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飞速思考的脑子,已经准备好让这位赵总赔她身上这条高定裙了, 非要赖账的话, 过不了一会, 还有位能让她腰板打直的人物能到场。
可下一秒,一道骤然袭击的力量, 掀翻了她的算盘。
黎温瑜胳膊被拽着, 整个人连连往后趔趄了几步,不到两秒,背贴到一具柔软单薄的躯体上。
仓惶间错愕回头,她看见了虞宝意的侧脸。
弯翘的睫影镇定,不见颤动, 覆在那双娇媚明亮的瞳上, 鼻尖玉立纤秀, 双唇则抿成一条肃然的直线。
她毫不折衷地盯视着那位发疯的赵总, 高挑纤长,属于女性的身量竟也能在以男性为主导的场合中, 流露出压迫感。
黎温瑜记得她。
或者说,今晚在这场局里的,很难有不记得她的。
但没人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赵总,失陪了。”
此话一出,黎温瑜差点笑出了声。
和围观者不太一样的是, 她早就看穿了虞宝意。
不是因为她有比常人敏锐的洞察力,而是……她抓着她胳膊的手, 用的力紧张到失控了。
然而,虞宝意还是维持住了纸老虎的一面, 强作镇定地拽着她,转身想走。
“给我站住!”
赵总的怒气一层层往上加码,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呛声就算了,今晚大家有目共睹,虞宝意是一个无权又无势,才不得不凭一杯又一杯酒来讨投资的角色。
这样的小咖,也敢来英雄救美?
“赵总,她是我朋友,我带她来见见世面的。”
黎温瑜心想,这个女人连她名字都不知道,竟敢张口就来是朋友。
“不是很懂规矩,多有得罪,您请体谅。”
“体谅?可以啊。”
见虞宝意还是做小伏低的姿态,赵总反倒不揪着抢一只虾的事做文章了。而且那只虾也不是非要吃,只是当时旁人将转盘转到他面前,嘴里还在恭维着尝一口,转眼就被右边的女人夹走。
当时,整桌人的氛围都冻住了。
赵总拧开一瓶白酒,举至过肩,似乎非要让全场人看到这一幕,继而瓶口陡然朝下,无色透明的酒水滴落,逐渐装满一个分酒壶。
直到一滴白酒从分酒壶的壶口溢出,他才停下,指着说:“ 一杯酒,这件事啊,一笔勾销。”
杯?
虞宝意盯着他手指方向的酒壶,怀疑他是不是上学没学过量词。
想归想,她既然站出来了,就预料过有可能的所有下场。
最坏的,无非像上次哄那位小杨总,被人洒满头满脸的酒水,狼狈离场。对比之下,这位赵总反而手下留情了,还算个体面人。
刚迈出一步,虞宝意就被原本是她拽着的人反手拉住。
“他让你喝你就喝啊?想进医院,我现在就打999!”
“999是香港的。”虞宝意竟然还有闲心纠正,“在大陆啊,要打120。”
话音落下,她挣开黎温瑜的手,往前几步,拿起那个酒壶。
酒水入口前,她仰起头,直直望着头顶水晶灯,看久后,重影叠叠,耳边议论的喧嚣逐渐变得遥远。
虞宝意压紧舌根,不到十秒时间,一饮而尽。
最后一滴白酒艰难咽入,下一秒,黎馨出现在身后,拿住虞宝意的手腕,连带那个酒壶一道放了下来,“赵总,两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而已,别坏了今晚的气氛。”
可男人又在众目睽睽下,再度斟满一壶酒。
“刚刚那事啊一笔勾销,不过呢,我想交你这个朋友,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虞宝意微微转首,往身后看了一眼,黎馨悟出她的意思,默默松开了手。
成年人,要为自己头脑一热所做的事承担代价,哪怕那来自不合理的规则,可身在其中,就要尊重规则。
她有这个觉悟。
这回,虞宝意举高酒壶,原地转身,敬了在场所有人,扬声说:“这杯我敬赵总,也敬大家,在座各位愿意和我交这个朋友,是我的荣幸。”
话音落下,像是灌,她用比刚才更大的吞咽幅度,更短的时间,又喝空了一壶白酒。
“咳咳咳——”最后两口乱了节奏,不小心岔进道气。
越咳,虞宝意觉得嗓子又痒又辣,胃部还有往食管上倒流的倾向,她皱起整张脸弯下腰,想要强行忍住。
这下,周围也有些人看不下去了。
“算了吧赵总,大家都是朋友。”
“对啊,别跟小姑娘计较了,可能也是第一回 来。”
“没错没错,而且这么喝,一个女生的身体哪受得了?”
