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喝成这样了?!”江女士披着衣服在客厅等着,见杜舟走路都打晃,忙叫老杜过去扶,“这孩子明儿还结不结婚了。”
“八成是想逃婚。”老杜道。
江女士白了老杜一眼,叫他们把杜舟带去客房,自己去给弟媳打电话,叫他们来接人。
“我不逃,大爷,我不逃婚!我爱她,我特别爱她。可我慌啊……大爷,不是……”杜舟瞧着杜聿说话,察觉到自己叫错人了,又晃了晃脑袋,转过脸看向老杜,“哥……也不是……”
叫不对人,杜舟有些烦躁,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挥了起来,干脆闭了眼睛谁也不看,谁也不叫,只管自己发泄心里的郁闷:“我怕我明儿一见到她就想哭……我怕我有什么做得不好惹她生气……我怕我让她受委屈……二位!二位大哥!我怕她跟着我有一丁点儿的不开心!”
老杜嘿了一声,说敢情你小子是来秀恩爱的,做得好,不给你哥点儿刺激他这人都快冻上了。
杜聿摇了摇头,不理会老杜的话,只和他一起将杜舟丢到了客房的床上。
看着杜舟抱着被子扭成一团,他竟有些羡慕起杜舟来。
杜舟是个善良又通透的人,起码比他活得明白,更比他懂如何去爱一个人。
杜舟诚惶诚恐,是因为他对这段感情,对这个女人足够重视,他付出了全部的爱,自然也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和自己不同。
他曾经看不明白,想不明白,如今孑然一身,是他应得的。
“妈,甭打电话了,让他好好歇着吧。”杜聿朝江女士喊了一声,“明儿一早我给他送回去。”
江女士从屋外探头进来,看了看杜舟,摇头道:“喝成这样,明儿肯定丢人。”
江女士一语成谶,杜舟在婚礼上丢人了。
不过是因为他在first look之后就丢了魂,念誓词的时候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交换戒指的时候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可这样的丢人现眼,到底埋着真情实感。数十年后,两人若再想起,少不了也会觉得甜蜜。
新娘是个地质学家,所以他们的婚礼是在曼哈顿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里办的。
杜聿和观礼的人们一同站在各色地貌中,笑看着全部的晶石在这一对新人的眼波流转中闪烁,心里难得也轻松了起来。
晚宴的时候,杜聿看完杜舟贱兮兮地从新娘裙底咬出吊袜带,便打算走了。
他还倒着时差,昨天晚上又几乎没睡,此刻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走下台阶,在车道上等着司机来接他,杜聿觉得有些提不起劲儿,索性找人要了支烟,靠在青铜雕像下安静地抽着。
烟雾自口中吐出,缓缓上升,将他眼前的繁华街道熏得七零八落。
置身喧嚣,只让他觉得愈加失落。
看到一辆车朝他开来,他没多想,掐灭了烟,等车停稳了便去拉车门。
车门拉开,后座却不是空无一人。
有个人惊讶地抬头看向他,又在看到他后没了动静。
杜聿的手死死定在车门上,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车里的竟然是方乔。
第四十八章 过去式
杜聿一瞬不瞬地看着方乔,而方乔也看着他,只不过眼神中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壮得像山一样的黑人司机下了车,疑惑地朝杜聿看了看,想知道他为什么抢自己的活儿。
右侧的车门被杜聿打开,司机只得去开左边的车门。
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扣上西装的扣子,也朝杜聿看去。
杜聿这才注意到,方乔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回过神,脚步朝后移了移,让出路来。
那个男人从车尾绕到方乔这边,向她伸出手前又看了杜聿一眼,确定他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只朝他笑着点点头,便不再看他了。
方乔扶着男人的手下了车,手自然地与他十指紧扣。
“好久不见。”方乔站定,无法忽视站在面前的杜聿,只能朝他笑笑,又朝身边的男人介绍到,“杜聿先生,杜舟的堂哥,也是我的前老板。”
男人恍然一笑,朝杜聿伸出手:“幸会,涂稼轩。”
他的身份无需和杜聿介绍了,他和方乔交缠的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杜聿嘴唇紧抿着,眼睛却有些不敢去看方乔。
仍保持了些体面,他也朝涂稼轩伸出了手,同他轻轻握了握。
他只是方乔的前老板,这也是他们二人最得体的关系了。
“您不多留会儿?”涂稼轩看杜聿脸色不大好,有些疑惑地问道。
杜聿点点头,只说了句车来了,便匆匆走了。
他喉头发紧,甚至说不出一句再见。
方乔看了眼他仓皇的背影,轻叹一口气。
“前男友?”涂稼轩垂眸看向方乔,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方乔点点头,说还是你眼睛毒。
涂稼轩也回头看了看正关上车门的杜聿,耸了耸肩。
手搂住方乔的腰,他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里头也有几个我的前女友,扯平了。”
