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义急切道:“当然!但...你我同朝为官,却属对立阵营...即便开口,多半也是无果。但若高兄这次能帮小儿逃过一劫,宋某日后定然...”
高澈笑着打断了他,“不必谈什么报答,下官此次来找宋大人叙话,不过是想替陛下办件好事罢了。”
宋哲义愣道:“陛下?”
高澈将换死囚一事道出,宋哲义果然喜上眉梢,“我就知道!陛下定然不会弃我于不顾!此番小儿逃出生天,也是多亏了高大人仗义相助...”
高澈摆手道:“宋大人且慢,我虽代为转达陛下的意思,但你我都清楚,我到底是皇后的人。”
“高大人这是何意?”
“皇后娘娘也有话要下官代为转达,娘娘劝t大人,贵公子还是留在大理寺的好,此案最轻判能保贵公子一条性命,虽困于牢狱,但日后还好相见。”
宋哲义起身道:“皇后娘娘,不让我接犬子出去?”
高澈笑笑道:“那倒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一片好心,选择权在宋大人手里。”
宋哲义简直觉得莫名其妙,贺成衍既然已经助他到这等地步,待到将儿子救出去,天高皇帝远,先换个身份放到外省去两年,待到案子平息下来,再将儿子接回来,变如同无事发生。怎么可能放着这个机会不要,听皇后的,让儿子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度过一生?
这皇后分明是顾忌,若换死囚一事东窗事发,怕有人问责于高澈,折了她这条臂膀,怕担责任吧?
“不必考虑了,高兄,我既然是陛下的人,当然还是谨遵圣意的好。”
高澈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似乎当真在为他的事操心,“皇后娘娘苦口婆心劝了我许久,要下官必须得将话的意思传达明白,陛下虽然眼下算鼎力相助,但难保日后产生变故,还是...”
宋哲义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高兄,若异位而处你也会如此选择的。”
高澈笑的不阴不阳,“那倒也未必。”
几日后,高澈果真打点了大理寺内外的人,在一个月黑风高地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宋哲义的儿子运了出去,无一人知晓此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之际,突然传出惊天消息。
户部尚书顾然之,竟暗杀了朝廷二品大员的家眷,兵部尚书宋哲义的儿子。
而他死的那个儿子,正是本该蹲在大理寺监牢,杀了顾然之儿子的宋哲义之子。
顾然之亲自报了杀子之仇。
此事虽然有违法度,但终归算是一报还一报,两边都是贺成衍手下的重臣,为了这事也闹了太久。这次,即便是宋哲义也将头磕到了养居殿门前,也无济于事了。
贺成衍只留下一句话,“你儿子杀了人家儿子,人家又来杀了你儿子,也算是有来有往,公平公正了。更别提人家顾然之还搭进去一个八十岁老母呢,你知足吧。”
这话如同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打在宋哲义脸上。
而宋哲义也在这时才迟迟明白,那日在大理寺监牢,高澈转达皇后娘娘的那一番话。
皇帝,这是早就知道结果,故意放自己儿子出来,给顾然之泄愤,好安抚他的户部尚书啊!
他捏紧了拳头,再度来到大理寺,见到了高澈。
“高兄,我想见皇后娘娘。”
第41章 立储
朝中近日人人乐道的一件新鲜事便是, 兵部尚书宋哲义,当朝反驳了贺成衍手下大臣的提案,公然开始支持皇后党。
如此看来, 兵部也收复于皇后麾下, 沈琴央在朝中的势力愈发庞大起来。
现在朝会之上两党已然是泾渭分明之态,先前, 就连中立党里最中流砥柱的宁远侯都倒戈皇后党派, 一时间有不少举棋不定的朝中老臣都开始犹豫起来。
京城里最末尾的一间茶楼, 因着地段实在不佳, 所以生意已经快做到山穷水尽之际了, 空荡荡的三层楼里只有零星几桌茶客, 今日却来了一桌出手阔绰的大客。
两位带着纱笠的女子走进茶楼, 虽看不清面貌, 但体态纤纤, 气质卓绝。身上衣裳的料子都是极好,一望便知不是普通人, 尽管她们已经穿的十分素雅。
茶楼的老板笑脸盈盈地凑上来, 只听一位女子开口道:
“烦请老板清出一层楼来的位置,上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水,一会若有两个衣着华贵的老爷过来,便请上来。”
女子从袖中摸出一兜沉甸甸的钱袋,放在茶楼老板的掌心中:
“除此之外, 闲人勿扰,这是按照一层楼位子坐满来算的茶水钱。”
老板接过钱袋,一掂量就知道数目绝对远超一层楼位置坐满的茶钱, 将他三层茶楼全包下来都绰绰有余。赶紧点点头将二位贵客请上去,把压箱底的好茶都拿了出来。
落了座, 没多久,两位虽着常服但一看就是官老爷的男子上了三楼。茶楼老板惯是会识人的,来的正是前不久家里闹官司的兵部尚书宋哲义,和宁远侯爷。
席上的女子将纱笠取下,两人忙上前拱手行礼,“皇后娘娘。”
沈琴央点点头,两人才入了座。
“宫中见面多有不便,两位大人若有什么想说的,尽可言明。”
沈琴央轻轻抿了一口茶,中澹闲洁,韵高致静,极好的方山露芽,这个时节也是难得,只可惜对面的两位却没什么品茶的兴致。
宋哲义是不是第一次面见皇后了,先前他去向高澈投诚,便得他引荐过一次。传闻中皇后娘娘十分跋扈嚣张,单看她在政治场上的雷霆手腕便知。谁又能想到当今天下手握重权的皇后,便是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一身寡淡清丽之气的貌美女子呢?
