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被少年牢牢攥住,叹声道:“郡主打我也消不了气,只会弄疼你的手。”
说完之后,少年目光一错不错地瞅着谢嗣音,头却慢慢低了下去,吮吻她的掌心:“更何况,郡主这么美的手,不应该打人。”
酥麻的痒意从她手心传遍全身,她强忍着心脏的跳动,冷着脸往回抽手:“松开。”
少年攥得严实,薄唇从掌心一路吻到食指,声音慢条斯理:“反正郡主如何也不会原谅我了,我又何必要再听郡主的呢?”
谢嗣音几乎要被他这副情态吓坏了,嘴唇翕动,声音发颤:“我原谅你。”
少年终于松开她的手,眉目含情的看着谢嗣音:“郡主,你在哄我吗?”
谢嗣音摇头,十分识时务道:“没有,是真的。”
少年笑得开心,重新揽住她的腰肢:“便是哄我也没关系,只要郡主一直这么哄我就好。”
谢嗣音身子几乎僵住了。
少年理了理她鬓旁的乱发,将其挽在耳后,露出雪白如玉的耳垂:“郡主现在这么乖,是不是在等人?”
谢嗣音瞳孔震颤,完全没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微表情。
然后,她听到他近乎愉悦的声音:“巧了,我也在等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外响起敲门声:“郡主娘娘,衣服和早膳都准备好了,您现在要用吗?”
谢嗣音眼神一慌,就要张口阻止,少年却竖起食指落到她的唇前,轻轻发出一声“嘘”音。
“郡主等了这么久的人,不想见了吗?”
谢嗣音抿紧了唇瓣,脸色有些发白,勉强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年轻笑了一声,提声道:“进来吧。”
谢嗣音猛地推开仡濮臣,紧跟着目光转到门口,这次来的一共三人。
客栈掌柜的走在最前头,身后还跟着两个店小二,一人手里捧着个托盘。
三人瞧见屋内场景,俱是一愣,还是掌柜的先反应过来,笑呵呵道:“这位就是郡马爷吧?郡主娘娘和郡马爷尝尝我们莲城的早点怎么样?”
少年丝毫不介意谢嗣音刚刚摆出来的推拒,漫步走上前去,朝着掌柜的笑道:“你走吧,我今天不杀你。”
掌柜的脸色一变,讪讪笑道:“郡马爷真会说笑。”
少年目光转向身后两个人,勾了勾唇:“我从来不开玩笑。”
同一时间,谢嗣音嘶吼出声:“快走!”
可已经晚了。
就在说话间的功夫,少年手腕上的红尾蛇瞬间跃起,直奔左侧那人脖颈。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右侧那人眼下一狠,毫不犹豫地抄起托盘朝仡濮臣的面门一扔,袖中利刃紧随其后。一见屋内生变,门外埋伏着的人一齐冲了进来,无数刀剑纷纷刺向仡濮臣。
谢嗣音下意识退了两步,就在这时,身后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肢。
一股雪松和冷杉的清澈木香围了上来,声音温柔喟叹:“昭昭。”
谢嗣音瞬间红了眼眶,偏过头去看他:“澄朝。”
陆澄朝轻轻嗯了一声,滑向她脖颈的目光一凝,温柔的眼波里涌出寒冰似的冷意。
谢嗣音敏感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冷意,顺着他的视线想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咬了咬唇,使劲将其推开。
他看到了。
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红痕。
那个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谢嗣音只觉得嗓子干涩得要命,哑着声音开口:“澄朝,回去之后,我会让母妃去英国公府退婚。”
男人握着她腰间的手一紧,声音却似低落的月下清风一般荡进她心口:“昭昭不要我了吗?”
谢嗣音从未见过陆澄朝如此委屈失落的模样,那一双琥珀色眸子黯然如尘,再不见往日的星辰璀璨。
她连忙道:“不是,只是我......”
只要不是就好。
男人释然一笑,解开身上的石青刻丝披风给她系上,轻声道:“只要昭昭还愿意要我就好。”
说到这里,他清瘦白皙的手指一一抚过那些痕迹,动作温柔,声音和煦:“其余的,我都不介意。”
谢嗣音微怔,仰头瞧着他。男人一贯从容温雅的脸上覆了一层奔波而来的风霜,眼底更是盛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睡。
她心头一软:“澄朝,其实我......”
