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半的战事,都是由阿尔领导的。
“……是、是,这是当然的。”
弹压了不稳的军心,屋大维也出了帐,在海岸边观战。小庞培的船队多由小型战船组成,阿尔追不上他们的速度。尽管利用战阵锁死了战线,却捕捉不到敌人,只能眼看着小庞培又一次全身而退。
小庞培失了西西里岛,供应仅靠撒丁岛本地和抢劫海运所得,不能出岛登陆,军心也必是不稳的。屋大维背着手,抿起了唇。打消耗战,理论上耗不起的是小庞培才是,而不应该是背靠整个地中海的罗马。
要在这里认输和谈,屋大维不甘心。
晚上,屋大维去了阿尔帐中。
阿尔看就知道屋大维这是没想和谈的意思,想她给意见呢。她随手束起湿漉漉的长发,让奴隶给屋大维匀了一碗热汤,请他在边上坐下。
时值夏日,屋大维并不想喝热的……但没能抵住阿尔的视线,好歹是捧在手里喝了几口,暖胃。他从早上到埗至今,便亲眼瞧了三场突击战、开了四场会议,并没有用过餐。
“你有没有用晚餐?”屋大维皱着眉问。也上船打了两场的阿尔,同样不见得有时间用餐。
“我用过了。你再喝些粥再说吧。”阿尔随便应了声,转身将换洗的衣物交给奴隶,便又整理今日的战报,忙到没时间搭理屋大维。
便没看见闻言的屋大维顿住手,复又低头喝下暖意融融的汤,掩去唇边的笑意。
第27章
“阿尔,我不想和谈。”
“你得先搞清楚,是你不想,还是不需要?”
月上中天,阿尔的军帐内灯火仍未熄灭,与屋大维对坐着,就小庞培之战夜谈。
屋大维将手臂托在膝上,十指交叉,“是我不想。”
阿尔直接撇嘴,“你觉得现实是会随你所愿转变?”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屋大维一笑,“放心,我没疯。你和你的副将不也还没失战意。阿尔,我要知道现在的战况,以及你欠什么。”
阿尔拿过挂在腰间的短刀,手指摩挲着刀柄,“我本来是想将小庞培引到西西里岛决战,但被他识破意图,断尾求生,直接放弃西西里退回撒丁。坏处自然是没办法再引诱他过度扩张、乘虚而入;好处是,我们现在初步有了围岛的条件。”
“你欠足够的兵员。”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训练,罗马军队不熟悉海战,上了海就容易散开队形,这个问题不止是我方,其实小庞培也是。各船各自为战,愚蠢到不可思议。”
“所以,你还欠练兵的时间。”
“你能给我?”
“你所需要的兵员,我想都知道不少。你让我想想。”
屋大维眉头紧锁,双唇微抿。待得天色发白,他才再次开口。
“如果不要求兵员的质素,我可以短期内再给你添至少四个军团。”
“……”半睡半醒间的阿尔甩了一下头。没听错?
“不够的,就五个。只你别要求是熟练的老兵。”
“你别告诉我,你是想抽干意大利的青壮年?即便打胜仗,随之而来的社会问题只会更严重。”
“我知道。我不是抽公民,我打算将外省已经在实行的奴隶入军籍制现在就在罗马试行。特殊时期,正好减低公民们对此的反弹,既可解决眼下的兵源问题,也正好在战后释放一大批奴隶,解决奴隶过剩的问题,为我之后的经济改革铺好基础。”
阿尔一愣,然后用力地点头称许,“很好的计划。”
屋大维微微一笑,“至于练兵,我打算将阿格里帕调过来协助你。莱彼特在此战中的表现不过不失,没拖你的后腿已经是超出我的预期,但也到了极限。他再留在这里只会动摇军心,倒不如回罗马守城。”
“我们借了他的兵,没那么容易让他放弃到手的军功。”阿尔道,“这样吧,战利品必须留给我的麾下,但将我在西西里岛的战功让给莱彼特。”
“不行!”屋大维喝道,“你在罗马立足还不算稳,正是需要军功的时候,即便是阿格里帕都要比你有条件这样做。”
当个罗马将领是没问题的了,只是如果阿尔还要更进一步……阿尔转开脸,没说话。屋大维也一时间噤了声。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阿尔,你让我再想想。”
“嗯。”
暂且结束这天的谈话。
米西纳斯在罗马城代政,屋大维并不急于回去,便留在前线督战。打发莱彼特的事,米西纳斯倒是在信中给出了好方案--最终,阿格里帕的副将守城,阿格里帕前来汇合,而莱彼特则是在屋大维和小庞培的岳父陪同下,担任使者,前去撒丁岛与小庞培和谈。
明是和谈,但屋大维集团都知道,这只是拖时间及支走莱彼特,阿尔和阿格里帕趁机赶紧练兵。
为了避免海上受小庞培的搔扰,阿格里帕提出陆地练兵。
阿尔一手扶在刀柄上,不可思议地问:“陆地?”
