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客技术也就是青少年水平――不过还好,夏者看中的并不是黑客P的技术,毕竟谁的技术也比不过他本人。夏者锁定了于罩子出现的那一秒时游荡在夸利亚纳公司域旁边的所有未登记意念端编码,一共发现了七个。
七个意念端编码都是未登记的,都在不停变换,这是现今黑市上最严密的意念端加密技术,整个网安司都难以追溯编码的来源,更别提孤零零的一个夏者了。但是好在夏者不是网安司,他的目的不是追踪这些意念端,而是让黑客P来找到自己。
夏者思索了一会儿,通过数据流给七个意念端分别发去了信息,内容只有一句话:“草间弥生真迹出售,急用钱,可议价。”
夏者发完之后,坐在意念端前等待消息。他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小腹上轻轻打着拍子,胸有成竹地等待着,却不小心睡着了。待时间已经接近半夜,夏者的意念端终于有了声响。他惊醒,看见意念端果然收到了一封陌生来信。
“多少钱?”
夏者赶紧坐直了身子,按照提早斟酌好的语句给对方发去:“你好,我知道你就是今天傍晚网上热议的那个人。请不要急着切断与我的联系,我想与你谈线上合作,不需要现实中有任何交集。你只要在织女网上帮我一个小忙,我就可以送你一幅草间弥生的真迹。”
弄到草间弥生的真迹对于夏者背后的母国来说并非一件难事,难的是要怎么将画送进赛克塔拉城内。但是夏者相信,事成之后,这肯定会变得再容易不过了。现在世界各国因为没有量子矿而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对赛克托做什么,只能远远地谴责诺亚克政权。但是,待母国拥有了量子矿,便有了和赛克托国谈判的筹码。到时候别说是一幅画了,就是要求量子公司做一个草间弥生克隆人也肯定不在话下。
对方没有犹豫多久便回了信:“说说看。”夏者得意地验明了自己的猜测――能画出那种形态的水珠并热衷于“更改公司网域外观”这种可以算得上赛博装置艺术的人,必然会喜欢草间弥生,说不定还是草间弥生的狂热爱好者。
“草间弥生……是旧世界日本国的一名艺术家呢,还和那位波普之父安迪沃霍尔有一些交集……”安妮坐在波维塔的床边阅读织女网上的信息,“她的作品很有意思,但是我从来没听妈妈提起过她呢,可能是风格差得太远吧。妈妈喜欢传统写实大自然,特别是花朵,这位草间弥生好像是当年的先锋艺术家。”
“既然你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想要她的真迹?”波维塔一边回复对面一边问道。
“因为是画呀!这个世界上懂得珍惜画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在我有去保护其中一幅的机会,那当然要把握住了。”安妮摇了摇两个辫子,理所当然地说道。波维塔伸手捏了捏她胡乱蹦跳的辫子,他刚为她剪过,之前要更长一些。波维塔的手艺并不好,将安妮的发尾剪得参差不齐,但安妮自己倒是不甚介意。
意念端响了一声,对面回了信:“我需要你为我更改量子公司的外观,一定要将其改成震撼人心、任何人见了都会失神几秒的模样。你有信心作出这样的画吗?”
