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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妈快步离开后，云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太热情也有点招架不住。
她又将视线投向玻璃门里的陈藏，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棋牌室里声音更为嘈杂，里头并不通风，有股淡淡的烟味，混合着这中一楼室内特有的潮湿霉味，空气算不上太好。在亲眼看见之前，云惜是不会想到陈藏会在这样的环境里打麻将的，他好似和周围都不在一个图层里，有一丝割裂感。
云惜慢慢靠近，她听见坐在陈藏对面的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太太语气不满：“叫你陪我老太婆打麻将也不情不愿，我要不是看你这几天失魂落魄的，我才懒得管你。你惹她生气了是不是？大好的周末都不出门去，还要睡懒觉……”
陈藏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奶奶，我这不是在陪您吗？”突然他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视线在空中与云惜交握。他表情凝滞，半天没有反应。
老太太背对着云惜，还在低头看牌，见轮到陈藏出牌了，而自家孙子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催促：“大孙子，赶紧的啊，出牌这么慢……”
陈藏的眼睛还盯着云惜，几乎是机械动作地随意扔了一张牌出来，老太太一看，兴奋地推倒了自己的牌：“清一色一条龙！就胡你这张呢！大孙子你今天可要出血了，哈哈哈！”
陈藏没有反应，老太太这才舍得抬头看他，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其他人也纷纷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云惜。
云惜一下子被四双眼睛注视着，神情尴尬起来，她不自在地掖了掖耳边的长发。陈藏站了起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老太太扭着脖子，看了看陈藏，又看了看云惜，福至心灵，猛地一拍手：“哎哟，你就是我孙媳妇是不是！”
这一嗓子，成功将棋牌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云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否认的话还没说出口，陈藏就先一步替她解围：“奶奶，别乱说。”
老太太才不理他，自顾自地去拉云惜的手：“可算见到你了。孩子，你叫什么？”
面对老人家，云惜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奶奶，我叫云惜。”
“哎哟，真好听。”老太太拉着云惜的手就要往外走，又对桌上的牌友道，“今天不打了，不打了，孙媳妇来了，我回家做饭去！”
牌友们十分善解人意：“是该回去！”
“麻将每天都能打，也不急今天。”
“就是就是。孙媳妇第一天上门，可得好好招待。”
云惜被老太太带着走，转过脸冲着还愣在原地的陈藏皱了皱鼻子，像是求救。
陈藏此时才压下心中震惊，整理好了表情，才跟了上去。
云惜不知道陈藏是和他奶奶住一块儿的，他家有长辈，自己贸然上门，还是空手，实在是不好意思。
但老太太根本没有给她机会补救，一路拉着她，路上还给街坊们介绍：“看，这是我孙媳妇！好看吧！”
云惜如果能回到十分钟前，她一定要阻止猪油蒙了心的自己！
为什么要出来找陈藏！
现在完啦！
陈藏除了一开始见到云惜时大脑宕机外，此时一脸的好整以暇，每每云惜求救似的望向他，他眼底都有笑意，表示爱莫能助。
于是，云惜在众街坊们的注目礼下，红了耳朵，被老太太拉进了家门。
上个世纪末的老居民楼都大相径庭。陈藏家和黄花巷里她的家布局差不多，两室两厅，房间都小的可怜。
云惜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
老太太以为她拘礼，连忙道：“别换鞋子，进来吧姑娘。”
云惜没办法，只得进去了，老太太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又絮絮叨叨：“我们家有点小吧？不过没事，我大孙子买了新房子的，以后你们结了婚不用跟我老太婆一起住，你们住你们的新房。又或者你不满意，还可以让我大孙子再买一套更大的……”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了，陈藏叫了一声奶奶：“您可快别说了，再说，就要把您孙媳妇吓跑了。”
云惜本来就尴尬得不行，听见陈藏居然火上浇油地开玩笑气得瞪了他一眼。
殊不知这一眼落在莫奶奶眼里，就是连羞带嗔。她捂着嘴笑了起来：“不说了不说了。小惜啊，中午在奶奶家吃饭，叫大孙子给你做饭，他做饭比我老太婆做得好吃！”
“可说呢，您就逮着我一个人欺负。”陈藏懒洋洋道。
