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头埋怨,深以为墨锦溪对她不真心,可她自己待墨锦溪,何曾真心过?
说到爹爹,周梦欣皱成一团的小脸,才舒展几分:“还好爹爹私下和我与弟弟说过,母亲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这一辈子,她都别想得偿所愿。”
恶毒的言语从八岁孩提口中说出,让人不寒而栗。
李嬷嬷看着周梦欣这般,眼底却闪烁着阴暗的疯狂。
妇人箍住周梦欣双肩,嘴角笑容怪异:“小姐说得对,她休想得偿所愿!府里的嫡出,只能是您和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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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墨锦溪伏在榻边咳嗽着,那股劲,像是要把心肺都一并咳出来。
她忽然咳嗽起来,把两个丫头吓得不轻,翠儿帮她拍了拍背,起身就要往外跑:“夫人,今早不是好了些许么?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我只是喉咙发痒,不碍事。”墨锦溪咳得面颊涨红,难受地躺回床榻上喘着气。
上一世她忙着操劳阖府上下大小事务,全不把自己身体情况放在心上。
没想到她只是嫁到府里第二年,身体就已经这般差。
照这样下去,七年后,就算尹天瑶不挖她的心头血,她也没几日好活。
“夫人,您是不是还为大小姐的事忧虑,您身为主母,大小姐也确实调皮,您教训一二无可厚非,别给自己惹出心病来。”
玉儿从匣子里拿出一颗润喉的丹丸给主子服下,忧心地帮她拍背顺气。
墨锦溪将丹丸咽下,才缓过气来:“为她忧虑?你想多了。”
玉儿闻言微怔,转念一想,只当主子是下定决心要给大小姐教训,就没多想。
“如此便好,夫人且休息个把时辰,奴婢再来叫您用饭。”
帮墨锦溪掖好锦被,玉儿便领着翠儿退了下去。
墨锦溪疲倦地阖上眼,脑海中闪过上辈子的记忆,攥着被角的手,紧了紧。
上辈子当了一世的蠢货,她这辈子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些欺她、害她的,她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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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你今朝出嫁,为父与你兄长,皆盼你与夫婿携手百年,不过若是受了委屈,墨家永远都是你的靠山,别怕,好好过日子,别委屈了你自己。”
墨家门外锣鼓喧天,周家的花轿停在府门外,等候新嫁娘上花轿,墨锦溪的父亲墨世轩,正握着女儿的手含泪叮嘱。
离别前父亲的眼神,尽管隔着红盖头,墨锦溪这辈子也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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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逃出去,别怕,只管往前跑,不要回头!”小公爷被暗箭中伤,毒发前,最后推了她一把。上辈子每一个护着墨锦溪的人,最后看她的眼神,走马灯般在她的梦境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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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没有害大小姐!就算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
是玉儿。
为了帮她证清白,玉儿被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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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责问之意
断气前,她满口的血,仍声嘶力竭地喊着这句话。
“夫人?”
“玉儿!”墨锦溪倏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玉儿干净圆润的脸。
玉儿伸手要推醒她的手顿在半空,看见墨锦溪神情惶恐,以为自己吓着了主子。
墨锦溪深吸了口气,坐起身将玉儿抱住。
愣了片刻,玉儿便心疼地回抱住墨锦溪:“夫人可是做恶梦魇着了?”
她与翠儿都是从小跟墨锦溪一起长大,又跟到周府来的,主仆三人关系亲近,私下亲如姐妹。
墨锦溪闷闷‘嗯’了声,将脑袋埋在玉儿肩上,鼻腔充斥着皂荚的清香气,才觉得心安。
“只是恶梦,夫人别怕。”玉儿心疼地帮墨锦溪顺气,夫人嫁进周家这两年过得不容易,她都看在眼里。
“对,只是恶梦。”墨锦溪放开手,心情已然平复下来。
“到用饭的时辰了?我没什么胃口,厨房送来的饭菜,你与翠儿分着吃了罢,另叫小厨房熬一碗细粥来我喝。”墨锦溪揉着太阳穴缓解困意。
“夫人病了几日连这也忘了,今日是老爷办公回来的日子,主子都要到厅上去用饭。”
玉儿拿过新灌好的汤婆子,给墨锦溪抱着,将人扶起来。
原本墨锦溪病着,今日用饭本不用去,可眼下人醒了不过去,回头那边不知怎么编排。
“周青远回来了?”墨锦溪一激灵,顿时清醒不少。
死前她已算彻底与周青远反目成仇,嘴快直呼这人的名字,也未觉得哪里不对。
玉儿讶异地看了主子一眼,面色微变:“是,老爷去任上办差,已有数日。”
“是得见见。”墨锦溪冷笑一声,起身让玉儿更衣。
上辈子与周青远成婚那几年,她被算计得丝毫不剩,今年才是她嫁到周家第二年,一切还未真正开始,还有回旋的余地,日后,她少不了要与这厮打擂台。
总归要见,就没回避的必要。
“换一身。”
玉儿从衣柜里取出一身橘色衣裙,墨锦溪看了一眼,当即吩咐换掉。
“嗯?夫人不是说老爷喜欢橘色,让奴婢平日都备这个颜色的裙裳。”
玉儿低头瞅了瞅手里拿的衣裙,确实是橘色的不错。
施施然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瘦削的面庞,墨锦溪自嘲一笑。
上辈子她将周青远的喜好奉为圭臬,对方喜欢什么,她就做什么,就连在穿着上都极尽讨好,可最后呢?
