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琴央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重新措辞,专注到都没注意贺成烨始终看着她的眼神,和勾起的嘴角。
“那...也好,你向来做事妥帖,本不需要我多担心的,只是怕我的身份连累了你...”
贺成烨眉尾一挑,这话意在问她自己的身份是如何同浔江派的人交代的,贺成烨继续跟着装傻充愣,笑道:
“这个你方才不都知道了吗?我还以为小翠都同你说了。”
沈琴央闭了闭眼,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结果他竟真编了那个又土又蠢的故事,什么为爱千里奔赴不计较前路凶险只为能与他在一起...
贺成烨还在一旁贴心提醒道t:
“所以往后在浔江派里的日子,嫂嫂可要与我演好这出戏。若叫人看出破绽,你我两个皇族中人,可就立马变现成的人质了。”
沈琴央瘪瘪嘴,看上去十分不情不愿,“知道了。”
看她搜肠刮肚地打着关心自己的幌子套消息的样子,贺成烨觉得自己的脸都笑得有些痛了。
“嫂嫂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哦不对,还有什么想关心的吗?”
沈琴央错愕转头,才发现人家早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还在故意逗自己玩,顿时有点下不来台。
“我是真打算关心一下你来着...”
贺成烨也不计较,“嗯,嫂嫂对我最好了。”
沈琴央:“...”
这人总能把正经的话聊到不正经的地方去,沈琴央现在也算是受惠于人,又寄人篱下,所以也不同他过多计较了。
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你说你当时看到我落水,那你可曾看到我身边有个侍女?她也同我一起跳到了水中,潇山盟的人既然没寻到我,自然也不会将她带走,浔江派的人也没找到她吗?”
贺成烨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后来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潇山盟的人,浔江派都一并救了上来。你身边的侍女我应该都见过,没看到有面熟的。”
沈琴央攥了攥拳,偌大的榕江,除了潇山盟与浔江派的船只,她还能被谁救走?怕是凶多吉少...
“潇山盟的船上有不少侍女,也许是你没认出来,带我再去寻一遍吧。”
“好。”
贺成烨起身,替她拉开了屋门,两人前后脚走着,他却突然回身,沈琴央险些猝不及防撞到他身上。
贺成烨还是笑着看她,但语气比平时正经了不少:
“若下次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必再千方百计寻些托词,只要你肯开口,我知无不言。”
沈琴央有些意外,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自己佯装关心套他话的事。她习惯了宫中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方式,已经许久没有人同她这般直白的说话了。
“嗯。”她笑了笑应下,“走吧。”
贺成烨却拉住了她的衣袖,神情切切,眼中仿佛有点点星辰,沈琴央不知为何心中微动,只听他小声道:
“比起关心,我更希望嫂嫂能真心待我。”
第49章 山庄
沈琴央拉着贺成烨将浔江派的船翻了个遍, 都没能找到失踪的连翘。
按照贺成烨的说法,即便她因为不会游泳而溺亡,也不可能连尸体都没有捞上来。浔江派当时为了不放过潇山盟的人, 原地停留了一夜, 就为打捞所有掉进那片水域中的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连翘却如同出现过一般, 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成烨在旁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心急, 潇山盟的人未必不会救她, 皇后的贴身侍女总归算有些价值的。”
这话虽然直白, 确是实打实的安慰, 有价值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突然想起在船上出事前, 连翘对自己坦露心迹, 说的那番赤诚之言, 心中不免动容。
“既然潇山盟的盟主应韬已经逃走了, 到了浙北,日后总归是能再见的。”
贺成烨却突然挑眉道:“应韬跟你说他是潇山盟的盟主?”
沈琴央有些疑惑, 那不然呢?可仔细一回想, 当时在驿站中所有的黑衣人都听从应韬的调派,她见应韬被人拥在中间,理所当然地就以为他便是盟主。
沈琴央问他是不是盟主时,应韬却说了一句“算是吧”。
贺成烨解释道:“其实也没错,潇山盟这些年明面上都是应韬出面, 盟中的人大都也当应韬就是盟主,但实际上应韬的背后一直有一个人,他才是潇山盟真正的决策者。应韬?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傀儡罢了。”
“就像浔江派的二当家那样?”
贺成烨笑着摇摇头, “不太一样,浔江派到底还算是林挚创立的, 只不过那个二当家柳相叶实在谋略过人,才在门派中颇有威望,但本质上还是辅佐林挚。潇山盟却完全是那个幕后之人做主,这件事在江湖上也鲜有人知。”
这倒是有些出乎沈琴央的意料,她在京中时手上也有些江湖势力,多帮她打听宫外的消息和处理事务。浙北这边的江湖势力她就完全不了解了,连浔江派她也是从贺成烨这里听来的。
可贺成烨这消息也太灵通了,他虽事先得了皇帝的指派,但只比沈琴央提前了一个多月来到浙北。就连沈琴央即将前往浙北时都有些摸不到头绪,贺成烨却在短时间内,不仅摸清了浙北的各方势力,还顺理成章地加入了浔江派,甚至眨眼间就混成了浔江派大当家林挚的得力干将,人人信服的军师大人!
