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猜到了陆淮鹤可能不会选择她,但也只能是在苏莲之间做决定,没曾想竟然会是苏荷?
她许过人家,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还与那陆砚修纠缠那么多年,陆淮鹤就不嫌弃?他在辈分上更是陆砚修的小叔,难道就也不在意?
苏韵面色不佳,抿了几口茶水觉得寡淡,将茶杯推开了。下意识偏头看向一侧,陆淮鹤的身影在屏风上浮现,她垂了垂眼。
“你二姐姐今日有喜事,别摆不好的脸色。”几个妹妹里,赵婉蓉到底是偏心苏荷的。
“喜事?是……要二嫁了吗?”
苏韵掀起嘴角,故意提起这一句。
苏荷抬眼微微笑道:“是的。”
“那我便祝二姐姐与陆大人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多谢。”
前厅不知苏荣海与陆淮鹤说了什么,很快就有家中年老的长辈到场,气氛和悦,想来是在问名,核对生辰八字,一切就绪以后,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
抬聘礼的队伍鱼贯而入,从长公主府到苏家,一路招摇过市,尤其显眼。更过分的是,明明只有两条街的距离,硬生生让聘礼队伍绕着京城走了整整两圈!
说不清的红木箱子抬进苏府,一行行的队伍进了又出,出了又进,各类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登记聘礼的管家都写花了眼。
“珐琅雕翠大花瓶,白玉三镶吉庆如意,青玉妆台……”赵婉蓉从管家那里拿了一部分聘礼单子,细细过目以后,看到如此宝贵的物品,也不由得咋舌,“这莫不是将长公主府搬空了?”
苏韵冷冷扫了眼单子,目光转向堆成山的红木箱子,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同样是苏家的女儿,差别怎么会这样大?
苏莲知道苏韵在想什么,扯了扯她的袖口低声道:“聘礼多是好事。”
那么多聘礼,轮到苏荷再嫁的时候,总不能全部带走吧?到时候留在府上,不也还是便宜了她们吗?
苏韵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天色渐渐暗了。
晚上,王氏特意设了宴,邀请陆淮鹤用餐,被他拒绝了。
“我想带阿荷去樊楼吃晚饭。”
王氏微愣,“那我去将她叫出来。”
陆淮鹤温声道好。
很快苏荷就被王氏带了出来,今日她打扮的清丽,脂粉淡薄,朱唇皓齿,显得几分素净淡雅。
见到陆淮鹤,她有些局促,周围还有些长辈正笑眯眯的盯着他们俩,苏荷便更加不好意思。
“樊楼新出了几道特色菜,我带你去尝尝。”
苏荷低声道好。
苏荣海抚着胡须,一脸欣慰的看着两人离开。
待两人离开了苏家,王氏将聘礼单子大概过了目,又让管家誊抄一遍,自己留个底,吩咐下去:“将聘礼堆到二小姐之前的院子里去,差人看仔细了,等二小姐出嫁,一并带去夫家。”
“是。”
站在一侧的罗姨娘与梅姨娘不禁皱起了眉,哪有全部聘礼都返回夫家的道理?就算是当做嫁妆回礼,也不至于这么丰厚吧?
苏荣海也觉得有些不妥,开口劝道:“阿荷的嫁妆不是还有吗?”
王氏回答:“先前她没觅得良缘,咱们做父母的,如今多贴补些怎么了?陆大人虽然将聘礼流水似的送进来,你难道不知长公主在偷偷瞧着吗?咱们阿荷已经受过委屈,万不可在礼节上再居于人下,落人话柄,万一传出去咱们是为了聘礼卖女儿,你就忍心听?要做,就做最好,咱们也不缺这点钱。”
后院里的事情苏荣海没想那么细致,听她一说,觉得有那么些道理。不过看到两位姨娘面色不佳,又想起了苏韵和苏莲的婚事,偷偷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都是他的女儿,肯定不能厚此薄彼,此事过后再议吧。
马车缓缓停在樊楼。
苏荷下马车时注意到陆淮鹤递来的手背,迟疑了下,将手覆了过去。
裴夏瞧着两人的小举动,与青云会心一笑。
“陆大人还挺贴心的。”
“再不贴心,还能讨着媳妇么?”
青云都有些迷糊,大人与苏荷说实话也没怎么相处,怎么忽然就到了要成亲的地步?前两日才在长公主面前提了一嘴,后脚立马提亲请期,抬聘礼,倒像是怕苏荷反悔似的。
第72章 知道了,陆渊
“里面人多,要戴斗笠吗?”陆淮鹤轻声问。
苏荷微怔,随即摇了摇头。
只有未出阁的女子出门才会戴斗笠,她早已不是,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过听见他的话,苏荷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好感。
包间已经定好了,茶香四溢的居室。
陆淮鹤点了几道招牌菜,小厮记下后,偷偷瞧一眼苏荷,掩门退了下去。
“这里的茶味道不错,是峨眉山独有的峨蕊,你尝尝。”
苏荷见他沏茶的动作娴熟,修长的手指上有几块旧伤疤,听说是以前办案受的伤。
她凝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声音极轻的问:“你置办那么多聘礼做什么?长公主她……也是同意的吗?”