“去拿我从前穿的水蓝色的袄裙来,所有橘色的衣裳,都拿去赏给下人。”
墨锦溪拿篦子将头发梳顺,吩咐玉儿去办。
粗笨如玉儿,也从主子的话里,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是。”眼见快到用饭的时辰,玉儿没功夫纠结,紧着去把主子要穿的衣裳找出来。
半柱香功夫后,周府厅堂。
“夫人来了。”
传话小厮的声音响起,众人闻言转头朝门外看去。
墨锦溪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而来,尽管面带病容,举止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今日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袄子,配一件颜色略深的马面裙,围着毛领围脖,如瀑青丝挽起,鬓边以衣裳同色系的象生花点缀,她一身打扮恬静温和,端的是娴静端方。
奈何一道伤疤横在脸上,生生破开这份平和的美感。
墨锦溪进了厅堂,径直向齐夫人行礼:“儿媳见过母亲。”
周青远身为长子,坐在主位一侧的位置,离墨锦溪极近。
见墨锦溪今日没穿橘色衣裙,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平日里墨锦溪见了他,都是含羞带怯,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可今日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是想变法引起他的注意?
“你的病才好,快入席,主君今日不得空,便只我们用饭,动筷吧。”
齐夫人淡然点头,随便说了句客套的场面话。
“祖母,孙儿今日抄了一下午的佛经,手酸的很。”
周梦欣娇气地把手举给齐夫人看,齐夫人扫了她一眼就往周耀柏碗里夹菜。
比起周梦欣这个孙女,她更疼爱周耀柏这个孙子。
“抄写佛经是积功德的好事,又能静心,既然主母没定日期,你慢慢抄就是。”
齐夫人言语间睨了墨锦溪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哦。”周梦欣见祖母不给自己撑腰,只好规矩坐好用饭,委屈巴巴地瞪了眼墨锦溪。
墨锦溪全当没看见,在周青远身边坐下。
齐夫人不为周梦欣问责自己,全然在墨锦溪意料之中。
在齐夫人看来,哪怕是嫡亲孙女,将来也不过是用来联姻为孙子铺路的工具。
是以,齐夫人对她的看法,亦是如此。
只不过后宅之中绕绕弯弯那一套,齐夫人素来玩得炉火纯青。
尽管打心底里看不起她,也会表面上说几句无关痛痒关心人的话。
上辈子她就是因为这点,临到死前,才知道自己在齐夫人眼里,不过是她儿子的垫脚石。
不过,可惜啊,如今她和那宝贝儿子飞黄腾达的梦,是做不成了!
周青远喜熏香,且熏的都是名贵的沉水香,分明是冗长好闻的气味,不知怎的,在他身上总觉得刺鼻。
墨锦溪眉头微皱,恨不得离这人远些。
“听说你罚了欣姐儿?”
甫一落座,周青远便冷声开口,听语气,大有责问之意。
他不开口,墨锦溪尚可忽略这号人,经过前世重重,她愈发觉得这人恶心至极。
墨锦溪沉住气,抬眼看向身侧之人。
周青远一袭灰蓝色圆领长袍,头发束以玉冠,只是脸颊线条紧绷,看起来颇为刻板,一双眸子阴沉沉的,透着算计的意味,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
墨锦溪眉头微动,几欲作呕,从前她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个人?
