栈小二正往廊下挂灯笼。
傅樾从一旁走上前来,站到贺舒身前,窗外点点灯火燃起,他眸底映照着细碎的光,“一年未回京,是不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贺舒闭眼,享受着轻柔的晚风,“并未。”
哪有那么多近乡情怯,只是心中感慨罢了。
蒋珍意拉着明珠絮絮叨叨良久,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明珠耐心的听着,伸手替她擦去泪珠,动作熟练至极,仿佛曾经做过许多遍。
好容易哄好蒋珍意,贺舒摸摸她的脑袋,又捏了捏她的脸颊,“都要成婚了怎么反而更爱哭了?”
蒋珍意红肿的眼眸娇嗔她一眼,伸手打她,“你还敢说,离京一年从不给我传信,是早就把我忘了吧。”
贺舒见矛头直指自己,摸了摸鼻子,她现在可不是什么无害的闺阁小姐,她可是尉迟昀煦口中的反贼同党,若是给蒋珍意传信被发现,将蒋府置于何地?
“没忘没忘,我怎么敢呢。这不,还给你带了如意糕呢,你带回府吃。”
几人叙话片刻,明珠换上蒋家侍女的衣裳,跟随蒋珍意踏上回府的马车。
蒋明珠不在京城一事京中诸人无一知晓,只对外宣称明珠生病,不便出府。
如今总算归位,蒋珍意替明珠洗漱装扮一番,瞧见明珠额角淡粉的伤痕,十分心疼,手指在伤疤上轻轻摩挲着。
蒋明珠伸手拉下蒋珍意的手,将刘海梳了梳挡住伤疤,“没事,留个疤而已,挡住就看不见了。”
蒋珍意长长呼出一口气,俯身抱住姐姐,“姐姐,你回家了。”
两人来到膳厅时,蒋夫人正焦急的在门口走来走去,蒋祁渊揽住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宽心。
蒋珍意牵着蒋明珠朝父母挥手,“爹娘,我们来了。”
两人急急迎上来,蒋明珠经妹妹提点过,朝蒋父蒋母见礼,“见过父亲,母亲。”
蒋夫人握住蒋明珠的手,泪眼盈眶,“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去吃饭。”
蒋夫人一手牵着蒋珍意,一手牵着蒋明珠往膳厅里走去,蒋祁渊被忽略也不恼,跟在三人身后进去。
蒋老太傅拄着拐杖站在膳厅里,看着一年未见的孙女儿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心头大石总算落下。
“祖父。”
膳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一家人落座,气氛大好,蒋夫人给明珠夹菜,询问她在外可有受委屈。
明珠摇摇头,“未曾受苦,我还写了许多话本呢,赚了不少银子。”
说罢,明珠骤然收声,看了父母和祖父的神色并无不妥才松了口气,她害怕他们会觉得写话本太上不得台面。
“我还见到了大表姐,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他们对我都很好,我还去了朔关,幽州,崇州。”
三人闻言都长出了一口气,蒋珍意已经提前给她们打过预防针,她们都知道蒋明珠已经忘记了从前的事,也没有多问她是怎么出事的。
一顿晚膳用的其乐融融,听着明珠说她在外的见闻,十分捧场。
用过晚膳后,蒋珍意非要明珠跟她一起睡,明珠无奈,抱着被褥去妹妹的房间。
两人披着被子坐在床榻上闲话,蒋珍意抱着蒋明珠的胳膊,“阿姐,我要和傅樾成亲了,你会感觉不舒服吗?”
蒋明珠面上笑意瞬间消散,回想起下午见过的那个少年郎,心中已经想出了一百个狗血剧情。
什么意思?莫非她从前跟那位小侯爷有旧?
没人跟她说过啊。
“什么意思?”明珠的声音有些艰涩,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
蒋珍意知道蒋明珠想多了,连忙摆手,“就是我不是后找回来的吗?京中众人都觉得跟傅樾定亲的是你。如今我嫁于他,我怕你心中不舒服。”
蒋明珠闻言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心口,“我还以为有什么狗血故事呢,你吓死我了。这有什么呀?我又不喜欢他,你们两情相悦,我作为姐姐是真心祝福你们的。如果傅樾敢对你不好,我就打死他!”
“我看你就是成亲前太紧张,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想。”蒋明珠伸出食指戳了戳蒋珍意的额头。
蒋珍意笑出了声,一双眼眸弯弯,“阿姐,你以前从来不会说出这种话,甚至还会觉得粗鲁,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哈哈哈哈哈。”
第148章 晟北
蒋明珠微微侧了侧头,“跟陆宴辞学的,当初他救了我,我跟他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便学成这样了。你仔细跟我说说,我从前什么样子?”
“从前的阿姐......每次我不学习,贪玩又贪吃的时候,阿姐总是会板着脸教训我。”
“阿姐是京中贵族小姐,大家闺秀都要学习的典范,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当然我不是说阿姐如今不好哦,只要是阿姐我都喜欢。”蒋珍意撅着嘴在蒋明珠脸颊亲上一口。
“那个陆宴辞又是何人?他救了阿姐,阿姐心悦他吗?”
