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崇没什么所谓的样子,“没关系。”
怕他会失望,明礼这次说得详细了一些,“我之前跟我朋友去过桌游店,刚拿到角色就被他们猜出我的剧本内容了,我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的游戏体验。”
纪崇听完后,却只问她,“你在贵州的朋友吗?”
明礼点点头,“还有大学认识的朋友。”
“这样啊,”他语调淡淡,闲聊的语气,漫不经心地问她,“人多吗?”
明礼回忆了一下,才说,“七八个人这样,那天原本是同学聚会,我去的比较晚,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转场桌游店了。”
“同学聚会,那应该男女都有吧?”
“嗯。”
明礼并不是很喜欢跟纪崇聊自己转学后的事情。
说完就想换个话题,却突然又听见纪崇问,“那你转学后的高中,有人喜欢你吗?”
她所有的话就这样卡住。
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窗外车流不息,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注意力似乎都在车上,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并不在乎她的回答。
明礼扭头看向窗外,“没有吧。”
她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覆盖在音乐中。
“我高中的时候,不是很讨人喜欢。”
没有想过会得到回答。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高中时候的自己。
敏感、自卑、怯懦,所有负面词汇都被她用在自己身上。
无比确定不会有人喜欢上那样悲观阴暗的自己。
也从来不愿意回头看看自己漫长晦涩的青春期。
它就像是暗流,涌动在没人看得见的黑夜里。
她说完没勇气去看纪崇的表情,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
她在这时候发现,她对纪崇的敏感来源于长期以来的自卑,并不是在他面前的自己不够好决定了她对他的患得患失,而是她原本的性格让她没勇气去辨别他话语背后真实的含义。
只能去揣测,往最负面的方向去猜,然后说服自己没办法靠近他。
车厢里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
长到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咬着下唇,思考着该怎么转移话题时。
听见纪崇说,“那你那些同学,是不是眼光有点差?”
“什、什么?”她没听懂,抬头却看见一张表情十分困扰的脸。
仿佛纠结很久,终于还是做下决定那样,很夸张地叹着气,“你不知道你在绥中的时候,有多少人喜欢你吗?我理科班很多朋友懒得厕所都恨不得让人背着去,但是每个课间都跑来找我,你以为是为什么?”
明礼瞪圆了眼睛,“啊?”
目的地就在前方,纪崇已经看见纪椿顶着个鸡毛掸子头站在路边不停冲他挥手,他将车停在路边,“我现在发个朋友圈说你住我对面,明天就会有很多人借帮我温居的名义看看现在的你,再说,你可是我同桌,能别这么低估自己的魅力吗?”
明礼一个字都不相信,只当作他在安慰自己,晃着手结结巴巴地反驳,“怎、怎么可能啊,你好夸张。”
有些懊恼,低着睫毛,脸也诚实地红了起来。
但是纪崇没说谎,他记得高二的时候,他那些狐朋狗友坐在他桌子上,看着他旁边的空位,问他同桌喜欢什么,她抽屉里的情书是他看着人塞进去的,也是他直接给丢掉的。
现在问题来了。
好像因为当初的自己过于自私,导致她现在以为,自己一直以来是不被喜欢的。
纪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孩子,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样才算是正确举动。
只能有些笨拙地对她说着肯定句。
“审美差异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你要觉得没人喜欢你,只可能是喜欢你的人担心吓到你,怕你不开心,觉得你会不喜欢,所以迫不得已搞起暗恋,你知道对青春期的男生来说,暗恋是一件多辛苦的事情吧?”
说着说着成了控诉,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简直让人,死了又死。”
“那你――”
话没说完,车窗被人从外敲响。
明礼扭头,看见那天在餐厅见过的女生站在车外。
她冲驾驶座的纪崇比中指,“要我请,你才肯下车吗?”
语气加重地看着他说,“表、哥。”
游戏已经不重要了。
她领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剧本。
翻开后内容全是喵。
直到最后一页,才告诉她:不要告诉别人,你是一只猫。
她面不改色地翻回第一页,佯装认真地看。
纪椿拿着笔在纸上记着关键信息,突然走神,看着明礼的脸。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暂时想不起来。
她伸直手臂,用铅笔拍打明礼的剧本。
在她看过来时,用气音问,“姐姐,你跟我表哥是同学吗?”