“欣姐儿而今将十岁,却仍调皮跳脱,于将来议亲不利,我亦是忍痛让其抄经书,二十遍是太多了,但若能让姐儿静心,也不枉我一番用心。”
她低着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恨,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有她知道手心被指甲刺得有多痛。
“老爷在任上辛苦了几日,先喝口热汤。”
墨锦溪话音方落,一碗汤就递到周青远面前。
是芳姨娘。
“还是你贴心。”周青远笑着捏了捏芳姨娘的手,接过那碗汤喝了一口,才不冷不淡道,“欣姐儿虽说调皮,你这个做主母的也不能太严苛,这次就罢了。”
高高在上的语气,颇有饶过你一回的意思。
“是。”墨锦溪不动声色地应了句,就接过玉儿递来的粥小口喝着。
“老爷任上辛苦,听说老爷要回来,妾特地让厨房做了花胶羊肚,爷尝尝。”
秦姨娘见芳姨娘缠着周青远,哪能甘于人后,笑吟吟地给周青远布菜,顺势将芳姨娘那碗汤挤到一边。
两位姨娘脸上笑吟吟的,话里却是夹枪带棒。
周青远乐见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并不制止。
墨锦溪暗地里对此嗤之以鼻,视线在饭桌上扫了一圈。
今日除了周府主君,也就是周青远的父亲周安正之外,其他主子都在。
除去墨锦溪这个继室之外,周青远还有三房姨娘,三位姨娘除了不能生育的芳姨娘,都各育有一个女儿。
墨锦溪回想上辈子与这些人相处的种种细节,视线从桌上这些人脸上掠过。
上辈子芳姨娘与秦姨娘斗了数年,但凡见面都免不了面红耳赤,其中独月姨娘性情冷清,不爱与人亲近,她所出的女儿周芝芝性格懦弱,和月姨娘一样都是透明人。
“我不要吃这个!”
饭桌对面,周梦欣推开身侧之人递来的果子,坐在她旁边的少女和她差不多年纪,比她小一岁,名为周晓月,是秦姨娘的女儿。
这厮平日里惯会拍周梦欣的马屁,和她姨娘一样,对墨锦溪这个主母都敢给脸色。
不过秦姨娘本是尹天瑶身边的婢女,正是仗着这一点,很不把墨锦溪放在眼里,墨锦溪从前为博贤名,只能忍气吞声。
坐在齐夫人身边的,是周府二房嫡孙,周耀柏。
也是齐夫人的心头肉,府上的大少爷。
周耀柏看着很是乖巧,今年不过7岁,已经识得不少字,按照上辈子的发展来看,他会在13岁那年便考上秀才,比他爹周青远有过之而无不及,青出于蓝胜于蓝。
但这孩子表面看着乖巧,实则心机深沉,看着不显不露,对她很是恭敬,实际上心里非常讨厌她。
上辈子她死时被挖去心头肉便是为了给他做药引,但墨锦溪知道,他根本没病,不过是找结果要她在临死前吃苦。
因为他知道了亲生母亲尹天瑶假死在外的消息,并且将这一切的过错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认为都是她的错,才害的他亲生母亲要在外面当八年的外室。
回想上辈子种种细节的功夫,墨锦溪碗里的粥见了底。
她还在病中,眼下没功夫也不想和这些人周旋,起身对齐夫人俯身一礼:“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齐夫人从不把这个儿媳放在眼里,想也没想就摆手让她下去。
墨锦溪对她的敷衍根本不在乎,连下人奉上的茶都没饮就走了。
直到人出了厅,饭桌上的人才察觉不对。
“夫人……今儿是怎么了?”秦姨娘放下夹菜的筷子不解道。
往日里墨锦溪无论生病还是如何,对丈夫与婆母的贴心恭敬都不减分毫,可谓风雨无阻。
今儿从进厅堂开始,就只管独自用饭,吃完就走,实在反常。
“夫人脸色看起来不好,想是病得难受。”芳姨娘说着,亲手奉了茶给周青远。
秦姨娘不快她是青楼出身,又处处占着老爷,不屑地哼了声:“不过是一场小病,能怎么难受?怕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想引起爷的注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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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怎么今日用的不是红箩炭
芳姨娘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听出对方是讥讽自己,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把秦姨娘气得不轻。
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周青远面上神色不显,却认同秦姨娘的说法。
墨锦溪这个丑妇,自嫁进周府,有哪一日不是费机心思在他面前露脸?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姿色,他口头不说,心底则觉得恶心极了。
“不安静吃饭就下去,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齐夫人不悦地瞥了吵嘴的两人一眼,秦姨娘与芳姨娘只好都噤了声。
厅堂外一片白雪莹莹,眼下隆冬时节,院子里、屋檐上都积着雪。
墨锦溪从厅堂出来,踩着雪往回走,让玉儿与翠儿远远在后头跟着,她走在前头,在院子里逛了小半圈。
在席间用饭时,她细细捋着上辈子发生的事,乍然看,才发觉周府到处是尹天瑶的眼线。
对于只带了两个陪房丫鬟的她而言,周府是龙潭虎穴,她孤身在此,难以保全自己,还是得想办法求助娘家才成。
是夜,墨锦溪卧房内灯火通明。
“玉儿,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一个靠谱的人,将信送到父亲或是二位兄长手里,不拘跑腿要多少银子,只要那人能信得过。”
墨锦溪取了十两银子,与信一并递给玉儿。
她娘家与周府离得不远,十两银子送信,可算是一笔很值当的买卖。
玉儿见主子神情凝重,又想起主子病了一场后醒来的种种,不敢怠慢,立即拿了信和银子去办。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给您把事情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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