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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双眼睛，八颗眼珠，各有心思地转动，相觑到天际泛出微弱的白光。
阿桥撑不住了。跑了一整天，浑身疲倦。如今宋丽宋奇和狗狗都在身边，阿桥咬着树心，眼睫扇动，脑袋一歪，搭在狗狗柔软又温暖的肚子边睡着了。
两人一狗，谁也没吭声。
宋丽宋奇怕出声惊扰那条疯狗咬了阿桥。在他们心里，阿桥就是什么也不懂、从未离过家、没有接收到任何知识的小孩子。
她养过狗，看见每条狗都觉得和自己的狗一样不咬人，很好。
实际上，这是一条丧心病狂的狗。
他们的车正常行驶，这条狗忽然扑到车上，撞破车门，逼他们下车。
武器对它没有用，他们只能跑。但人终究跑不过狗，拼了命，依旧被抓住。
被抓之后，他们就被绑在这里，被堵住嘴。从下午到现在。
他们看神经病一样看狗。宋奇和宋丽想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一个凌晨，也没有想通这条疯狗拦路绑架他们是为了什么。
【真神经病！】
狗狗在整理思想。
它的脑袋里，夹杂了很多思维，像线团，一根一根缠在它的脑海里。打转、缠绕、捆绑。
每次进食之后，这些线团便多一个，在它脑袋里滚来滚去。
有时候缠得它烦，它便分一分。仿佛有一双手，可以将那些线团解散，整齐陈放。还可以扔掉不想要的线团。然后，那些令人烦的线团再不会出现。
很喜欢这种感觉，如同自己选择吃什么和不吃什么。
狗狗整理完思维，扭头看见睡得死沉死沉的阿桥。
浅浅的呼吸声，鼻尖微微浮动。
脸蛋被冰凉的晨风吹得红扑扑的。
很奇怪。
它一直在寻找自己丢失的很贵重的东西。这一路，它听见最多的就是“宋丽”“宋奇”。狗狗猜想自己认识宋丽和宋奇。
它想，也许他们知道自己丢失的东西。于是，它找到他们。
结果并不如意。
他们嘴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话。并且，在离开她时，那种“遗失物品”的遗憾感浓郁得仿佛身体里流失的血。
离她越远，血流得越快，流到身体快要干涸枯竭成尸。
狗狗望着对面的两个人类。忽然想起，自己和她在一起时，很烦她一路的絮絮叨叨，但那种“遗失物”的遗憾感从未出现过。
仿佛她就是那个东西。它丢掉的东西。
不知道“遗失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是她。但，她确实是个东西。
狗狗趴下，将阿桥这个东西往自己的肚子塞。
用长长的软软的温软的毛发遮盖她。
挡住了风，遮住了光。
让她睡得更舒适。
第14章 014
日上三更，阿桥是被痒醒的。
牙痒得脑袋都迷糊了，看什么都想咬。
她翻坐起来，往前一扑，抱住狗狗的大腿就要咬。
嘴巴大张，尖锐的獠牙咬住一根硬邦邦的东西。熟悉的汁水和粉末在口腔里蔓延。
树心……
阿桥吃这个东西吃太多了，开始不喜欢这个东西了。
但是，只有这个东西能抑制她的獠牙。
她悲哀的叹息，手抓着狗狗塞到她嘴里的树心，坐好，大口大口嚼咽泄愤。
吃了好几口，獠牙缓慢地缩回去。肚子里的饥饿和吃人的欲望逐渐降低。
阿桥挪到狗狗身边，肩膀抵住它的腿，嘴巴凑到狗狗耳朵边，小声小声地说：“狗狗，你放了他们吧。他们不是坏人。而且……”
对接下来的话颇为难为情，“……我饿了。想吃宋奇煮的肉。”
一边吃一边饿，估计全世界只有她是这样了。
说完，脸上哪还见羞涩，直接理直气壮起来，“你一定也会喜欢吃的，真的很好吃。狗狗，你试试嘛。”
极力游说它。
狗狗没有立即同意，像是在思考什么。
良久，它抬爪。
捆绑宋奇和宋丽的菜籽杆直接碎成渣。
重回新生的两人并没有放松，而是更戒备了。
天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
这一晚，他们怕疯狗吃了阿桥，一眼不敢眨的盯着，想尽一切办法等阿桥醒了提醒她快点逃。
然后，他们看见从阿桥嘴里长出来的长长的宛如僵尸一样的獠牙。尖锐、锋利、嗜血。
那是丧尸啊！
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阿桥从头到尾的古怪。
明明十六七岁，却什么也不会。哪怕是个小哑巴该懂的都懂吧，她却连三岁孩子会用的筷子都不会用。
