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是白手起家,靠艰苦的打拼才有今天。”连家良回答得滴水不漏。
“肖建棠说,令妹曾经落入人贩子手中,这是真的吗?”赵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连家良的眼中已经射出了怒火,他突然站起来,言辞激烈。
“韩队,家琪死了,你们应该赶紧找到杀害她的凶手,为什么总拿些没有根据的话在这浪费时间?”
面对他的质问,韩伟林依然面不改色,语气平稳从容。
“连总,我必须向你强调一下,谋杀案的侦破是一件耗时耗力的工作,要找到杀害令妹的凶手,警方必须会竭尽所能地寻找一切线索,尤其是令妹的生活,包括现在和过去。”
听到他的话,连家良沉默了,韩伟林继续向他解释。
“你是最了解连家琪的人,我希望你能尽量提供多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她有没有与人交恶,最近有人威胁过她吗?”
连家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之前过于悲痛,整个人都处于震惊和混乱中,经韩伟林这么一说,他想起了那封匿名信,白色的信笺,上面是他的前妻涂槿华的字迹,落款是半朵木槿花。
“我回来了。”
这就是那封信的内容,但是,他不愿意告诉警方这件事情,那是他心底绝对不可触碰的红线。
见他沉默不语,韩伟林决定再试一次。
“请连总相信,你说的任何事情,警方都不可能透露出去。”
连家良抬起头,盯着韩伟林的眼睛看了良久终于开口,语气笃定。
“我和家琪的确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成长经历,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相反,这个过程中我们遇到了许多善良的人,所以家琪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韩伟林无可奈何,那些三缄其口的隐私和过往,正是许多悬案一直无法告破的重要原因之一。到底是破案重要还是保守秘密更重要,他无法替当事人做出选择,即便那些受害人是他们的至亲好友。
“既然如此,那咱们今天先谈到这里,如果你想起了什么事情,请随时给我电话。”
九溪桃花源,连家大宅。
顾熙然站在涂槿华的房间内,呆呆地看着涂槿华那副没有了人像的肖像画,他的眼中满是忧伤,脸上完全没有了那种艺术家的洒脱不羁。此时的他就是个平庸的中年人,落寞,颓废,被生活抽干了力气。
“槿华,你知道生活中最悲伤的事情是什么吗?不是贫穷,不是死亡,而是虚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了无生趣。”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着肖像画中的空白位置,以及那半朵木槿花。
“顾先生,你在看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涂惠珍走了进来,她警觉地看着顾熙然问。
顾熙然没有回头,他的手指继续在那半朵木槿花上摩挲着。
“你知道吗?几乎每个画家都会在画作上画上属于自己的标记。比如齐白石,他画的虾须子,不同的年代虾须子的朝向是不同的;还有八大山人,每个时期会用不同的印章。扬范艾克会在肖像画的墙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卡拉瓦乔曾经把自己画在酒坛里.........“
涂惠珍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打断。
“那你呢?”
顾熙然回过头,看着涂惠珍微微一笑。
“我喜欢邀请肖像画的主角一起签名,就像这半朵木槿花。不过......那天我撒谎了,这并不是我的画。”
第十一章 你一定很想她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连自己的画都认不出来,那就太天真了。”顾熙然说,
“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谎?”涂惠珍的语气中有明显的不安。
“很简单,因为我不希望涂槿华被人忘记。”
说这话时,顾熙然的脸因为痛苦而抽搐了一下,涂惠珍猛然醒悟。
“那些传闻是真的,你一直暗恋她。”
涂槿华和顾熙然是青梅竹马的好友,他们从小就是邻居,大学的时候,涂槿华选择了省城的一家985高校,而顾熙然却因为英语不好没有考上心仪的美术学院,只能呆在当地的一所美术大专。毕业后,他不肯去工作,坚持走专业的画家路线,所以过得很清贫。而涂槿华一毕业就开始经商,凭着过人的才干发家致富,和连家良结婚后更是如虎添翼,很快成了星城首富。
但不管身份和地位如何变化,涂槿华一直和顾熙然保持好朋友的关系,正是她首先提议顾熙然为自己画像,籍此把他推荐给了星城的各界名流,顾熙然因此展露头角,一跃成为国内美术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顾熙然一直单身,是因为他暗恋着涂槿华。”
人们常常这么说,但涂槿华并不在意,她依然落落大方地和顾熙然在各种公开场合里一同出现,依然会亲切地喊他“小熙”,不管多忙,只要是他的展出一定会亲自赶来捧场。
“传言是真的,我从来不打算否认,但槿华一直只是把我当作好朋友。”顾熙然点头承认,接着,他盯着涂惠珍,表情严肃。
“你为什么要换了画框?”
