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远依然端着那假模假式的公正派头,“不是我不忘了你,这件事我后面也会和青可说,可你毕竟是总制作——”
“秦书远。”虞宝意霍然起身,撂下句,“你现在真让我恶心。”
她转身便走,临到门口,一道视他为厌恶之人的目光横空刺到秦书远脸上。
“做完《时差旅人》,我就会正式和天行解约。”
-
当时在天行走得有多潇洒,晚上八点,虞宝意就有多提心吊胆地守在狗仔的直播间。
那人吊了网友们半个小时的胃口,又是拿“新晋小花”等词吸引流量,还把事情形容得云山雾罩。
最后连狗仔的ID都爬上热搜榜,KPI完成得七七八八了,才慢条斯理事件原主的名字报出。
紧随而来的是实锤证据,照片、视频,连录音都有。
事情比虞宝意想象的还要糟糕一点……不,很多。
男主是一个在港澳两地经商多年的商人,原配帮他往上打通了不少关系,然而爆出来的录音里,Gina不知死活地攻击着原配。
那番话,虞宝意觉得不堪入耳。
放出来,那更是每个字都将成为Gina的原罪。
虞宝意不关心Gina的死活,只关心自己经手过的节目的死活。
不出所料,Gina没在内地开微博号,《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吗》官博成了网友自动聚集攻击Gina的地方,种种相比录音内容没好上哪儿去的话,呈排山倒海之势攻陷了整个评论区。
删是删不过来的,也不可能精选评论区堵住悠悠众口,只会引起反噬。
文殷传来消息,说天行的剪辑组已经加上班了,预备硬熬几个大夜,把Gina的镜头先剪干净,不耽误后续播出。
可问题是,《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吗》整个香港篇就是以Gina为主线展开的,如今剪得七零八落,想必播出的效果也不会好。
但虞宝意知道,保住节目是第一要义,管不上那么多。
网上讨论她的也有不少。
【虞宝意前面敢拿这种嘉宾造噱头,现在遭反噬了吧】
【还笨蛋美人啊?笨蛋美人会骂最无辜的原配表/子?】
【不是我阴谋论啊,Gina能上内地这个节目,不会是那男的和制作人也有点关系,安排进去的吧?】
【有瓜说虞宝意和Gina不对付,让子弹再飞飞】
凌晨两点,虞宝意还抱着手机刷新实时广场,时不时切屏到别的平台看网友对这件事的看法。
她毫无睡意,可身体生理性的反应,让她在天刚蒙蒙亮时,迷迷糊糊地失去意识。
虞宝意少见地做了个有关回忆的梦。
她不是习惯缅怀的人,也甚少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而后悔。
可她梦到和秦书远刚相熟时,两人互相揽着对方,将一杯啤酒喝出了义海豪情的气势。
彼时,她有事业上的心之所向。
他则说要做一家业内顶尖的娱乐传媒公司,将她捧成业内更顶尖的制作人。
那时他们的一拍即合,充斥着张狂与无知无畏。
梦而已,又有什么紧要。
可当梦即将落地,也许有成为现实的可能,不知是谁踏出了错轨的第一脚。
一错再错。
直到无法挽回,也没有挽回的必要了。
她不与背叛了当初的自己的人做朋友。
虞宝意一觉睡到了早上十点,被一通紧促的电话叫醒。
她迷迷糊糊地撑起身体,喂了一声。
没看来电显示,任微的声音显得意外而惊惶。
“小意,今天上面传来消息,让我们暂停所有拍摄,怎么回事?”
第41章 低头
下午两点, 虞宝意从天行娱乐所在的大楼走出,心力交瘁。
正是一日中温度最烈之时。
从鳞次栉比的高楼中间望上去,天空被切成了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没有一朵云, 蓝得像大雪过后的原野, 又如一团无形无色的火烧尽了云絮,蒸发为透明热气, 烘烤着整个世界。
虞宝意室外站了不到一分钟, 额上的虚汗渐渐成了热汗。
她过马路,找到自己的车,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回味刚刚在天行经历的一切,当即赶赴下一个地点。
她还有要负责的人和团队。
来不及为自己而停留。
来到微原, 一见到她, 不明情况的任微和程霁原迫不及待地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宝意?”任微忙问。
“你脸色很不好。”程霁原伸出想搀扶她的手, 因为虞宝意目不斜视的错过而收回, “没事吧?”