“不然呢！”莫奶奶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不敢不敢。”陈藏笑了笑。
云惜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好像这样的陈藏，更加鲜活。
第26章
◎原因◎
莫奶奶精神矍铄，十分热情，赶着陈藏要他带云惜参观家里。
陈藏脸上少见的浮现出无可奈何，倒是云惜很感兴趣。
虽然这样的老房子，一眼就能看到头，可这里是被标记为陈藏的地方，她好奇他的私人领域。
一进入陈藏的房间，就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熟悉的苦橙香味。他的房间很小，所以床也不大，他这样的身高，一米五的床一定会十分局促。云惜想象了一下，他每天委屈巴巴地睡在这张床上的模样，抿出一点笑意。
即便如此，床上也被整理得一丝不苟，床品和窗帘都是冷色调，这些都在云惜意料之中。
他房间还有一扇门，从门过去，是一个小阳台。阳台封了窗，被改造成了小小的书房，一面墙打了架子，摆满了书，大多数都是金融方面的。
云惜一一看过去，他似乎没有放弃过自己的专业，可是明明他留在经济发达的地方更有出路，为何又会偏安一隅？
陈藏就倚靠着门框，但云惜没有要开口询问什么。
她只是转眼去看他，然而她的视线略过阳台的另一侧时，凝滞住了。
那里摆放了一个边柜，边柜上有两张黑白照，照片前有一只香炉，上面还燃着三根香，说明早晨有人祭拜过。
照片上的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来岁的模样，男人面目严肃，眉间有川字纹，但眉星目朗，女人笑得温柔，长相精致。云惜看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叹息，来看陈藏更像母亲。
她心底有隐约猜测，却不敢问出口。
陈藏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主动道：“这是我父母。”
云惜点点头，目光认真地看着他：“我能祭拜吗？”
显然陈藏也没有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只顿了顿，才点点头：“当然能。”
云惜只是觉得，她冒昧地登门造访，无论如何都是打扰。
她点了香，拜了三拜，才和陈藏一块儿出了他的房间。
莫奶奶说要留云惜吃午饭不是开玩笑的，生怕云惜反悔，一下便钻进了厨房。云惜不好意思让老人家忙活，也要跟着进去帮忙，但厨房小得多一个人都转不开身，莫奶奶将她赶了出去：“老太婆这点事儿还是能干的。我也就洗洗切切，炒菜还是得大孙子，他炒的好吃。”
云惜又忍不住去看陈藏，看来他的厨艺好是公认的。
莫奶奶又指使陈藏：“大孙子，家里没大蒜子了！”
“行。”陈藏要去换鞋，“我去买。”他看向云惜，“你在家里坐会。”
云惜连忙跟上去：“我和你一起吧。”
“小惜你让他去就行，你在家里看会电视。”莫奶奶说着就要去找遥控器。
云惜连连摆手：“不了，奶奶。我和陈藏一起去吧，这边我也没来过，出去走走也行。”她想的是，她空手上门，实在太不应该，正好可以趁着这个空挡买些水果，算得上补了礼数。
但莫奶奶明显有自己的理解，她听云惜这样说，点点头：“也行。让陈藏带你去认认门，下回直接来家里玩。”
云惜哭笑不得。
就这样，云惜和陈藏又一块儿出了门。
这样的旧居民楼没有电梯，楼道也窄。陈藏走在前面，云惜落后两个阶梯跟在他身后，他一个人就能将楼梯挡住。
他家住四楼，不高不低，但是对于老人家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
云惜不由问道：“奶奶爬楼梯还方便吗？”
“还行，她腿脚都还硬朗。”陈藏刚说完，正好碰见楼上的邻居上楼，他打了声招呼，便微微侧过身，让了路。那邻居看了眼云惜，笑着道：“陈藏带女朋友回家啦？”
云惜以为自己今天对这个称呼都要免疫了，可还是没忍住红了耳垂。
她没吭声，陈藏应付了过去，邻居笑吟吟地冲云惜点了点头，便继续上楼回家了。
随着邻居到了家关上门，楼道又恢复了安静。陈藏瞟见了云惜白玉般的小巧耳廓变成了粉色，不由笑了起来，调侃道：“一声不吭就跑了过来，现在知道害羞了？”
云惜察觉到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他们谁也没有提前几天的事情，她也不欲破坏这样轻松的氛围。她原本就是来求和的。
她装模作样叹口气：“我也没想到大家这样热情。”还会错了意。
陈藏笑了笑，没再说话。
云惜想到他居然会在棋牌室和一众奶奶们打麻将，不由又笑了起来：“陈藏，你的麻将技术，该不会是师承莫奶奶吧。”
陈藏唔了一声：“差不多。”
“难怪这么厉害。”
陈藏不置可否。
他们去了菜市场，实在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应有尽有。
云惜好奇地一路看过去，陈藏显然经常出入，许多摊贩都认识他，一边打招呼一边还要塞给他自家买的蔬菜。
云惜简直叹为观止。
她从没有想过，这样冷情的陈藏，倒是很受大妈大叔的欢迎。
当然，她觉得是因为他长得太好。
她跟着他也沾了光，也被夸好看，但她已然摆脱不了“陈藏女朋友”的名头了。她听到这几个字都快要麻木了，只能怪自己冒失，头脑一热就跑过来，现在都是活该。
