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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聿一愣，侧目看着她。
“我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一直待在家里我会疯的。”成晚道，“以前的房子都没有了，但我总得有个自己的地方。所以我想把原来的家买回来，再好好装修一下，一来我可以忙起来，二来我们又可以像小时候那样，两个院儿来回跑。多好。”
“成晚，最近四合院的价格炒得太高……”杜聿劝道，“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
成晚笑了，眼睛里像点上了星光：“那又有什么关系，杜聿，我爸爸给我留的钱够买那个院儿了。杜聿，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最最要好时候的那些回忆。你想想，我在院儿里给你准备好茶和点心，就等你往院墙上架个梯子翻墙过来看我，你觉得不好吗，你不喜欢这样吗？”
杜聿听着她的畅享，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闷。
成晚并不知道，成均给她留的钱只够买半个四合院儿，另半个，是方乔送给她的。
可她，却微笑着把方乔豁出自己挣来的钱，花在了一个畅想上。
对她来说，花掉这些钱，只是她让自己忙一些的消遣。
“而且，我原来住顺义，实在太远了，我做梦都想回到城里。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出去玩儿，都得在你家借宿，你又不肯去睡客卧，每次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你这么大的个子，可怜兮兮地在沙发上窝着，我每次都觉得不好意思。”成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唇角的笑容更大了些，“我还记得有一回你一翻身掉地上了，差点没把自己摔骨裂。”
杜聿也轻笑了起来。
他那时也是个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那么喜欢成晚，他哪里真的想睡在沙发上。
可成晚与他并没有确认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儿，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成晚喜欢得不得了，哪怕他拉了成晚的手，哪怕他抱住了成晚，成晚也会告诉他，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有段时间，他也赌气，连着交了几个女朋友，带了女朋友回家，就必须拒绝成晚借宿的请求。
可成晚倒也是不生气的，等他很快厌倦了，和女朋友分了手，她就继续偶尔上门，笑意盈盈地和他说这说那。
他感到很挫败，只觉得成晚不喜欢他。
他也想断了这份念想，可成晚却又无时无刻不占据着他的时间，以各种形式。
细细想想，成晚独独对他有着比别人更近的距离，有着比别人更亲厚的牵扯。
因此，他终是无法割舍这么多年的执念。
所以，他守着她，护着她，爱着她，一直到了现在。
“其实你可以看看平层，我朝阳公园那儿的房子不错，我可以带你去看。”
说到这笔钱的用处，杜聿到底还是没有被以往的回忆冲昏头脑的，他时刻记着方乔和隋哥说的那句“把自己拆成零件也会还钱”的话，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些钱用在失败的投资上，尽管这些钱是他出的。
成晚有些不高兴了。
她闭了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杜聿。
她很不理解，为什么她明明可以买下的房子，杜聿却一而再地阻止她。
“成晚……”
“杜聿。”见杜聿还想劝她，成晚截住了话头，“不说了。这笔钱是你给的，我听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杜聿拧了眉头。
“杜聿，我只是不想做什么都需要考虑钱，我不想当钱的奴隶，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我想活得洒脱些。”成晚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
杜聿闭了闭眼睛，伸手去按了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成晚说了。
“随便你吧。”杜聿轻轻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了。
老陈腾出一只手挠了挠脸，只恨自己好好的人为什么偏偏长了耳朵，在这儿听了这一出好戏。
杜聿这回是遇上在凌霄宝殿有户口的仙女儿了，人就爱花两个亿听个响，怎么了，有毛病吗？
人都死一回了，人怕啥。
到时候没钱了，还会有人给兜底就是了。
他以前只觉得方秘书是个爱坑杜聿钱的，可她今儿要买个包明儿要换个貂儿的，都得腻腻歪歪和杜聿纠缠上半天。
再看人仙女儿，只需一举手、一抬足，杜聿几个亿就双手奉上了。
白月光，妥妥的白月光，把他拿捏得死死的，要他脾气发不得，重话说不得。
该。
第四十四章 她凭什么这么做
成晚要买四合院，杜聿心里并不乐意。
