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还停留在之前看过的新闻频道,这会儿正在播出晚间新闻。
季如烟仰头咕咚咕咚喝水。
N市,唐人街,枪击案,一人死亡,裴氏科技……
裴之声。
啪嗒。
玻璃水杯砸落在瓷砖地面。
季如烟蹲下去捡碎片,她一定是耳朵出问题了,大半夜起来看电视还能听到裴之声的名字,真好笑,明天一定要跟林澈说说这件事。
枪击案,裴之声,裴家最有魄力的继承人,天之骄子,英年早逝。
新闻还在重复。
疯了吧。
季如烟没有抬头,长发遮住她的脸,玻璃碎片躺在她的手心,另一只空着的手,颤抖着摸向包里的手机。
裴之声,三个字,打了好久都没打对。
为什么……
她的输入法已经忘记他的名姓了吗?
第一条新闻弹出来了,死亡两个字比裴之声的名字更快进入她的视野。
手心缓缓收紧,碎片划破皮肉。有点痛。
沾满血的掌心覆上胸口。
这里也好痛。
求证,对,要求证。理智促使季如烟给高涵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忙。
切断,又换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
再次切断。
打给谁?
季如烟的指尖挪动到一串号码上,他们曾发了很多很多条晚安,但却没有输入备注。
抖着手,触碰到了通话键。
“喂。”沙哑的男声。
“阿声——”
不是他。
“你是谁?”
“你是找我弟弟的吧?”男人问。
她听出来了,是裴之声的大哥,裴志兴的声音。
“他怎么样了?”
男人似乎有些哽咽,但极力控制住了,“抱歉。”
明明什么都没说,季如烟却已经心领神会。
电视机里放着裴之声的生平事迹,以及他的一张正装照。
照片上的男人俊朗潇洒,眉眼不羁。
从彩色,到黑白。
失去意识前,一滴泪落在了掌心,血迹被稀释,缓缓淌下。
裴泽辰推开客厅的窗户,七楼,还是他没尝试过的高度。
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无奈地吐出口气,“这他吗叫什么事儿。”
林澈跟钱思霖是第二天醒来才知道季如烟住院的消息,两人匆匆赶到医院,人还没醒,病床边上坐着个彪形大汉,脸上还有道疤痕,一看就不好惹。
眼下,他正在喝白粥,见一男一女闯进来,满脸担忧地望着病床上的女人,问道:“你们就是那个谁,林澈是吧?”
“我是林澈,是你给我发消息的吗?”
“对。”
“谢谢你把如烟送到医院。”林澈说。
“医生怎么说?”钱思霖问,“需要转到更好的医院去吗?”
“受惊过度。”裴泽辰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受惊?谁吓她了?”钱思霖一脸茫然。
“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先走了。”裴泽辰喝完最后一口粥,把一次性饭盒塞进垃圾桶。
“那个医药费我付你吧。”
“不用了,不差这点钱。”
说完,男人就走了。
林澈早上看到了和裴之声有关的新闻,多少能猜到季如烟晕倒的原因。
“要不要告诉季叔叔言阿姨?”
“先别说。”林澈拦住钱思霖,“她一定不想让他们担心。”
林澈始终注视着床上的女人,忽然,她戳了戳钱思霖的手背,“你去楼下买点早饭,我饿了。”
“如烟都出事了你还有胃口吃饭?”
“……那我待会儿也晕这,你咋办?”
“好吧。”
病房里只剩两个人。
林澈朝后面看了眼,“没别人了,还要睡吗?”
季如烟睫毛颤动,吃力地撑开眼皮。
林澈在病床边坐下,“我知道你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说,那就听我说吧。”
季如烟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虚空一片。
“他的事,未必已经是定局,现在出的新闻报道也有推翻的可能性,所以我觉得,你先别灰心,先……等等。裴之声这人,命硬,上次还闹着要跟你纠缠一辈子呢,不会这么短命的。”
“等他回来……”女人气若游丝。
“什么?”