“你意思是——”赵总瞪了多嘴那人一眼,凑上前,“我是在逼她喝?”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话那人忙不迭摆手,害怕自己也被架上行刑台。
“你这话讲得,我哪会让人吃亏呢?”赵总阴恻恻地笑着,将那瓶酒剩下的,都倒进还被虞宝意捏着壶耳的容器中。
她面容潮红,裙子外露出的脖子、锁骨、胳膊也泛着淡淡的血色。
唯有那只手,用力得发白。仔细看,会发现指腹被她掐出了一道道月牙形的红痕。
这回,男人拿出的理由是:“制作人是吧?喝完这杯,一百万。”
虞宝意紧抿的双唇微微张开,吐出一道隐忍的气息,僵硬的身体也有一点往下塌的倾向。
她慢慢直起身子,趁酒劲还没上来,头脑还没二度发热,想要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谢谢赵总,我再敬您。”她眸光涣散,仍端着体面的笑说话。
黎馨转头,发现刚刚虞宝意出面护着的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趁乱跑了,心里忍不住唾了一口。
而虞宝意还在几十道视线的聚焦下,分不出神去关心自己帮的到底是人是鬼。
她捧起酒壶,这回,发觉手有些软了,使不上力气。
对着那壶无色液体,喉咙咽动了好几回,区别于早前两次的潇洒,她迟迟没有动作,这幕似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是看不上我这一百万?”赵总将她的位置架得更高。
看不看得上,根本不重要,哪怕她真的看不上又如何?
她今天如若不喝这第三壶酒,等于打赵总的脸,放弃和今晚到场所有人好不容易搭建的关系。
虞宝意心知肚明。
她选择闭上眼睛,沾有唇形红印的壶口又一次贴上她的唇,还有闻到一丝今天口红的水果香气。
清凉的酒液沾到唇间,即将要滑进口腔。
“一百万也敢叫我的人看上?”
虞宝意剥夺了自己的视野,漆黑一片。
那道温沉的男声离得极近,就在身后。分辨出这个信息的下一秒,有人抓住她的手,将分酒壶重重放回桌上,力度重到声音足以环场,清晰落到每一个人的耳畔中,而且酒水还溅到了她的手。
那应该也溅到了他的手。
太熟悉了。
不管是声音,还是手。
可虞宝意转过头看他时,面色是迟钝的,透露出离散的,神志没有聚焦的茫然。
霍邵澎没有看她,目光鲜见的被情绪压得阴沉晦冷,音调同样:“赵总,胃口大就算了,口气也大了不少啊。”
躲在门外的黎温瑜忍不住探进半个头。
刚刚她搬救兵去了,可又不想让里面的人知道她和霍邵澎有关系,因而两人前后脚错开,刚好没听清第一句话。
只是听到的第二句,已经足够令她诧异了。
她儒雅随和、斯文绅士的大哥,什么时候会在众目睽睽下,下别人面子了?
就是进来露个面,转移下注意力而已。
那位三十秒前还在以势欺人的赵总,一瞬间腿比虞宝意的手还软。
“霍、霍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这位小姐,是我不对,原来你是霍先生的朋友,失敬失敬,我多有得罪……”
虞宝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似着了道,沉迷在他不看她的那双眼睛中。
没有她,又好像全是她。
霍邵澎的手捉住她腕骨的那一圈,仿佛有种异于正常体温的灼热,从无数毛孔钻进身体里,游走在本就受酒精影响的不安的血液中,逐渐融化成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用力冲撞着她的心腔。
她完全没听赵总讲了什么。
可很快,他的目光也撞进了她的眼中,让那股情绪瞬间如滔天骇浪,差些掀翻了她的理智。
面对她,霍邵澎的声音放得温柔轻淡:“接受他的道歉吗?”
“实在对不起,我有眼无珠,刚刚对你朋友态度也不好,我自罚三杯,或者你看要怎么解决,我都能接受……”
那位赵总还在喋喋不休,实在能屈能伸。
虞宝意反应了好一会,才摇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霍邵澎用这句话,回应了她的拒绝。
继而捉紧她的手,低声问:“跟我走吗?”
