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阿娘还在人世,她就不信她找不到。
不过,许淳的话,许菱玉也不全信。
她捧着话本子,半晌没翻页,终是坐不住,起身寻了个借口又出门。
这回没带金钿,她得去找红雨。
幸而她出门晚,到客栈时,红雨刚从外头回来,一身是汗,正准备沐洗。
红雨坐在北窗内,脚踏矮凳上支起一条腿,手中折扇摇个不停,甚是潇洒:“阁主这会子来找我,是有要紧事?”
许菱玉点点头,开门见山道:“我怀疑我娘还活着,想跟你借个可靠嘴严的仵作。”
咚,红雨随意踏在矮凳上的脚霎时滑落在地。
“你说什么?”红雨讶然。
此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许菱玉三言两语解释过,便道:“所以,我还是想开棺验一验,若确定那不是我娘,我想请红叶阁的姐妹替我找到她。”
红雨已经有些相信孟太太还活着了,否则那红丝带的出现,也太离奇了些。
虽然,孟太太死而复生同样离奇。
找人这事儿,虽然不是次次都成功,但确实是她们的本行之一,红雨留在清江县这么久,就是在找人。
听许菱玉的意思,孟太太大抵不会离得太远,她就更加责无旁贷了。
红雨收起折扇,坐直身形,正色问:“你想何时开棺?”
“越早越好,不能被人察觉,所以须得在夜深人静之时。”许菱玉压低声音叮嘱。
红雨答应了,约定明晚子时见,许菱玉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些。
可用罢晚膳后,她不由有些犯难了。
秀才会武艺,睡觉时势必比常人警醒些,她若想夜里悄悄起身,出去一两个时辰,还不被秀才发现,似乎很困难。
这一宿,许菱玉睡得不算踏实,夜里醒来时,她试着拿开秀才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从他怀中悄然起身。
她动作已足够轻,足够小心,可刚把他手臂抬起些许,他便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了。
感受到他鼻尖轻抵她发丝,呼出的温热气息,许菱玉心内既甜蜜,又无奈。
好半晌,她才又睡熟。
却不知,她刚睡熟,身侧男子轻嗅一下她发丝,倏而睁开眼。
顾清嘉稍稍支起身形,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她,唇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竟想撇下他,独自跟人出城去墓地,她胆子是真大,也是真敢想。
若非今日她出门后,他让长缨跟了去,可能真要被她骗到。
今夜尝试失败,阿玉是打算向他一起去,还是打算再想旁的法子,将他撇在家中?
顾清嘉抬手,指腹温柔抚上她发丝,含笑的眼中盛着玩味与爱怜。
第53章 相随(2更) 你我夫妻一体,何须如此……
这一日, 许菱玉没出门,时常托腮望着顾清嘉,若有所思。
就连金钿都察觉出她的异样, 悄声问:“小姐,你老盯着姑爷做什么?”
许菱玉被她问住, 随口敷衍:“秀才认真的样子, 真俊啊。”
金钿才不信。
线索断了,小姐心里必然不好受,哪有心思看姑爷俊不俊?
小姐昨日还查来查去, 今日又过于安分,怎么看都不正常。
不过,她也不追问,等小姐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
芹姨又没出来, 估计又在房里抹泪,金钿攥着抹布, 进屋宽慰她去了。
而顾清
嘉呢,早早便察觉到许菱玉的异样,佯装不知。
许菱玉思来想去,到底是心一横,悄悄出门,趁午后天最热,路上人少的时候,去小药铺里买了一小包蒙汗药。
为了堵住那药铺伙计的嘴, 她花了好一笔银钱。
天色暗下来,许菱玉先去沐洗,沏好荷香茶, 边放凉,边等顾清嘉。
顾清嘉在盥室,弄出不大不小的水声,似乎根本没留意屋里的动静。
实则,他耳力极好,听到杯盏相碰的轻响,便猜到阿玉想做什么。
他沐洗好,如往常一般,穿着单薄的寝衣,回到屋内。
许菱玉抬眸望他,含笑招呼:“秀才,快过来,尝尝我亲手沏的茶。”
顾清嘉朝她走去,慢条斯理问:“睡前饮茶,不会睡不着么?”
