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正文完
上京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 圣人下葬的这一日却难得的放了晴。
一眼望去天幕上连云也瞧不见一朵,尽数瞧不见边际的湛蓝。
隋止与赵文婴都是亲眼看着那副棺椁被送入皇陵,也是亲眼看着那陵寝被彻底封上。
圣人被永远困死在了皇陵中, 再不可能生还。
回宫的途中,赵文婴与隋止看着这难得的阳光, 心里都不由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一切, 终于是结束了。
***
圣人下葬后的第二日,隋止登上了帝位。
一切早已没了争议,朝臣们都只催促着他尽快登基,毕竟朝中一日无君, 那便一日无法安宁太平。
前边是圣人丧事还不曾处理妥当, 如今人已经葬下,便再也不能耽误下去。
登位后的第一日, 隋止便安排了昔日的江家旧部当着诸多朝臣的面将当初秦川城那一战的真相说了出来,并且连同早已准备了多时的证据一起给众人瞧了个仔细。
其实对于当初江遂与赵文婴通敌叛国之事, 朝臣中也有诸多对此觉得有些古怪之人。
特别是知晓这江家夫妇二人品行的人, 更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们竟能做出这般通敌卖国之事。
可当初圣人却早已笃定了江家夫妇的罪行,若有朝臣开口替他们二人说话甚至还会被打作同党,如此,那些朝臣们即便心下觉得此事有些古怪,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而如今隋止令江家旧部之人说出真相,又拿出诸多证据做了佐证, 那些朝臣们自然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只是此事牵扯众多,隋止将一切真相公之于众,甚至是连圣人死后的颜面也不曾顾忌, 有些朝臣心下自然也免不了担忧,认为隋止这般举动损了圣人的颜面, 也免不了让他自己也惹了非议。
圣人到底是隋止的父亲,有再多的过错,似乎都轮不到他这个做儿子的来苛责。
楚国向来重孝,隋止如此做,怕是当真会令百姓不满。
可隋止听了这话却道:“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既是做错了事,既然是一国君主,便更应当承担此后果,朕这样做并非不孝顺,只是唯有如此才对得起当初为楚国征战多年,又蒙冤多年的江将军和赵将军,也才对得起天下百姓。”
隋止如此说了,那些朝臣也只能闭了嘴。
而这一切公之于众后,百姓们自然是议论纷纷。
“如此看来当初的江家实在无辜啊!可怜竟是落得夫妇二人双双斩首的下场……”
“谁说不是,江将军与赵将军当年立下了多少功绩啊,哪曾想最终不是死在了敌人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中,要我说咱们前头的那位陛下也当真是……”
只说到此处,身边人便会神色慌张地做出噤声的动作来,“这话可不能说!”
胆子小些的人便连忙闭了嘴,不敢当真说先皇的不是。
可也有胆子大些的,便直言道:“咱们如今的陛下是个明君,既然都将一切真相昭告天下了,哪里还会忌讳咱们说几句前头那位陛下的不是,再说这事原本就是他做错了。”
这话说出口,倒也得了不少人的认同。
只是这消息不过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几乎所有百姓都在议论着此事,自然也会有些想法不同的人对隋止这般举动很是不认同。
其中便有不少日日坐在茶肆酒馆品茶论事的迂腐书生。
有人道:“先皇所行之事确实有不对之处,可即便如此,咱们如今的这位陛下也不当如此不顾忌他的颜面,所谓死者为大,先皇已经驾崩,有什么事竟是连一个已经死去之人的颜面也不顾了呢?”
这话自然有不少人点头赞同,“不错,那江家夫妇早已没了性命,就算将一切公之于众又有何意义,陛下他全然不顾先皇身后清誉,实在枉为人子!”