来之前,虞宝意已经打好一篇腹稿, 可环视过微原一行人脸上的担忧神色后,她莫名变得哑口无言,像被什么堵住了喉腔。
她选在谁的工位后面,站定。
“抱歉。”
虞宝意向大家九十度鞠躬,三秒后, 从进来后称得上面无表情的神色,在抬直身体的短瞬, 终于流露出一丝强烈的波动。
“是我的问题。之前我邀请过的一个艺人出现私德方面的丑闻,那边认为我不再适合做《时差旅人》的总制片。”
《时差旅人》是和南城政府合作的任务, 不仅内容要根正苗红,人也一样。
换作别的,她可能还不会受到这么大的惩罚,直接停掉已经开拍的节目。
她模糊掉所有需要解释的弯绕事实,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我会……”虞宝意喉头明显朝下沉重地咽动了下,“尽力重新给大家找个负责任的制片,我不想让大家这段时间付出的努力白费。”
也许当场有人因为她的话而放下心。
可任微和程霁原默契地对视一眼,如出一辙的疑虑与担忧,表明都察觉出虞宝意说的是“我想”,而信誓旦旦的“我不会”。
虞宝意没再说什么,转身想进办公室。
迈入半步,她对想要跟进来的任微和程霁原说:“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晚点找你们。”
今天进她手机的电话就没停过,在天行时,不得不将手机调成静音。
几位艺人的经纪人,赞助商方的对接pr们,场工方,别的独立的硬体团队……
这个电话一打,便是日薄西山。
她的办公室看不到南城日落,只能隐约从窗沿上窥得昏黄的暮色漫过微微发烫的天幕,消失在山脉延绵的地平线。
虞宝意坐得腰骨酸软,她起身走了一走,后又掀开百叶帘的一角。
外面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剩下云展月,电脑屏幕对着这边,还在认真看有关《时差旅人》的东西。
千言万语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在视线触及到这幕时,让堵塞在喉腔半日的东西化形为一颗长满尖刺的石头。
又痛,又涩。
扎出的洞汩汩流血。
一刻过去,她忍下这番汹涌,打电话喊任微和程霁原进来。
别人可以模糊,但这两人,她得如实相告。
“什么?”听完来龙去脉,任微大惊失色,“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人不是你请的,节目你就是挂个名,为什么全部锅都要你来背啊?”
任微和她的视角不同。
这个为什么,她甚至没有问秦书远。哪怕潜意识告诉她,她该声嘶力竭的质问,据理力争。
可那股劲和冲动过去后,又是一种罩在心如死灰下的无计可施和……
不甘。
此刻,虞宝意已经能平声静气地解释:“因为宋青可手上有今年天行最重要的节目,投资很大,秦书远得罪不起那么多赞助商和艺人。”
“所以让你吃了——不是不是,”任微气得语言组织能力有轻微失控,“让我们吃了这个哑巴亏?我们就得罪得起赞助商和艺人吗?”
虞宝意笑了笑,没说话。
如果一定要得罪一方的话……
是的,只能她来得罪。
而且她想到左菱和文殷,以及跟了她许久的团队,也在为《先声夺人》这个节目努力了许久。
程霁原趁任微气得没法说话时,插了句嘴:“小意,原配夫人是澳门人,你家里没有那边的关系吗?”