他一直待在贺成衍麾下,难免耳濡目染的都是关于皇后的负面评价,直到现如今才真正拜服于皇后娘娘的能力与品行。
“娘娘如今在朝局之上的势力可谓是如日中天,其实近日有不少老臣来微臣这里探问过皇后娘娘的事。”
宋哲义此言不是恭维,的确有不少先前皇帝派系的旧友,特来问他转而去支持皇后的缘由,甚至其中有几人隐隐透露出想跟随自己的意思。
宁远侯一听也附道:“不错,臣亦如此,眼下朝中局势愈发明朗,非此即彼,先前同宁远侯府一道坚持不涉党争持中立态度的官员,如今也颇为动摇。”
“只是...”
见两人面上都露出不敢言语的为难神色,沈琴央点点头示意他们直言:
“本宫既已出宫到茶楼赴约,就是特来听取两位大人谏言的,但说无妨。”
宋哲义与多年谨慎自保的宁远侯不同,但凡能官至二品又做到兵部尚书,定然是颇有些魄力的。他吸了口气,率先道:
“臣在陛下手下做事多年,深知其实力远不及娘娘,其实有不少人拜服于娘娘的无双智谋,只是他们都望而却步。”
沈琴央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似乎已经料到了宋哲义要说什么,但她并没有打断。
“皇帝膝下子嗣实在单薄,但若要立储还是会在其中做决定。入朝为官,谁有想择一条长远些的康庄大道...”
说到此处,宁远侯在桌子底下戳了戳宋哲义,赶紧让他点到为止,皇后娘娘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太明白。
毕竟作为一个女人,多年来无所出,皇后估计心里已经十分不好受了。
宁远侯察言观色惯了,拿眼睛偷偷瞄着沈琴央,但似乎她并没有一丝遗憾的神色,照旧饮着茶,应该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说什么。
“两位大人的顾虑没有错,皇后无子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并且以后本宫也不会有孩子。这件事,本宫没打算遮遮掩掩。”
不光宁远侯,这下就连宋哲义都捏了把汗,他在贺成衍眼皮子底下回话向来是唯唯诺诺,生怕皇帝突然发怒又要摔杯子摔碗。
可...皇后娘娘这是直言自己不能...不能生育吗?
“这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如今陛下风华正茂,后宫想必不日也能再添子嗣,只要皇后娘娘能择一位皇子亲自教养,也是一样的。”宁远侯擦擦汗道。
宋哲义却当即反驳了他,“亲自教养皇子岂能是一日之功?如今已经有几位大臣草拟了立储的折子,希望皇帝在现有的几位皇子中择贤而立。现有的几个皇子里,虽没几个能成事的,但无论最终定了谁,对皇后娘娘都没好处!”
宁远侯又辩道:“那宋大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这几个皇子且不说亲疏有别,就是论才论德,也没有一个配得上储君之位的。与其现拉拢一个不知底细德不配位的皇子,还不如娘娘亲自培养一个抓的住的。虽时间是久了点,但幼子立储也是常有的事,只要娘娘在旁悉心引导...”
沈琴央缄口不言,任由他们争论,宋哲义和宁远侯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渐渐安静下来。
沈琴央才缓缓开口道:“两位大人都所言极是,本宫回去自会有所考量,眼下的确不是立储的时机。若今日过后,有人提出立储,还请两位大人能极力阻拦,不要过早定下这桩事。”
宋哲义与宁远侯起身作拜,“请娘娘放心。”
送走了他们俩,沈琴央还坐在位置上,又沏了壶t新茶,她并不急着回去。平日里不常出宫,如今既然已经乔装打扮了一番,多在京城中呆阵子再回去也无妨。
沈琴央坐在茶楼之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发呆,像是在想方才两位大臣说的话,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看着看着,沈琴央突然在人流之中,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纵横恣意的气度和潇洒俊逸的容貌绝不会认错,即便只是一袭最寻常不过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也多了些风流倜傥的味道,走在人群里格外瞩目,沈琴央想不注意到都难。
不是贺成烨还能是谁?
沈琴央今日带出来的是连翘,始终陪在她身边,稍加思索,沈琴央便吩咐连翘将人请上来。
她就在楼上看着,贺成烨倒也是随和,连翘只拦下他说了一句,便不疑有他上了茶楼。
“嫂嫂等在这里,是要请我喝茶吗?”