明礼点点头,同样轻声回,“我们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
纪椿眯起眼睛,手撑着头,又去看神色倦倦的纪崇。
她太清楚自己表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热情却傲慢,身边人来人往,但对异性总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丝毫不给任何人可能性,与其被说做洁身自好,倒不如说自视过高,认为没人能跟他有情感共鸣。
直到她暑假去他家做客,看见他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练习册,上面不是写着纪崇,而是娟秀的字体写着明礼。她如同发现天大的秘密一样,鬼鬼祟祟地张望,确认没人,才往后翻,看见最后一页藏着女生板正的证件照。
蓝白校服,刘海遮住眉毛,唇线抿直,望着镜头的眼神冷漠。
样子渐渐和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女生融合。
纪椿想起来她是谁了。
她看着纪崇,用口型喊:表――哥――
纪崇没看她,仍然在看自己的剧本。
她皱眉,伸手去敲纪崇的本子。
却被突然横过来的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指间带着薄茧,声音落过来的瞬间让她老实,“纪椿,你不要到处妨碍别人。”
纪椿收回手,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坐好,“好的。”
她用力点头,生怕自己的诚恳不够明显,“我知道了。”
后面的时间明礼很是难熬。
她作为一只猫,听完其他人的自我介绍,陷入了茫然之中。
大家都是人,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猫。
作为知名探险家的纪崇看着她,“到你了。”
她捏着剧本,茫然地开始瞎编,“我身份很特殊。”
纪椿停下了做记录的笔,用比明礼更茫然的表情看着纪崇。
任务栏第一项:在场有人身份特殊,找出来并查明ta的真实身份。
明礼绞尽脑汁,不擅长说谎的人瞎编难度不亚于学渣考清华,想了很久才说,“我跟你们在一个城市,但视角有所不同, 我是――嗯……一个观察者?”
纪崇仿佛被说服,饶有兴致问她,“那你见过我吗?”
明礼:“看过吧?”
纪崇哦了一声:“在我探险的时候吗?”
“是的。”明礼用力点头。
“难怪。”纪崇翻开自己的剧本,“刚才没说,但我之前历险的时候,确实遇见一个同行者,但她似乎不善言辞,我们只是经常偶遇,巧合去往一个个相同的目的地。那个人是你吧?”
明礼只能再度点头,“是、是我。”
纪椿也分不清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困惑问明礼,“你真的认识他吗?”
“……认识。”
不是很有底气的样子。
纪椿笑了起来,“那你是跟他不熟吗,怎么之前不说你认识他呢?”
明礼求助般看向纪崇。
却见他也一副在等待答案的样子。
这是要交给她自己编。
她想了想,才找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因为我之前,也不是很了解他。”
“万一。”
她强调,“万一,交流太多,他讨厌我怎么办?”
“所以,保持不熟,才是最好的社交距离。”
第13章 .「人类绝不放弃猫咪」
纪崇揪出她逻辑中的漏洞,“不交流你怎么知道他对你什么感受?”
感受。
好词,纪椿头一次觉得她表哥语文水平不错。
假设他用的是感觉,就稍显油腻。
现在用的感受二字,文艺的刚刚好。
足以让女生思绪卡壳,发出困惑的一声G。
显然没想到一个问题后面还有无数个后置问题等着她。
明礼是真的不擅长玩剧本杀。
她没办法站在猫的角度给他回答,十分为难的沉默,让主持人替她解围,“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略过。”
明礼如释重负:“略过。”
其他人跟明礼不熟,没人提问,很快就到下一个人。
明礼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重复着大家说过的信息点,倒也蒙混过关到下一回合。
自由回合时,主持人刚宣布可以一对一交流,纪崇就站在门口冲她勾手:“出来吧,我亲爱的探险搭子。”
明礼抱着自己的剧本,头重脚轻地跟他走进一间空置房间,刚一落座,就听纪崇说:“我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
明礼瞳孔地震:“这么明显吗?”
“还挺明显的。”纪崇抬手开了房间的灯,拉开她旁边的位置坐下,轻笑道,“毕竟,整个剧本只有你一个不是人类,不是吗?”
明礼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纪崇已经开始自己的推测,“你是什么?鸟?鱼?花?冰箱?空调?”
这种时候,就该装傻,一个反应都不给,她低头,盯着剧本封面,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说。
“哦,我知道了――”
明礼以前没有发现纪崇有这样的一面。
毫不掩饰逗人玩的笑容,手肘撑在桌面托着头,顺势侧身紧盯着她看。
像是要通过肉眼发现她的真身,一句话不说完整,故意留悬念让人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一旦对上那双漆黑的眼,酒窝立马就露了出来。
“你是猫吗?”
