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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个所谓恶臭的环境，说来说去也是自己选择的。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坦然承认自己的愚蠢和懦弱？
那就干脆把问题推给别人吧。只要说都是粉丝的错，都是领导的错，都是公司的错，都是世界的错。只要这么说，就可以安心地为自己的胆小寻找坚不可摧的借口，进而把痛苦当作安眠药，在时代的洪流里安然睡去。
柳如絮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再不会涉足音乐剧粉丝圈。她要远离那些梦女癫婆，维护内心决对的平和。
可惜很多时候现实总是事与愿违。这个忙乱的一周好不容易挨到周五，柳如絮本打算美滋滋去附近的Bistro吃个晚饭，没想到突然被叫到了会议室。
推开门，柳如絮看到HRBP和CMO都坐在会议室的凳子上，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柳如絮战战兢兢地坐下，脑子里飞快地过了遍领取大礼包时应该有的话术。
不等柳如絮把话术过完，HRBP就率先开口。
“如絮，之前你是作为重要项目的支援调派去了北京，这次回来没多久，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受到上海办公室的变化？”
变化？
柳如絮的目光扫向坐在HRBP旁边肥头大耳的CMO，用悲痛至极的语气说：“感受到了，好多以前认识的同事都不见了。”
HRBP就等着柳如絮点破人员变动这件事儿，柳如絮察觉到了，也配合她。她清了清嗓，因为接下来才是正题，“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北京办公室的同事对你的评价也是认真负责执行力强。”
先扬肯定有后抑，柳如絮早有心理准备。
“现在你手里的两个项目我看你也跟了很久了，其实给你带来的成长已经非常有限。”CMO接过HRBP的引言，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他的双手放在肥硕的肚子上，单眼皮的双眼就像两条迷你多春鱼一样安在脸上，“我们公司最近的情况你也了解，不必前几年风光的时候了。从今年开始，我们不仅接头部公司的项目，还需要拓展其他行业的业务，正是需要想你这样富有经验的员工去打江山的时候。”
柳如絮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这么说准没好事。
“下周一你把手里那两个大项目跟Flora交接一下，然后跟商务那边对接一下新的项目。”说到这儿，CMO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从面对他的方向转到了面对柳如絮的方向，“你可能不怎么看音乐剧，也不怎么知道这家公司。但今年开始我们将要拓展音乐剧方向的业务，银河萃梦是最近势头很高的一家音乐剧制作公司，你把手里的业务交接后就着手负责他们本年度的推广计划。这个team由老周牵头，你做他的副手，再带两个干活的应届生。”
见柳如絮两眼无光，心如死灰，HRBP还以为她是因为近视看不清屏幕。
“银河萃梦，你知道么？有听说过么？”HRBP问。
柳如絮生硬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我在北京两年只看京剧和郭德纲。”
银河萃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可太tmd知道了。
四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乙方人
面对眼下的境况她显然有些无措，以至于走在办公室的通道上时仍有些魂不守舍。
唯一让她觉得稍微觉得能松一口气的是同team的老周是个靠谱且经验丰富的前辈，之前协助公司完成了很多对新领域的突破，不用让她一个人独挑大梁（背所有的锅），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柳如絮还没把这个消息告诉端端，因为知道她的反应多半是欣喜的。在她看来一切能接近音乐剧圈的事儿都是最美好不过的，哪怕是去当乙方。
端端是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孩，她考上的是民办大学，毕业后当了一年家里蹲，后来好不容易在朋友的帮助下才找到一份收入勉强够糊口的文职工作。这也是为什么在她眼里音乐剧演员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遥不可及。
虽然曾经是音乐剧粉丝圈的好友，但有些事她不曾跟端端说得太细。
外人都是雾里看花，个中感受只有本人才能品味得真切。但端端从来不问细节便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当局者旁观者清，或许在外人眼里她的混沌也不过是池中清水罢了。