人还没见到,就从楼梯上传来声音。贺成烨看见沈琴央时,不免眼前一亮,“倒是头一次见嫂嫂穿这种颜色。”
沈琴央早已习惯他这种三句里两句屁话的说话方式,“怎么?”
贺成烨笑了笑,眼睛始终望着她道:“好看。”
她对这种过于直白的奉承话无动于衷,转而问道:“你并没见过连翘,怎么她拦住你只说了一句就立即上了楼?”
贺成烨一副理所当然,“因为她说皇后娘娘请我上来啊。”
“就这?万一是假的呢?”
沈琴央实在无语,他这么好骗,以后但凡有人说皇后找他,岂不是回回都巴巴过去?如此不谨慎,早晚有一日被人抓住把柄。
虽然两人本来就没什么,但沈琴央生怕他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会连累自己。
贺成烨却像是完全想不到这么多,不假思索道:
“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呀?万一你真在等我,结果我没来,嫂嫂该多失望。”
他拿了只新茶碗,给自己沏了杯茶,“这不,赌对了。”
热茶氤氲出带着茶香的水汽,隔着他的眉眼,看上去更是多情,沈琴央只当他风流病又犯了,直入正题道:
“舒王府邸在城东,你走这条路,是陛下召你入宫?”
“对啊。”贺成烨喝着茶点点头,“这间茶楼的方山露芽最是出名,只可惜识货的人不多,嫂嫂倒是个会品茶的。”
会品个屁,她掏了这么多钱店家自然给上最好的茶。
她直接略过贺成烨的废话,继续追问道:“他说找你什么事了吗?”
贺成烨也继续点点头,有点乖巧道:
“说啦,就是浙北那有个地头蛇,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人要揭竿起义,还颇有规模。自称是顺应天命,扶真龙天子登基。”
他见沈琴央露出疑惑的神色,继续解释道:
“哎呀,就是好几年前,贺成衍微服私访,在浙北留的野种。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出来的,被那群人加以利用,现在拿着天命星宿说事,说当今皇帝无德,靠女人把持超纲,要辅佐真天子才是顺应天理。”
他满不在乎道:“喏,就是那个野生儿子。”
沈琴央有点震惊地看着他,“那贺成衍叫你去干什么?”
一时间她都忘了尊称什么陛下,直呼皇帝大名,不过贺成烨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把话接过去道:
“哦,他说这事要派人亲自跑一趟浙北,但眼下他能信任的人不多又都难远派,这事多多少少还算皇家秘辛,所以让我亲自去处理。”
沈琴央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事实在隐秘,饶是沈琴央宫中眼线遍布,贺成衍竟都没漏出一丁点风声,特意找来了从不涉及朝政的舒王亲去调查,看样子是特意防着沈琴央。结果被他如此千方百计瞒下来的事,就这么被贺成烨当作喝茶间的闲话道出来,沈琴央实在不知道作何评论。
她最后才叹了口气道:“贺成衍没让你保密吗?这等大事,你就直接这么同别人说了?”
贺成烨也回看着她,眨了眨眼道:“你又不是别人。”
第42章 留意
浔江派乃是浙北最大的帮派, 领头的大当家林挚是一位十分有胆识的好汉,但从一群江湖草莽发展成如今颇具规模的联盟,靠的却是一位足智多谋的二当家。
传闻这位二当家能通鬼神之力, 开了天眼, 可以预见到天命。
这种说法的确有些玄乎,但如今的浔江派, 与当年林挚自己带领的一群土匪相较已是今非昔比, 的确全靠着这位二当家的神机妙算。
大当家林挚, 勇气有余, 智谋却是欠缺, 身上还带着那股子当年混迹土匪窝里的流气, 但浔江派上下也无不服他。浙北这些年苛捐杂税, 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反倒是浔江派在浙北颇有些威望, 即便是土匪出身, 林挚也从未在百姓身上劫过半分。
自从有一年冬,浙北闹粮荒, 结果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子被层层官员贪污, 开仓赈灾的米到百姓手里还是掺着沙子的。浔江派的二当家利用浙北西江粮食的差价调粮,勉强挨过了浙北的冬日,虽也有不少饿死的百姓,但浔江派当年也救下了不少灾民。
因而,浔江派决定起义招兵之际, 当年受其救济的男丁几乎都加入进来,一呼百应。
其理由是,当今皇帝德不配位, 与皇后两党相争,天下人苦其苛政久矣。以星象为根据, 太阴星逼近帝星,女人的阴气侵扰了天子正位,阴阳颠倒,本末倒置,此为不吉。
但东宫星位映照在西南,恰巧,浙北就有这么一位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贺成衍还未登基时前往浙北办差时,留下的私生子。
偏偏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被浔江派找到,以此立威,势要扶真龙天子登上皇位。
沈琴央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多,这件事奇就奇在此。既然是要借拨乱反正的名头起义,除浙北之外不满当朝苛政的人有许多,该是将声势闹得越大越好,加入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可似乎浔江派只在当地刚冒头,就被悄无声息地被镇压,但也没有被赶尽杀绝,就这么沉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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