“不会,是拿晾干的荷叶、荷花、莲子泡的,很香,没准儿能睡得更好。”许菱玉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狡辩。
可当秀才走到近前,她望见对方犹带水汽的深眸,不由有些心虚。
许菱玉垂下睫羽,攥攥指骨,将其中一杯茶推至他手边:“已不烫了,正好入口,尝尝看。”
“好。”顾清嘉略颔首,长指伸向茶杯,却不是朝着他手边这杯,而是趁许菱玉不备,取走她面前那杯。
在许菱玉错愕的目光中,顾清嘉仪态清雅,浅饮一口,含笑颔首:“果然好茶。”
“那,那是我的茶。”许菱玉吞吞吐吐道。
随即,朝顾清嘉伸手:“还我。”
顾清嘉却不似平日里那般听话,而是灵巧避开,冲她笑道:“你我夫妻一体,何须如此见外?阿玉若口渴,喝我这杯好了。”
说话间,已抬手将面前这杯推回给许菱玉。
许菱玉盯着被她特意下了猛料的馨香茶汤,脊背一僵,心急如焚。
糟糕,弄巧成拙了,这可如何是好?
总不能硬着头皮,真喝下去吧?
可若不喝,秀才会不会起疑?
“阿玉怎么不喝?是嫌弃为夫吗?可我并未碰过那杯茶水。”顾清嘉凝着许菱玉如坐针毡的倩影,语气装出三分困惑。
“我,我……”许菱玉眼睫微垂,不敢对上他视线,唯恐被他发现异样,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忽而,她想到个极合理的理由,猛然抬眸:“我刚喝过了,现下不渴。”
说到此处,她眼睛一亮,又一次将那杯下了蒙汗药的茶水推给顾清嘉:“这杯也不给,免得浪费。”
看来阿玉是铁了心要将他药倒,好撇下他,独自出门啊。
那他这做夫君的,自然要体贴娘子,不叫娘子为难。
顾清嘉瞥一眼那杯未曾动过的茶水,微微颔首:“好,毕竟是阿玉亲手沏的茶。”
待他把手中这杯喝完,许菱玉刚要开口催促,却听他问:“阿玉,你昨日去找许大人,可有问出岳母大人的去向?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他这么一问,许菱玉不再盯着那杯茶,她摇摇头,没好气道:“别提他了,一问三不知,无用至极。”
“罢了,我不问你这些了,你别动气。”顾清嘉拿起那杯茶,自然凑至唇畔。
许菱玉盯着他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只等着他把茶水饮尽,今夜便能高枕无忧了。
可他微微启唇,又顿住,将茶杯移开寸许,冲她道:“阿玉,你去内室瞧瞧,床帐可有放下?若不把蚊虫赶走,才会真的睡不好。”
“帐内不是挂着驱蚊的香袋么?”许菱玉不想起身,想等他先把茶喝完。
哪知,顾清嘉反而顺势把茶杯放下,捋起一截袖口,露出小臂给她瞧:“你看,这便是我昨夜被蚊虫咬的。”
他肤色白皙,肌骨匀停,红肿的疙瘩瞧着着实碍眼。
许菱玉心一软,起身道:“好,我去把床帐放下,你自己喝茶。”
她刚起身,便见秀才重新端起茶杯,往唇边送。
余光瞥见这一幕,许菱玉放下心来,径直往屏风后去。
待她检查过床里,将床帐拢好,再出来时,秀才却不在屋内,院中传来水声。
许菱玉快步行至窗前,探首朝外望。
只见薄薄月光下,秀才刚从井中打起一桶水,正舀水清洗杯盏。
看来,茶已被他喝完了,许菱玉微微弯唇。
即便他是习武之人,那杯里的药量,也足够他睡到明日天光大亮了。
秀才吹熄灯烛,进到床帐,如平日里一般,欺身过来亲她。
可那一吻,尚未落到她肌肤,便见秀才忽而顿住,摇摇头,扶额自语:“怎会头晕?”