回到工位，周围的同事都下班了，办公室空空如也。落地窗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不远处是商场巨大的LED荧幕，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灯光。
她在天书上收到了CMO发来的银河萃梦的宣传deck。近百兆的ppt，也不知里面塞了多少张图片。
靠在办公椅上犹豫了一会，她才用已经被用得包浆了的鼠标十分不情愿地点开了桌面上的ppt图标。
ppt第一页的标题写着大大的“银河萃梦，驰梦人间”。
呕。什么土味标语。
柳如絮心里一阵烦乱。
再点到第二页，上面罗列了银河萃梦的代表作。信息都是比较基本的，无非是上演了多少场演出，旗下有多少签约演员。
下周一就要跟Flora交接，意味着她这周末得加班处理交接的事项。好比冗杂的交接文档，还要把Flora拉进各种对接沟通群里。印象中和设计部门的群就有近十个，只因有的群里有商务有老板，有的群里有商务没老板，有的群里没商务有老板。聊天群的数量以等差数列的增幅增长。
“Flora，那两个项目我把你先拉到群里，周末客户可能会问起一些项目的进度，到时候我带你过一遍。”柳如絮私聊Flora交代交接的事。
听李莉莎说，Flora是CMO从前公司走后门带进来的心腹，按公司的标准她的简历和履历肯定是不过关的，但奈何CMO执意要求，HR的大老板也只能松口。
Flora每天穿性感深v和包臀裙来上班，甚至有过一个上午都没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打开过，一直坐在工位上看手机的过往。
这两个重要项目交到这种人手里，柳如絮实在不敢想象未来会发生些什么。她只求到时候出了问题别赖在她头上。
柳如絮被撤出重要项目的消息很快像病毒一样扩散在她有限的人际网里，甚至有不熟的同事向她发来慰问：“你还好么？年终奖怎么飞了？”
“我还想问呢，要优化我就赶紧给我发大礼包，别整这些没用的。”柳如絮愤恨地回复道。
“那不是不想赔钱又希望你能识时务地自己润么。”对方揶揄她道。
把工作电脑装进背包，柳如絮已经做好了要回家加班的准备。
走到电梯间时遇到了小吴，一向不加班的他不知为何会晚那么久才下班。
“你才走？”小吴问。
“嗯，啊。”柳如絮想起周五的事，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她在小吴眼里分辨出一股她无法回应的热情，想了想，解释道，“临下班被叫去开会了，所以晚了点。”
“哦哦。”小吴点点头，仿佛放下了心。沉默了一会，又问，“这周六你有空么？我请你去吃滨江边的意大利菜？”
“我周末要加班写交接文档，恐怕没时间。”唯有这个时候柳如絮才会无比庆幸自己需要加班，如此一来就能有一个婉拒小吴的正当理由。
“交接文档？”小吴有些诧异，“你要离职了？”
“不是不是，我要调去做另一个项目，手头的项目要交给其他同事。”柳如絮踏进电梯，心想这个破电梯能不能跑快点。
“为什么突然不做了？”小吴问。
柳如絮猜想他只是想关心下自己，于是就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番。
没想到小吴却说：“既然你甩掉了两个那么忙的项目，是不是以后闲暇的时间会更多了？”
“啊？”柳如絮不明所以地发出了简单的音节。
小吴还沉浸在自己妄想出来的喜悦里，“那我可以多去搜罗一些好吃好玩的，到时候约你出去玩。”
电梯到了一层，小吴的一声“有空再联系”硬生生把柳如絮的一句“不必了”推了回去。
她走在通往地铁站的通道中，为自己没能果决地表达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懊恼。她甚至有些生气，心想小吴凭什么认为她的工作不忙就非要跟他出去玩？她不能选择躺在家里睡觉休息么？
正在默默痛骂呢，端端忽然给她发了条消息。
“明天王萌檬首演，来支持她不？她给了我两张赠票，来陪陪我吧絮絮！”
王萌檬也是以前经常跟端端还有柳如絮一起看音乐剧的一个小妹妹。她本身是学编导的，但因为热爱音乐剧，后来又转去学了表演。因为接触得早，她在大学期间也一直在各种剧里客串演出，所以一毕业就被银河萃梦签下。
“演的啥，‘老三样’么？”柳如絮问。
“对对对，演的《简爱》，新人不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么。”端端回复道。
“可我周末得加会班。”柳如絮有些犹豫。
“你要是忙就算了，那我再找找别人。”
思来想去，柳如絮还是决定去支持一下老朋友，“算了，我可以白天努力加班干活，晚上去看她的演出。我们俩也好久没见了，正好见见。”
“太好了！絮絮，我有好多话还跟你说！”
端端的“好多话”无非是音乐圈粉丝圈子里的那些有的没的的。这个圈子表面上看起来大家都是同好，背后实则暗流涌动。同担拒否虽然显得有些无力且愚蠢，但不影响还是有人打算将它贯彻到底。
过去两年脱离粉圈后柳如絮的生活其实清爽了很多。当中端端偶尔也会来找她聊些相关的话题，但因为没有参与其中，柳如絮起码还能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情绪稳定。
“那明天见啦！演出七点半开始，结束后我们去吃个宵夜吧！”端端提议。
“要叫上萌檬一起么？”柳如絮问。
“她隔天还有演出，估计要回家睡觉。”
“好吧。”