涂惠珍的语气不紧不慢。
“顾先生,我知道画家的创作需要想象力,但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换了画框?”
顾熙然微微一笑,把画框背面一个圆形的按钮指给她看。
“原来的画框是巴西的顶级桃花木,是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和工匠讨论才敲定的样式,但这不是重点,在做画框的时候,槿华在画框背面做了一个特殊的设计,所以我一眼就看出这画框被换过,而且........."
说到这里顾熙然狡黠地眨眨眼睛。
“在画框的底部,我发现了一个接收器,我猜是某种可以遥控切换画作的装备。”
涂惠珍的脸色一变,低着头紧闭着双唇沉默着,顾熙然见她这副模样,摇摇头。
“至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猜和夏小姐有关,但这不关我的事,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家良的。”
听到这话,涂惠珍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谦和温柔,她目光阴冷,透着老于世故的锐利。
“那么,我需要为此付出什么呢?”
“很简单,我下个月想在一心美术馆举办画展,你要帮我争取。”
“你为什么不去求家良,他说话可比我有用多了。”
“家良?别看他表面对我客客气气的,开口闭口都是兄弟,但在他眼里,生意就是生意,我过气了,没有商业价值了,哪怕我曾经是他们最好的朋友,也不值得在我身上画一分钱。”
顾熙然语气坦然地说着。
“我答应你!”
还没等顾熙然说完,涂惠珍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但你还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顾熙然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你刚才说,我姐在画框背面做了一个特殊的设计,我想知道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顾熙然有些好奇。
“我有自己的理由。”涂惠珍守口如瓶。
顾熙然耸耸肩不再追问,他凑到涂惠珍耳边,悄悄地说出了旧画框的秘密。涂惠珍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长久萦绕在她心头的谜团渐渐散开了。
“这幅画,我劝你还是赶紧处理掉,命案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不喜欢家琪,但也不至于要杀了她。至于这幅画,警察的确问起过,不过我也有对策.”
涂惠珍得意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遥控器,她轻轻一按,那副没有人像的画作开始无声的转动,不到两秒就换成了另一副画。画中的女人一袭黑色长裙,光洁的额头,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高颧薄唇丹凤眼,正是涂槿华。
“是谁说过的,艺术品很珍贵也很脆弱,如果不小心呵护它,很容易被毁坏,或者,消失不见~”
连家别墅的后花园,夏依依坐在秋千上,一双本就显得迷蒙的眼睛里藏着不易觉察的哀伤,她穿着一件长袖的鹅黄色的碎花衬衫,风吹过,衣袖飘飘,露出一截纤长而白皙的手腕。
手腕上,深深浅浅的划痕触目惊心,她打了个寒战,突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把衣袖往下拉了拉。
“这个秋千,是我妈妈以前最喜欢坐的。”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她回头一看,是咏华,她换了一身宽松的T恤长裤,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上,脸色苍白。
“她最喜欢坐在这里,在黄昏的落日下欣赏这些花。”咏华的目光越过夏依依,看着远方的山脉。
“单朵木槿花的花期非常短,朝开暮落,但一朵花凋谢了,另一朵又会开起来,所以它的花语是坚韧,这可能是你妈妈喜欢它们的原因。”
夏依依难得地说了一大段话。在连家,表面上所有人都客气和睦,聚在一起也有说有笑,但私底下,大部分人见了她练招呼都不打。戴姨妈就不用说了,基本当她不存在,其他人也是能不打招呼就不打招呼,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今天咏华会过来和她说话,这倒是勾起了她的话匣子。
“不要以为你懂得我妈妈!谁也替代不了她。”咏华的语气带着愠怒,她眉头紧皱,一双酷似涂槿华的眼睛却满含悲伤。
夏依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站起来,想要伸手拍拍咏华的肩膀,但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过了半响,她才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的,你很想她。”
泪水突然从咏华的眼中滑落,她毕竟只是个18岁的少女,在她的世界里,爱与恨都是那么清晰明了,这个要替代自己妈妈的女人如此讨厌,但此刻,她居然没办法恨她。
“不关你的事!”她生气地说着,一把把夏依依推开,然后转身快步跑开了。