闻言,许菱玉彻底放下心来。
她极为体贴地抬手,指腹按在他额角,轻轻替他揉了揉,轻言细语道:“定是你近来太过用功所致,早些歇息吧,明日可不许再一味用功了。”
“今夜只好委屈你了。”顾清嘉亲了亲她眉心,终是带着歉意翻身躺好。
许菱玉面颊忽而一热,赧然道:“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净胡说。”
身侧传来一声低低的笑,许菱玉被那轻笑扰得耳热,微微咬唇。
幸而他吃了药,有心无力,没来闹她。
不多时,枕边便传来均匀的呼吸,秀才睡熟了。
许菱玉没敢睡,怕睡过头,错过与红雨她们约定的时辰。
盯着帐顶,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远处隐约的打更声,许菱玉缥缈的神思骤然回笼。
该起身了。
秀才一条手臂横在她腰腹间,许菱玉没着急将他拿开,而是在他耳边轻唤一声:“秀才。”
半晌没见动静,呼吸也无一丝异样,许菱玉这才抓住他手腕,将他小臂拿开。
她将松散的寝衣往肩头拢了拢,小心跨过他修长的腿,轻手轻脚撩开床帐,又迅速合拢,免得蚊虫进去把他咬醒。
回眸望一眼合拢的床帐,没听到床里有动静,她狠狠松了口气,上前两步,摸黑走到黄杨木衣架侧,抬手去取事先备好的衣裙。
素手刚触碰到衣料,腰间忽而一紧,男人宽厚的胸膛贴上她脊背,许菱玉一颗心几乎要从喉间蹦出来。
“阿玉不好好睡觉,悄悄起身想去做什么?”顾清嘉双臂交叠在她身前,长指慢条斯理把玩着她腰侧细软的衣带。
屋内摆着冰盆,可许菱玉急得细汗直冒。
“你怎么醒了?你没喝那杯茶?”许菱玉惊问。
她也是情急之下问出口,却被他抓住把柄:“喝了茶便不会醒么?阿玉不是也喝了么?难道,阿玉执意要我喝的那杯茶,格外关照过?”
原来他早就发现那茶有问题,根本没喝。
那会子以为他是勤快,在院中清洗茶盏,他其实是去把茶水倒掉吧?
哼,骗她这样久!
“不理你了。”许菱玉负气掰他的手,“我要去茅房。”
“夜深了,不安全,我陪你去。”顾清嘉顺势捉住她的手,作势要往外走。
许菱玉无法,只得去了一趟茅房,由着他在外头等。
这样折腾一番,再次回到屋内,许菱玉心里默默算着时辰,越发着急。
再不出去,就真的赶不及了。
不过,去验看那坟茔里的尸首,未必一定要避着秀才吧?
且秀才说得对,夜里不安全,若有什么意外,多他这个会武艺的,还更安心。
只是,红雨和仵作有些难以解释。
算了,她随口编个说法,反正秀才又不认得,也没处求证去。
想到这里,许菱玉哭笑不得,早知如此,她何必为此伤神两日?
“秀才。”许菱玉主动牵起他的手,快步朝内室去,“赶紧换衣裳,随我出去,我再慢慢跟你说。”
夜里骑马不便,恐会惊动巡逻的差役,许菱玉只敢提一盏小小的琉璃灯。
两人一路走着,从很少有人知道的一处小门出城。
再走数丈远,果然在
约定好的柳树下,见到红雨和仵作,仍是上回帮她为孟千娇验伤的那个。
红雨认出顾清嘉的一刻,眼睛骤然睁大。
怎么回事?阁主竟然把二皇子一起带来了,难道她已经知道二皇子身份,也知道二皇子对红叶阁了如指掌了?
下一瞬,听到许菱玉的称呼,她才发现,是她多虑了。
“秀才,这便是我说的两位朋友,都是能人,我特意请来的。”许菱玉没过多解释,但她已告诉过秀才,请她们来是要做什么。
顾清嘉颔首示意:“小生替娘子谢过二位,我只是担心娘子安危才相随而来,你们只管做事,不必理会我。”
姿态谦卑至此,若非红雨知道他身份,几乎真要以为他只是寻常书生。
不过,二皇子不愿暴露身份,她为了阁主和红叶阁一众姐妹,也只能从善如流。
“走吧,早去早回,小声些,别被人发现。”红雨提醒一句,拉着连翘便走。
城墙上的灯笼不亮,被风吹熄了大半,守门的差役也靠墙打盹去了,四下黢黑安静。
白日里秀美的连绵群山,在不亮的薄月笼罩下,像蛰伏的鬼影。
许菱玉原以为她胆子足够大,越靠近墓地,越是怕得往秀才身后躲。
察觉到她扯他衣袖的力道,和她不自觉的靠近,顾清嘉又好笑又心疼。
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原是只纸老虎,若非有外人在,时机也不合适,顾清嘉真想教训教训她,好叫她知道,不要凡事都自己去扛,她还有位夫君。
可他也知,勉强不得,扭转不得,她的性子便是如此。
而她这性子,偏偏投了他的脾气。
既然秀才在,出力气的活儿,许菱玉便让他去干。
连翘带的工具一应俱全,倒是都能派上用处。
顾清嘉挖土时,红雨没敢干站着,也拿了铁铲帮忙。
许菱玉已然走累了,站在连翘身侧,细细向她请教验亲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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