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堇湛的声音有些发抖，舌根酸涩蔓延，双手环住陆宴辞的腰，将人更用力的抱住，“你还知道回来啊！”
陆宴辞将头埋在堇湛肩窝蹭了蹭，“哥哥，我好想你。”
茶香袅袅，堇湛给陆宴辞倒上一杯从江南送来的新茶，陆宴辞坐在棋案前，将黑白分明的棋子收起来。
“哥哥，手谈一局？”
“嗯。”
堇湛随手取出一件干净的外袍裹上，坐在陆宴辞对面。
陆宴辞虽然性子跳脱，但也是认真钻研过棋谱的。
他不爱棋，但堇湛爱，堇湛曾说，下棋如用兵。
兵者，诡道也。
他见堇湛痴迷棋道，在定盛军中时，闲暇时间全部用来练棋。
虽然一开始总是被堇湛杀的片甲不留，但他从没放弃，时间一长，两人也能勉强打个平手。
窗户大开，微凉春风拂过，淡淡的沉香气息流转，两人无话，只有衣袖翻飞时落棋的声响。
堇湛想，我是该问他这一年多来去了哪里，到底在做什么，才对。
但陆宴辞就在眼前，兴致勃勃的陪他下棋。
他又觉得，这样也挺好，不管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倦鸟归巢，他总会回来的。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堇湛见棋盘上铺满棋子，黑白交错，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
“哥哥很高兴？”陆宴辞手中把玩着黑棋，兴致盎然地看向堇湛。
“高兴。”
因为陪我下棋的人是你，所以高兴。
“我也高兴！”
“叩叩叩——”
门口响起敲门声，堇湛亲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殿下，时候差不多了，该启程去花萼楼了。”
堇湛偏头看了一眼天色，黑眸里闪过一丝懊恼，时间过得竟如此快。
但夜宴招待小南夏王，他又不得不去，“知道了，你先去备车。”
“是。”
堇湛起身，更衣戴冠，身姿挺拔如松，陆宴辞不免看直了眼。
待堇湛穿戴整齐后看向陆宴辞，“夜里我要去花萼楼赴宴，你就在王府等我，想吃什么，要什么，都吩咐下人去做。若是有事，便让人来花萼楼寻我。”
“......”陆宴辞摸了摸鼻梁，眼神里闪过心虚。
一股无法言喻又隐秘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咽下了想要承认自己身份的话语。
“好。”
堇湛见陆宴辞乖觉，只以为他稳重了，也没多想那沉默瞬间的深意，“那我先走了。”
在打开门的瞬间，他又回过头直直盯着陆宴辞的眼睛，“若是我回来，你跑了，后果自负。”
他必须先给陆宴辞打一个预防针，毕竟陆宴辞说消失就消失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想欢欢喜喜的回府后，等待他的又是一室冷寂。
“嗯？嗯嗯嗯，”陆宴辞举起三根手指，“绝对不跑。”
话是这么说，但堇湛前脚离开安王府，陆宴辞后脚就回了朝阳馆。
花萼楼张灯结彩，仆役婢女端着托盘源源不断从后厨而上。
门口旁马车成堆，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皆要随君赴宴。
后台教坊司的乐师、舞师，一刻不停的排练，意图要在台上惊艳所有人。
堇澜跟堇熙于高台上睥睨着堂下众人来去匆匆。
“东都传来消息，船队已然竣工，随时等候查验。”
历时三年零两个月，坐船、粮船、战船等建造完毕。
最大的宝船长四十丈，宽十八丈，载重七百余吨，可同时容纳上千人。
“我去吧。”堇熙明白三哥的意思，出海一事兹事体大，船队的质量也尤为重要。
除了东都临海驻军，定盛军里许多人不会凫水，更有甚者会晕船。
若是质量不过关，葬身大海鱼腹，逃都逃不掉。
得不偿失。
更何况，三哥遣的东行钦差航海官之一，乃是贺舒，他不亲自去一趟，实在不放心。
“嗯，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等南夏事了，你便出发去东都吧。”
堇熙：“......”