然后,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穿了你的真身。
明礼不会撒谎,连反驳都不会。
怔怔地,下意识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随便猜啊,你很难懂吗?不喜欢上数学课,语文课讨厌写作文,地理课会生无可恋,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英语课,因为英语老师很喜欢你,偷偷塞给你巧克力。”
“没有,我对历史课也挺感兴趣的!”
“哦,那历史考60分的人是我吗?”
“……感兴趣和擅长是两件事啊。”明礼底气不足,“就,也得允许人有不擅长的事情吧。”
“先不说你高中学科的事情,现在有一件事最紧要。”
他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明礼跟着紧张,“什么?”
“你作为一只猫,是可以随便遗弃人类的吗?”
啊?
在纪崇的剧本里。
是有这么一只猫,陪着探险家去了很多地方,有钱的时候,他吃鸡腿它在旁边啃火腿肠,没钱的时候,一碗米饭各一半,然后有一天,剧本中最恶劣的犯罪事件发生,探险家在血泊中醒来,再也找不到这只猫。
都市在这一天多了个传说。
――探险家的猫杀了人,畏罪潜逃。
所以,纪崇感到好奇的是。
“你真的是一只,会为了我杀人的猫?”
明礼没办法从一堆喵里找到真实答案。
但很奇怪,直到案件结束,都一直在思考他的问题。
纪椿拉着黄延坐在后排,死乞白赖让纪崇送他们去黄延工作的清吧。
明礼坐在副驾驶安静充当空气,听他们开玩笑,扯些杂七杂八的话题,偶尔问题会落到她身上。
纪椿好奇她跟纪崇这么久没联系,再见面是什么感觉。
在当事人面前,明礼回答的尽量简短,只说觉得很巧。
纪椿重复着她说的很巧,笑着说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说完还用余光去暗示旁边的黄延。
年轻女孩子哪有什么定性。黄延只比她大三岁,却觉得心境上起码老她十岁,相处时总是装作眼盲耳聋,把暧昧当作玩笑轻易化解,遇到这样的暗示,轻飘飘就把话题重新引到纪崇身上。
“徐康前两天找你,说他妹想找你拍视频,你回了吗?”
纪崇:“没。”
黄延:“你倒是回,他天天来拐弯抹角问我你愿不愿意。”
纪崇语气很散漫:“那你说我不愿意不就好了?”
“你还真是装傻充愣第一名。”黄延作出评价,还想说些什么,手腕被纪椿捏了一下,他抬头看见副驾驶座上的女生,没再说话。
明礼不认识徐康,也不知道他们聊的都是什么。
思绪变得很散,没说话,静静坐在那儿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不开心。
纪崇把黄延和纪椿送到目的地,车停在路边一直没动。
明礼回过神,问他:“怎么不走?”
纪崇突然打开灯认真看她。
明礼干涩地眨眨眼,“怎、怎么了吗?”
“我以为你生气。”纪崇说。
明礼有些莫名,“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不是你熟悉的人。我表妹,还有她那个暗恋对象,你都不熟,被迫社交一整晚,不会生气吗?”
明礼摇头,“还、还好啊,你表妹挺有趣的。”
纪崇却格外较真,“还好的意思,就是有一点。”
“好吧。”明礼举手投降,认真道,“我没有生气,刚才是用词不准确,我没有觉得尴尬,只是在思考你问我的问题。”
纪崇已经不记得自己问过她什么了。
就听明礼认真跟他分析,“我觉得,猫杀人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我记得你在推理的时候说过,你对猫照顾的很细致,长期一起生活的话,应该会帮它修剪指甲,那,它的杀人工具是什么呢?牙齿吗?但如果是牙齿的话,死者不至于没有躲开的机会吧?”
“那是我记错了。”纪崇改口很快,“我照顾得不太细致,一般都是猫照顾我。”
明礼哦了一声,“但,也没有猫能用爪子杀死人不是吗?”
“换个角度。”纪崇说,“你忘了加一个条件,这只猫爱探险家爱得死去活来,见不得他有一丁点的伤心,哪怕用尾巴都想要帮他扫除所有讨厌的人。这样看,是不是用爪子杀人就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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