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聿川猛然睁开眼,“春”和“年”分别是第二十七个字和第三十个字。
字验密码本上,第二十七项军情是:士卒病,第三十项军情是:解围城。
有人在用鸽巢求救。
人还活着,但应该时日无多了。
一道刺眼的阳光从门口传来,卫聿川忍不住抬手遮挡阳光,沉重的脚步声伴着铠甲相撞声传了进来,卫聿川立刻藏起纸条和密码本。
面前通往外界的唯一走道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崔最高推开库房门的瞬间,一张卷宗被风吹了起来,卫聿川望着飘在空中的卷宗落款:胡胤,顿时愕然惊醒。
八幺,八幺。八字两撇分开,幺在中央,刺在上臂,不就是个“胤”字吗?
卫聿川还在愣神中,崔最高已经闪身到面前,拳头迎面砸了下来。
抬臂方向和落臂力度如此熟悉,卫聿川愤怒,“那晚埋伏在小桑家的是你!是你杀了小桑!”
“多管闲事!”
崔最高抬脚就要踹向卫聿川,卫聿川灵巧躲开,接着一小队人马进来了,全是胡胤手下的“八幺”,一行七人全副武装的铠甲,而自己穿得是机宜司的常服,本身在犀象那边就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如今赤手空拳和崔最高这些八幺交手,简直是自讨苦吃。
“犀象也是你们杀死的!”
崔最高抬手示意,一行七人冲着卫聿川扑过来,卫聿川拳拳到肉回击,“胡大人和祁国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英华街那么多铺子在你名下,他们分你多少钱?比你当看门狗赚得多吗?”
“你知道的太多了。”
崔最高踢翻档案架,卫聿川还未等起身,只见横飞的一排排架子向自己砸来。
以一敌八卫聿川没有怕,当年在射艺营野外训练,他可是徒手杀死了两头狼,眼前七个被他打摊下两个,他不想跟他们纠缠,他想赶紧把线索传递出去,尽快救人。
“暗杀、贪污、边境离京城远就可以没有王法了吗?有人在求救……你们见死不救……你们到底在掩盖什么……!”
崔最高冷笑着活动着手腕,“你救不了他们的,你以为你是谁?”
卫聿川愤怒中保持一丝清醒,他们?难道不是一个人在求救?
“知道秘密的人,都已经开不了口了,你还想说点什么?嗯?给你留个遗言的机会。”崔最高拳头凑近卫聿川嘴边,卫聿川一拳出击将他打了出去,手指却被他的铠甲撞击出了血。
“你小子,找死。”
另外四个“八幺”冲卫聿川扑来,月光朦胧中,门吱嘎一声开了。
“你来干什么?”崔都尉从一旁起身,啐了口血,斜眼瞪她,怎么这个臭娘们儿走到哪都得掺一脚。
宋净女冷脸推门进来,看着此地一片狼藉,不由得皱眉头,崔最高他们作践成这样,到头来这里还得她收拾。
“就是来提醒你一下,你最好不要做的太过了,以免被人抓到把柄,牵连到胡大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崔最高逼近宋净女,他早就想整她了,正好趁着机宜司这人在这里,倒是可以把锅甩在卫聿川身上。
崔最高扬起剑柄挑开宋净女的外衫,另外几个八幺杀手垂涎地看了过去,宋净女惊恐地一激灵,下意识逃跑,崔最高一把掐住了她喉咙拖到跟前。
“你没来之前,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以后也会老子的地盘,老子是七品都尉,而你,就是一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臭婊子,头发长见识短,每天抱着把琴卖弄风骚,不就是想给男人看?你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崔最高故意瞄着宋净女裸露的身体:“老子对白斩鸡不感兴趣,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未经人事吧?”
宋净女被掐着说不出话,暗中用手指给卫聿川比划暗语:一定要把消息带出去。
第9章 .信号篇九 字验传讯
是夜,巡边府外灯火通明,沿街两坊都有士兵在盘查可疑人员,路过的百姓见大批士兵举着火把围在巡边府外又好奇又害怕,好些年没见过这种架势了。
“听说巡边府进了个细作。”百姓中有个卖灯笼的小贩推车路过,小声说道。
“啊?!”众人想听又不敢靠近,最近城里不太平,天黑后街上都没什么人了。
“是辽人吗?”
“不好说啊……都知道不会打仗了,如今这世道,谁又说得准呢,和平盟约都是两朝面子上的事儿,想要打仗,随便一个借口不就开打了?咱老百姓只有受苦的份儿,朝廷要是真放下了打仗的念头,还会跟咱们说一条情报三千贯银子吗?”
