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愤怒从心底窜起,他刷地冲下梯田。
队长伸手没拦得住,赶紧去追人。
其实他们不应该这样贸然行动,因为军长不在这里。军长才是他们这次任务的核心重点。
可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不当人一样地从山里爬出来,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现在的他们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武器,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选择。
只能祈祷天帝多多眷顾一下,让他们趁阿桥不在这里的时候,快点找到军长,带军长走。
从梯田上面跑下来的身影太醒目了,所有人一下子就注意到这群从疯了一样扑下来的野人。
“这什么情况?”
“你们还养野人啊?”
新来学生问宋丽。
宋丽放下手里的箩筐,看了一眼,同样纳闷。
她往阿桥那边看去。
阿桥早不在原地。
“不会是来抢东西的吧!”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整个梯田的空气都似沉了几分。大家戒备地瞪着扑来的野人,纷纷握紧手里的镰刀。
在末世,一滴水,一颗米都是非常珍贵了,更何况这是他们亲手种植的,万万不允许别人来抢。
谁抢和谁拼命。
他们做好了防护,然而野人对他们的粮食一扫而过,仿佛不甚在意。
而是直接扑向陆丁尧,抓着他胳膊急促地问:“你舅舅呢?”
陆丁尧有点懵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说啊!”
抓住他的人用力地摇晃他,语气急速,眼睛飞速地盯着宋丽。似乎只要她一做出逃跑高密的姿势,他们会立马敲晕她。
宋丽被只有瞳孔的野人吓怔了,好半响才发出疑惑:“你怎么有点眼熟?”
正在她纳闷时,陆丁尧接了一句:“声音也熟悉啊。”
“我靠!你是大巷!”
陆丁尧抬手抹掉大巷脸上的灰土沉渣,果然看见类似于大巷的脸,只是比上一次见时黑了许多,瘦了许多。
“你怎么搞这副样子?”
陆丁尧震惊。
“诶!”陆丁尧身旁的士兵忽然指着大巷身后的人,一脸惊悚,“你不是张副队长吗?诶!您也来啦!怎么从那边来啊,没和沈教授一路啊?”
一群野人急急刹住脚。
“你说——什么?”
大巷的声音染上了惊恐。
那士兵还很诧异,“你们咋都这样了?碰见丧尸了?诶,你们跟沉教授一路多好,听说路上没一个丧尸,开车顺畅得很。”
一句句话,一个个字钻进耳里,大巷一行人都要呕死了。
张副队上前一步,看着陆丁尧,像是要证明些什么,“你们说的沉教授是?”
陆丁尧被他黑暗的语气唬怔了,呐呐:“种植区的沉教授,昨天来的,怎怎么了?”
张副队一行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下去。虽然看不出来他们什么脸色,但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悲怆。
其中一个野人忍无可忍地咆哮一声,愤怒骂:“太坏了!竟然抓我们的教授!”
陆丁尧沉默半响,“自愿来的……”
一群野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衣衫整洁、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同志们。
“来来来干啥?”
野人还想在挣扎一下,不想听见令人悲伤的话。
陆丁尧完全没法理解到他的感受,说:“ 学种植技术。”
“我舅前段时间回安全区后,区长就派人送种植区的人来学种植技术了。”
“你……说军长回安全区了?”
“回了,不过又回来了,这会估计在带人修猪圈。”
野人自闭。
漫长的沉默。
陆丁尧终于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大巷,“你不会是回来救我们的吧?”
他说完,一脸难以理解且不忍直视地打量大巷。
性格再大捏的大巷也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不不不是说我逃走了后一定会回来救你们吗?”大巷难得结巴了,视线虚虚散散地落在空处。
陆丁尧看着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却说着要回来救大家的样子,用尽全身力气才憋住没有爆笑出来。
身边一同被抓来的士兵们也是怔怔半响。
忽然,不知道谁没憋住,一声噗笑,引得所有人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巷被笑得浑身难受,一巴掌给他呼过去。
陆丁尧笑着躲过,指着他哈哈:“你干什么去了,这幅样子还来救我们哈哈哈——你吃饭了吗哈哈哈哈哈——”
问到野人心坎上去了。
他们集体垮了脸。
一言不发,一身落魄。
陆丁尧等人不好意思再笑了,咳嗽两声停下来。
“路上遇见什么了?”