不会用牙刷，不会用洗脸帕，不会刷头发，不穿鞋子，不换裙子，吃很多吃不饱，无时无刻不在吃东西……太多了。
早该意识到，就因为宋丽每晚听着阿桥的心跳声入睡而忽略。
每想起自己和阿桥睡觉，宋丽便觉得毛骨悚然，细思极恐。浑身像长满了刺，扎得人难受。
宋丽和宋奇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和阿桥打招呼。
讲私情。宋丽是很喜欢阿桥的，阿桥是一个好看的乖孩子，哪怕不乖，像阿桥这种可爱白净漂亮的孩子，坏一点也是人见人爱。更何况她还乖。
宋丽用心带了好几天，像亲妹妹一样带着，她是真的很喜欢阿桥。
可是和感染者接触的风险太高了。
变丧尸也许在下一秒，没人可以估量。
两人踌躇许久，内心天人交战。
阿桥却和他们不同，吃到偶尔不咬树心也不会立刻想咬人的状态后，起身向宋丽跑过去了。
扬起的笑脸像一朵太阳花，明艳得人心头生爱。
宋丽一下子就心软了。她想和阿桥好好在一起，等阿桥变丧尸的时候再说。
宋奇很理智，直接离开这里是他对阿桥最后的善心。
“嗯嗯！”
阿桥模糊不清地拖着几个字音表达自己的开心，跑上去就对宋丽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完了又抱宋奇。
然后从背包里抽出两袋肉干分别塞到宋丽和宋奇手里。
“嗯嗯！”
【吃！】
宋奇的理智轰然倒塌。
一直以来，阿桥都是能吃就吃有吃就吃。这是第一次，阿桥主动给他们食物吃。
有一种自家的孩子终于长大懂事的成就感。
宋奇内心万分感概又十分骄傲。
就在宋奇得意之际，阿桥摸出夹在背包侧面的小本本，写字：「你做饭吧？」
询问的语气，表示她真的饿了，很想吃了，不可以拒绝。
宋奇：“……”
【该死！】
他坚定的理智崩塌了，感动消散了。最后，任劳任怨捡起自己的背包，和宋丽搭砖找锅生火。
炊烟袅袅。
阿桥坐在田埂上，身旁睡着狗狗。午前的太阳明亮却不晒，微风袭来，温度正合适。
油菜杆飘扬，菜籽荡来荡去。
野玫瑰散发清香，天空浅蓝，白云薄薄一朵朵。
满眼都是漂亮的颜色。
阿桥忽然就不想走了，想在这里安家。和狗狗一起。
脑海里有了具体的画面，阿桥乐得不行。
阿桥摇醒狗狗，和它悄悄说脑袋里的画面。狗狗听完，脑袋一歪，继续睡觉。
它发现，阿桥的人际关系特别简单。除了宋丽和宋奇，她似乎不认识别人，这意味着，再没有人知道它“遗失物”的下落。
所以，它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跟着她，它会从她浅薄的脑袋里一点一点找到“遗失物”的蛛丝马迹。
肉香四溢，饭香飘来。阿桥的肚子咕噜噜叫。
脑里的画面不香了，她不断往烧锅的那边探头。
对上宋丽复杂的眼神，阿桥便笑。
宋丽扯扯嘴角，回笑得不忠心。
“哥……”
她偏头叫宋奇。
“阿桥像丧尸又不像，是不是感染了还没变异？可是这么多天了，早该变丧尸了吧。怎么感觉她……”阿桥身上的那种不对劲，宋丽形容不出来。
“可能是特例。”
宋奇炒菜的动作不停。
“南方有安全区。吃完饭，继续往南方走，到时还没变异，就带她做个体检，看看情况。”
“要是变异了呢？”宋丽问。
宋奇没吭声。抿紧嘴巴。
锅里的青椒炒香肠的辣香味一阵一阵的爆，香得宋丽都开始吞口水了。
他们一天一夜没正经吃过饭，上一顿还是昨天中午，和宋奇在车上随便吃了几片面包。
“吃饭了。”
菜起锅，宋丽大声喊阿桥。
阿桥叫醒狗狗，狗狗不起身，一副不吃的态度。
阿桥拉它。它太重了，阿桥那无人能比的大力愣是没拉动一毫米。
无可奈何，阿桥只好自己去吃。
她走过去时，宋丽和宋奇刻意拉开了距离，甚至是坐下的时候都保持着对立的状态。他们做好了如果阿桥有异常，立刻跑的准备。
然而，阿桥毫无察觉。她被香肠腊肉香得说不出话。
端起碗筷就开始夹肉吃。
青椒炒香肠，蒜苗炒腊肉。菜全是现从地里摘的，正是生长期，又鲜又嫩。
再加上大锅大火翻炒，配上这种末世氛围，单单看着就觉得比平常好吃万倍。
阿桥开吃第一口，嘴里辣辣香香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享受，手还不停地对宋奇比划。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比煮的香肠腊肉还好吃！】
【宋奇真厉害！】
【要留宋奇一辈子！】
想法心里成，一无所知的宋奇和宋丽在她那般享受的表情之中，任何担忧和计划全抛诸于脑后，拿起碗和她一起吃。
