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掉舒王,控制皇后。然后,世界的重心会再一次偏移到擎栾。完成先辈到死都没能完成的宏图大志,成为整个西境和中原的主人。
“我没有,我选择了我认为更好的路。虽然…因此害死了父兄,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去杀舒王,会害死所有族人。”
崇多的想法是对的,如今看来,舒王南下是早有预谋。而贺成衍更不是可靠的盟友,对赫函只有利用之心。贺景廷更不会轻易信任背叛过皇后,还差点把他们都害死的擎栾。反倒是因为崇多最后对舒王的卖好,保下了剩余的族人
连翘看着崇多坚定的眼神,突然产生了一瞬间触动。即便是这个世界的配角,也一样有着自己的性格、原则,甚至理想。
崇多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其实也是因为知道她不可能选择我吧!你知道她的,只要是她不愿意的事,谁也逼不了她。”
越来越深的夜色,悄无声地侵染着屋中的烛火,连翘与崇多这两个刚刚达成消息互通的盟友,依旧热火朝天地规划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与应对之策。
丝毫没有察觉到今夜的所有对话,早已顺着昭晨宫卧房外靠窗的塌下,隔着厚厚的软垫t,尽数传到了那条几乎无人知晓的密道之中。
此时的密道之中,正立着一个人。
贺景廷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了一个说不上苦涩还是庆幸的笑。
“原来是因为...没有选择我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眸子被密道中的烛火点燃,明明灭灭看不出喜怒。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昭晨宫中两人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入密道——
“你说你选择了更好的路,是指?”
“帮她回到她原来的世界。这样一来,女主消失,这个世界就会重新洗牌,就像当年擎栾没落后贺成衍名声渐起那样。我相信下一次世界的重心会再次偏移到擎栾的。”
“可...万一,下一个异世女子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了呢?”
“那就把她找出来,再...再想办法。”
...
贺景廷闭了闭眼,觉得有些困倦了。
他转过身,望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幽幽密道,头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密道的另一头连接着现如今已经是新帝寝宫的养居殿,他抬步往回走去,将昭晨宫中还在不断传来的声音抛掷身后,渐渐地一点也听不到了。
密道重新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留下的脚步声。
突然,一道空灵而突兀的声音响起,带着毫无人类感情的声调。
贺景廷停步一愣,因为这声音显然不是来自密道...
而是来自于他的脑中——
“你想成为真正的男主吗?”
... ...
就在连翘与崇多一筹莫展之际,屋门被敲响,门外传来竹苓急切的声音:
“着火!灭火!”
连翘打开门,这才听到了昭晨宫外隔着宫门隐约传来的呼救,顺着宫人纷乱的脚步声看过去,天边火光一片——
正是先帝停灵的灵堂方向。
“不好,快去救火!”
连翘和崇多没有任何犹豫跑出了昭晨宫,深夜的宫道来来往往都是宫人和侍卫,他们提着一桶桶的水跑向灵堂的方向,又抱着空的桶往回跑找雨坛和水井。
可天边的火光没有丝毫暗淡的迹象,大火似乎已经连成片地烧了起来。
连翘按捺住内心强烈的不安,扯住一个从自己身边奔跑过去的宫女,急忙问道:
“是哪里着火了!?”
宫女磕磕巴巴答道:“是、是灵堂!先帝...先帝还在...”
“谁问先帝了!皇后娘娘在里面吗?皇后在哪!”连翘直接打断她急道。
那小宫女被连翘抓着手臂,力道之大掐得她生疼,又见连翘的服制似是宫妃,也不敢叫嚷,慌张答道:“奴婢、奴婢不知!”
连翘松开她,朝着灵堂跑去。
大火将宫墙的砖瓦映得橙红,灵堂四周挂满的白绸与纸灯笼在火光的映衬中变得愈发诡异。
惨白与赤红相融又对立,给人一种如坠九幽的错觉。
“火势暂时控制住了,只烧掉了旁边的几间空置的库房,好歹没有蔓延开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这灵堂的火怎么不见小啊?”
“废话,灵堂里全是烛火灯油,又摆了许多木制排位,更不必说那最大的一口棺...咳,总之还得要些功夫呢,先去禀报陛下吧。”
“这...如何禀报啊,灵堂是先皇后烧的,先皇后现在又...”
连翘听见这话,拨开救火的宫人上前来,原来是几个禁军侍卫模样的男子。
“你们在说什么,皇后怎么了?她现下在何处?!”
