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公主,我拜託你走慢点!”集市裡,米西纳斯狼狈地左穿右插,差点跟丢了阿尔。
手上一串又一串零嘴的阿尔,回转身,以难言的表情看着连路都没能好好走的罗马弱鸡。她买了两手的东西也没见她走不动路,但这个罗马男人,连自己故乡的路都没能好好走吗?
米西纳斯一手扶好肩上滑落的托加,另一手将缠住自己脖子的金链转回来,以想死也更想杀人的表情望着埃及来的好公主。
瞧这能踩死人的平民人群,米西纳斯一个好好的贵族公子哥,一辈子都没在没护卫的情况下走进过好吗!
阿尔看米西纳斯又气又狼狈的,蓦地大笑了起来。也懒得管他有没有跟上,阿尔转身便继续去摊子上买些个小东西,笑着向东主道谢,再被热情的罗马人民送走。
这当然热情啊,大主顾耶--米西纳斯跟在后面,看到嘴都要歪了。
不过,开朗大方的异国公主会得到公民的喜爱,也并不让人意外就是了。米西纳斯挤到路边歇着,随阿尔自己乱逛去。公主阿尔,本来在埃及时便是民望很高的王族,自然是有受人欢迎的特质。
虽然这特质,可能跟她在埃及时的稍稍不同。
“谢谢。”收下东主多送的一串琉璃玩具彩珠,阿尔又笑着道了声谢。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嗓音是跟她远在埃及的王姐近似的甜美。
但见过她杀人的米西纳斯只想翻白眼。
可他一个男人,也没能真对笑着的公主生气就是了。
经过两年的治疗和休养,公主阿尔已经能说些短句,也会不时地笑起来了。儘管以前她在小亚细亚流放时也算不得操劳,但环境与现在也是远远不同的。
安东尼早就远去被分到他名下的东边领土,莱彼特也被支了出去,就连屋大维都跟阿格里帕去了高卢打仗,现在的罗马城内,根本没能凌驾在公主阿尔头上的人。元老院自大清洗后,就是个摆设而已。公主阿尔既有名望财力,也受到现任执政官屋大维的庇护,在代政的米西纳斯家裡住着,根本就是无敌的好吗。
也总算有了可以好好休养的环境,逐渐恢復过来。
阿尔在集市转了一圈,便回来找米西纳斯,并将在他眼裡低俗到不能言喻的小食塞到他的嘴裡。他方要生气,阿尔便出声了。
“米西纳斯。”
米西纳斯无力地垂下肩,连眼神都死亡。公主连传说中的撒娇都学会了。阿尔重新开口说出的第一句,便是“米西纳斯”,导致他后来只要阿尔一叫,他就怎麽都生不起气来。他总有种自作孽的感觉。
阿尔失笑,说:“你,不工作。”反正他都不想工作,陪她玩又怎麽了?
“是~是。”米西纳斯扬起大大的假笑,扶着阿尔的肩回转,“天都要黑了,我的好公主,回去吃饭啦!”
阿尔还不是太想走。
“我后天带你去骑马?”
阿尔撇嘴。她骑马还得别人带了哦?
米西纳斯笑到眼睛都眯起来,“屋大维送回来的战马,我以权谋私,让你先挑哦。”
阿尔立即扬手。成交!
