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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泫的角色在很晚才出现，以至于柳如絮都忘了防备，还沉浸在王萌檬首演的喜悦里。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柳如絮连笑容都来不及隐去，就看到章泫从左侧徐步走到舞台中间。
像这样的小剧场，舞台和观众席离得很近，就算坐在最边上其实演员也能很轻易地看见。
柳如絮连忙拉平嘴角，以一种默哀的神情平视前方。她仔细端详着那把旧得不能再旧的椅子，目光如炬像是马上要把凳子腿钻出一个孔。
坐在中间的梦女粉以无法被人忽视的方式一直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因为是首演，看得出来王萌檬还是有些紧张的。她很早就注意到了端端和柳如絮，在演出的间隙偶尔会扫一眼台下。
柳如絮不得不边忍受章泫的存在，边观看王萌梦的演出。她真的不想跟章泫有任何眼神的接触，但余光还是能感受到他好像有在看自己这边。
大概是章泫的注视太明显，那个梦女粉也察觉到了。她用一种嫉恨的眼神瞪着柳如絮，好像在无声咒骂着这个夺走章泫注意力的女人。
柳如絮快吓死了，脑海里浮现出新闻里看到的那些极端粉丝做出来的一些极端行为。她偷摸着四下寻找能保护自己的工具，但看了一圈，好像除了肉搏别无他法。
舞台上正上演着最精彩的剧情，舞台下的柳如絮就像溜进来找废矿泉水瓶的保洁阿姨一样魂不守舍。她错过了章泫略带无奈的眼神，还是端端以为她的什么蓝牙耳机掉地上了，凑上来询问她：“你怎么了絮絮，东西掉了么？”
“哦不是。”柳如絮只好坐正了身体，在柳如絮耳边轻声说，“那个梦女粉刚瞪了我好久，我害怕。以我的体格肯定打不过她。”
端端也看了眼那个梦女粉，正巧她又在看柳如絮。
“她的眼神好可怕啊。”端端悄声说，“她只是个粉丝，又不是章泫女朋友，这么恨你干嘛。”
“我也想知道。”
在柳如絮看来，她承担了不该承担的他人的情绪。
都怪章泫，看她干嘛？故意的？
灯光一暗，柳如絮才意识到到谢幕的部分了。端端赶紧拿起相机给王萌檬拍照。柳如絮简单跟王萌檬打了个招呼，笑容没来得及收好，章泫就走上来了。
他先是按照惯例向所有观众致意，此时那个梦女粉已经激动得快从凳子上蹦到天上去了。柳如絮举起手机想要录下站在舞台中间的王萌檬的谢幕，结果下一秒镜头里就冒出来章泫的身影。
她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就只能尴尬地举着手机，直到谢幕结束。
“我们的萌檬也算出息了，有种看着自家女儿长大的感觉。”端端还沉浸在王萌檬首演的激动里。
两个人走出剧场，打算去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吃宵夜。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端端家里是有门禁的，柳如絮便问：“你晚回家不怕你奶奶念叨么？”
“我奶奶回老家扫墓了，这两天不在，我难得可以获得短暂的自由。”端端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哦，我说呢，很少见你这么晚回家。”
柳如絮和端端步行了近一公里才找到那家烧烤店，两个人进门刚一坐下，端端就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开始修王萌檬的图。
见端端有事儿在忙，柳如絮唯有翻出手机里刚才拍的谢幕的视频独自欣赏。视频里王萌檬多少有些拘谨，一众观众坐在观众席上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才好。
正端详王萌檬呢，视频里蓦地出现了章泫。柳如絮心一跳，忙去看了一眼端端，见她并没有在注意自己，便安下了心。
她偷偷地放大屏幕，当中的章泫好几次往她坐的方向瞥了几眼。虽然时间都很短，但他分明是看见了自己的。