波维塔将意念端内容投屏到安妮眼前,安妮看了之后瞪圆了眼睛。
自从波维塔和安妮两次更改大公司外观之后,网上对他们的讨论越来越多。他们常常一起窝在毛毯里看织女网或暗网上的评论,有人觉得他们幼稚无理,有人认为他们别出心裁,人们总会为彼此不一致的观点吵起架来。每当看到别人为了他们而争辩,安妮和波维塔都会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就像淘气的孩子看见有人因为踩到自己偷扔的香蕉皮而摔倒一样。
夏者不是第一个来找他们的人,而且夏者把一切都想得太复杂了。其实根本不用通过查看数据流并发送钓鱼信息的方式去寻找他们,夏者只要在暗网上找到那天覆盖了夸利亚纳公司的水滴图,放大,就能看到其中一个水滴里留有一串意念端通讯码――这是安妮和波维塔特地为了此事而新注册的通讯码,目的是能通过这两次的影响力接些单子。
他们冒风险这么做,当然不只是为了实现安妮“画作被别人看见”的愿望,还为了赚些钱,为之后的生计做打算。安妮更是希望拥有一笔启动资金,能在成年后加入“挖矿人”的行列,为终有一日公布量子矿贡献力量,以弥补对母亲早早离世的遗憾。作为两个没有晶片植入、也没有合法身份的未成年人,安妮和波维塔要比教会学校里的那些温室花朵们早熟得多。
但是这样奇怪的要求,他们还是第一次收到。
第三十三章 达旦(下)
来找他们的大多数都是想更改自己店铺网域外观的小型企业,这些单子都很急,为的就是在政府明令禁止对任何网络外观进行修改之前,让自己的生意更显眼一些,等于是给自己打广告了。连洛蒂花园都来找了他们,出价不菲,安妮这两天正在加班加点地给创始人卡门画她想要的蒸汽时代纺织厂外形。但这一单要更改的是量子公司的外观,还要改得震撼人心,这让安妮和波维塔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会是量子公司官方或者政府的人在钓鱼执法吧?通过这个方式将我们引出来,加以惩处。”安妮不无担忧。
“可能性不大。”波维塔想了想,“我们所有的交易都在线上进行,没有任何线下会面,就连付钱用的炽币都是通过‘卡拉马佐夫收债公司’代收的,对方没有办法得知我们的任何行迹。”
“但是……卡拉马佐夫会不会把我们卖了呢?”
“他们可是斋藤帮会的人,怎么可能和政府合作?”
“也许政府伪装成了非法留驻者,去寻求卡拉马佐夫的帮助?”这话刚说出来,安妮便自觉毫无逻辑,呲着牙缩了缩脖子。
“那也不会。”波维塔耐心地分析安妮想到的每一种可能性,“首先,我们做的这些事连违法都算不上,没有一个法条禁止更改织女网地图公司域外观,我们顶多是钻了个法律的空子。比我们犯的事严重得多的人比比皆是,估计政府根本懒得理我们。就算政府要管,投入的精力和钱财也一定很少。
“再者,政府伪装成暗息区的人去接近卡拉马佐夫确实有可能,但先不说卡拉马佐夫的口碑,他如果真的要出卖客户,斋藤家族也不会允许。斋藤家族可是中城区的准绳,如果他们的信用受损,炽币的价值肯定要跳水,最终成为一堆破布。斋藤家族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
听见波维塔如此道来,安妮觉得放心了一些。她看了看波维塔的表情,发现他正两眼放光地盯着意念端,显然是已经跃跃欲试了。安妮说:“这可是个对你来说无利可图的交易,我能保护一幅画就十分满足了,但你将会忙半天却什么也得不到。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已经要答应了?”
“我也不是只认识钱的,安妮。”波维塔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安妮的额头,面色变得有些落寞,“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生命没什么意义……无论是偷那些合法城民的钱还是卖这些意念端和芯片,总归是没创造什么价值。如果能跟你一起把一副旧世界的画给拯救和保护下来,那也算我做了一件有价值的事情吧。”
安妮听到这里,严肃地摇了摇头:“什么叫没有意义?没有创造价值?我手上的这个意念端,还有很多别的非法留驻者的意念端,都是你做的。如果没有你,我们怎么接入织女网?怎么上暗网?我们生活中一大部分的便利都是你带来的,你的人生怎么说也不可能是没有意义的,反而创造了很大的价值呢。”
波维塔听着安妮对自己滔滔不绝的夸奖,脸上逐渐露出了一个有几分邪气的笑容。安妮看见他的模样,知道自己又中计了,于是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在等我夸你吧。”
“安妮,你看,”波维塔指向夏者的最后一句话,“震撼人心、任何人看见都会失神几秒钟的画,你有信心画出来吗?”