若说先前沈琴央以为贺成烨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闲散王爷,那如今当真是觉得有些冤枉他了。
沈琴央不免重新拿起审视的目光打量起贺成烨来。
既然他刚刚说了,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说,他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琴央也不同他客气,直接问道:
“你自己都说鲜有人知了,那你这个才刚到浙北没几个月的皇室卧底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还在浔江派的船上,虽然身边并没什么人,但这种话就怕隔墙有耳,两人始终压低了声音在说着。
沈琴央方才这句已经近乎耳语。
贺成烨闻言转头看她笑了笑,也凑近了道:“这才能说明我卧底工作的成功呀。”
沈琴央用手肘戳了他一下,隔开他过于贴近自己的身子,贺成烨当即捂着胸口朝她眨眨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疼吗?”
“疼。”
贺成烨见她竟还知道问自己一句,赶忙点点头摆出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
沈琴央却冷哼一声,“疼就对了。”
而那个问题,到底还是被贺成烨用玩笑话敷衍过去。
还说什么定然知无不言,希望自己能真心待他?不过是趋利避害,只回答与他自己无关的问题罢了!
就这么过了一日,浙北到了,浔江派将船停靠在码头,林挚还要带着浔江派的人前去他处办事,贺成烨比便先带着沈琴央下了船。
临行时,贺成烨一脸的担忧,望着沈琴央情真意切:
“央央落了水身子还没好全,又有些晕船,我就先带她回山庄里休息了。”
沈琴央也有样学样,脸色虚弱又羞涩歪在他怀里,咳了两声向林挚垂首道:
“劳烦大当家一路照顾,是妾身拖累大家了。”
林挚见她这幅样子,赶忙道:“哪里哪里,既然是军师的夫人,也便也算我浔江派的人!应该的应该的!”
望着贺成烨搀扶着沈琴央下船的背影,林挚不禁感叹:“真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啊!”
殊不知这对“伉俪情深的夫妻”彼此扶着说的却是:
“演得不错。”
“你也不赖。”
浔江派在浙北有自己的一块不小的地盘,甚至有自己练兵的兵场,划出来专门种植粟米的农田,和跑马的马场,山庄颇具规模十分气派。
贺成烨带着沈琴央回到门派里,竟有不少恭迎着他们的人,看来贺成烨这个军师的头衔并不是招摇撞骗来的,在门派中还算有些威望。
贺成烨一边笑着同他们招呼,一边小声同身边的沈琴央解释:“林挚此人没怎么读过书,是个识字的人他便非常尊重,才会将那二当家当神仙似的供起来。”
沈琴央听出他言下之意,憋笑道:“嗯,所以现在也给你供他旁边了?”
贺成烨眼神带了些不服气,但唇角还是勾着的,“但他识的字也不比我多几个!”
据说浔江派这处山庄是先前从一位豪绅大户那抢夺来的,因而无论是院内布景还是园林规划,都井井有条颇为雅致,很难想象这就是应韬先前所说的“土匪窝”。
林挚早先便给贺成烨安排了单独的别院,贺成烨带着她轻车熟路地往别院走。
沈琴央看着这弯弯绕绕的大小院落,好奇道:“那传闻中的二当家呢?现在可在山庄之中?”
贺成烨耸耸肩,“不知道,那人神出鬼没的,我平时和他没什么交集,自然也不会留意他的行踪。再说,那人古怪的很,我不喜欢他。”
沈琴央听了这孩子气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此人不一般,还是多留意一下t吧。”
贺成烨嗯了一声,“都听嫂嫂的。”
身边路过个浔江派的小侍女,他又立马改口,声音比方才又大了些:
“听夫人的!”
“...差不多行了。”
别院收拾的还算简约舒适,打开门,屋内就只有一张床,写字作画吃饭喝茶分别的两张桌子,两个博古架,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家具了。
“我这里收拾的简单,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就好。”
见沈琴央自己拖了张凳子坐了,贺成烨想给她倒杯水,却发现茶壶里都是空的。
沈琴央有些无奈,“摆设家具也就算了,你这里平时连个侍奉茶水的人都没有吗?”