他心地善良地问。
老实巴交的小士兵说:“我们原本想从山里偷偷潜过来,后来不知道咋滴,那山跟撞鬼一样,咋都转不出来。然后、然后……”
“然后我们被困了一个月。”
本就不多的物资消耗完了,山里连个野果都没有。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拿草根果腹。
昨天才好不容易爬出那座山,接着迫不及待来到这里。
谁能想到,他们是来救军长回安全区的,结果军长早就回过安全区了,根本用不着他们救……
不仅用不着他们救,连安全区的沉教授也自愿来这里了。
这显得大巷之前费尽心思地逃跑是多么的傻逼。
大巷捂住那张一个月没洗脏得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脸,蹲在地上,再也不想见人了。
第64章
四周静悄悄,风声都弱了几分。
大巷在自己的臂弯里动了动耳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抬头,撞进一双碧绿的眼眸里。
眼眸的主人正笑眯眯地俯视他,嘴角的弧度似乎藏着阴谋诡计。
「你又来了!」
熟悉的本子怼在他眼前,大巷吓得整个人猛地后坐。全然忘记自己蹲在田埂边,猝然后退一步导致整个人往下阶田倒去。
所有人就看见他像盘成的圆形,咕噜噜滚下梯田,嘭——砸了河里,溅起巨大水花。
空气里回响着他惊慌失措的尖叫。大家第一时间去看地里的菜。
见没有损坏,才狠狠松口气,再去看水里扑腾的大巷。
他的同伴慌张跑下去拉他。爬上岸,他第一时间用愤怒的眼神直视阿桥。
阿桥努努嘴,看一眼田地,看一眼落汤鸡的大巷。仿佛在无声说幸好你滚得标准,没有压坏菜。
否则……哼哼。
大巷想大骂、控诉,目光触及阿桥身边高大威武雄壮的男人们,张张嘴,歇气了。
如今的他处于弱势地位,这仇来日再报!
大巷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他甩甩身上的水,对阿桥笑得献媚,“阿桥,好久不见啊!”
“我是和沈教授他们一路来给你干活的,这不路上走散了,哈哈哈哈,还好我认路,虽然绕得远了,好在来了,哈哈哈哈,我来帮你把这些土豆抬回村吧,哈哈哈哈——”
说着,就去拿扁担,两头分别挑起一筐满满当当的土豆。
肩膀用力的时候,拉他上岸的队友很清晰地看见他上下两排牙齿咬得死紧死紧,眼珠子都瞪鼓了。
只听他“哈嗤”一口大气,愣是将两筐土豆挑了起来。还回头冲阿桥笑笑,然后轻车熟路地去到河对岸的一字谷,回村了。
一同来的队友们惊呆了,这一路他们见识过大巷的聒噪、吐槽、愤愤不平,路过一只蚂蚁长得太大他也能喋喋不休一路,从没想过他还有隐藏的这一面——以屈求伸。
大家是同路来的,长达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大巷放个屁他们都能猜到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大巷自告奋勇挑土豆回村一定是去村里找军长! 】
【山不来救就我,我便去就山! 】
于是在看见大巷的背影消失在谷口时,他们连连冲阿桥点头:“对对对,我们是来帮忙干活的!”
纷纷效仿大巷,拿扁担挑箩筐。
今天收土豆的箩筐格外大,一筐能装一百斤。
当他们扎马步挑起箩筐时,整个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狰狞了。
这一刻,拉大巷上岸的士兵终于理解大巷那副肝胆欲裂的表情为何而来了。
因为——这土豆真他妈重!
他们——完全挑不动啊!