虞宝意没有办法从他那双幽邃深暗的眼睛中逃出,仿佛那是天生完美的陷阱,一经踩进,从此插翅难飞。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用痛觉刺激自己清醒,回到脚踏实地的现实。
可当她无比深切知道这是现实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一刻正在面临的,不允许她后悔的选择时——她点了下头。
黎温瑜在他们走过来前躲回了门外。
她已经彻底失去表情管理,紧贴墙壁,心里倒数着即将出现的,会让她世界观崩塌的一幕来临。
下一秒,自她降生以来,仿佛断情绝爱的大哥,牵着一位陌生小姐的手,从她面前经过了。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这个妹妹。
黎温瑜狠狠倒抽一口凉气,转身,果断追了上去。
第73章 回家
黎温瑜被“赶”到了副驾驶上。
用赶字可能不太准确, 但怎么也不该是同为女生的自己去副驾驶,而让大哥与那位陌生小姐坐到一起。
但李忠权执行这个安排时,态度和动作皆天衣无缝, 仿佛本该如此。
黎温瑜只能从后车镜看到那位小姐扭向窗外的侧脸, 大哥坐在自己后方, 观察不到表情。
可从他们出来以后一言不发的氛围看,说破天也不像之前认识的。
那怎么会……
黎温瑜决定从好突破的入手。
“靓女。”
因先前虞宝意第一时间提醒过她, 大陆的急救电话是120而非999, 黎温瑜断定她是香港人,所以用了亲切的家乡话:“你叫咩名吗?(你叫什么名字)”
“虞宝意。”
“姓虞?哪个YU?”
“虞美人的虞。”
“好少见的姓哦。”
黎温瑜随意笑了两声,挖空心思想怎么让这个好不容易起的话题不掉到地上,“我叫黎温瑜,刚刚多谢你出来帮我啊, 不然以我这脾气, 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能不能等到我……”
这个意味深长的留白, 原是黎温瑜迟疑着,要不要告诉她这是自己哥哥。
可听在虞宝意耳中, 又是另一种意思了。
一个姓黎,一个姓霍,叫任何人都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两人是兄妹。
想着想着,她脑袋变木发沉,像灌进了铅水, 压得她直不起脖子。
黎温瑜从后车镜观察出的场景漆暗一片,仅能从抽帧般忽明忽暗的街灯中, 偶然得见虞宝意的表情。
她瞄得难受,干脆扭过身子, 说:“宝意,你……你是做什么的啊?今晚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你认、认识……”
手指指了指自上车后不声不响的男人,“……认识他吗?”
车子缓停在一个仅剩十秒的红灯前,从四面八方跻身进车厢的灯光,温和地笼着那一具微微垂着头的身体,浓黑如乌墨的长发盘了一个简单的髻,露出漂亮的轮廓和平整度极高的一张脸。
黎温瑜瞧着瞧着,觉得她比今夜八面玲珑、风流旖旎的模样还要美,像极了巨幅电影画报中的女主角,将最触动人心的角度,定格了下来。
却不止在她的眼中。
她和那些不争气的男人一样,恍了片刻的神,忽略了虞宝意突兀的沉默。
后来,她听到一声“不认识”。
“我做综艺制作的,今晚是一个朋友带我去,让我多认识认识投资人。”
“投资?”一听,黎温瑜来劲了,“我今晚过去,就是想看有没有什么好的项目可以投,这样,你加我微信,明天等酒醒了,我们细聊。”
虞宝意怔忪了两息,继而被黎温瑜催促着:“来啊来啊,我扫你——”
她仍在状况外,似输入了程序一样,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按照对方说的切出好友码。
伴随滴的一声。
她有些抑制不住的嘲讽笑意攀上唇角。
怎么,要让霍邵澎的新女友当自己的投资人吗?
她疯了吧?
黎温瑜似乎笃定了虞宝意不会骗她,连她和霍邵澎的关系也不追问了,转而问起投资综艺节目需要做什么准备,诸如此类的问题。
她不觉得虞宝意会是黎婉青口中让她留意的女孩。
一是两人的相遇与结识实属偶然,二是,从小到大的见闻告诉她,没有女孩子认识自己哥哥,却装作不认识的。
第三,黎婉青只说,霍邵澎可能在大陆藏了娇,但她全篇听下来,多是捕风捉影。
说白了,她到现在都不信,自己哥哥会有心仪之人。
“Yo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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