方乔也笑了起来,迎上涂稼轩渐渐凑近的唇。
杜聿侧过头,叫司机开车。
他不想看方乔和涂稼轩的互动,也不想看他们手挽着手走进那个恢弘的博物馆。
更不想看到方乔用一种过去式的眼神看着他,她在怜悯他,可怜他这个愚蠢的人一再地错过她。
她的确找到了更值得托付的人,与她光明正大地牵着手投身人群,大方地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意。
更何况,他还叫稼轩。
他是方乔最好的选择,是老天送给方乔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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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聿觉得他在纽约待不下去了,转天便想回北京。
可杜舟给他打电话说,方乔约他明天吃个饭,她想和他聊聊。
于是他又留了下来,特地早早地等在了方乔约他见面的餐厅。
方乔准时到了,将黑色的羊绒大衣递给服务生,她朝餐厅里看了看,只一瞬就在角落的位子上看到了杜聿。
她朝他笑笑,耳朵上莹亮的耳环在灯光下璀璨夺目,可在杜聿看来,这钻石的光芒始终比不上她的笑。
“我迟到了?”方乔款款坐到杜聿对面,笑着问他。
“是我早到了。”杜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
“这里的牛排很不错。”方乔将菜单递给他,又狡黠一笑道,“就是有点儿贵。”
杜聿从这个笑里找到些三年前方乔的影子,他这才有些放松下来,也笑道:“这顿我请。”
方乔扬了扬眉头,说那我不和杜总抢了。
两个人点了餐,杜聿又点了瓶酒。
看着暗红色的酒液在杯中起伏,杜聿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过得不错,在附近的一家PE工作。也交了男朋友,你也见过的。”方乔倒丝毫没有犹豫,大方地和杜聿说起自己的事儿。
杜聿眼光黯淡了下去,喝了口酒掩饰自己的落寞,说你男朋友看着很体面。
他们如今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方乔还愿意和他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说话,已经是最大的施舍了。
所以他也不能太小气。
方乔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关于涂稼轩的话题。
她今天是要和杜聿说他们之间的事儿的。
她深吸了口气,正了脸色对杜聿道:“杜聿,前天看到你,觉得你不大好。杜舟和我说了些你的事儿,也说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如果你知道了答案,心里能好受点儿,就尽管问吧。”
硕大玻璃窗前不时经过些车,车灯从方乔脸上掠过,忽明忽暗。
杜聿看着她,看不清她的脸色,更看不清她眼里自己的影子。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服务生过来又给他倒了杯酒,他才握了握拳,低低开口道:“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
“告诉你了,我还怎么得到你。”方乔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趁着我帮了成晚的机会挟恩图报,从她那儿借用你一段时间。所以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有负担。”
杜舟告诉了她杜聿了解到的一切,方乔便也不再和杜聿打哑谜。
她是谁,她和他的渊源,都是他们之间逃不开的话题。
“借用?”杜聿不大喜欢这个词儿。
方乔点点头:“的确是借用。她醒了,或者地卖了,我就把你还给她。”
“我是你们俩的玩意儿吗?”杜聿的脸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自己是被方乔借去的这个概念,更不喜欢方乔随时都要把他还给别人的想法。
活生生的人,赤裸裸的感情,只凭她的一个念头,说借就借,说还就还。
“你多担待吧,能当个玩意儿也不错,毕竟被两个人珍惜过。”方乔劝他。
杜聿有些啼笑皆非,却又实在苟同不了方乔现在的态度。
她现在说起这些来毫无所谓,平静非常,甚至还想宽慰宽慰他。
“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但你毕竟是成均的女儿,为什么要放弃继承遗产?”关于她是谁的话题杜聿不想继续下去了,说得再多也只是既成事实,他有更疑惑的事儿想问她,“或者说,既然你想好了不要那些钱,为什么又绞尽脑汁抬价?”
“那些钱就算借用你的租金吧。”方乔又把话题绕到了借他这个人上面来。
“方乔。”杜聿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过会告诉我一切的。”
方乔微垂的睫毛似乎动了动,她重又看向杜聿:“你们不是最讲究门当户对吗。成晚嫁给你的时候,总得有个和你匹配的身价。一个亿少了点,两个亿虽然也不多,但也是我能力极限了。”
“虽然这些钱都是你出的,对你来说无非左手倒右手,但对成晚来说还是不一样的。”方乔又笑了起来,补充道。
“你不需要钱吗?你替她还了那么多……”
“我都拿回来了啊。”方乔嫣然一笑,“是你打给我的,你忘了?”