米西纳斯也笑了出声。就在他和阿尔玩着时,不知不觉间,人群向他们愈挤愈近,阿尔猛地将米西纳斯拉到身后,反手用手上的东西一格,咣的一声将行刺的刀挡开。尖叫的人群散去,只数个体格魁梧的男人逆着人潮袭来。
可这麽一会儿功夫,阿尔已经抽出了腰间别着的短刀,在她凌厉的目光下,刺客们一窒。
阿尔眯了眯眼睛。
会对她有这个反应的,铁定是军人。
男人们再次袭来,阿尔在应对间对他们的身手有了更明确的判断。在侧身踢翻一个刺客后,她再以刀刺中另一个男人的腹部。剩下的刺客见状,便要退去,却被赶到的警察包围。
这是近年屋大维成立的警察队,也是因为这样,平日阿尔他们大可不必护卫随行。
但今日,显然是特别情况。
米西纳斯打了个暗号手势,警察队便鬆开了包围圈,装模作样地围捕一番便将人放走。阿尔的刀一翻,便要将留下的刺客了结,却被米西纳斯挡了挡。不是不该杀,只米西纳斯顾忌着不想阿尔再见血。阿尔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就着警察队的遮挡,阿尔避开公民的目光,快速地让两个刺客断了气,让他们彻底闭上嘴。
现在还不是激發矛盾的时候,让人说出主谋就不好了。
要没审出来或让人审问中死了,警察队和米西纳斯都得担责任,还不如在打斗中死了的乾淨利落。
也好在主谋面前装不知情,将局势拖到屋大维和阿格里帕的兵力部署完毕。
米西纳斯让人将尸体抬走、收拾场面。阿尔也抹乾淨了手,望向他。米西纳斯扶着阿尔的肩回转轿上,等轿子起行了,才压低声音跟她说话。
“等你回来才行刺我,他们这只是想给我个警告。”
阿尔不解地哈了声,“警告,甚麽?”难不成还警告米西纳斯要离开屋大维?矛盾便是矛盾,和解不了的便直接动手,这还拖泥带水的警告甚麽?
米西纳斯耸耸肩,嗤笑了声,“你能指望个女人能做出理智的佈局?”
嗯。阿尔冷下了脸。
米西纳斯立即举手投降,“噢,我聪明可爱天上有地下没的好公主,自然是不同的。”
阿尔懒得管他,道:“富尔维亚。”
主谋的,是安东尼的妻子、屋大维妻子的母亲,富尔维亚夫人。
“正解。”米西纳斯摊手,“她不满意现在的地位,屋大维不会给她更多的,安东尼也正在东部风流快活,她便自己来呗。但这女人野心大归大,还真有几分本钱的,以她的财力、她家族兄弟的兵力,加上安东尼的有意纵容,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省得翻船。”
阿尔垂下了眼帘。
屋大维和安东尼的矛盾,是迟早要爆發的,只是双方都在累积力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屋大维以妻子年纪尚小为由,没有同房,也是避免生下和安东尼家族相关的孩子,日后不好处理。安东尼大概也心知肚明,未对屋大维冷落继女的行为表达不满。
但这却不符合富尔维亚夫人的利益。对她来说,她的女儿生下屋大维的儿子,再让这个孩子继承屋大维和安东尼,她才能成为罗马最尊贵的女人。
这对安东尼来说倒是没甚麽,绊住屋大维就好,也乐得纵容妻子给屋大维添乱,甚至授意自己的兄弟也给添上把火。
“阿尔?”米西纳斯拍了拍阿尔的肩,“别想了,我就是给你说说,让你心裡有底而已,这些是罗马内部的矛盾,我和屋大维会处理好的。你呢,”他不知道从哪裡变出了一棵鲜红的花朵,递上,“现在好好地玩儿去就好囉!”
阿尔拉过米西纳斯的袖子瞧,就没看出来他是藏哪裡的。
米西纳斯任阿尔摆弄,同时抬头望着轿顶,眼神麻木。他也是逼不得已,才祭出这种哄女孩子的招儿,希望屋大维回城后别砍了他啊……啊!他捂着被打的手臂,一脸无辜地望向公主。
阿尔撇开脸。没啊,她就是打打看而已。
迟来的少女期啊!米西纳斯倒吸着凉气揉手臂,一边还得陪着笑脸说:“哟,殿下的手有没有打痛了?”一个劲儿地胡说八道,直将人逗笑起来才停。
真的,米西纳斯真的觉得自己早晚会死在屋大维手上。他好好的一个贵公子,怎的跟个小白脸似的!