几个侍卫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似乎没太认出来连翘的身份,但见她身着嫔妃服制,也不敢随意顶撞,恭敬道:
“大火危险,这位娘娘还请速速回宫吧。”
连翘上前一步:“本宫在问你们话。”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虽然不知连翘身份,但见她面容从容带着不容质疑的气场,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
新帝登基后并没有封妃,可谁能保证眼前这位不是新帝早已选定还未册封的宠妃?这宫中风起云涌瞬息万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白日里还风光无量的宠臣,傍晚便有可能被抄家流放。谁也不能保证眼前的是不是正经主子。
最后还是一个领头的侍卫站出来,恭恭敬敬地解释道:
“娘娘恕罪,只是先皇后放火烧了先帝灵堂,事关重大消息不宜泄露,我等也不敢在禀报陛下前轻易告知...”
本以为这个嫔妃不过是着急先帝灵堂被毁,迫切想知道起火原因,没想到她突然抓住自己吼道:
“皇后呢!我他妈问你皇后在哪!”
“皇、皇后引火自焚,自然是、是在灵堂中了...”
连翘死死地抓着侍卫的衣领,明明矮着男人一头,却愤怒地仿佛要取他性命:
“你们明知道她就在灵堂中却不去救人,还站在外面胡说八道什么!”
几个侍卫慌张起来:“这...火已经烧了好些时候了,就算里面有人恐怕也...再说火这么大,根本进不去还谈何救人...”
连翘吼道:“那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就算是死你们几个去救又如何!我要去御前告你们谋害太后...我要去告你们...”
几个侍卫见她神志恍惚地喃喃着听不清的话,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说实话,单看火势就知道,里面不可能有活人了。就算投入再多的人力,捞出来的也只能是一堆被烧成灰的骨头。
“不可能...她不可能死,她不是这个世界的重心吗?不是独一无二的女主吗?”
连翘瘫坐在火光冲天的灵堂前,不断喷涌而出的热度烘得人睁不开眼,泪水流出来顷刻便烤干了。
“是的,她是女主,除非被我杀掉,不可能死的。”
连翘自顾自地点点头,似乎是说服了自己,正支撑着身子准备站起身,脑中突然久违地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
“你已完成系统任务一,杀掉原书女主。”
本该毫无感情的系统,声音竟带了些许微不可察的雀跃之色:
“恭喜,现在,你是新的女主了。”
第105章 心门
沈琴央睁开眼, 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身下的被褥柔软厚实,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她向来不喜热,掀开被子摸索着下床, 竟发现腿上的伤都被仔细地上药包扎。又试探着活动了一下, 已经没有先前的刺痛难忍了。
屋门响了两下,便自外被推开。
“醒了?”
贺成烨穿着一身常服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见沈琴央扶着床, 站得还有些不自然, 还一脸防备地看着自己, 贺成烨哑然失笑:
“腿怎么样了?宫里的太监看过, 说这几日不让你久站。”
说着也没管沈琴央的表情如何, 自顾自坐到圆桌边, 倒了杯水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来, 坐着说。”
不是她不想站着, 是她确实站不住太久,看着屋里唯二的那张贺成烨身边的椅子, 沈琴央转身做到了床沿上。
贺成烨看她跟自己置气反倒喜笑颜开:“还在气我?我还以为你醒来以后会谢我呢。”
沈琴央哂笑道:“你要是真死在浙北, 我倒是有可能谢谢你。”
贺成烨拿着那杯水走过来,递给她笑道:“你要是真舍得,我也就放心去死了。”
沈琴央看了看握在手中的那杯水,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小小地饮下一口, 是带了些苦涩的白茶。
“从入宫接近我,在西北以身犯险也要保我回宫,在浙北又进一步获取我的信任...到最后赫函贺成衍都死了, 贺景廷成了你的傀儡,皇后也没有了利用价值, 你手握重权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苦心谋划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怎么舍得死?”
贺成烨见她冷着一张脸和他算账的样子,苦笑着摇摇头:
“你在意的原来是这些吗?我原以为你早就厌倦了待在皇宫那个镶金笼子似的地方,和那些无趣的人斗来斗去。”
沈琴央讥讽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喜欢待在那里?”
她看着贺成烨望着自己的双眼中暗了一瞬,继而看向了别处:
“因为我待过,待过很久,所以你一定也不喜欢。”
沈琴央简直被他这番武断又毫无道理的话气笑了,但想起那位到死都孤苦伶仃的先皇帝贺尧,被心腹背叛,所有的百姓都盼着他不得好死。宫宴散去后,漆黑的深宫之中拿着刀不断地划着自己手腕...