三个人，十分钟不到，所有菜全吃光。
阿桥舔掉筷子上最后一颗米饭，抱着剩下的小半碗白米饭意犹未尽地向狗狗跑去。
【狗狗，吃饭了。】
她藏了不少肉，在白米饭的下面，藏得严严实实。
【宋丽和宋奇都没有发现，嘿嘿！】
狗狗睁开眼，嗅了嗅。不感兴趣。
下意识地舔嘴，舌头收回去的时候，阿桥眼疾手快放上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
腊肉被炒得正正好，不腻也不油，还有蒜苗的香味。狗狗会喜欢的。
阿桥期待它张开嘴吃第二口。
谁想，狗狗张开嘴，那块很招阿桥喜欢的腊肉被吐了出来。掉在地上，站满了泥。
【啊……】
阿桥要心疼死了。
宋奇包里没肉了，这是最后一块。
但是这掉得也太脏了。但凡掉在菜叶上，她都得捡起来洗干净自己吃掉。
阿桥看见狗狗将头偏到另一边，前肢爪子盖在嘴上阻止她再次投喂。阿桥忧心忡忡。
【狗狗，你不饿吗？】
【想吃什么，我们去找找吧。】
狗狗没有搭理她，闭着眼睛睡觉。
它一直睡，一直睡，像好几天没有睡过觉。很累的样子。
阿桥看看装肉的碗，再看看睡觉的狗狗。
坐到狗狗身边，靠着它厚厚的背脊，埋头刨饭。
有心事，碗里的青椒香肠也不香了。
【狗狗只爱吃人，对别的食物不感兴趣。】
阿桥意识到这一点。心情复杂。
她不喜欢吃人。
她和狗狗越来越不像了。
宋丽来问她走吗，阿桥心不在焉，站起身，抱起狗狗，抱不动，才忽然想起狗狗长重了。现在的狗狗大到她抱不动了。
狗狗被动醒了，站起身，抖抖毛发。昂首挺胸，器宇轩昂。
【更帅了。】
阿桥在心里感慨。
“我们还得找一辆车，之前的车坏掉了。”宋丽隔着半米远的距离，和阿桥说话。
阿桥无所谓地点头。
“我们还是往南方走吧？”
“嗯。”
“那个……”宋丽有些犹豫，她看了一眼阿桥身旁体积高大的狗。只浅浅瞥一秒，立刻收回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但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多看。
这条狗疯起来连它自己都杀。
当时它撞碎车玻璃，站在遍地的碎玻璃上逼他们下车时，它疼都不疼一声。血流遍地，一声不吭。
半响，宋丽没憋住，尽量降低声音，悄悄问阿桥：“你还找狗吗？”
小孩子的心不好猜。她现在有一条狗，指不定就不想要自己的狗了。
阿桥指着身旁的大狗，直截了当：“这就是我的狗啊。”
宋丽顿叫不好，她猛地抬头，果然看见那条大狗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充满了愤怒的血红色。
吃人一样地盯住阿桥。
第15章 015
宋丽迅速跳开五米远。
丧尸和狗打架，殃及的只有他们这些普通人。离远点好保命。
退开后，她又开始担心阿桥。阿桥还算不上真正的丧尸，无论个头和力气，和狗比起来差得远远。
打起来，阿桥单方面被虐。被疯狗咬几口，指不定小命呜呼。
宋丽还想带阿桥去安全区做检查。
“哥。”
宋丽扯住宋奇的背包带。
“要不我们想办法带阿桥甩了那条狗吧？”
话音刚落，阿桥便举起了抗议的小手，双手拼命比划，嘴里“啊呜啊呜”叫。
【不行！不可以！】
在宋丽震惊的表情之下，她飞快掏出小本本写下：人在狗在！狗死人死！
硕大的加粗感叹号远远传递她的决心。
签字笔往兜里一插，阿桥原地跳过去一把狠狠搂住狗狗的脖子。
双手紧紧地锢住，整个人死死贴着狗狗。盯着宋丽的瞳孔瞪大，眸里写满了“不行”“绝对不行”几个字。
宋丽脑子发懵。
她和阿桥隔了十多米远，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和宋奇说话，她怎么会听得见啊！
离谱！！
就在两人震惊之际，狗狗一个直立站起来将阿桥甩飞出去。
阿桥在空中翻了一圈站在地上，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她扯扯裙摆，看着狗狗暴躁不安地甩动身体，前爪不停地刨脑袋揉耳朵挠喉咙。
“狗狗……”
她跑上去，伸手替狗狗挠痒痒。
“你要生气，不要生气。我不会丢掉你的，宋丽在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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