“他说,让我等他回来。”
“如烟。”林澈盖住她的手背,温暖源源不断传递过去,“你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这次,也不要放弃。”
·
前两周是最难熬的。
季如烟觉得,比分手难熬,分手只是关系断了,但你知道,曾经和你唇齿相依的人在天涯另一端过得很好。那就足够了。
但现在,对方音讯全无,不知是死是活。
所有的消息都指向一个可能性,裴之声死了。
裴家老爷子在听说这件事后,昏迷不醒,裴家乱了套。
她联系上了高涵,对方也泣不成声。
裴关禾就更不用说了,嗓子几乎失声,听得季如烟心里难受。
王山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在办公室提过裴之声的名字。合作项目还是照常进行,只是对接的最高负责人,换成了古泽和年鸣。
古泽中途来过阳城,给季如烟送了很多补品,她都放在家里,没有动过。
他问她怎么样,她说还好,没什么大不了的,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
季如烟没再开车,林澈不让,每天都是被林澈和钱思霖轮流接送,避免她神智不清出意外。
第三周,情绪稍微稳住了,但反弹的时候会崩溃。
反弹的契机不确定,有时候是看到日记本上的那个“他”,有时候是看到小熊杯子,有时候什么也没看到,或许是听到了窗外轰隆隆的雷雨声,或许是捡到一只淋雨的小猫。
她为了收养小猫,愣是花了半天时间请师傅把防护栏给装上了。
小猫是公的,她给它取名叫克里夫。
克里夫是只普通的狸花猫,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没什么特别的,不黏人也不高冷,季如烟把它抱在怀里,它就会很乖地蹭季如烟的下巴,季如烟忙起来,它就自己在一边玩。
每次情绪崩溃,克里夫总会守在季如烟的卧室门口,用爪子挠着门板。
第四周,阳城气温稳步下降。
季如烟看了天气预报,冬至当天,只有零下两度,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她给克里夫织了件毛衣,大小刚好合适。
眼看着这只瘦弱小猫被自己养肥了,季如烟很有成就感地捏捏它的耳朵,“看来我的手艺还不错,拿你练完手,就给我爸妈也织点毛衣围巾什么的。”
季如烟是行动派,当晚下单了好几种色系的毛线团,跟着教学视频学了不少手法。
最开始总是织错,拆开又重来,熟练后,两三天就能织完一条围巾。
季珩的,言笑的,林澈的。
裴之声的。单独放在了箱底。
冬至到了,季如烟带着手织的围巾回了老家,季珩和言笑煮了羊肉汤锅,一家人凑一会儿包了一百多个饺子,估计能吃到过年。
季珩围上围巾,还跑到小区逛了圈,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季如烟织的。
这一天过得其乐融融,季如烟短暂地忘记了一些伤痛,只是摊开掌心,那几道被玻璃划开的伤疤还没完全愈合。
冬至之后就迎来圣诞。
虽说中国人不过洋节,但图个冬季热闹的气氛,总是没错的。
阳城的大街小巷都摆上了花花绿绿的圣诞树,单位附近的下沉广场举办了圣诞许愿活动,将自己的心愿挂在圣诞树上,陌生人可以摘下其中一个愿望,帮助他人实现。
挂得越高的愿望,越难实现。
那是棵两米高的圣诞树,季如烟借了把椅子,才把自己的心愿挂到了树的顶端。
周围的人都在打趣她,“姑娘,你这怕不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吧?”