箩筐离地没有一毫米,他们的肩膀差点脱臼在原地。
箩筐“嘭”地砸在地上,冒尖的土豆滚了下来。
还好士兵力气不太大,但身手一定很敏捷。眼疾手快地捞回去,稳稳当当放回原位。
这一变故吓得他汗水都飙出来,回头抬眼果然看见站在田埂上那个叫阿桥的女生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
【天啊!完全不敢想象他没有接住这颗土豆会有什么后果。 】
“分尸、断手断脚、撕碎你的脖子”——路上大巷念叨的话飞快从他脑袋里划过。
他颤颤巍巍放下扁担,远离危险的土豆框,冲阿桥讪笑:“我我我力气不大,但我挖菜一流——我我就帮忙挖菜吧,他们力气大他们抬他们抬—— ”
他回头,和同样挑不起箩筐的兄弟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张副队带着其余兄弟去了村里。
【还好还好,只要大巷和张副队救走军长,他们留在这里干活也不是不行。 】
就在留下来的士兵们这样安慰自己时,阿桥身边的壮汉们走下来,走到他们身边,站在土豆箩筐前,弯腰,单手,拧起了那些他们用尽全身力气用扁担抬也抬不起来的箩筐。
那两百斤重的土豆在他们手里轻飘飘得像一朵棉花糖。
一手一个筐,提着,走了。
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却给他们造成了重大的心里创伤。
仿佛在无声嘲笑他们:弱鸡。
士兵们:“……”
落魄的士兵们在阿桥如炬的目光下,被迫拿起铲子刨土豆。
而大巷和张副队等人,进了村,刚放下土豆准备去找军长,被随后而来的壮汉紧紧盯住,盯得不敢乱走一步。
只能反反复复不断去挑土豆回村,挑完土豆挑红薯,挑完红薯挑白萝卜。
人都累傻了,累得腰酸背疼直不起腰,累得大巷浑身湿衣服被汗水打湿无数次,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大喘气。
最后实在干不动了,他求饶一般抱住自己的肚子,说刚才河水喝多了,肚子疼,要拉肚子。
那些壮汉才终于放过他。仅仅只是放过他一个人,张副队等人依旧继续挑。
大巷脚步虚浮地蹲了个厕所,悄咪咪问了坐在屋檐下织毛线的老奶奶,才在村外很远的下风口找到军长。
当真是在修猪圈,木头和钢板一块块垒起,做的遮风挡雨的猪圈又大又宽敞,像个猪厂。
从村里一路走过来,大巷发现这地方彻底变了,从曾经荒废得屋顶漏雨,变成如今他看眼都能发馋的富裕地。
看着那些挂在晒坝里的腌菜,树上一串串的柿饼,堆积成山的柴火,新织的棉被……他偷偷地想,如果这个地方是安全区的,那他宁死也不想走。
特别可惜,这是丧尸的地盘。
“军长!”
大巷好不容易找到陆勋政,想拉他说两句悄悄话。
陆勋政看见人来,当即眼亮,“来,快搭把手。把这个顶上去。”
大巷抬头,看了眼军长递来的钢板,再看一眼两米多高的架子,整个人充斥着一种要爆炸的硝烟味。
好在他这人特能忍,对方又是军长。大巷咬咬牙,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扛起了这块比硬币还厚的铁板。
钢板从肩膀卸下的那一刻,大巷感觉自己肩膀的皮彻底破了。
“小伙子不错啊!”
陆勋政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疼得大巷差点背过气去。
他咬紧牙关,拽住要走的军长,说出的话都有些咬牙切齿:“军长,借一步说话。”
一声“军长”出口,陆勋政这才好好打量他。
发现是自己没见过的人。村里的人,和这次来的两千人,他都记得。
“哪位?”
“我……大巷。”
陆勋政:“……”
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个被阿桥退货的士兵。
陆勋政有点一言难尽地打量他,他浑身仿佛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身上冒着一股馊味。
很难得,干过不少粗活累活脏活的军长皱了皱鼻子,对这个味道非常不想闻。
大巷压低声音,说:“区长派我们来救你回去。”
陆勋政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我回过安全区了,情况已经向区长汇报完,区长特意命令我们驻扎此地。”
早在陆丁尧和他说话的时候,大巷已经猜到这种情况。可他不愿意相信。
他好不容易争取机会和张副队来村庄,唯一目的是救回军长和兄弟,以及那些幸存者们。
摸爬打滚,死了那么多兄弟,他们才到这里,结果等待他们的是大家自愿留在这里,不仅愿意留下来,安全区还专门派种植研究员来学习技术。
这算什么?
他们经历的辛苦算什么?
死去的兄弟又算什么?
大巷想大声质问军长,这些都算什么!可是军长已经离开了,走远了又倒回来,站在他面前,慎重地对他说:“这一路,你们辛苦了!”
“不过——”
“为了安全区的未来着想,请你们务必努力学习种植技术,将真正的技术带回安全区,让所有幸存者吃饱饭!”
“还有,这里马上要养猪了,如果你有空,请多多来学习学习养猪技术,待来日,我会请求赶两头猪回安全区,也让安全区吃上猪肉!”
他们的军长,辞严气正,郑重其事,一字一句每一个想法,都是为安全区着想,为幸存者着想。
大巷质问的话卡在喉咙,再也吐不出来了。
他来这里,想救军长回去,救兄弟们,救幸存者们回去,不就是为了安全区吗,不就是同一个目标和想法吗?
只是他这路走得颠簸曲折,军长走得顺畅坦荡。
面对军长宛如望子成龙的殷切眼神,大巷如磐石般坚定地重重点头。
“好孩子!”陆勋政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让大巷那股坚韧的气势陡然一泄,刹那间又恢复伤痕累累的落魄野人。
而军长还在叫他:“来帮忙,把这些钢板搭上去。你小子是有体力了,青年人啊,就是身体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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