蒋明珠摇摇头,十分嫌弃,“并没有,我只把他当哥哥。而且他也是二表哥他们的朋友,我可以为他当牛做马,以身相许那是不可能的。”
两姐妹聊至深夜,直到最后实在困得不行才沉沉睡去。
翌日上午。
贺舒跟琴雪来到与贺府相隔一条街的民居。
两人进院,院中杂草丛生,房间里布满了蜘蛛网,看起来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琴雪熟练的来到书架旁,转动花瓶,一个暗道随即显现。
这条暗道直通贺羽怀的院子,是贺舒早年间为了方便教导弟弟专门打通的。
两人进了暗道,畅通无阻的从贺羽怀院子里出来。
贺家大房被抄,这里空无一人,祖父祖母等人与她一墙之隔。
她已经回京,必然要看一眼几位亲人才会放心。
贺家二房一片死气沉沉,家仆跟侍女少了许多,早已不复从前光景。
贺府外依旧有禁军盯梢,出门采买的仆人进进出出都要被仔细搜查。
贺舒让琴雪在贺羽怀院子里等她,独身一人熟练的潜入了三姐姐贺晚的闺房。
房间内空无一人,贺舒耐心的在房里等着,未出两刻钟,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贺晚甫一推门,脚步一顿,微微转过头吩咐身后侍女,“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
待到侍女离去,贺晚进门,反手关上房门,行至贺舒身旁伸手抱住她,低声啜泣,“阿舒。”
贺舒眸底闪过心疼,眼眶也被泪水浸湿。
她安抚地拍着贺晚的背,“三姐姐,我在。”
“大姐姐不在了,我没有姐姐了。”
“阿舒,我好后悔,我对不起大姐姐。”贺晚隐忍的哭声传来,贺舒心头发堵,酸涩不已。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三姐姐,贺鸢身死,她亦是悲痛万分。
等到贺晚宣泄完心中的苦楚,渐渐冷静下来,她抽噎着拉着贺舒的手坐下,“你怎么回来了?”
贺舒给贺晚倒上一杯茶,让她润润嗓子,“我回来看看你们,祖父祖母和二伯母还好吗?”
闻言,贺晚微微摇了摇头,府中人丁凋零,门外禁军虎视眈眈,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贺府大门一年来就没打开过,就连贺羽安的周岁礼都没办。
贺晚的父亲在岭南戍边,明明是三品大员,而他的妻女却在京城受苦。
曾经那些想要跟贺府结亲的世家贵族,在看到顺庆帝如此对贺家之后,纷纷避之不及。
贺家二房只能全部蜗居于此,以求一个安身之所。
顺庆帝对贺府此举,朝中早有人看不下去,委婉的提醒顺庆帝,他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贺舒跟贺晚待了一会儿,叮嘱贺晚,府中出了任何事立刻去一品居找掌柜,眼见贺晚亲口答应下来才放心离开。
她离开贺府后又去看了舅舅跟表哥,告诉两人表姐在北境的境遇,让他们不要忧心。
九月中旬。
晟北内乱平定,晟北藩王登基,意图跟云秦和谈交好,主动来朝求和,特遣六皇子晟泽携重礼前来和谈。
顺庆帝收到晟北的信,心底有了计较,允许晟北六皇子入境。
“既然晟北王有交好之意,朕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申海,叫内阁拟旨,三王不得阻拦晟北六皇子入境,且需得派定盛军亲自护送晟北六皇子安全从北境入京。”
晟北跟云秦打了许多年的仗,积怨已深。
尤其是戍边的将士,对晟北人恨入骨髓。
顺庆帝让他们去护送晟北王,他狠狠打定盛军的脸。
若是晟北六皇子在北境出了事,他定拿定盛军开刀。
晟北王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届时双方出兵包夹北境,三王与定盛军都是盘中餐。
尉迟昀煦开心极了。
朝中众臣都觉得他有病,他以什么身份去指使三王给他做事。
三王虽然一直蛰伏,但那把刀一直悬在他们头上,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他还真敢!
蒋祁渊被派遣亲自去北境颁布圣旨。
堇湛跟堇澜早已得知晟泽欲入朝一事,原本就烦闷,又听闻旨意。
堇澜眼睛闭了又闭,咬牙切齿,“舅舅,若不是传旨的是您,我非得一刀砍了。”
蒋祁渊摊摊手,随手将圣旨往旁边主帅府家仆身上一扔,尉迟昀煦就是知道他们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才会派他来。
堇澜抓狂,尉迟昀煦太王八蛋了,比陆宴辞王八蛋一万倍。
陆宴辞揉着鼻子,见堇澜一直盯着他,“阿嚏,阿嚏!你看着我做什么!”