他的确是对皇宫那个地方最深恶痛绝的人。
可沈琴央还是不想和这种人共情,故意拿话噎t他道:“我看你该是很喜欢才对,不然这辈子终于当上了闲散王爷,大可去云游四海,永不回京都没有人再管。非要再费劲回到宫里,和那些你口中的无趣之人争权夺势...”
她原本还想继续说几句,没想到贺成烨突然凑近:
“不去争这些,你怎么肯多看我一眼呢?”
他身上的茶竹香因为突然靠近带起的风扑过来,沈琴央推开他,心里清楚他不过是借着插科打诨绕过这个话题罢了。
他作为贺尧的一生死得实在凄惨,而他的死和自己有直接关系,再回到皇宫,自然是要报仇的。
他以为当年害了自己的是贺成衍,沈琴央在他眼里只是个帮凶。殊不知推他入深渊的每一步都是沈琴央在背后谋划,贺成衍不过是她引导的傀儡。
若是知道,以他这般决心,必不会轻易放过。
沈琴央垂下眼帘,在灵堂之中时,她是真以为贺成烨会杀了自己。即便现在看他有说有笑,似乎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两人之间终归是隔着血海深仇的。
沈琴央不觉得一个前世十恶不赦的反派,会将复仇这件事高高举起后又轻轻放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
贺成烨笑笑,没有回答,而是起身打开了窗户。
窗外,是一方恬静的小院,积雪扫得干净,种了许多腊梅,开的正盛。角落里随意地摆着用来存雪水的水缸,旁边随意地倚着扫雪的扫帚。
与宫中空旷规整的院落十分不同。
若不是他提醒,沈琴央醒来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你带我出宫了!?”
贺成烨看她望着那些院子里的腊梅,眼中似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说这话时眼里不经意流露的期待。
“嗯,是我在京郊的一方小院,不常来住。”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几乎没有人知道,不会被打扰,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沈琴央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再出宫,她缓缓地起身走到窗边,有些不敢置信地轻轻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冷风里夹了丝丝缕缕的腊梅清香,甚是好闻。
不过是一方最平常的小院落,却莫名觉得比宫中都开阔许多。
半晌,她却想起什么了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被贺景廷禁足在昭晨宫,和被你圈在这小院里,又有什么区别。”
起码在宫中,她还有竹苓和连翘。沈琴央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果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贺成衍的报应不过是瞬时解脱的死亡,等待她的是更漫长的一场折磨。
看来这间小院落就是她后半生的归宿了。
沈琴央一脸英勇就义的样子把贺成烨逗笑了,他轻轻覆上她紧抓着窗棂而指节泛白的手,故作轻浮道:
“嗯,你就在这院子里,每天只能见我,和我一起吃饭,一起晒太阳,哪也不许去。”
随后扶着她重新坐回到床上,才肯把后半句吐出来:
“直到你把腿养好了。”
贺成烨半跪在床边仰头看着她,方才扶她坐下时抓着的手都没来得及放开,就这么自然地半握着,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
沈琴央心中微动,这一刻仿佛回到了浙北时,他们假作夫妻共处一室。那时贺成烨似乎也是这样在她面前,轻而易举地俯身跪下,说着一些根本不能作数的浑话。
他当时说,若她要去争,便为她倾尽全力。若哪天累了倦了,即便亡命天涯,他亦同她一道。
沈琴央以为自己当时根本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今天却突然发现,竟一字一句不落地都记得清楚。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当初我们说好的,去西北骑马看星星,回浙北去吃周嫂做的饭。”
这是他们在浙北时半开着玩笑说过的,原来记得这些话的人不止沈琴央一个。但记得有什么用,都不作数的。
沈琴央冷冷道:“你在浙北承诺过许多,这句最没用的你倒是记得最清楚。”
贺成烨歪歪头:“还有什么我没做到的?”
沈琴央说:“你还说要为我倾尽全力,为我去争。这就是你为我争的吗?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培植多年的朝中势力尽散,贺家父子的皇位依旧,独我像逃兵一样窝藏在这个小院里。你倒是为我争了一个好结局。”
贺成烨也不急于同她辩解,故作无知道:“你觉得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吗?我以为我承诺你的话里,一起去云游四海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抬衣摆侧身坐到沈琴央旁边,面色稍正经了些问她道:
“那我问你,你与贺成衍争了这些年,是为了什么?”
事到如今,两人从同盟到图穷匕见,又到眼下在同一间屋子里坐在同一张床上,也算是彼此什么样子都见过了,沈琴央大大方方承认:
“为了权力制衡,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不被他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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