但他也随了她，拨了几个人让她用着，专门和隔壁那家联系，看人家卖不卖房。
成晚有了事儿做，倒又开心了起来，每天笑盈盈地等着晚归的杜聿回来，和他一起说说话。
杜聿觉得，成晚应该是从两年前的事儿里走出来了。那件事儿对她来说，不再是个问题了。
可他却渐渐觉得别扭起来，总觉得应该如此，却也不该仅仅是如此。
天儿渐渐暖和起来，西北风也逐渐息了势头，院儿里一改冬日颓势，开始草长莺飞。
杜聿陪成晚吃完晚饭，就站在院儿里一边看着榆钱的嫩芽一边抽烟。
如今他不需要在烟雾里想念成晚，却总是在浓烟下隐约看见个窈窕倩影，他觉得自己有着男人最大的劣根性。
随意刷着手机，他看到了杜舟的IG更新。
是一张在海边的照片。
他哼了一声，心说该把杜舟调回来卖命了，杜舟这么快乐，他看不惯。
继续翻着杜舟的照片，他忽然愣住了，拇指点在屏幕上一时没了动作。
喉结起伏了一下，他把照片放大了些，再放大些，果然在杜舟身后的角落里，他看到了方乔。
杜舟是意外拍到了方乔，还是他们本身就是约好的一起出游？
因为愧疚，这几个月他刻意让自己不那么经常地想起方乔，却每每都在想压制自己的情绪时不可避免地又想到她。
如今又在杜舟的照片里看到她，那个言笑晏晏的她，他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双手捏住了，血液开始不往四肢流动，眼前也有些发黑。
“你在看什么？”成晚走了过来，凑近看他的手机。
最近一个月来她又恢复了些，如今已不需要依靠轮椅来移动了，尽管还是需要拐杖，但好歹也比轮椅要自由得多。
看到被放大的照片，和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的方乔，成晚也愣住了。
她好久没有出现的妹妹，为什么会在杜聿的手机里？杜聿放大了看她，是因为他们认识吗？
杜聿回过神来，很快地熄灭了屏幕。
他脸色有些不大好，此时面对成晚，他更是惴惴。
“天儿还是有点儿凉，你别在外头站太久，咱们回去吧。”成晚朝他笑笑，可以避开照片的事儿，拉着他要往屋里走。
“成晚，你和方乔有联系吗？”杜聿忽然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成晚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你是说Ellie吗？很长时间没有了，两年了。”
杜聿叹了口气，是啊，她才醒来没多久，方乔又在她醒来之后立刻回了美国，她应该是没机会再见她的。
也不知道是今晚这圆得过分的月亮让他发了疯，还是因为看到方乔让他有些变了样，或是因为方乔愿意见杜舟的这个假设让他犯了病，此时，他很想和成晚聊聊方乔。
他得告诉她，方乔为她做了很多。
“她……”杜聿有些艰难地开口，“是你亲妹妹对么。”
成晚愣了一瞬，不知道杜聿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他小时候就没有在意过乔乔，长大之后，他们之间更是没再提到过他。
她以为他对此是一无所知的。
“对，Ellie是我的亲妹妹，很小时候过继给我在美国的姑姑了。”成晚微笑着说，“为什么忽然说起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替成叔叔还过不少钱。”杜聿掐灭了烟，丢进手边的烟灰缸里。
成晚抬眸看了看他，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
“成叔叔刚过世，有人上你家去闹的时候。她找人把所有债主的债权都买过来了，然后慢慢给新债主还钱，我接手的时候，她已经还了两千万了。”
成晚微微张了张嘴，才想明白为什么方乔找上她之后上门要债的人一下子就绝了，同时也有些惊讶于方乔能凑出这么多钱。
随后，她又自嘲地笑了笑：“到底也是她的爸爸，她这么做也是对的，爸爸会感到欣慰的。”
杜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成晚，诧异于她说的这句话。
“什么？”杜聿又问了一遍，“她做什么是对的？”
成晚垂下来眼眸，脸上是自责和哀戚：“乔乔她有能力，她把爸爸的债都还了，比我强多了。”
“为什么她该替你们还钱？”杜聿的眉头皱得紧了，眼睛都有些发疼，“成叔叔把乔乔过继给你姑姑之后，给过他们钱吗？”
成晚看着杜聿微微变了的脸色，有些迟疑起来。
“我并不觉得成叔叔会给他们钱，但她却替你们还了两千多万。”杜聿盯着成晚，想从她脸上看到否认，他希望成均其实给过乔乔很多钱。
可他失望了，成晚说，她不知道……
“成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一个刚工作的女孩儿，替你们还了两千多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她还放弃了对成叔叔这笔遗产的继承，把钱全给了你，你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吗？”杜聿有点说急了，声音不自觉抬高。
成晚原本拉着杜聿的手此刻反被杜聿攥着，手指都被攥得生疼。
她觉得杜聿很怪，非常怪。
提到方乔，他像是要吃人。
“她原本可以不这么做的，但她看到你被人逼得急了，活不下去了，她一声不吭就把这个债接过来了。”杜聿看着成晚，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成晚，你是她的姐姐，你是成叔叔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女儿。你在成家出事儿的时候非但什么都没做，反而觉得方乔做这些是理所应当的？！你心疼过她吗？”