“米西纳斯。”
米西纳斯像死了一样,认命地又听他的好公主吩咐去。
将公主送回去,米西纳斯到底是得去处理今日發生的事。待他理好以后,挣扎着是要睡城裡的破屋、还是回去浸温泉的时候,收到了公主派人给他送的换洗衣物。米西纳斯望着东西,低声笑了起来。公主知道他的顾虑,总会在适当时候退开,从不会让他真正为难。
这手腕,哗,跟米西纳斯交往过的所有罗马贵妇相比,都还要高上一筹。
米西纳斯抱起手臂坐下,却睡不着了。公主这算是喜欢他呢,还是没有喜欢他呢?已经好好地长大了的公主,总不会再分不清了吧。
假如是米西纳斯,是可以跟埃及公主结婚的。虽然孩子会有公民身份的问题,但让屋大维开个特别豁免权又不是难事。米西纳斯权限虽大,但都是依附在屋大维身上,本身并无官职,他的妻子是甚麽国籍、孩子是甚麽血统,轮不到选民指点。
并没有阻碍之下也没能發展起来,只能是双方都无意而已。
虽然,太近的距离总让人有些疑惑的时候。
两年间,屋大维都多在外四处筹备军力,更是和阿尔相互避开对方,在罗马城内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有阿尔和米西纳斯二人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商量的同伴,米西纳斯也是陪着阿尔休养的惟一一个朋友,亲近一点,就是屋大维都不能够说甚麽。
就该学精一点儿,才不会被男人欺负呢。米西纳斯一笑。梳洗过后,他便睡下了,一觉无梦--他本来是这麽期待的。
然而,现在的罗马城,终究难以有真正的平静。
第20章
“叩叩!叩叩叩!!!”
急速的敲门声,吵醒了政务室里睡下的米西纳斯。在他才刚坐起来、外衣都仅披了一半时,结实的门板就像渣子一般被人一脚踢开。
“走!”是背着弓、提着短刀的阿尔。
米西纳斯瞬间清醒起来,跟着阿尔往外走,边走边问。
阿尔挡在米西纳斯前面,听前方的走廊已经传来打斗声,便指示兵士断后,立即带着米西纳斯从反方向离开。
“安东尼。”阿尔说。
米西纳斯了然地挑了挑眉。倒不是说远在东部的安东尼又搞事,而是他的兄弟,卢基乌斯.安东尼。逃出罗马城外后,米西纳斯制止了阿尔想要分兵去抢截安东尼的妻子富尔维亚夫人的举动。
“她昨日还半软不硬地给我警告,这场突袭不会是她指使的。”米西纳斯说,“卢基乌斯自己有野心抢先发动叛乱,就不会顾及他嫂子的性命,我们截下她也没用。”
阿尔摇头,“安东尼,兵。”
即使安东尼不在,他的妻子也大可以用他的名号来召集军队。无论今夜的叛乱是不是她的主意,都等同向屋大维宣战了,她绝对会立即与丈夫的兄长合兵,协力板倒屋大维。
米西纳斯否决,“还是不行!就这百人都不够,你分了兵,谁还护着我们北上找屋大维汇合了?就是普通强盗都够我们喝一壶的,阿尔,你别冒险!”
阿尔知道米西纳斯的考虑不无道理,最终还是忍痛放弃截道,尽快北上。
背后的罗马城,一夜之间便易了主。
十天后,他们快马赶到了屋大维的军营。
“开门!”一马当先的阿尔喝道。
他们一行打出了黑狼旗,营门大开,数十骑冲进了营中,劲头好一会儿才停下。阿尔让米西纳斯和随行护卫留下,也没时间聚旧,便向赶出来的阿格里帕扬声借兵。点了一百轻骑,阿尔便又向营外而去。
再回来时,每人的手上都挂了血淋淋的首级。
阿尔将首级扔到地上,她身后的骑兵也有样学样,营内的罗马兵士在最初被闯入军营的惊惧过后,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将他们一行带来的坏消息压住,稳定了军心后,阿尔便将场面交回给主帅的阿格里帕,下马,跟着面无表情的屋大维进了他的军帐。
帐帘落下,阿尔才软了脚,屋大维立即将她扶坐到边上。早就待命的军医立即上前,撕开阿尔的左肩衣服,露出她肩后的一个血洞。是箭伤。
“是卢基乌斯的追兵。”早一步休整的米西纳斯拍了一下桌子,“这狗娘养的!”