堇澜瞧见堇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出声询问，“有何不妥？”
堇熙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
堇熙想，最多一个时辰，陆宴辞就要到了，三哥自然会认出他来，不管是否告知于三哥，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其实他也挺想看看三哥见到陆宴辞会是什么反应。
反而让堇熙没有想到的是，二哥竟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陆宴辞不是去寻他了吗？
不会还没有向二哥透露自己的身份吧！
那陆宴辞确实挺能憋的。
堇澜蹙起眉头，心中打鼓。
他这个弟弟，有事瞒着他。
随着天色渐暗，花萼楼里灯火通明，朝臣陆陆续续入座。
堇澜端坐于宝座之上，往下左右依次是堇湛，堇熙。
楼内气氛宁静又带着一丝波涛汹涌，众人面上言笑晏晏，心中都在等待这场宴会的客人——小南夏王，夏辞。
“小南夏王到——”
随着楼外一声内侍尖利的咏唱声传来，夜宴气氛随之被推向高潮。
殿外缓缓走进来一青年，来人红袍玄边，金丝绣纹点缀，脚步生风。
（查阅了一丢丢郑和下西洋的资料皮毛，写的不好不细致请见谅，如有不妥请指出。）
第226章 以国为聘
“咯噔——”周听、林博文等几个见过陆宴辞的人，原本握在手中的酒杯滑落，砸在面前的桌案上，面容犹疑。
堇熙下意识看向二哥跟三哥。
堇湛目光死死盯着来人，额头青筋暴跳。
堇澜默默的攥紧酒杯，努力平复自己心中复杂翻涌的情绪，转头看向堇熙。
这就是堇熙刚才欲言又止的原因？
小南夏王是陆宴辞？
堇澜咬牙切齿，目光仿佛化作实质，狠厉的要在堇熙身上戳两个洞。
堇熙无奈的摊了摊手。
陆宴辞无视楼内或惊诧、或好奇的目光，行至中央，一撩衣袍跪下身来，“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楼内一片寂静，陆宴辞的声音响起，堇澜这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免，礼！来人，赐座！”
林博文跟李鑫面面相觑，李鑫一边擦拭着被酒水打湿的官袍，一边无声的说，我也不知道啊。
原本给小南夏王安排的位置就在堇湛右手边，陆宴辞对这个位置十分满意。
朝臣见堇澜面色不好，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不明白陛下对小南夏王的敌意为何突然飙升。
堇湛收回目光，只垂眸盯着自己桌案上的糕点。
陆宴辞，夏辞，小南夏王。
为何陆将军想夺兵权，为此不惜给他下毒。
南夏为何劫走陆宴辞，阿舒为何替他隐瞒。
他为何劫走南夏囚犯，为何小南夏王进京朝贡，他便出现了。
丝丝缕缕的线索在堇湛脑海中连成一线，仿佛决堤的河水冲破防线，汇入大海。
原是如此。
原来如此！
堇湛心底苦笑一声，原来他被他耍了。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堇熙轻咳一声，“不是说教坊司准备了乐曲吗？”
礼部侍郎跟礼部尚书对视一眼，点点头。
礼部尚书：“对对对，来人——”
这气氛也太尴尬了，比当年晟泽来时更加让他们捉摸不透。
随着乐曲声响起，舞师们舞姿妖娆婀娜，夜宴的气氛总算逐渐回温。
相邻而坐的朝臣推杯换盏，堇熙往椅背上一靠，目光一直在二哥，三哥，陆宴辞身上流转。
手中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堇熙喟叹一声，好想挽锦，这种时刻真希望挽锦能亲眼所见。
堇澜心中默念了三遍楚墨瑶教给他的静心诀，这才没有直接掀翻桌案。
陆宴辞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
他到底想谋图宁阳什么！
陆宴辞面上不动如风，其实手心沁满汗意。
见堇澜没有当众对他发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内侍想给陆宴辞倒酒，被陆宴辞挥手拒绝，自顾自斟满酒杯，靠向堇湛，“安王殿下，敬您一杯。”
堇湛下意识想躲，却生生忍住，掀了掀眼皮，“南夏王请。”
旁人或许不懂堇湛的僵硬，但陆宴辞如何能不懂，压低声音道：“哥哥，夜宴结束后我在跟你解释好吗？”
堇湛心中嗤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冷淡，“殿下说什么？本王不明白。”
现在才想起来解释，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他早该跟他说的，为何不说，是不信任他吗？
陆宴辞一噎，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原地，而后尴尬一笑，率先将酒饮尽。
他就知道哥哥会生气。
从他被绑架开始，从他决定隐瞒堇湛开始，他就应该料到这个局面的。
他现在回去跪搓衣板还来得及吗？
堇湛也给他面子，随着他饮酒，尴尬而微妙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中间。
楼内所有人里，只有堇熙乐得看戏，就差抓把瓜子在手中嗑了。
乐声渐渐远去，一舞毕，乐师舞师退了个干净。
陆宴辞远道而来，主动纳贡，诚意十足。
南夏有意与宁阳交好，带动两国经济发展。
南夏是小国，若能依附宁阳生存，有宁阳庇护，也能逐渐发展起来。
堇澜显然是明白厚往薄来这个道理的，对于陆宴辞带来的奇珍异宝，香料布匹，均付三倍价格。
这片土地上，除了宁阳，南夏，曾经的晟北外，还有许多国家。
堇澜金银财宝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为的就是博得其他国家的威望与认证。
陆宴辞收的心安理得，虽然他最主要的想法还是跟宁阳联姻，抱得美人归。
望着台下陆宴辞亮晶晶的眼眸，堇澜心头一跳，一股寒意泛上背脊。
果然，陆宴辞又起身跪在殿中，语气诚恳：“陛下，南夏有意跟宁阳结百年之好，年年进朝纳贡，只希望陛下能同意南夏与宁阳两国联姻。除此外，本殿别无他求。”
堇熙眼皮一跳，他不会当众向二哥求亲吧？他是不是疯了？
堇澜默然一瞬，他并不记得南夏王室还有未出阁的公主郡主。
南夏王室人丁凋零，陆宴辞已然是独苗，莫非他想要求娶宁阳公主？
可宁阳如今，除了大长公主这个长辈，只有大姐是公主，但大姐已经成亲多年了呀......