夏依依猝不及防地被推到在木槿花丛中,她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木槿花丛很厚很密,她一时间找不到抓手,眼看就要栽进花丛,一只有力的手迅速伸出,一把把她拉出了花丛。
“夏小姐,你没事吧!。”
夏依依抬头一看,是孙小姐。她朝她感激地点点头。今天的孙小姐穿着一身淡灰色的裤装,披着一条同色的披风,在鲜艳的花丛衬托下显得越发清冷。
“你不要怪咏华,她也不容易。”良久,孙小姐才说了一句话。
一阵风吹过,夏依依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孙小姐见状,把自己的披风递给夏依依,夏依依没有拒绝,接过披风搭在肩上,两人都沉默着,花园里只听到风吹过木槿花丛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似乎想找个话题,孙小姐突然说。
“今天所有人都接受了警官们的询问,也不知道对破案有没有帮助。”
“孙小姐和警察怎么说的?”夏依依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真实情况告诉了警察,不过........."孙小姐突然犹豫着,夏依依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了?孙小姐是担心什么吗?“
”询问了一半戴姨妈就把我支了出去,她单独和警察说了一些什么,出来后,她的情绪一直很激动,一直说“槿华回来了。但我知道她当天晚上吃了安眠药,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清楚。”孙小姐忧心忡忡地说着。
“戴姨妈年纪大了,又遇到凶杀案这种可怕的事情,情绪激动是难免的,我相信警察会有自己地判断,孙小姐别担心。“夏依依安慰着她。
“希望如此。”孙小姐的眉头依然轻轻地皱着,一双锐利冷静的眼睛低垂着。
“根据我的观察,警方认为凶手就是宅子里的人。”夏依依说得云淡风轻,孙小姐的眼神变得很不安。
“真的吗?他们有怀疑谁吗?”。
夏依依没有回答,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苍白的脸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笑意。
“我父亲过去常说,谎言是经不起推敲的,不管他们怀疑谁,一旦开始调查,很多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
“你的父亲,很有智慧。”不知道为什么,孙小姐眼中的不安突然消失了。
“可惜他已经去世了。”夏依依的眼神暗淡。
“谁都有忘不了的人放不下的事,我想这就是人生吧。”孙小姐真诚地说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在风中轻轻飞舞。
“是啊,有人说人生如棋,但相比之下,下棋可简单多了。”夏依依微笑着说。
“有机会,真想看看夏小姐下棋。”孙小姐也抿嘴一笑。
“会有机会的。”夏依依的眼睛里透着淡淡的暖意。
孙小姐的手机响起了定时闹铃,她朝夏依依点点头。
“戴姨妈吃药的时间到了,夏小姐也早点回。”
她走后,夏依依打量着铺满小石子的灌木丛心念一动,她走到灌木丛边,弯腰蹲下捡了几颗小石子,然后把小石子放在桌子上一颗一颗地摆了起来。这是她小时候和父亲常玩的游戏,也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突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信息,上面写着:
"午夜,半朵木槿花。”
夏依依删掉短信,在简陋的棋格上落下一子,口中轻念棋语。
“不得贪胜,入界宜缓。”
第十二章 本来面目
连家良是被魏勇的电话吵醒的,他下午和夏依依从刑侦大队回来后就倒头大睡,连晚饭都没有吃,而魏勇在电话里的声音也略有些沙哑。
“连总,我抓到袭击夏小姐的人了。”
按照魏勇的计划,今天一早他就要把抓到王亚强的消息告诉连家良,但之后连家琪却突然被杀,连家一片混乱,他自己也被叫去行政大队进行问话,为了自证清白,他坦诚了自己和连家琪的关系,也把凌晨4点到5点半之间和她在一起的行踪一并交代了。
离开刑侦大队后,魏勇去了一家酒吧,独自一人恍恍惚惚地喝着闷酒,虽然他和连家琪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但毕竟两人昨夜还在一起厮混缠绵,不管是谁,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局面,也无法做到淡定自若。
等到他终于迷茫中清醒过来想起王亚强还关在地下室,于是急急忙忙回到连家别墅通知连家良。
“是谁?”连家良在电话里急切地问。
“王亚强,他在几个月前混进了小区管理处当清洁工,所以有机会靠近别墅。我从管理处他登记的资料里找到了他的住址。”
王亚强曾经是连家在星城电子厂的副主管,五年前,电子厂意外失火,烧死了厂长和连家良当时的安保队长,而王亚强因为疏忽职守被判了五年的徒刑。
“他现在人呢?”连家良问。
“被我关在别墅的地下室了。”魏勇说。
“我马上过去。”放下电话,连家良匆匆离开了房间。
王亚强出狱后对他怀恨在心,先是不断到公司里找他麻烦,被驱赶后就四处告发他,说他为了骗保故意放火烧了自己的工厂。他曾派魏勇去警告过他几次,把他赶出了省城,没想到他还不甘心,又跑到星城他的宅子里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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