“只是熟悉基本的船型操作,减少他们水上的训练。”阿格里帕拿了根树枝,在沙滩上分画着几个练兵步骤,“定出常规动作,可以最快地将新兵训练上手,节省出操作战船的人手。登陆后,再由罗马精兵抢滩便是。”
“……你跟我来。”阿尔看看天色,然后一手拉着阿格里帕,一手将后面的屋大维挡在原地,“不是你。你给我留在陆上。护卫队!”
屋大维面无表情地被护卫队挟在岸上,望着阿尔和阿格里帕乘船出海。
不爽到极致。
但身在军营,他再无知都知道必须听从主将的话,便没有多加反驳。
然而,屋大维很快便亦知道阿尔不让他上船的原因了。只见天色突然黑下,大雨忽至,海上的风浪蓦地大起来,岸边的屋大维望着那远看小如黑豆的战船在海里载浮载沉的,有点想吐。
当初他也出过地中海,怎么感觉没这么恶劣?
天色没多久便又突然放晴。
回程下船后,阿格里帕的脸都青了。
“你还觉得陆地可以训练海军?”阿尔扶着刀,歪头。
海战跟乘船能一样,她就不至于仗着这点压着凯撒打了。单是在恶劣天气下站上甲板就不是易事。天色不会看、浪来了只会躲,这起罗马人出的什么海?
阿格里帕深呼吸一口气,站稳,然后肯定地点头,“啊!将操作步骤再拆分,陆地训练基本知识,最后再分批正式上船。这些前置步骤对大字不识的奴隶来说是必要的。”
“既然你坚持,我相信你,只有一点,”阿尔说,“你必须要留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练习出海,也要注意内海和外海不一样。我是不会让没训练好的兵员去送死的。”
“是,阁下!”
“再说说你送来的战船图纸。”
“是!这些大型战船是针对小庞培的小型船队……”
旁听阿尔和阿格里帕的讨论,屋大维眉间的结放松下来。他有预感,下一次,便是小庞培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塞克斯图斯.庞培,屋大维从不叫他小庞培,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心思--想要籍由父亲的威名,以增加自己的威望。
安东尼就从不正经叫他凯撒。
屋大维自然也不会给塞克斯图斯.庞培这个脸面。
一整个秋冬两季,阿格里帕都在主理练兵,阿尔则是统理小庞培时不时的偷袭,保护来往的商船。莱彼特的和谈自然是无功而返,只他回来时分工已完,他的军队被交给阿格里帕统一训练,阿尔让莱彼特协助她轮替防守,算是分担工作,也是将人搪塞掉。
春季的第一场雨落下时,便是开战之日。
阿尔将统领海上的对战,然后由阿格里帕指挥抢滩和陆战,莱彼特压阵。因着压阵的兵员损伤会是最少的,自问已经捞足了军功的莱彼特倒也没反对。
临出兵前,屋大维叫住了阿尔。
阿尔并不想理会,没有回头,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阿格里帕乃至莱彼特都领着副将们退了出去,帐内只剩屋大维和阿尔。
屋大维走上前,踌躇半晌,抬起的手还是没能落到阿尔的肩上。他站在阿尔背后,紧抿着唇,望着身前甲胄整齐的她。熟悉的军营味道传来,仍然是屋大维不喜欢的马甲味道,臭汗、腥气不绝,这些屋大维曾经想她远离的东西,后来才发现是让她重新振作起来的良药。
阿尔西诺伊还是在战场上时方最耀眼。
“……你就决定了不回头看看我。”他低声问。
阿尔没说话。
但她到底是没离开。
屋大维便说了下去,“让你别受伤也是废话而已。”他苦笑一声,“阿尔,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爱你,我也知道我总是让你失望,我……你就回头看我一眼好不好?”