“不错,百善孝为先,咱们这位陛下连这般道理都不懂,更不说治国安邦平天下了。”
“……”
这些迂腐书生不比寻常百姓,他们向来是高傲的,总觉得自个是有气节的。
平日里便多是在这些茶肆酒馆中高谈阔论,似乎对所有朝政要事都信手拈来,那时候便不会有什么避讳,如今谈及此事便更不会有忌讳之处。
楚国毕竟是个看重孝道的国家,这般言论听起来虽然荒唐,可其实却也得了不少人的认同。
而隋止在决定将这一切尽数公之于众之时,便知晓外界定然会有不赞同他如此行事的声音,所以即便听得那些批评之言,也只当没有听到便是。
只要他心里明白,他并不曾做错什么,便已经足够了。
等这桩事终于处理妥当,隋止也才寻了机会去见江奉容。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他在常宁宫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踏进了里间。
二人这几日其实并非不曾见过,只是诸事繁多,两人即便见了面,也只是匆匆说了几句话便要分开,许多心底的话藏着却也寻不到说出口的机会。
隋止这回过来却是想同江奉容说明了自个的心意,也问一问她对于这事如何想。
两人一同经历了这样多的事,他心里头是相信江奉容对他有些感情的,可是否当真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却是不知的。
不是觉得江奉容的性子难以揣摩,只是感情一事本就难以说清。
可隋止到了常宁宫之后却并不曾见到江奉容,只有赵文婴一人等在里间。
赵文婴见他进来,也上前要向他行礼。
隋止连忙道:“赵将军不比如此。”
可赵文婴却坚持将那一礼节行完才起了身,“陛下如今身份贵重,这礼节是必不能少的。”
隋止还要说些什么,可赵文婴却又道:“陛下或许不在意这些,可宫中人多眼杂,万一被有心之人瞧见,反而惹来祸事,如此,还不如礼数周全些。”
“反正我在这宫中多年,对于这些繁杂的礼节,也早已习惯了。”
她如此说,隋止怎么会还听不出她话里头有另一层意思呢?
只是不等他再作解释,赵文婴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缓缓道:“只是阿容,却不能再吃这样的苦了。”
“阿容若是留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护着她,后宫之中绝不会再有旁的嫔妃,亦是无人能欺负了她……”隋止有些慌乱地向赵文婴承诺些什么,只是赵文婴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道:“给阿容一个公主的身份吧。”
隋止顿住,听赵文婴接着道:“为她在上京修一座公主府,如此,她也不需要再受宫中规矩的约束,活得也能自在许多。”
若是没有赵文婴,隋止虽然也能坐上这个位置,可一切到底不会这样顺利。
她想用她自个的功绩来为江奉容换一个公主的尊位是绝没有问题的。
只是隋止显然不想。
若是江奉容成了公主,那隋止与她便只是兄妹的关系,两人之间当真是再没有了可能。
“阿容她,也是这样想的吗?”但此时隋止沉默了半晌,却只缓缓问出了这个问题。
比起旁的,他显然更为在意江奉容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赵文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此事是阿容主动与我说的,她大约也是不想再与这座宫殿再有任何交集吧。”
隋止的眸色暗淡下来,但却应下了,“好,我会尽快下旨将此事办妥。”
赵文婴见他竟是这样快就答应了下来也不由愣住,“若是如此,你们二人便再无可能了,你当真愿意?”
“我自然不愿。”隋止苦笑道:“阿容若是愿意留在我身边,那前边即便如何艰险我也是不会松开她的手的,可她若是不愿,我却不能勉强了她。”
“她并非是一样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我如何能为了一己私利将她困在我身边,若是如此,我与当初的父皇,又有何差别?”