陆淮鹤缓身坐下,靠在椅背上,忽的笑了。
“我娶正妻,当然要足够多的聘礼。母亲府上有一尊玉弥勒,我也想取来送你的,她不让。”
昭阳原拟定了一份聘礼单子,陆淮鹤过目以后又添了些,装箱的时候也是他一一核对过,确定无误后才送去的苏家。
他等了那么久的喜事,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我……”
苏荷见他眼角微微挑着,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想说的话堵在喉间。
她与陆淮鹤没有太多的相处,更别提有什么感情基础了,可他却愿意大张旗鼓的到苏府求亲?
苏荷心里清楚,她与百里枫结了怨,势必会威胁到自身,陆淮鹤此举大多是为了保全她。
到底是含了几分真心。
她偷偷抬眼,与陆淮鹤端详的目光正好撞上。
苏荷害羞的耸了下肩,脸上裹着丝绯色。
“与我相处,不必拘谨。”他透着笑意道。
“好。”
呈菜的小厮鱼贯而入,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摆满了圆桌。
陆淮鹤先动筷给她夹了块软糯的肘子肉,听裴夏说,她特别喜欢吃樊楼的烧肘子。
苏荷细嚼慢咽认真吃饭,不时抬眼发现陆淮鹤正凝着自己,她忽然想到这是跟他第一次用餐,以后还会有无数个早饭午饭晚饭……
“陆大人老盯着我做什么?”
陆淮鹤轻轻敲打了下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在我面前,用不着官场那一套。”
什么大人,什么公子,都是给外人称呼的罢了。
苏荷见他眉间微微拧着,心上一动,短暂思索后唤了几个字:“知道了,陆渊。”
相邻的包间里,刚刚给陆淮鹤他们呈完菜的小厮唯唯诺诺站在屏风旁,如实禀告说:“小的瞧着陆大人领来的那位女子,像是与二皇子有些交集?”
朦胧的屏风之后,百里枫怀中搂着位纤细女子,一杯酒灌下后,女子贴在他的肩膀上醉意十足。
听见小厮的话,他轻声嗤笑:“陆淮鹤大张旗鼓的到苏家去,不就是为了做给我看的?”
上一次偷袭苏荷的冷箭是故意射偏,本意是给她一个警告,但好像她并没有当回事。
反之,一向沉稳持重的陆大人坐不住了,恨不得向全天下人昭告苏荷是他护着的人。
百里枫在女子的下巴处紧紧捏了一把,指甲嵌处几条红印子。
“本皇子自小天不怕地不怕,他一个陆淮鹤除了是大理寺卿外有什么资格与我作对?等到我那姑母死了,看他还怎么张扬?”
百里枫最烦这些人,个个出来阻挡他的皇权之路。
明明他跟百里隽同为皇子,明明自己要更受老皇帝疼爱,明明自己的母妃宠冠后宫,成为太子的偏偏是他?
一个两个谨遵教义与规矩的朝臣,嘴上说着什么侍奉太子,不改初心,可最终……老皇帝决定的太子明明是他!
他只是想培养两几个心腹,寻找几个谋士,想着在老皇帝临死之前争一争,没想到竟会被世人诟病!
百里枫几杯酒下喉,想到心中的烦心事,玩乐的兴致消失无影。
他将趴在肩上的女子往边上一推,随手倒了杯热辣滚烫的浓酒,递给小厮道:“给陆渊呈过去。”
小厮道好,很快就来到了隔壁包间。
“樊楼中有位贵人,差小的将这杯酒呈给陆大人。”
苏荷见杯中的酒水微晃,甚至不小心洒了些出来。
“可否告知姓名?”她问。
小厮摇头:“贵人一怒,血流成河,小的不敢多嘴。”
苏荷眼眸沉了沉,似乎猜到是谁。
贵人一怒,血流成河,除了宫中的人还会有谁?
陆淮鹤没那么多计较,温声道了声好。
仰头一饮而尽后,将酒杯晃了晃,让小厮带着酒杯回去禀告。
房门重新掩上以后,苏荷冷淡的神情微敛,垂眉轻声说:“他的酒你不该喝。”
百里枫藏在暗地里的勾当,太多,谁知道他会玩什么把戏?
陆淮鹤本就不胜酒意,浓烈下肚,红霞立马裹上脸颊,他撑手抵着额角,乏力的闭上眼睛,低沉道:“无妨。”
苏荷见他有些上脸,下意识探了探温热的额头,片刻后又将手回来,觉得他并不会因为一杯酒就醉了。
“陆淮鹤,你……不会醉了吧?”
还是说,被她猜中了,酒里当真有药?
连着唤了两声陆淮鹤都没回应,苏荷真有些急了,索性走到跟前拉过他的手腕把脉。
许是沾了酒的影响,气血运行的有些快,脉搏也跟着变的有力。
除此之外,再没发现什么。
苏荷闭眼认真探脉,酒里没有问题?