是了，她应该讨厌他的，应该觉得愤怒和厌恶的。可她看着视频里那个不敢明目张胆看她的章泫，她又做不到真的恨他。
毕竟他也曾照亮过灰暗的自己。
她怎么能去恨一个拯救了自己的人。
“我刚给萌檬发消息，但她没有回我。”端端突然说。
“兴许是忙着赶路回家呢。”柳如絮随口安慰道。
“萌檬是那种手机不离手的人，就算在地铁上也一定会回我的消息。”端端对王萌檬不回微信的事很是在意。
端端的社交圈很窄，她认识的朋友数量也极其有限，更别提王萌檬是她在音乐剧圈子里唯一认识的演员，所以才会把王萌檬看得很重。
柳如絮还在一帧一帧地看谢幕视频呢，在她看来端端有些反应过度了。
“萌檬晚点就会回你了。”柳如絮安慰她道。
话音刚落，小绿书又弹出了提醒。
“章泫_访问了你的主页。”
柳如絮一愣，实在有些不明白他老跑到自己这个万年不更新的主页来干什么。
“听说银河萃梦跟萌檬一批来了几个新人，还在排练没首演呢。”端端点完菜后跟柳如絮聊了起来。
“那看来银河萃梦发展得挺不错的，以前百八十年都没一个新人。”柳如絮回答道。
“絮絮，那都是你还没去北京的时候的事儿了，你前脚一走，后脚银河萃梦就来了五六个新人，不过有的中途自己就跳槽走了。”端端觉得柳如絮实在脱离这个圈子太久了，认知还停留在很古早的时候。
“那没办法，我去了北京后就淡出了这个音乐剧粉丝圈。以前我一直觉得是我的情绪太不稳定，离开这个粉丝圈子后才意识到是这个圈子的粉丝情绪太不稳定。”柳如絮耸了耸肩表达自己的无奈。
她的语气里带了些对音乐剧粉丝圈的不屑，端端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说：“以前还挺好的，后来才变得那么乱。”
“也许吧，人性使然。在我看来里面的这些人从来没变过。”
无数次柳如絮都劝端端多去认识更多的朋友，没必要把那么多精力放在这个音乐剧圈子里，然而端端不为所动，仍然时不时会因为难以忍受部分粉丝的奇葩行为深更半夜来找她吐槽。
烧烤店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柳如絮背对大门坐着，所以看不清背后的情形。端端倒是可以一览无遗。柳如絮拿起一根大羊肉串正吃着呢，端端指着她背后轻呼一声：“章泫！”
章什么泫？
柳如絮猛地回头，还真看到三两个音乐剧演员徐徐走入店里。一行人被店员领到柳如絮和端端这一桌的隔壁。
她被一口沾满辣椒面的羊肉卡在喉咙，顿时呛得满面通红。
过大的动静很快吸引了章泫的注意力。柳如絮忙用纸巾捂着嘴，但被刺激的气管还是不肯放过她。她咳得涕泗横流，心想MD好想死，恨不得直接原地升天。
和章泫一并入座的还有其他几个《简爱》的演员，其中有一个最近势头不错的男演员曾经还跟柳如絮有些过节，是她非常讨厌的一个人。
端端的反应跟柳如絮不大一样，她还在星星眼音乐剧演员就坐在自己隔壁呢，哪怕其中的某一位曾在背后骂过粉丝“她们都是一群没脑子的sb”。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柳如絮陷入了无语。
“泫哥最近这么忙，还有多余的精力来支援《简爱》？”那个讨人厌的演员先开口。
“嗯，徐建突然肠胃炎，我今天正好休息，就来帮个忙。”章泫解释道。
讨人厌给他倒了杯啤的，章泫手握杯口将酒杯收了回来。他扭头扫了坐在隔壁的柳如絮一眼，没说什么。
“泫哥最近人气越来越高了，来看泫哥演出的粉丝也越来越多了，真是让我们羡慕啊。”另一个演员吹捧章泫道。
任何职场本质上都是职场。端端因为常年处在边缘部门，职权斗争没有那么激烈，很多时候她都有些共情不了柳如絮对职场权利斗争和功绩主义的无奈。
但此刻柳如絮坐在这张简陋的板凳上，听到隔壁桌这些话中有话的对话，突然就对章泫的处境有了更深的认知。
“《红玫瑰》这么重要的剧选了泫哥，反而没选秦瑕瑜，看来公司是真的很看好泫哥。”讨人厌继续他的吹捧。
“没有没有，老秦很优秀，他还有别的剧要演，这一次机会是他让给我的。”章泫不动声色地绕过了讨人厌留下的陷阱。
音乐剧演员的圈子和其他职场的圈子无异，无非热衷于小喽喜欢巴结资源多的，以此来彰显自己虽然演得不怎么样，但人脉不错的假象。剧目有限，谁都想轮上。轮不上的人时常被能轮得上的人排挤，倘若内心不够强大，时间一久甚至会产生自我边缘化的自暴自弃的念头。