杜聿讷讷看向她,忽然想到了她离开时额外要的那两千万。
她把一切都抹平了,来的时候什么样,回去的时候亦是如此。
很公平。
“你怎么不给自己多争取些?”
“我争取啦,你不给不是吗?”方乔见杜聿脸上浮现窘态,似是想起了两人在他办公室的最后一面,也不再调侃他,收了笑意解释道,“我付出多少,拿回来就可以了,再多的我不需要,也把握不住。”
杜聿听她轻轻巧巧地说这些,只觉得大受震撼,却也真的无法理解。
她这是在给成晚准备嫁妆,价值一个亿的嫁妆。
原本她可以用这些钱真正当个富婆,然后把她看不惯的人踩在脚下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但她临了却因为一个没有人能理解得了的理由放弃了。
她真是被金庸、古龙、梁羽生笔下这些一身破烂、不爱钱财的大侠给蒙了。
她该多看看蝙蝠侠,富有才是他的超能力,是他行侠仗义的根本。
“乔乔,你做的事儿从来都不合常理。”杜聿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但都发自你的真心,我们所有人都不如你。”
方乔倒是没想到杜聿会在这事儿上夸她,更没料到他如今还会叫自己“乔乔”,她笑了起来。
“你夸了我,我也得跟你道个歉。”方乔深吸了口气道,“那时候明知道你心里有成晚,我还主动缠上你,这事儿搁哪儿都是不对的。我只想着给我自己圆梦,却没考虑你,没考虑到把你的生活搅和乱了。到头来我还倒打一耙,怪你选了成晚。你本来就是要和成晚在一起的,是我脑子不清醒了。”
“乔乔,没有成晚。”杜聿打断了她,心存希冀地企图挽回些什么,“我们之间没有成晚了。”
“我知道。”方乔点了点头,也不让杜聿继续说下去,“我去年回过一趟北京,偶然见了她。她和我说了你们之间的事儿,以及你的决定。”
第四十九章 北京的夜
方乔回北京是为投资清华姚班毕业生的一个项目,可第一顿饭却是和王铎一起吃的。
饭吃完了,方乔看着王铎吸溜炒肝儿似地转着圈儿喝咖啡,忍不住地乐,说还得是你啊王多余。
王铎说你懂什么,我这叫不浪费一滴油脂。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又逗了半天咳嗽,方乔忽然说,咱们上鼓楼碰碰流氓去吧,有日子不见了,也不知道那老哥儿几个好不好。
于是,他们在飘满杨絮的夜里,从东四一直溜达到了鼓楼。
一路上他们细细看着,却遍寻不着那群挨了他们两顿打的皮皮虾大哥们。
王铎摇了摇头,说忽然觉得有点儿寂寞是怎么回事儿。
方乔朝他笑笑,本想转身往回走,却看街边儿有大爷下棋,她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凑凑热闹。
说是观棋不语真君子,可在这四九城里,就是延续着垂帘听政的传统。
真正坐在棋盘边的俩大爷早已被架空,撮着牙花子任凭周围看棋的大爷支招儿。后头站着的大爷们一边儿说棋一边儿骂街,偶尔上手指指棋盘,又在自己的傀儡大爷被人将了军之后说一句我艹这不对啊这。
方乔觉得生活真他妈真实,北京真他妈有意思。
王铎看着方乔兴致勃勃地看老头儿下棋,叹了口气道:“我前不久看见他了。”
“谁?”方乔头也没转地问道。
“还能有谁,杜聿,杜总。”
方乔哦了一声,总算是转过了头看向王铎,却没说话。
“杜总和小沈总掰了,小沈总不死心,还想求人一起吃个饭。”王铎道,“三催四请才把人请来,没说几句话人又走了。不过小沈总说,杜总没跟你姐好,这两年一直一个人。”
方乔笑了笑,离开了大爷们的棋摊儿。
“你这趟回来,要和他……”王铎说得有些心虚。
“打住。”方乔截住了他的话头,“我对他是儿时迷思,现在什么都没了。”
王铎切了一声,说你儿时是不是净迷思来着,脑子迷坏了,以至于长大了明知道他爱你姐还非要跟他来一段儿。
方乔白了他一眼,说你再说话我可走了。
王铎闭了嘴,安安静静跟着方乔又走了一段路。
方乔忽然说,我带你看看我小时候的家吧,四合院儿,特豪,就在交道口。
王铎点了点头。
一路上方乔就和王铎说了很多她小时候在秦老胡同的故事,上房的、揭瓦的、追猫的、逗狗的,然后把大人气急了,Y着她的脖领子往家走。他们说,你怎么不学学你姐姐,文静大方。
“我那时候小孩儿脾气,有点儿讨厌我姐,所以她喜欢的东西我就统统不喜欢,不喜欢跳舞不喜欢画画,也不喜欢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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