柳如絮的印象里王萌檬还是个大学生，睁着清澈又愚蠢的双眼看待有关音乐剧的种种。时过境迁，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对音乐剧满是憧憬的小姑娘长成什么样了。
晚上十一点，柳如絮还在天书文档上写着交接内容。从项目计划、执行周报、账号管理、对接邮箱等方方面面进行了归纳。
顺便一提，直到柳如絮躺下Flora都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这个周末注定是忙乱的。
什么work life balance，从柳如絮开始上班后就没体验过，work life bomb倒是深有体会。
她是管培生进来的，原以为这样的起跑线注定等待她的会是康庄大道，谁能想到到入职一年后就遭遇了人事变动。她的上游调岗，并把她也一并带了过去，结果就是后来连招她进来的HR都忘了她是管培生的身份，以为她是社招进来的苦命冤种。
睡前又看了眼手机，柳如絮不禁在琢磨，倘若她真的接手了这该死的银河萃梦的项目，岂不是有可能会跟那个人面对面？
靠北。
她在脑子里骂出了一个带有地方特色的脏话，
第二天一早柳如絮就爬起来继续干交接文档。Flora倒是在中午十二点回了个消息。
“这个交接咱们可以拉个会过一下么？”她问。
“可以的，周一我约个会议室，我们一起看一下。”柳如絮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
“不是，我是说现在。”Flora这回倒是回复得很快。
现在？开会？哈？
“具体的交接我们可以到周一再过，你如果需要先看一遍交接文档我可以现在发你。”柳如絮回道。
Flora沉默了。柳如絮当她是放弃了对开会的执念，于是便也放到一边搁置不管。
等到下午，她已经在换衣服准备出门，却突然收到了CMO的微信，“如絮，你手头的两个项目的交接还是得积极点尽快安排。”
柳如絮一头雾水，寻思CMO怎么突然发癫周末来找她，更何况她不是在写交接文档了吗。
“徐总，今天我已经在写交接文档了。具体的内容我会在周一找个会议室跟Flora过一遍的。”她姑且礼貌回复。
“嗯，我就是提醒你一下。Flora对工作比较上心，所以周末也会处理工作，她比你着急，你要是已经完成了交接文档就先share给她。”CMO回复道。
柳如絮这下恍然大悟。
MD这逼登背后参了她一本！
“文档已经share给她了，细节我还需要润色一下。这两天我会干完的，但我觉得交接的内容比较多，还是留到周一再沟通会比较方便。”柳如絮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回复CMO。
CMO没再说什么，但柳如絮的气没那么快消下去。她气鼓鼓地撸了个妆，拿上背包就夺门而出。
她在便利店随便买了个面包，打算吃一个垫垫肚子。
“絮絮絮絮，你来了么？”端端在微信上催促她。
“上地铁了，大概四十分钟。你已经到了？”柳如絮问。
“嗯，我提前来给萌檬送个东西。你猜我碰到谁了？”
“谁啊？”总不会是什么上海市长吧？还是哪个八百年没联系的老友？
“章泫这场也在。我看到他从后门溜进演员休息室了。”端端发来前方战报。
什么玩意儿？
柳如絮无语到坐在地铁上差点昏厥过去。
但转念一想，章泫可是演了上百场《简爱》的老员工，让他来搭一下戏份不多的配角也很正常。
可是这么一来她岂不是又要忍受那个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和谢幕了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端端的赠票位置都比较靠边，她还可以勉强在角落装装死。
“我带了相机，谢幕的时候可以给萌檬拍几张照，结束了后发给她。”见柳如絮好半天没说话，端端唯有转移话题。
柳如絮哪里还顾得上王萌檬，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究竟要以什么样的姿态躲开章泫。
五 发生过的事怎么能当作没发生过
检票的时候柳如絮突然被一个身材有些微胖的女孩撞了一下。她本来有些疑惑，觉得票都是一人一座固定的，演出也没开始，有什么好着急忙慌的。
等她和端端进到剧场，端端才用胳膊肘推了推她，悄声说：“那个女孩就是章泫的梦女粉。”
只见这个女孩特意买的内场中间的位置，大包小包带了一堆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她背着相机，似乎是打算谢幕的时候拍视频。
柳如絮缩在角落，特意把薄外套拢了拢，仿佛这么做就能把自己的全脸遮住一样。
话说回来，两年前的章泫还没什么粉丝，她不坐内场的时候中间的位置基本是别的演员的粉丝。真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也能看到章泫的什么梦女粉。
灯光逐渐暗下，演出也随即开始。
王萌檬饰演的简爱，所以在一开始就登场了。端端拉着柳如絮的手激动不已，嘴里说着：“絮絮絮絮，快看那是萌檬！那是萌檬呀！”
她经常跟柳如絮说萌檬时常找她聊些有的没的，所以柳如絮在调派北京的那段时间里，一直以为她们俩关系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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