安妮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的要求还真是很奇怪呢,把量子公司的外观改成让任何人都能失神几秒的模样,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这个诉求确实太奇怪了。会不会这个人其实就是量子公司的官方人员?量子公司想像其他店铺一样给自己打广告,只不过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和黑客有往来,所以伪装成个人的模样来和我们进行交易?”波维塔猜测。
安妮却很快地意识到了这个推断的漏洞:“如果是量子公司官方的话,他们数据库里肯定有我们上一次更改他们外观时留下的意念端数据。虽然未登记的乱编码很难追踪,但他们完全可以直接通过数据流给我们发来信息。而这个人连我们在水滴里留下的联系方式都没找到,应该是给夸利亚纳公司外观变化时恰好在周边的所有意念端都发去了这条信息,猜测回复他的人是在意画作艺术的人,那就必然是所谓的黑客P。他费了老大的力气孤注一掷,企图通过这种不着调的方式来引出我们,可见绝对不会是量子公司。依我看来,他可能甚至不是有足够技术和资源的小企业,我怀疑他只是个人。”
“那就真是摸不透了。”波维塔说,“但是也不能直接问他。做我们这种事情的,知道得太多了也不是好事。”
安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作为一个在小阁楼里关了许多年的非法留驻未成年人,没有谁比她更懂得秘密的重要性。
“但是也要旁敲侧击一下,起码多了解了解和我们合作的是什么人,免得被卷入什么太大的危险。”波维塔想了想,给对面发过去一个问句,“关于震撼人心的方向,你有什么想法吗?”
夏者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还算精神,才放心地出了门。他和那名黑客聊了大半夜,互相拿言语试探着,表面上看是在讨论到底要作什么样的画,实则是为了摸索出对方是怎样的人、可不可靠。
经过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聊天,夏者在心里大概地勾勒出了对方的形象:理想主义者,年龄不大,知识面较窄,但没有什么坏心思,也不擅长玩弄计谋。好几次套话的时候,对方几乎就差没拿叉子抵上夏者的鼻子了。每次夏者都只是笑笑,假装对对方的动机毫无察觉,用一些周旋的话转移话题。
夏者坐上滑翔车,向新闻台前去。他一般会选择步行,散散步对身体有益处,也能多看看路上赛克塔拉城的众生百态。虽然要花的时间多,但总得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但今天他没有选择走路,他要保存精力,在岩本纯的面前好好表现。
岩本纯可是他将要见到的第一个政府高官,从前只在往期的新闻视频里看到过――那是一个陈辞激昂、用词激烈的中年男人,他会直言不讳地称外城人为“粪土”和“寄生虫”,好似完全忘记了那些人曾经是他领导过的人民。夏者还记得在母国新闻里看到的岩本纯操控无人机轰炸不愿妥协的原岛国皇室的片段。也许在他把国家权力双手奉给大主教的那一刻,岩本纯就已经割舍去了那部分属于亡国和故民的灵魂。
夏者今天不用出外勤,坐在办公室里和导演一起改稿。经过他孜孜不倦的表现和建议,派克现在已经习惯了让夏者参与稿件修改。夏者给出的提议大多一针见血,改出来的讲稿也更有号召力和感染力,派克省了自己动脑子,乐得清闲。
但今天夏者有些心不在焉,他一边改着讲稿,一边总是忍不住要往屋外看。派克将此看在眼里,解读为夏者没见过世面。“我当年第一次见领导人也是这样的。”派克居高临下地说道,“见多了就习惯了,我现在都见惯不惊了。”
夏者故意做出讪笑的模样,附和着,说自己的眼界肯定和导演是没法比的,夸得派克一阵心花怒放。
终于,在夏者都快要以为岩本纯不会来了的时候,一个稍显矮小、穿着深蓝色西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
夏者率先起身出门,对岩本纯行礼。本来还在走神的派克见状也赶忙站了起来,两人毕恭毕敬地对岩本纯鞠了一躬,说:“岩本先生,恭迎您的大驾。”