这件事最无法周转的地方,是那位夫人插手了。
她动用关系,停掉了Gina在港的所有工作,原本也想让《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吗》停播的,可节目热度刚上来,她的手一旦强行伸到这儿,势必要与他人交换什么或付出什么。
节目难动,那就动人。
以儆效尤,相当于绝了Gina来内地发展的希望。
好巧不巧,她就成了这个倒霉蛋。
她没在秦书远面前发作,另一个原因也是今天南城上面下来两人,强行摁下她所有据理力争的苗头。
从十一点赶到天行,到下午两点,谈了整整三个小时。
事事习惯争取的她,早前在大家面前没说“不会”,而是“不想”,是因为最后南城方的其中一人透出口风,可能要收回节目制作权。
只有在真正的权力面前,她的一切,包括金钱、经验、能力……通通不值一提。
她想到当初得罪卓夫人时。
“没有。”虞宝意回答程霁原的问题,“我家是在香港做钻石生意的,和澳门那边没什么关系。”
假若有。
她可能也不会向家里求助。
无别,关知荷想必又会用听得她耳朵生茧的话敲打她。
权力,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人奋力争取的东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和两人解释完,虞宝意让他们先回家,剩下的事情她尝试想想办法。
尝试,她甚少用这种折衷的修饰词。
后面,她又喊了云展月进来。
“我很久没有感受到微原这种工作氛围了。”云展月说,“宝意,其实我真的很想喊你一声姐姐,你来了以后,就像大家的一颗定心丸。”
虞宝意自嘲勾了勾唇,“可现在是我把事情全搞砸了。”
云展月避开了这句话,“好像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我们只需要跟着你做事。宝意,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你可以解决好的,而且这个解决好,不是说节目一定会拍下去。”
她被讲得困惑了片刻,“那是什么?”
云展月展颜,口吻笃定:“你很适合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上司。”
若论关系,撇开朋友这一层,工作上,她更像她们的同事。
可云展月发自内心地想要这样一个上司。
因为沉迷在思索中,虞宝意歪了下头。
云展月觉得她某些时刻像一个小朋友,想不通一件事就会用动作来表示,不过多了分成年人的沉稳和克制,分外可爱。
“我知道了。”此刻,虞宝意才发自内心,没有包袱地笑了下,“七点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云展月进来前早早收拾好自己的包,背着站起身,“你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先走啦,我还欠你顿饭呢,一定要让我请上啊!”
云展月比她想得心思还要玲珑通透,像阵春风,吹开了心上积厚的蒙尘。
她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比如……
虞宝意一通电话打到尤羡铭那儿,相当于撕破脸的关系,但如今毕竟是她理亏,还是端好语气和那人解释了下,加上道歉,常年被各色各样难伺候的赞助商磨炼,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低不下头的。
放到最后才向他解释,考虑到万一要面对冷嘲热讽,她不想失态。
“啊?”尤羡铭听完,没什么别的表示,反而静了下。
可他那边断断续续传来人声,似乎在什么应酬上。
“我知道了,你看着办吧。”尤羡铭匆匆回了句,就挂断了电话。
虞宝意不知道,电话结束以后,趁着周边有人走动敬酒,尤羡铭像条哈巴狗一样凑到萧正霖坐的主桌。
Gina毕竟只是个小人物,被爆私德有亏的八卦短时间传不到这些人物耳边。
更别说虞宝意因为Gina被剥夺掉节目制作权,事发突然,目前肯定只有内部人员得到消息。
尤羡铭不清楚萧正霖知不知道,但提一嘴总没错。
“虞宝意?”萧正霖那杯酒凑到唇边,举着没喝,“她节目出事了?”
“现在不算她的节目了,上面好像要强行收回她公司的制作权。”尤羡铭弯着腰,矮下萧正霖半个身子,“这个节目她准备了很久,我这边也是要什么给什么,全力支持的,估计对她打击很大,天行娱乐肯定也没帮上什么忙,一直拖后腿呢。”
萧正霖眉梢轻挑,没说什么,仰头喝下那杯酒。
晚上十点,这边的宴席散了后,萧正霖披着满身浓重酒气上车,下意识使唤司机回家。
开了两分钟,司机又闻见醉醺醺的一句:“去Terrance那。”
他当即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霍家大少在港住惯了毗邻海湾和沙滩的浅水湾,只是这儿不太近海,实在没有条件,便把居处定在了南城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兴建的一处别墅苑。
虽然以整体划分了区域,但古色古香的别墅错落而独立,排布的路道也有意将每栋别墅及周边风景打造成一个独立的地带,供给给富人们看重的隐私价值。
霍邵澎住在最隐蔽,也是存续时间最长的一栋。
萧正霖百无聊赖地等车子途经一棵棵广玉兰树,风吹过,露出叶底下悠然点缀期间的白花,颜色洁净如瓷,时不时怦然落下一片。
34/82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