话没有说完,陆澄朝眸色一沉,揽着她飞身退出屋内,落到后街之上。
外头天色阴沉得厉害,乌云密布。无数官兵举着长刀弓箭,对准了这件小小的客栈。
在他们落定的同时,仡濮臣跟着出来了。少年身上溅了不少鲜血,靛青色的前襟都染成深黑,瞧着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冷呵一声,漆黑的眸底郁色沉沉:“过来。”
谢嗣音紧紧抓着陆澄朝的衣袖,错开眸子,看也不看前面的仡濮臣。
陆澄朝愉悦的笑了一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昭昭莫怕,有我在。”
“好啊,真是好得很!”少年指间把玩着那根水竹横笛,语气悠然,目光却令人忍不住遍体生寒。
陆澄朝低头吻上她的额心,声音缱绻:“昭昭去后面休息一会儿,这里都交给我,好吗?”
谢嗣音被这一吻烫了一下,微怔之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只道了一句:“你小心。”
陆澄朝似乎恍然未觉她没说出口的话语,只是含笑地看着她转身离开。
仡濮臣半眯着眼,瞧着谢嗣音的背影,面色如常,却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是何等的疯狂暴虐。
等人退到最后,陆澄朝才将目光慢慢凝向仡濮臣,声音似乎比往常更温和了些许:“苗疆人?”
仡濮臣声音不轻不重,一字一顿:“杀你之人。”
两人的目光“砰”地撞击在一起,带着凛然的杀气,刺入骨髓。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紧张得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风起了,扬起的一片绿叶刚刚挡住四目相对的视线。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同时出手了。
谢嗣音从未见陆澄朝出剑,她也不懂剑法。一眼瞧过去,只觉得气质温润如云间君子的男人,出手却是杀气凛然,极快、极猛、极狠,转换挪移间招招致人于死地。
她紧了紧掌心,看向另一个人。
少年的功夫,昨天在林子里她就已经见到了。如今,这两个人似乎打了一个旗鼓相当?
并不是——谢嗣音瞧的只是外行。
相对于陆澄朝的迅疾飘逸,仡濮臣的身手更加诡异莫测,招招都是要人性命的杀招。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二人已经交手了十几个来回。
转瞬之间,各自浑身巨震,倒飞出去。
陆澄朝稳稳落定,瞧着对面的少年,清隽的凤眸里都是暗沉的杀意。
刚刚在谢嗣音面前表现的从容大度,在对上这个少年的那一刻瞬间化为乌有。从未有过的嫉妒以及刺心的愤怒,搅得他胸口起伏不定。
便是看到了少年脸上鲜明的巴掌印,也没有丝毫好转。
因为昭昭刚刚在犹豫......那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不忍与犹豫。
不过短短一天的功夫,她就已经对他青眼相待了吗?
陆澄朝眸色冰冷,重新刺了上去。
不管昭昭对这个少年是什么心思,他都不会允许这个人再活下去。
他守了十一年的凤凰,只能落到他英国公府的梧桐枝上。
另一边,仡濮臣的心情也没有多好。
就算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可当看到谢嗣音真的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时,心口还是如被削了一块儿似的疼得难以呼吸。
明明是她先招惹的他,如今弃他如敝履的还是她。
甚至——转身就又找了一个男人。
呵,还是一个伪装良善温柔的伪君子。
两个男人心下想的虽然不同,但眼神中透出来的光却很一致。
那就是——杀了对方,不再留下一点儿后患。
一道闪电劈过,白芒照亮大地,随即是一声震耳的惊雷,势大立沉。
快下雨了。
就在这时,一道赤红的光芒从仡濮臣腕间闪过,直冲向陆澄朝面门。
男人面色一冷,手中长剑几乎在瞬间调转了方向,砍向蛇头。剑气凛冽,红尾蛇在半空中一卷,以一种几乎难以置信的速度和灵活性躲开这致命一击,然后飞速撤了回去。
仡濮臣冷嗤一声,借着这一错之机,身形一闪,手中横笛刺向男人后心。
“澄朝!”谢嗣音下意识快步上前,惊慌的声音几乎透过阴雾与人群,同时送到两个人耳中。
陆澄朝在男人动作的一瞬间,反手格剑挡住了攻击,跟着一个旋身,以优雅而迅猛的姿态躲开了这致命一击。然后,退回到谢嗣音的身旁,右手持剑,左手握了握她冰凉的柔胰,温声道:“我没事。”
谢嗣音一把将人拽到身后,通红着眼眶看向仡濮臣,声音冷厉到近乎无情:“昨日公子从那些黑衣人手下救出云安,云安感激不尽。但动手的也是你族中之人,恩怨相抵,今日云安会放公子平安离去。但倘若公子再纠缠下去,就别怪云安无情了。”
仡濮臣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背后是一片漆黑的乌云,映得他的脸色更加阴沉晦暗。
良久,他抬头看了过来,眸中光影明灭,重复道:“恩怨相抵?”