岩本纯G(Jun Iwamoto G)看见面前的两人,方正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灰白色的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虽然两鬓稍有后退,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茂密的。他短短的剑眉和嘴唇上的小胡子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眼神只是瞥了派克一秒便转向夏者。岩本纯盯着夏者的眼睛,夏者先是对他露出腼腆而敬重的微笑,继而假作不好意思地看向地面。一个旧世界的建筑工人在见到新世界领导的时候一定是诚惶诚恐的,夏者在心里提醒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背景,避免哪一丝反应让人看出端倪。
“我认得你。”岩本纯突然说道。夏者感觉到那声音是冲自己的方向来的,他抬起头,果然对上了岩本纯的眼神。夏者的心紧缩起来,搜肠刮肚地回想以前在母国时是否在任何一次外交活动上见过岩本纯――夏者的母国和前岛国之间的来往并不少,或许他们在旧世界的某次外交晚宴上见过也未可知。夏者捏紧了拳头,如果曾经被岩本纯在母国政府的外交场合看见过,那么他的间谍身份可就要藏不住了。
夏者已经开始思考对策,如果岩本纯说曾经在中国政府外交宴上见过他,他该怎么回答?“我有一张大众脸”?“很多人都说我和他们的朋友很像”?哪个说法才能显得合理且不刻意?
正在夏者面不改色但心已焦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时,岩本纯再一次开了口:“我认得你。”
完了,他第二次这么说,看来是无比肯定、确实见过了。夏者张口就要说自己长了一张大众脸,却看见岩本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最近常常在站外播报的片段里看到你,你的口才很好、长相也好、也有感染力,很完美啊!当外勤主持人实在是委屈你了,怎么可以如此埋没人才?今天我做主,派克,从今以后,这位夏者就是驻站主持人了。”
大悲大喜、通宵熬夜以及药物的作用让夏者闻言差点晕过去,他努力控制住要晃荡的身形,半真半演地露出惊喜的表情,谢起岩本纯的认可和提拔来。他今天本来只想在岩本纯面前混个脸熟,为之后铺路,却没想到竟然一跃成为了赛克塔拉新闻台的驻站主持人。
他离赛克塔拉城的核心权力圈终于更近了一步,母国知道了,会感到很欣慰的。
第三十四章 沙城(上)
从无意识中醒来时,首先映入乐瑞塔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的那幅《自由引导人民》,接着是罗可的背影。
罗可仍套着那件老旧的白色大褂,领口被里面穿着的皮夹克上的铆钉经年累月地磨蹭,起了毛边,但整件衣服仍然通体雪白,不见一点泛黄。听见乐瑞塔醒来的动静,罗可骤然转过身来,伸出右手把乐瑞塔按回了椅子里。乐瑞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的脸,只见罗可推了推眼镜,绿色的眸子里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和蔼。
“我以为你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罗可蹙着眉心,“这明明比上次更加严重了。”
“你按照我说的故事改了吗?”乐瑞塔十分焦急,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命令和不礼貌,“对不起,罗可,只是这次事关重大。”
罗可继续按着乐瑞塔,表情更加沉重:“确实事关重大。你怎么又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来了?你知道现在全城都是你的通缉令吗?”
乐瑞塔揉了揉因为麻醉而发木的嘴唇,眼神几乎是哀求地看着罗可。罗可叹了口气:“你别担心,我按照你的说法修改得滴水不漏。但是乐瑞塔,你竟然加入了他们?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就不说将来会怎么样了,你让我制作的记忆……一会儿你可是要挨一顿痛打啊!”
42/62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