堇湛一手按在弟弟肩膀上,“无碍,就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强弩之末罢了。”
狗急跳墙,他倒是要看看尉迟昀煦能跳多高。
蒋祁渊宣完旨后也不打扰两兄弟商谈军情,拉着陆宴辞跟他道谢,感谢他救了明珠。
两人互相恭维几句后,陆宴辞扛不住他的热情,找个借口溜了。
大学士也不在意,牵着小白珏出门去玩儿,像个老小孩儿一般。
堇熙得知北境的情况后也匆匆赶回来,三兄弟关在书房。
“依我看,晟泽敢踏上我云秦的土地就直接杀了。晟北王野心勃勃,对我云秦又图谋已久,我才不相信他会真的求和,肯定有阴谋!”
堇熙和二哥对视一眼,纷纷不赞同,以战止战,终不能长久。
他们杀了一个晟北六皇子,还会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
若晟北诚心和谈,愿意对云秦俯首称臣,那是好事。
“三哥,你别这么冲动,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来,见招拆招。”
“如今晟北刚刚平定内乱,兵马粮草通通不足,不会贸然对云秦出兵,就看看他们要耍什么把戏。”
第149章 名分
戏台子都搭好了,如果不让人上来唱两句,岂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
堇澜见弟弟跟二哥想法一致,泄了气。
在这方面,他的想法不重要,听二哥的就行。
十月初。
晟北六皇子晟泽便浩浩荡荡带着队伍进入北境。
堇熙与堇湛身着玄影甲,带着定盛军城门相迎。
晟泽应是在战场上见过堇湛,看了看堇湛身旁,邪魅一笑,“安王殿下,以前那个一直跟你寸步不离的先锋呢?怎么不在?”
堇湛并不欲与他多言,晟泽见堇湛不理他也不恼,又看向堇熙,“这位便是宸王殿下吧,久仰大名。”
堇熙只轻轻颔首,“六殿下请。”
堇湛与堇熙两人骑马在前,给晟泽领路。
晟泽察觉两人对他并不放在心上,堇湛甚至没有继续送他进京的打算,不由得出声喊住他,“尉迟堇湛。”
堇湛勒马,转身,“不知六殿下还有何事?”
“你我战场上兵刃相见数次,也算故人,不打算和我聊聊?”
三王真是没有礼数,他远道而来,竟然不给他准备歇脚的地方。
堇湛若是得知晟泽心中所想便要发笑。
若不是为了两国和平,他到底是挺愿意随了三弟的心思,直接杀了晟泽。
堇湛淡漠一笑,北境城并未给晟泽准备落脚的地方。
晟泽在北境待一天,恐怕会给他惹不少麻烦,他并不愿意处理那些麻烦。
两人纵马往前行,将大部队甩在身后,待到周边无人,两人马速慢下来,晟泽绞着缰绳开口,“我父王并不是真心前来求和,你知道吧?”
堇湛挑眉,他是何意?要对仇敌倒戈相向吗?
晟泽对堇湛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有野心,父王年纪大了,非要那王位不知有何用,不如早早放权给他。
“父王派我来,便是要跟顺庆皇帝结成同盟,绞杀定盛军。”
届时两军夹击,定盛军被困于北境,必定顾首不顾尾,即使是铁桶,也会有被攻破的一天。
“既然如此,六殿下还告诉本王做什么?莫不是对你父皇和尉迟昀煦没有信心?”
身后队伍慢慢追上来,晟泽往后看了一眼,“晟北国库空虚,兵马不足,若真战,定是举国之力。父王老糊涂,看不清局势,我却不然,我明白晟北现在最需要的是修生养息。”
晟北队伍从北城门进,又从南城门出,堇湛站在城墙上望着堇熙护送和谈队伍远去。
陆宴辞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凑到堇湛身边,“哥哥,你刚刚悄悄跟他说什么了?”
堇湛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陆宴辞搂过堇湛的腰就要亲他,哥哥对他也有秘密了。
堇湛大手按住他的脸,目光在城墙上巡视一圈,生怕被守城的士兵看见,“放肆。”
陆宴辞缩回脑袋,在堇湛手心亲了一口,“好吧,回去再亲。”
堇湛见他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轻踢了他一脚,“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陆宴辞拉着堇湛的手下城楼,“每天都在想哥哥。”
语毕,陆宴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堇湛,“所以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堇湛呼吸一滞,目光轻闪,抬手拍开他的脸,“你在发什么疯。”
他跟他已是为世俗所不容的情感,他竟然还想搬到台面上来。
未得到堇湛的回应,陆宴辞一路缠着他,直到回到主帅府。
堇澜看到陆宴辞,眼皮跳了跳,拦在他跟二哥中间,“陆宴辞,你是不是每日闲的很没事做?天天缠着我二哥做什么!”
真是烦死了!
“与你何干,我又不找你。”陆宴辞跟堇澜八字不合,两人见面总是要吵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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