百姓们窃窃私语,不觉明历:“是啊是啊,肯定有事瞒着咱们。”
“小声点,天大的事不关咱们的事,守好饭碗,咱平头百姓,就过好自己的日子,每日能吃上口饱饭就够了。”
“别说了!来人了!”百姓立刻禁声,大路一头,几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朝巡边府而来,沉重的脚步声一直逼近到巡边府门口,巡边府守卫见势不妙,立刻进府通报。
胡胤闻声来到府门口,机宜司的几辆马车停驻,火把映照亮了黑漆漆的夜空,邓玄子和孙有虞扶着祁国公下来,一旁侍卫递上了双拐。
祁国公吃力接过双拐,侍卫想扶他,祁国公谢绝,“不用,我自己走。”
他头上缠着绷带,面如死灰,一瘸一拐走到了巡边府大门口,褚明达下了马车,人群后方注视众人。
噼里啪啦的火把燃烧着,空气中漂浮着火星,胡胤的脸庞被映的忽明忽暗,他显然没想到祁国公还醒着,还会亲自来到巡边府,他错愕片刻,很快盘算着后招。
“胡大人,里面机宜司那人,放了吧。”祁国公气若游丝恳求道。
“你不是去榷场吗?来这里干什么?”胡胤拂袖疑惑。
祁国公听罢,自嘲笑笑,“胡大人,到此为止吧。犀象已经死了,我这条腿也算是废了,回京城受审,等着流放吧,纸包不住火啊,你我二人联手这么多年,该享受的,也享受到了,您还嫌不够吗?!”
“您如果还想在边境百姓面前留一丝脸面,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祁国公拄着双拐声嘶力竭,一用力,大腿上的血迹渗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胡胤铁青着脸庞不语,扬起下巴,蔑视众人。
“胡大人。”
府衙黑夜中传来卫聿川的声音,卫聿川用匕首抵着身前的崔最高颈子,压着他一步步往府衙门走来,崔最高鼻青脸肿,被打成了红肠嘴,卫聿川自己也没好多少,嘴角都是血,走一两步身子骨头缝都在痛,但漆黑透亮的眸子依旧在黑夜中炯炯有神。
霓月和邓玄子他们见卫聿川还有精神头在这耍威风,松了口气,还好这小子没事。
“小的有事禀告。”
机密库房里的八个八幺,除了崔最高要拿出来用,剩下七个都被卫聿川打瘸了,他平时不爱动武,总觉得很多事情用拳头是没有用的,宴射那案子之后卫聿川学会了把锋芒收起来了,他不想惹是生非,但若触及到他的底线,他一定会反口咬之。
崔最高被卫聿川用匕首抵着脖子,一动不敢动,没想到卫聿川这小子为了一个死小孩真跟他拼命,其他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傻子么这人!他崔最高今夜被他逼着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日后这仇一定报回来。
府门外暖橘色的亮光连成一片,卫聿川眯眼望去,没想到外面这么多人在等他,霓月和邓玄子站在最前头,祁国公怎么也来了,后面举着火把的全是机宜司的兵马,司长褚明达也来了,黑夜里褚明达威严地目光和卫聿川交锋,机宜司事务大多交由一处管理,除非重大案件,褚明达很少露面,今晚动用这么多人马把自己捞出来,卫聿川心里头明明白白,他望向巡边使一众压迫的人马,把崔最高拖向众人中央。
“请将真相告诉我们所有人,否则,我会动手。”卫聿川又将匕首往崔最高脖颈抵了抵,崔最高脖子上已经渗出了鲜红血印子,他乞求地看着胡胤。
“卫聿川!”褚明达喝声传来,提示他见好就收。
卫聿川并没有停止。
“有人在求救,不止一个人,是谍人,前辈,只有谍人才会用字验,我们去搜救祁国公的时候,犀象他根本没想杀我们!”卫聿川扔下一把“迷药”,“这迷药,白芨粉做的,暗器的封喉镖是黑糖烙的,一热就化了,根本伤不了人,他是在筛选,筛选能和他一起去救人的人。犀象一个人救不了他们,所以才会要银两,有钱才能准备计划!”
褚明达厉声喝道:“卫聿川!你们听命与谁?你是机宜司的谍人,是朝廷的人,不是一个犯人谍人的手下!”
可卫聿川仍旧举着那张仅剩半截的字条,“有人在求救!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不仅是告诉褚明达,更是质问身后一众巡边府的人马,他自己也曾被不明不白对待过,宴射一案已经过去了两年,陷害他的幕后真凶至今毫无下落,这两年,他远在机宜司,拼命抓住一切有关的机会,可始终一无所获,他们都是被人利用的人,他恨透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犀象直到死还有未竟的心愿,而他只是撕开了一个口子,就遭到这么大的阻力,背后的事情只要有一个人能发现,就绝对不会被糊弄过去。作为一个曾经的弓箭手,卫聿川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
卫聿川此话一出,周边霎时安静,片刻之后尖锐地议论声四下而起。
“什么?有人求救?哪里的人?”
“胡大人还有遗落在其他地方的部下?”
“哪里的谍人?机宜司的还是巡边府的?”
……
邓玄子、霓月和柳缇也愣住了,没想到那张字条背后牵扯的是数条苟延残喘的人命,原来犀象说的,去找,是去找人。
众人议论声中,胡胤瞬间变脸,震惊地连连咂舌,他难以置信地走向前,像个说书人把住了气氛的高潮,“啊?!怎么会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老夫久居官位太久,疏忽了,大意了啊!既然如此,多谢机宜三处探清真相,那就有劳三处诸位枭雄,帮老夫把谍人从大辽接回家吧!”