在赵文婴说出那些话的一瞬,隋止并非是不曾想过什么也不顾地将人困在自己身边。
但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
这样做太过自私,他既然爱阿容,那更应当尊重他。
赵文婴怔怔地看了眼前人好一会,最终垂下眸子,忽地笑了一声,“看来阿容不曾看错你。”
隋止还不曾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便见她朝屏风后边招了招手,“阿容,出来吧,你们二人的事我答应了。”
隋止猛然看向屏风后边,一袭藕荷色衣裙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正是江奉容。
事到如今,隋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快步上前想说些什么,可却因着被这突然的好消息砸了个措手不及,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扬起的唇角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隋止活了二十余年,恐怕当真是头一回有这样笨嘴拙舌的时候吧。
江奉容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由笑了,道:“母亲,这回您可以放心了吧。”
赵文婴浅浅饮了口茶水,道:“陛下,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都记着了,若是以后有一日你待我的女儿不好了,不管付出何种代价,我还是会带她离开的。”
隋止知晓赵文婴的脾气,明白若有那一日,她是当真会这样做的,于是面色也凝重了几分,认真道:“您放心,绝不会有那一日的。”
如此,赵文婴便也终于点了头。
***
二人的婚事很快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
原本圣人方才驾崩不过半月,隋止在此时成婚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可隋止的婚事早已经定下,定下的太子妃便是当初的周姻,其实也就是江奉容。
此事隋止也早已公之于众。
从前江家的冤屈还不曾洗清,若是知晓隋止有立江家女为后的念头,那朝中那些大臣定是不会答应的。
那些个文臣平日里看起来斯文,但若真有需要他们劝诫的时候,他们为了劝诫君主,便是触柱而亡也是寻常事。
所以若是江家之事不曾洗清,这桩婚事还当真有些麻烦。
可如今一切真相早已人尽皆知,谁人都知晓江家夫妇当初的冤屈,江家女因为这桩莫须有的罪名成了孤女,何其无辜。
隋止如今愿意娶江家女为后,旁人只会觉得这对于江家也算是弥补。
加之隋止如今又已经登上帝位,更是少了许多顾忌。
他有这般心思自然也不会有人阻拦。
更何况隋止这般年纪,其实若是寻常人家恐怕膝下早已有了儿女,如今娶亲,即便他没有这般心思,朝臣们也少不了上折子催促。
如此,这桩婚事便再没了阻碍。
临近婚期的前两日,狱中的谢行玉终于得了消息。
他是听得两个狱卒在议论着此事才知晓的。
可刚听得那些狱卒如此说,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先帝才过世不过半月,陛下怎会在此时成婚?”
那狱卒见谢行玉不信,有些不耐烦道:“如今宫里宫外早已传遍了,大婚时需要的东西也都已经备好,这种事哪里会有假?”
另一狱卒也道:“你这一日日的被关押在狱中,哪里知晓外边的事儿,咱们陛下与江家小姐的婚事早已定下,再有两日便已是婚期了,绝对是错不了的。”
说到此处,那狱卒也好似想起来什么,看向谢行玉的目光中亦是多了几分鄙夷,“说起来江家小姐原来还是你的未婚妻,只是听说后来好似是因为一个乡下的农女退了婚,当初那桩事可当真是传闻地沸沸扬扬……”
前头那个狱卒听了这话也来了兴致,“是啊,谁曾想如今你成了阶下囚,人家却要做皇后去了,这命运的事,当真是没个定数的!”
“……”
两个狱卒又是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说到关键之处还时不时看一眼谢行玉,大约是想看看他如何反应。
可谢行玉从听得那两个狱卒说起江奉容与隋止的婚事起,耳朵里便再听不到旁的声音了。
他被关在狱中的这几日其实也并非是什么事也不曾做的。
他的母亲与妹妹随着西山大营一同回了上京,入宫之前他将人安置在了京中的一处宅院中,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作安排。
可不想他那日入宫之后便再不曾回去。
谢行玉知晓谋反是什么样的罪行,他自己也就罢了,可家中人却也少不了会受到牵连。
所以这些时日的他都在费尽心思地为谢夫人与谢嘉莹周全。
虽说他在朝中多年,也并非是一点人脉关系都不曾有,只是如今已是落到这步田地,那些所谓的至交好友恐怕早已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了。
所以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这桩事大约没有那么简单。
但等他真的想方设法托人传出消息去,却发觉这一切比自己所想的容易许多,眼下谢星已经带着谢家的人离开了上京。
如此,他也算能稍稍安心了。
可却又在此时得知了江奉容与隋止的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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