谢嗣音挺直了脊背,双手指痕印入掌心:“是的,恩怨相抵,互不相欠。”
他勾着唇角,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声清脆干净却透着一种格外的悲鸣。
谢嗣音一时有些莫名的不忍再听,转过身面对陆澄朝:“澄朝,我们走吧。”
陆澄朝没有动,低垂着头瞧她,一贯温柔的眸色带上几分莫测神色:“昭昭不想杀他了吗?”
而另一边,仡濮臣止住了笑意,同样冷诮着出声道:“郡主是怕我杀了你。”
谢嗣音:......
她这简直是哑子上公堂——有口难辨。
谢嗣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重新往后退去:“随便你们吧。”
可她刚走了一步,就被陆澄朝攥住了手腕,明明力道不重,她却似乎根本挣扎不开。
她疑惑着抬头看去,就见陆澄朝清朗若水的眸底浸透了阴郁,嘴角偏还挂着温和柔软的笑意:“昭昭再瞧一会儿吧。”
这样的陆澄朝......谢嗣音觉得自己竟像是从来不曾认识过陆澄朝一样了。
她抿了抿唇,知道这个男人怕是被刺激得狠了。
他一生无暇,皎皎如山间明月,肃肃如松下仙人。怕是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奇耻大辱——未婚妻一身中衣,满颈红痕地从另一个男人房中出来。
她心下怔忪,一时有些却步了。
他前面虽然口中说不介意,但怕是天下男人没有几个能真的做到不介意女人贞洁的。
若他真的介怀,她......她会主动退婚。如此,也省下了日后可能会发生的愤懑与不甘。
陆澄朝对她的情绪感知多么敏锐,在发现她目中疏离的一瞬间,就化开了眸底浓雾,叹息着改了口:“昭昭若是不愿,就算了。”
谢嗣音喉间滚动,瞧着他眼底的黯然和一身的狼狈,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这两个人彼此心下不宁,仡濮臣却只觉得他们是在互诉衷情,冷笑一声:“两位真是情深似海。”
轰隆又一声惊雷响起,紧跟着憋闷了许久的雨水终于落了下来。
春雨如丝,此刻的雨水却又急又密,斜斜落在面颊上,多出了些许的萧瑟之意。
陆澄朝接过旁边之人送来的紫竹伞,打在谢嗣音头顶,温声道:“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话里头的意思很明显,他愿意退步,放过那人。
谢嗣音偏头瞧着陆澄朝,琥珀色眸子里清清楚楚只映照着她一个人,然后她就听到男人温柔至极的声音:“昭昭说什么,我就答应什么。”
仡濮臣立在雨中,额前的黑发贴在脸上,显得脸颊上的巴掌印更加明显,也更加可怜。不过这位主明显没有自怨自艾的优点,瞧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半响,低低笑出声,声音诡异而阴沉。
谢嗣音安安静静的垂下了眸子,盯着地面上溅起的雨花,低低说道:“澄朝,将你的剑给我。”
陆澄朝疑惑的嗯了一声,将长剑递给她:“做什么?”
谢嗣音接过之后,却一把推开他,紧跟着退后一步,提剑朝他的胸口刺了过去。
“世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别说周围的人,就连陆澄朝也是反应不及,只险险避开要害,却仍被刺了个贯穿。
十二骨紫竹伞倏然落到地面,撞碎了一骨竹节。
谢嗣音慢慢抬起头,一双如秋水荡漾的眸子死沉一片,阴翳呆滞。却在瞧见陆澄朝胸口鲜血汨汨涌出的瞬间,滚出泪水。
陆澄朝一眼就瞧出她的不对劲,上前一步任由长剑刺得更深,伸手抚去她的泪珠,声音是不变的温柔:“昭昭,别怕,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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