想要截住人的,可不止阿尔。
屋大维望着阿尔。她正伏在桌上,咬牙忍着让军医处理伤口,药粉撒落、刮去烂肉,阿尔咬得手臂都渗出了血。屋大维背在身后的手握得青筋暴起,双唇紧抿,俊秀的脸上满是杀意。
未几,阿格里帕也进了帐。
“派人进城,将克劳狄娅送回她母亲的身边,”屋大维平稳的声线里,有种绷到极限、差那么一分便要绷断的紧张感,“米西纳斯,给我起草一封离婚信和宣战书送去。阿格里帕,大军立即开拨,回城平叛。”
“唔!”阿尔到底是忍不住,痛呼一声,冷汗渗渗。
屋大维的脸色彻底地阴冷了下来。阿格里帕和米西纳斯交换了个眼色,谁都没打算这个时候再跟屋大维商讨后续军务,应下当前要务便都退了出去。
待伤口处理好、所有人都退下后,一直站在远处的屋大维才再次开口。
“阿尔,”他背着的手又紧了一下,最终却只是道:“你先休息。”便也转身离开,将他的军帐让给了阿尔。
阿尔这才抬起青白的脸,在奴隶的帮助下,上了床昏过去。
先去了阿格里帕帐里的米西纳斯,也被先扶上床休息。阿格里帕拍拍他的肩,米西纳斯会意,在屋大维走进来的前一刻装着睡死过去。那什么,就算不是他的错,但他跟阿尔一起逃,受伤的却是阿尔,他这个废柴反倒完好,是绝对会被屋大维记恨的。
走了进来的屋大维望见合上眼的米西纳斯,顿了一下脚步,这才再往主位上坐去。是不想理会这个弱鸡的意思。
“短时间内他拉不起多少兵力,我们回去便可以立即夺回罗马城。”屋大维说。
阿格里帕摸了一下鼻子,应道:“啊。大概会往沿岸退开,再一边召集军队的。”
“……”屋大维想了想,蔚蓝色的眼珠了里沁着的寒意还没退去,“安东尼不会帮他,他没傻到用自己的本钱去帮头养不熟的狼。但也不会阻止他的妻子插手。在我抛弃克劳狄娅、他的夫人也出手刺杀米西纳斯的一刻,她们也已经被安东尼抛弃。”他转眼望向床上,“米西纳斯,起来。”
米西纳斯咽了一下口水,半起了身,靠着枕头坐着,“你说对。富尔维亚夫人和卢基乌斯的利益,和安东尼的利益已经不一致了,我们不需要担心安东尼会插手。”
只是,阿尔的担心,他们也知道是正确的。谈过大概的情况后,屋大维便也走了,放阿格里帕去处理务,也让米西纳斯好好休息。
但走以前,屋大维冷声抛下了一句:“我让你照顾阿尔,你他妈的却让个女人照顾。”
米西纳斯看着晃动的帐帘,扶额,喊冤:“我说,这可是阿尔,我哪错了!?”
阿格里帕没好气,“你还是赶紧好起来,跟我多跑几圈马吧!”
“喂!你们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就在他们往罗马城回赶时,一如所料,敌军根本守不住罗马城,嗖的一下便撤退,屋大维一行不费吹灰之力将城夺回来。可也同样的,富尔维亚夫人也号召了丈夫的旧部,庞大的军队正在逐步集结。为免夜长梦多,屋大维留下一个军团给罗马城后,便与阿格里帕再次离城追撃。
离开前,屋大维站到了阿尔的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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