只是“女朋友”这三个字有种魔力，让她莫名和陈藏亲密起来，她心里翻来翻去咀嚼这三个字，有种充盈感。她明明知道这并非是真的，却忍不住沉沦。
陈藏很快就买好了大蒜子，云惜见有水果摊，便过去挑水果。
摊子上琳琅满目，大都是当季的水果，云惜没了主意，看着水蜜桃不错，正挑着，随口询问陈藏：“你奶奶喜欢什么水果？”
陈藏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你买给奶奶的？”
“唔，总不好空着手，算是心意嘛。”
陈藏笑了起来：“你要是买给奶奶，不如买一板AD钙奶。老太太最喜欢喝那个。”
云惜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云惜：“……”她点点头，笑道，“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可说呢。”
于是买了点水果后，她顺便去了小超市，买了一板AD钙奶。陈藏不让买多了，说怕老太太贪嘴，她肠胃不太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无言。
陈藏将云惜买的的东西都顺手接了过来，云惜的手又空闲了下来。她看了看陈藏，看到他如羽翼般的睫毛，不由想到黑白照上的女人。
云惜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你……爸妈……”一时之间，竟没想好措辞。
她明白自己的冒犯，可今天不知为何，她总是做出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来。
大约人一旦进入到某种亲密的情境下，就会被允许冒犯。
陈藏神色不变，他似乎早就料到云惜会问，淡淡道：“他们过世很多年了。”
心中猜想得到肯定，云惜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她的印象中，高中时期陈藏的父母还是在世的，这么多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陈藏看出她的犹豫：“你想知道？”
云惜点点头：“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陈藏缓缓道，“我大三那年，他们一起出了车祸。车祸没有要走他们的命，但也只差一点点。他们在ICU呆了一年多，一直没能醒过来。”
云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云惜却能看出他的难过。
“我花光了赔偿款，房子也卖了，也没能留住他们。”陈藏看着云惜的眼睛，“最后，我决定，放弃治疗。”
云惜哑然。
陈藏笑了笑：“我有时也有点不想原谅我自己。”
风轻轻的吹，带走一片落叶，周围人们来来往往。有一家三口刚买好了菜，小夫妻俩牵着五岁大的孩子，一边说笑一边路过；也有十来岁的少年跟着自己的妈妈身后，一边承受着唠叨一边帮他妈妈提东西，虽然脸上不耐烦，可却还是在好好听妈妈的话。
有人享受着和最亲的亲人相处的时光，有人却早就失去了父母。
云惜感觉自己的心被抓了一把，闷闷的疼。
她在心疼陈藏。
“可这不是你的错。”云惜望着他，微微皱起了眉，“你已经很努力了。”
陈藏眸光微动，他沉默片刻，最后神情微松，叹了口气：“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云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我说得多了。其实这些都过去很久了。”陈藏继续往前走，云惜连忙追上去。
陈藏只在刚刚那一瞬间展露出脆弱，现在又恢复成那个冷淡又理智的人。
云惜想要问，这是不是他回平南的原因。
可其实显而易见。
云惜没有再问什么。
两人回到家，莫奶奶已经备好了菜，看见云惜买的AD钙奶，高兴得不得了。
“还得是我孙媳妇，都是奶奶爱吃的，谢谢你了！”
陈藏挑了挑眉：“奶奶，是我告诉她的。”
莫奶奶转头就变了脸色，两眼一蹬，骂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
“好好好。”陈藏笑了起来，“您开心就好。”
莫奶奶这才放过他：“哼。”
云惜看着这样的陈藏，没有一丝阴霾，依旧如同以前天之骄子的模样，好似他从来都是如此。
只有她知道，他经历过潮湿。
第27章
◎和好◎
午饭是家常菜，陈藏掌勺，依旧很合云惜的胃口。
做奶奶的就是生怕小辈没吃饱，一直要云惜多吃点，云惜撑到想要扶墙，最后还是陈藏拦下了莫奶奶，像是吃醋争宠一般：“奶奶，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吃饱啊？你把菜都放小惜面前了。”
莫奶奶看起来是真烦他：“这么大的人，手一伸就夹到了，咱家桌子又不大，吃不到也活该。”
云惜还挺喜欢看祖孙俩斗嘴，莫奶奶虽然会怼陈藏，却不尖锐，也不阴阳怪气。而陈藏，总是笑眯眯的，与平时不同的吊儿郎当，使得他更加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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