第10章 .信号篇十一 “滚!”
“嗯?”卫聿川以为自己挨打太久耳朵嗡鸣听错了,挠了挠耳朵,“从哪接?”
“辽。”
“辽?”在说什么?
“不是你说的谍人困在辽朝吗?”胡大人此刻眼神清澈如水。
“我没有。”
“你说了。”
“我没说。”
“他没有吗?”胡大人转身问身后崔最高。
“他说了,他查到的。”崔最高斩钉截铁。
“……”我查到个屁!卫聿川看着面前一脸天真、殷切、且充满万分笃定的胡大人,顿感脑袋嗡的一声,怪不得祁国公让他谨言慎行,原来是知道胡胤的德行啊,想骂人,但是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暗中握紧了拳头。
卫聿川回头看三处的同僚们,霓月几人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变成了充满杀气。
在场官兵鸦雀无声,生怕喘个气让巡边使捕捉到了,下一秒就被拖去支援机宜三处。
送死的差事终究是落到了三处头上。
卫聿川浑身疼痛,终于回了三处,刚进主厅,想找把椅子坐下,邓玄子、柳缇不急不慢经过他占据了一把把椅子,还剩最后一把空椅子,霓月跳了过去,歪斜着躺在上面。
卫聿川无语:“行吧。”
肖崧和吴祥之最后进来,关上了门。
“所以求救的谍人……真的被困在辽了?犀象这饼摊得也太大了……怪不得勒索那么多钱。”卫聿川有点不好意思看大家。
一处管勾吴祥之慢悠悠道:“你不能怂啊,机宜司好不容易有个敢为人先,不惧强权,敢为民请命的年轻枭雄、青天大老爷,怎么能就此而止呢?”
卫聿川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吴大人过奖了,我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你这脑仁真是退化春秋战国被他爹的羊屎蛋子糊住了!本来还想向司里举荐你当三处提辖,我真是看走了眼了!你要是能当上这个提辖,城隍庙里的王八都能上岸喊爹了!”吴祥之气得一口喷在卫聿川脸上,肖崧在一旁想尽了这辈子悲伤的事才没笑出声来。
“司长大人不想碰此事,因为无法确定困在辽的谍人还有几个活着,也无法确定活着的人里有没有人叛变。你以为我们的盐都是白吃的?”
别骂了别骂了,要顶不住了,卫聿川怀疑机宜司是凭借骂人战斗力选拔这批官员。
吴祥之一顿疯狂输出,肖崧在一旁插不上话,人救出来就放心了,让这些文官骂骂撒撒气也掉不了几块肉。
此时厅门被一把推开,孙有虞从榷场回来了,“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给我口水喝。”
邓玄子给他推过去一碗水,孙有虞咕咚咕咚干了,“诸位大人,我打听到了!”
早些时候司里派孙有虞去榷场刺事,祁国公的案子还没有结束,审理完要押送回京,此次和辽定是无法商谈,如果要去辽救人也得先摸清那边情况才行。
“近一个月来榷场珍宝楼的辽商都是避难来的!珍宝楼房间一直满着,他们迟迟没回去,是因为藩王耶律敕倍起兵谋反,辽朝派亲王萧王爷在东南一带镇压,霸州国境线往外三十余里都在打仗,但凡经过战区,交易来的财宝兴许会被洗劫一空不说,还可能搭上身家性命,那个耶律敕倍听说是辽朝现任最凶狠残暴的藩王,一剑能砍十个人头,手下的兵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抢了辽朝最顶尖的兵器库,行为非常变态,但是又有组织有纪律,逮住的俘虏全都埋了,只露个头在外面,派人给他们念大宋的诗,直到俘虏听着诗,全都闷死在坑里,辽人连我大宋的官话都说不明白呢还念诗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有毛病?哈哈哈哈!”
偌大的正厅一片死寂,卫聿川、霓月、邓玄子和柳缇看着孙有虞,面如死灰。
孙有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我干嘛?怎么都不说话啊?被吓到了吧?!这可都是机密,辽商都不敢说的,若是让大宋知道了,揪住这个时机很容易发难。还好大爷我精通藩语,没聊几句他们真把我当辽人了!诶,我回来时候听说今晚好像有大动静啊,边州哪个衙门又要倒霉了?”
卫聿川微微一笑:“我们。”
“哈哈哈!淘气!”孙有虞歪斜在太师椅上,抓了把南瓜子,刚要扔嘴里,看到桌边坐的一圈人仿佛石化了一般,手里的南瓜子稀里哗啦掉在了地上。
霓月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去就去呗,带几个人回来,又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几个,是十四个。”
“十四个?!”三处几人瞳孔地震,石化在地。
肖崧翻开了桌上放着的包袱,那是犀象留下来的,里面有五份地图,标注了辽几个方位点,还有两个通关令牌,一些防身暗器,一些碎银,一份路线秘籍,还有一封信,果然是做了准备。
肖崧拆开了犀象的信放在桌上,众人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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