难道要从宗室女中挑一个吗？
不，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南夏和晟北不同，他们还并未走到和亲这一步。
“哦，小南夏王这是有中意的姑娘，想要求娶？”堇澜放下酒杯，“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是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朕自然会替你们赐婚。”
堇澜一时猜不透陆宴辞的想法，只能将问题抛回给陆宴辞。
堇湛心头狂跳，脑海里不断浮现陆宴辞曾经说过的——
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手握成拳，心中带着‘陆宴辞已经二十五，肯定不会这么不着调’的想法，堇湛没有阻止他。
陆宴辞对堇熙朝他疯狂使眼色视而不见，恭恭敬敬朝堇澜行礼，“是，我有中意之人，我愿意以整个南夏求娶。”
我愿意以整个南夏求娶！
！！！
不仅堇澜，就连楼内朝臣全都愣在当场。
南夏新王登基也才两月有余，他是不是疯了？
好好的王位不要，只为了一个姑娘家？
每个人都默默给陆宴辞打上恋爱脑的标签。
他们同时也很好奇，到底是谁家姑娘如此幸运。
第227章 天子一怒
“哦？不知是哪家姑娘能得小南夏王青睐？”
堇澜眯了眯眼眸，他跟陆宴辞认识二十余年，在定盛军中从未见跟他关系亲密的女子。
他想破脑袋，都只能想到，跟陆宴辞关系较好的两名女子，一位是贺舒，已经是宸王妃。
一位是蒋明珠，已经跟弘王殿下晟泽定亲。
陆宴辞的目光落在堇湛身上，纠结片刻，堇湛没有抬头，只垂眸不语，陆宴辞只能看见那黑长的眼睫。
皇宫。
堇澜身边的内侍总管在宫道上极速行走，额头满是汗珠，几乎是狂奔着往凤仪宫而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
“陛下雷霆震怒，要杀了小南夏王，宸王殿下拦不住，让奴才来寻娘娘，前去花萼楼劝劝陛下。”
楚墨瑶挺着七个月孕肚，不明所以，“发生了何事？”
堇澜并不是如此冲动的人，怎么会在夜宴上就要动手？
内侍总管用衣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是，是小南夏王当众求娶安王殿下！陛下当时就掀了桌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谁也拦不住，抽了禁军的佩剑就要砍小南夏王......”
“宸王妃和明珠姑娘也在去花萼楼的路上了，只是恐怕除了娘娘外，没人能让陛下消气。”
“啊？”楚墨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石化了一般，“求娶，二哥？”
“回娘娘，小南夏王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二哥是男子啊！
“备车，备车，快！”
内侍总管在前引路，楚墨瑶带着两个宫女匆忙出了宫。
花萼楼里所有朝臣尽数离去，楼内只余堇澜、堇熙、堇湛跟陆宴辞。
堇澜手持长剑，怒发冲冠，“陆宴辞你给我滚过来！朕要砍了你！”
堇熙拦在堇澜面前，不停的安抚着三哥炸毛的情绪，“三哥，三哥冷静。他现在的身份摆在这，咱们不能妄动。”
陆宴辞缩在堇湛身后，双手抓着堇湛后背的衣裳，只露出一双黑眸盯着堇澜。
而当事人之一——堇湛，依旧坐在原位，纹丝不动，仿佛楼内一切与他无关。
“冷静？如何冷静！”堇澜死死盯着陆宴辞，“我就说他怎么一直缠着二哥，原来对二哥怀了这种心思！我竟然还一直蒙在鼓里，看我今天不砍死他！”
时间倒退，回到陆宴辞掷地有声的说出那句——
本殿愿意以整个南夏求娶安王殿下，他就是我心悦之人。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原本暖黄的烛火在这一刻仿佛变成灰色，时间静止。
朝臣哑口无言，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安王殿下是男子，小南夏王也是男子，这如何成亲？
97/105 首页 上一页 95 96 97 98 99 10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