贺成烨将空了的茶壶撇在一旁,无所谓道:
“我不习惯身边有人侍奉,再者浔江派的人我也不敢用,日日养在身边不方便。”
他推开门去院中亲自劈了柴烧了水,再提着茶壶回来时,里面已经泡好了香气四溢的清茶。
贺成烨给沈琴央沏了一杯,放在她手里,笑道:“看,这些事自己做也不算太费力。”
沈琴央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似的,颇有些意外,从前见他游手好闲那样子,还以为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身娇肉贵的富贵王爷呢。
贺成烨被她盯得发毛,“嫂嫂干嘛这样看我,很奇怪吗?”
沈琴央有些怀疑道:“你说不习惯,难道在你府里也是自己洗衣做饭,烧水沏茶的吗?”
贺成烨笑笑:“那倒不是,府里有周尘他们,这些琐事他们做的也很好,我只是习惯自己待着罢了。”
“哦。”
沈琴央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突然想起来曾经京中的一些传闻。
因为在宗亲王府时,贺成烨久病缠身,老宗亲王也不是没有想过给他收几个通房,再娶个正妻过门,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娶妻生子,不过是觉得这儿子命不好,冲冲喜罢了。
但都被当时的贺成烨回绝了。
贺成衍登基后,贺成烨加封亲王,封了舒王府邸居住,贺成衍也曾想为他张罗亲事,娶个王妃来操持府中事务。又被贺成烨以自己身体不好,恐年岁不长,不愿祸害好人家的女儿为由,推拒了下来。
但舒王妃的位子,满京城的富家小姐没几个不想坐的,即便夫君身子不好又如何,只要能诞下儿子,日后加封也是指日可待。可贺成烨似乎真对这种事无动于衷,曾经舒王府上门提亲的人险些把门槛都踏烂,贺成烨到最后都是终日孤身一人。
渐渐地,京城里有未婚女儿的人家也就死了这条心,但更离谱的传闻不胫而走。
传闻,这位拒不娶妻生子的舒王殿下,不仅患有男科隐疾,还有断袖之癖。
思及此处,沈琴央不禁笑出声来,这传闻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沈琴央曾经都有些相信过。外面的人猜了又猜,谁能想到他不娶亲的原因仅仅是不习惯身边有人?
贺成烨见她难得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好奇道:
“嫂嫂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也同我说说?”
沈琴央憋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第50章 献族
“话说回来, 贺成衍的那个私生子,现下在山庄之中吗?”
两人玩笑了两句,但沈琴央并没忘记此行目的, 她同贺成烨一道来到山庄, 可不是来同他扮演夫妻游山玩水的。
她自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被浔江派藏起来的那个流落浙北的皇子。
贺成烨也清楚沈琴央的目的,收了玩闹的神情:
“嫂嫂对这个皇子, 了解多少?”
沈琴央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在启程前往浙北时, 她在各处的线人收集了些许关于这个皇子身世的信息。
贺成衍还是宗亲王养子时, 曾经被朝廷委派到浙北赈灾, 这件委派原本该是宗亲王的嫡子亲自前去, 但宗亲王心疼亲儿子受苦, 就推给了那时不过区区十六岁的贺成衍。
若差事办得好, 是宗亲王亲儿子的功, 办的不好,就是贺成衍自己的锅。
初入官场, 就被塞了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横竖对他而言都没任何好处,贺成衍自然心中苦闷。
抵达浙北后更是夙兴夜寐,他年纪轻,又是新官上任,信服追随的人少之又少, 许多事情只得亲力亲为。所幸最后灾情被及时控制住,在当时的浙北为自己赢得了不小的声望。
哪怕回京复职后这桩差事只会成为别人加官进爵的台阶,可起码在浙北老百姓心中, 是他贺成衍的功劳。
一但回到京中,贺成衍又要变回到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养子身份;寄人篱下, 被利用被忽视。贺成衍甚至萌生出了留在浙北的念头,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宗亲王府待他千不好万不好,总归也是他这个罪臣之后的庇护所。
没了宗亲王儿子的身份,贺成衍什么都不是,甚至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可他太憋屈了,连娶亲这种终身大事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宗亲王的其他儿子,早早地就定下了京中与之相配的名门淑女。十六岁的年纪,即便是他名义上的庶出弟弟都有了侧室,可他贺成衍呢?至今连一个教习男女之事的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过。
于是他在离开浙北前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迈入了青楼的大门,与青楼中的一位名唤苏柔的女子生情,高价赎了她的身出来妥当安置。并承诺待到他打点好一切,便回来接苏柔到京城,风风光光迎娶她进门。
再后来,沈琴央不用打听也知道了——压根没有后来。
贺成衍回到京中大概就忘了此人,四年后,沈琴央穿进这个世界,贺成衍也开始走上《隐玉匣》的剧情。成为一个人设是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完美男主,完完全全将浙北的这一段经历就此抹去。
所谓的男主人设,不过是在《隐玉匣》的主线剧情之内维持的表象。序章之前与大结局之后的贺成衍,本质就是一个始乱终弃负心薄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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