忽然,指尖触碰下的手腕有意翻动,苏荷蓦地一睁眼,手腕被反扣在桌上,陆淮鹤欺身而上,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四目相对,过于暧昧。
“你还会医术?”
“以前兄长生病,家中经常有大夫走动,我略学了点皮毛,没钻研过,不算精通……”
他靠的太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贴过来。
苏荷腰间抵在桌沿边,微微仰着头,明眸似水,宛如清透的琉璃。
嗅到陆淮鹤身上有几分酒气,她微微侧过了头。
“把我的脉,有什么发现吗?”
苏荷道:“血气很足,无病无碍。”
陆淮鹤的拇指指腹在她下巴处细细摩挲,静静端详了几秒,不由得低低一笑。
“回去吧。”
他松开苏荷,落座在一旁的香木圈椅上,将外面的青云唤了进来,吩咐道:“送夫人回去。”
夫……夫人?
青云爽快应下,苏荷则有些愣神,侧眸看他:“你不亲自送我?”
“我可能要处理一点事情。”
第73章 当年的宫闱之乱
陆淮鹤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苏荷想到那杯酒,心中猜到几分,迟疑了下,轻声道:“你多保重。”
“好。”
苏荷离开后,陆淮鹤靠在椅背上闭了会目,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房门被人推开。
百里枫见到他,冷笑一声:“你要娶妻,怎么没给我发请帖?”
陆淮鹤睁眼,声音清明:“我夫人可能不太想见到你。”
百里枫端着的架子瞬间塌了下来,幽幽望了对面一眼,也不顾是谁的筷子,直接坐下开吃,包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问:“你也跟那只狐狸站在一对,来对付本皇子?”
前脚苏荷陷害来他招募的谋士陆知礼,后脚陆淮鹤上门求娶苏荷,这难道不是明晃晃的护佑之意?
“二皇子多虑了,大理寺隶属于皇上。”
陆淮鹤只听皇上的差遣,朝堂中的皇权之争,是皇子们的纷争,与他没有直接关系。
百里枫胡吃海喝好一阵,将筷子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胡乱抹了几下嘴巴,笑里带了些自嘲:“你们倒是圆满了……”
不像他,孤家寡人一个。
逢年过节的,连个亲近的说话人都没有。
“当初,你怎么不继续查下去呢?”百里枫侧头看过来,这一次的目光带着幽幽的深沉,不似先前的肆意。
他的母妃是盛宠一时的容贵妃,被传与晋王通奸,人证物证俱全,圣上大怒,一杯毒酒将她赐死,去了阎王殿。
而晋王被灭满门,没留下活口。
想起接手大理寺的第一个案子,陆淮鹤手指微曲,指腹摩挲着,同情道:“当年我刚刚接管大理寺,很多事情受制于人,那件案子一直是我的心结。”
他眼中晦暗难明,一股无法说明的意味涌动着。
陆淮鹤坐上大理寺卿位置的时候才十七岁,彼时宫中大案,事关宫妃与晋王声誉,特意委托了他彻查此事。
查案过程中并不是没有头绪,而是顶上有人压着,陆淮鹤刚刚冒尖儿,经验不足,处处受制于人。后来,圣上赐下两道降罪旨意,容贵妃赐死,晋王灭门,此案几乎震惊全京城!
行刑的那一夜,陆淮鹤在大理寺的台阶上坐了一夜,望着查到的证据发呆。后来才明白,有些案件的本质,是不能被暴露在大众面前的。
提及多年前的案子,陆淮鹤多少有些低落。
百里枫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把玩着空碗,微微泛红的眼尾抬高,嘴角掀起几分嘲弄:“正是因为无人相助,无人可靠,本皇子才会倾尽全力奉献一切。你不能阻止我,百里隽更不能,至于老皇帝……呵呵,他杀了我母妃,我要他生不如死!”
提起父皇,百里枫言语里满是鄙夷,在他心中,两人早就成为对立方。
陆淮鹤没有回答。
百里枫站起来,将手中的空碗摔碎在地,抖抖弹落在衣角的碎片,站起身来看向他,冷冷道:“本皇子想护着的人没能护住,你们难道就能好过?扳倒苏家是本皇子计划里的一步棋,绝不会因为你娶了苏荣海的女儿就放过他们。”
就算到最后他做不了太子,当不成新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朝堂变得乌烟瘴气,只要能让老皇帝抱憾而终,一切就值得!
“容贵妃若还在在世,不会希望看到你如此折磨自己。从今以后,苏荷是我的妻子,她若不小心得罪了你,我代她赔罪,可你若有意与她周旋……我会跟你一样,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庇护她。”
百里枫嗤笑:“不过是一个妇人,你如此珍视,有失台面!”
陆淮鹤抬眼:“当年,容贵妃也是一位妇人,皇上心悦之盛宠之。那番珍视,是否也算有失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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