成晚有些站不住，伸手扶住了院儿里的石榴树。
“杜聿，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碰家里的钱，也不知道怎么去凑那么多钱还债……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会做。”成晚终于落下泪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杜聿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到底还是软了下来：“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但你不能觉得方乔替你们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她不欠你的，不欠你们任何人的。正相反，你们欠她的，你们欠她这么多年的感情，欠她替你们还的债，欠她放弃的那些财产。”
想到方乔为了这笔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的债务，让自己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又在他这儿遭了大罪，他就觉得心里发紧。
“杜聿……”成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几乎要摔倒，“我……我不是……”
意识到自己因为对方乔的亏欠而迁怒了成晚，杜聿逐渐冷静了下来。
“抱歉……我话说重了。”
他把成晚搀了起来，有些无力地扶着她回了屋。
他和成晚从未提过方乔，也从没让成晚知道方乔做过的事，他以为这样是在保护成晚不过分自责，可如今看来，一切并不是这样的。
他忽然知道哪儿别扭了。
他意识到，这事儿过了之后，成晚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她还和以前一样，出尘金贵，不沾俗物。
她什么都没有失去，却享受了全部的胜利果实。
杜舟说得对，这事儿对方乔不公平。
“杜聿……”回到堂屋，成晚轻轻拉住了杜聿的手，不让他离开，“你抱抱我好吗？让我好受点儿，让我觉得我拼了命挣扎着活过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无所有的，好吗？”
成晚的声音压抑着，眉眼低垂，下一秒她似乎就要碎了。
杜聿深深叹了口气，手轻轻拂上她的背，想像她说的那样抱抱她，却又私心地不想抱实。
成晚身上是栀子花的清香，香气飘到杜聿面前，像在同他说着些女儿家的闺房话。
他低头去看成晚，发现成晚也在看他。
“杜聿，你一直爱我对不对。”成晚的胳膊环上杜聿的腰，身子全然倚靠在他高大的身上，“我今天告诉你，我也是爱着你的，一直都是……”
成晚将脸仰得更高些，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五章 罗刹海市
可她等着的吻并没有来到。
成晚睁开眼睛，正对上杜聿那双漆黑的眸子，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失望？抗拒？纠结？
或是别的。
“我还要忙，你在这儿待不住就回屋睡觉吧。”杜聿伸手在成晚的背上抚了抚，从她的双臂中抽身而去。
偌大的堂屋正房里，只有一个站着尤显狼狈的女人。
她轻轻低下头，觉得天旋地转。
月色照入堂屋，照尽了这天底下最不幸的人。
杜聿和成晚说他要出差，之后便不再在秦老胡同住着。
事实上，他只是躲去了朝阳公园的公寓。
他需要一些空间去思考，关于成晚，关于他和成晚。
那天晚上他听到了成晚的告白，这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一句话。可这句话真的撞到他面前了，他却又觉得不是滋味儿。
他知道成晚是怕自己厌烦了她，才这么对他说的。
成晚是不是真的爱他，他从不知道，现在更是无法思量。
头一次，成晚的态度让他感到了一些失望。
杜聿让自己不再想这些，关了灯，走到床边，像每一次回到这里一样，靠着窗看北边的朝阳公园。
朝阳公园是参考纽约中央公园建的，却又比中央公园更复杂。
那个巨大的城市公园里有湖、有河、有林、有球场、有建筑，它包容了所有古怪的创意，接纳了所有滑稽的想法，然后静静地躺在北京慢慢死去。
拿起手机，翻出杜舟的IG，那张有着方乔的照片已经被删除了。
他愈发觉得这事儿不对。
方乔和杜舟一定有联系，那次他们也是约好一起出游的。
他要疯了。
“Hola我的amigo！”杜舟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轻松，通过讯号都能传回来些灼烧着的燥热，“您有何贵干？事先声明啊，如果是通知我参加您和成晚女士的婚礼，那我只能对您说声抱歉，我最近都在加勒比，暂时没有去北京的打算。”
“你见过方乔了？”杜聿并不和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杜舟很久都没有说话。
“杜舟。”杜聿的声音再次传来，任谁都能听出语气里的不悦。
“见了，怎么了。”杜舟理直气壮地承认了，“我去西雅图有点儿事儿，顺路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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