阿尔还是没说话。就在屋大维以为自己这次还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时,阿尔的声音才响起。
“屋大维.凯撒,下一次,你能不能走到我的面前,而不是让我回头?”说罢,不等屋大维回答,阿尔便掀开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不再放手将她抛下,亦就不必再求她回头原谅。
留在原地的屋大维怔愣住,然后紧握起双拳。
“好。”他说。
呜-----战争的号角,响起。
围绕着位于意大利西部的撒丁岛,占据罗马的凯撒派,对最后的反凯撒派力量小庞贝发起了总攻,大军压向了撒丁岛笔直的海岸线。凯撒派的大型战船有序地排列,没留下让狡猾的小战船溜过的空间,庞大的体型辗碎各自为战的小庞贝战船。
见势不妙,小庞贝立即收拢战线,想退回岛上。
阿尔立即跟进,就着敌方的紧缩,收紧战列,形成包围圈,压阵的莱彼特将漏网之鱼也捕捉殆尽。在靠近海岸的时候,阿格里帕亲自领着精兵抢滩,三小时后,宣告全盘收复撒丁岛,小庞培自/杀身亡。
奠定胜局后踏上岛的屋大维,俯视着小庞培的尸首。
小庞培是个长相英气、仅比屋大维大上三岁的青年。
“……我延迟了攻击他主船的时间,对不起。”阿格里帕说。他故意留下了让小庞贝自/杀的时间。
没能献俘是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阿格里帕,”屋大维笑了笑,说,“胜利是我们的,我的朋友。”
“凯撒-------!!!!”在阿尔的示意下,军队喊响了凯撒的名号。
一如六年前,军神凯撒撃败了名将庞贝时,凯撒的名号响彻地中海。
屋大维抬起眼,转身,右手扶上了腰带,直面向他的军队。阿尔和阿格里帕站在屋大维身后半步处,旗手打出了凯撒的金鹰旗,而阿尔和阿格里帕的旗帜则有如拱卫般分立到金鹰的两侧。
被冷落在旁的莱彼特,眯起了眼睛。
第28章
在阿尔和阿格里帕护送屋大维回岸的当口,留在撒丁岛收拾战场的莱彼特,趁机让投降的小庞培旧部归降麾下,然后带着扩充了一倍的军力,要求屋大维割让西西里岛。
“……”屋大维的眼神亮得吓人,怒火翻天。
三领袖共治罗马,其实是三军/阀割据,其中再包含像小庞贝这样的零星势力。此战中莱彼特虽有功劳,但谁都知道西西里岛是靠阿尔打下的,论理该属于屋大维。
坐在下首的阿格里帕和阿尔对视一眼。
只怕在回罗马城以前,他们还得先收拾莱彼特。
“我需要时间考虑这个提议。”屋大维的声线看似平静,却恍惚下一刻就能崩掉。
莱彼特的来使自然知道这个提议的无耻,未有再紧紧相逼,低头应声退下。
军帐内一时安静得可怕。
“屋大维,”阿格里帕硬着头皮道,“他现在有十个军团。”
“不然我就不会留他的狗命。”屋大维说。他想了想,然后猛地站起来,“给我点十个最精锐的护卫,我要去莱彼特的军营。”
“不行!”
“不行!”
阿格里帕和阿尔同时反对。
“你疯了!”阿尔喝道,“你有什么想要跟莱彼特谈判的,我们去就是,你去什么!一军之主,这点自觉都没有吗!”
“我要现在白白丢了西西里岛给他,我还凭什么当你的主、当我麾下这么多兵士的主!”屋大维也低喝了回来,“你们先听我说,莱彼特这个白痴根本就不得军心,我就不信,他还拼得过'凯撒'!”
阿尔也站了起来,“你就他妈的根本只是吞不下这口气!”
“我当然吞不下!”屋大维的手在半空中用力挥了一下,“我现在要割让,下午就能成为整个地中海的笑话!”
阿尔和阿格里帕的脸色都极其难看。他们自然是想劝屋大维忍的,但屋大维也没错,忍辱负重也得分时候,这种在军团面前让出的利益,会让令屋大维威信尽失。他的民望大多是靠凯撒的名号撑着的,这段日子罗马城飞升的物价亦打撃着屋大维的形象,要这回还当了个孬种,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想怎么做?”阿尔问。
阿格里帕也紧紧地盯着友人。
屋大维强压着翻涌的气息,沉声说:“将兵员拉过来。”
“嗯?”
“莱彼特这是将人当傻子耍。他让塞克斯图斯.庞培的旧部归降时,我敢打赌对方根本不知道是降给莱彼特个人,以为只是重归罗马麾下。 ”屋大维眨着亮到快要着火似的蓝眼,语速极快地说,“我就是要去揭穿莱彼特的谎言,让士兵选凯撒还是一个白痴!”
阿尔垂下眼帘。屋大维没说错,莱彼特应该就是利用罗马三领袖之一的身份,以代表罗马的姿态抢先将归降者收入麾下,凭的不是个人名望。
阿格里帕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说:“我陪你去。”
屋大维一顿,“不行,你和阿尔留下……”
“我去。”阿尔说,在屋大维反对前打断他,“不是我自己一个,我陪你去。”她转向阿格里帕,“你就等同他的兄弟,假如屋大维有不测,替他照顾身后事便是你的责任,但我没这个责任。所以,你留下。”
帐内又一次静下。
良久,屋大维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先是与阿格里帕大力地拥抱,再转向阿尔。
“好,我们一起去。”
屋大维握过阿尔的手,一同出了军帐。
点了十骑,他们便上马直往莱彼特的军营而去,阿格里帕望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咬了一下牙。
“全员,列阵!”阿格里帕怒吼。
他立即动员全军。要是屋大维死在莱彼特的军营,他绝对不会让莱彼特好过。
双方的军营距离并不远,十分钟后,屋大维一行便勒了马。一名骑手打出凯撒的金鹰旗,屋大维驱马上前,在门卫警惕的目光里走近莱彼特紧闭的军营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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