季如烟莞尔,“的确是天上的月亮。”
回家路上,街上的店铺张灯结彩,放着不同的歌曲。
路过天桥,街头歌手在唱林俊杰的愿与愁,嗓音醇熟而伤感。
“问宿命是否再多久,再持久,再永久,抵不了不朽。”
季如烟停下步伐,将身上的现金都放进歌手的钱箱里,歌手朝她微笑道谢。
“善良的女士,平安夜快乐,祝愿您与您的爱人一生平安幸福。”
“谢谢。”
歌声渐渐淡去,穿过天桥,她听见了路人的惊呼。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八点,阳城落下今冬的第一场雪,雪分外大,不消片刻,路人皆白头。
季如烟不知怎的,忽而掉头右转,她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一条小巷,是她和裴之声初遇的地方。
风雪交加,脚步越来越快。
她又听到了那首愿与愁。
-漫天风雪我陪你颤抖,我们别回头。
细雪飘洒于路灯下,空空荡荡,小巷的尽头,男人一袭大衣,眉眼如旧,长身玉立。
季如烟几乎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她扶着墙,步伐一点都不稳,理智随着漂浮的脚步一同跌跌撞撞。
被搂紧怀里那刻,她还在颤抖。
“季如烟,听说你想要天上的月亮。”裴之声笑着吻去她脸颊冰凉的泪,嗓音又沉又颤,“我给你摘下来了。”
他的手里拎着红绿配色的圣诞风包装袋,里面躺着一个手作的陶瓷杯子,杯身绘着茉莉和明月。
季如烟抚摸着杯身那轮月亮,一句话也没说,踮起脚,用力地勾住裴之声的脖颈。
这次,她先吻住他。
吻住了陨落许久的月亮。
第55章 巫山
吻到几近窒息, 唇齿才堪堪分离。
这么近,近到足以望进彼此的眼底,盛满了眷念和深情。
裴之声怜惜地摩挲着她的脸, 在她耳边低语,“瘦了好多。”
男人的下巴冒了些胡茬, 风雪落到他头上、肩上, 都被季如烟抬手抚去, 她似乎又要落泪,红着一双眼,说:“你也是。”
吻再次落下来, 更凶,更深。
季如烟背抵靠在小巷的墙上, 仰头接受他的一切。裴之声身上的味道很淡,混着冰凉的雪气, 格外冷冽。
唇是温热的。
连带着身子也热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 两人各怀心事, 都不够淡定,所以进屋那刹那,又拥吻到了一起,似乎要将这些年错过的温存都一次性弥补回来。
洗完澡后,已经忘了是谁先解的衣扣,倒在床上时,彼此的衣衫都褪去一半。
裴之声的手在探进里层吊带时, 忽然停了下来。
被欲色占据的双眼有了一瞬的清明,他撑起身子, 认真地注视着身下已经动情到失去理智的女子,“先看清我是谁。”
季如烟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来, “裴之声,你……”
“确定要我吗?”
季如烟有些气恼地咬了他的下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矜持什么。”
男人亲吻着她的耳侧,低笑道:“我只是在想第一次要不要留到婚后。”
“不行。”季如烟坚决否定,“万一你不过关,我还有反悔的余地。”
“?”
裴之声内心忽然涌起一股浓烈的胜负欲。
“很好,季如烟,待会儿别叫停。”
说完,他单手脱掉最后一件衣服,肌肉贲张,伤疤遍布。没等季如烟反应过来,就被拥进了温热的胸膛。
于是又停下来。
“你又怎么了?”
“没套。”
季如烟拉开床头柜,里面安静地躺着一盒超薄。
裴之声的表情复杂,“小看你了。”
“……林澈之前买一送一,送我的。”
“那得感谢她。”裴之声拆开标了大号的盒子一看,“就是尺码可能稍微,小了点。”
……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额头、眼尾、唇角,而后继续往下,脖颈酥麻一片。
窗外的风雪不停,轻叩窗棂,白茫茫一片。
屋内人的体温却越升越高,季如烟觉得自己在一汪温水里浮沉,每次以为自己要彻底沉溺进去,却被男人一次次捞起来,诱哄着她到达更遥远的彼岸。
岸边是斑斓迷离的世界,繁花盛开,蝴蝶翩翩。
忽而,一朵花掉下来,落在男人的掌心,他爱怜地抚摸着这娇美洁白的花瓣。
他是最忠实的信徒,虔诚而温柔地吻住了他的茉莉。
……
不知过了多久,浪潮终止。
季如烟刚才被喂了一杯水,现在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全身瘫软,男人从后面抱着她,安抚了会儿。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怀里的女子摇摇头,似乎很困,眼皮都睁不开。
“那还能坚持吗?”
察觉到身后的变化,季如烟有些惊恐地往床边挪了挪,“你节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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