柳如絮坐在一旁狂炫小葱拌豆腐，此刻她在琢磨的是一会怎么以完美的演技从这里开溜。
章泫明确看到了她，在用餐途中也数次往她的方向瞟了几眼。她经过两秒的挣扎放弃了在章泫面前演戏的打算，但实在不想被讨人厌认出来。
柳如絮只好用微信给端端发消息，明明面对面，却只能用手机来交流，仿佛两个人是无法言语又不会手语的哑巴。
“怎么办，我想走，一会吃完直接撤？”柳如絮问。
端端却显得有些恋恋不舍：“这么快么？要么再呆一会？”
“那个讨人厌的演员不是也在么，被他认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柳如絮提醒端端道。
没错，当年被骂sb的就是端端本人。她那时短暂的喜欢过讨人厌，还给讨人厌送过粉丝信和小礼物。没想到讨人厌人前笑吟吟地收了礼物，人后就把小礼物甩进垃圾桶里，只保留了一盒昂贵的巧克力分发给同事，还嘲讽音乐剧粉丝是sb。
然而端端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些不被尊重的过往，对她而言能靠近音乐剧演员比什么都重要。
对此柳如絮也爱莫能助。
六 碰见他梦见他都是涕泗横流
隔壁桌聊得正欢，端端忽然转发了一个小绿书给柳如絮。见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激动，柳如絮猜到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看到标题柳如絮就已经吓了一跳，上书“我是什么很贱的人么”。柳如絮再一看那个ID，靠，这不就是章泫的那个梦女粉么。
深吸一口气，柳如絮才有勇气点开那个帖子。只见里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文字，里面的标点符号屈指可数，每个句子断句都断在奇怪的地方，让柳如絮一度以为这名梦女粉毕业于某个职业扫盲速成班。
归纳总结下来，梦女粉的意思是章泫谢幕的时候没有给她互动，甚至没有看她举起来的相机的镜头，让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只因为她是看了几十来场演出的粉丝。
“那名坐在第一排最边缘的人，虽然不知道此人跟泫宝是什么关系，但是比对泫宝的爱我是不会输的！泫宝看你只是因为客气，你可不要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梦女粉以此作为结尾给全文画上了句号。
柳如絮默默地给端端发了条消息：“她骂的是我吗？”
端端点了点头。
柳如絮一脸茫然地盯着手机屏幕。
她有觉得自己了不起么？好像没有吧？比起觉得自己了不起，难道她不是一直在躲避吗？
人看到的外部世界果然是自己内在世界所投射出来的。觉得自己了不起的不是柳如絮，而是这名梦女粉。
正这么琢磨呢，隔壁桌好像也看到了这条小绿书。讨人厌开始大声议论起来，“泫哥，你的粉丝怎么挂人了？这个女的是那个胖胖的女生么？好像确实经常来看你演出。她挂的是谁啊？你谢幕在看谁？”
章泫笑笑不说话，但目光却浅浅地落在了柳如絮身上。
他的动作很小，小到讨人厌压根没注意到他的有意而为之。
“絮絮，我肚子有点疼，想去厕所，你等我一下啊。”在微信上给柳如絮发送完这条消息端端就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她走的时候一腿磕在桌子边，讨人厌立马就注意到了她和柳如絮。
柳如絮一手遮住半张脸，好像这样做就能隐身似的。然而讨人厌已经看到了她，马上开启了嘲讽模式。
“哟，泫哥，你的粉丝不是就在这儿么？”讨人厌把音调提高了八度，生怕柳如絮听不见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喜欢你呢？你今天临时来演出她也知道？不会是买的别人的排班信息吧？”
说完还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章泫没有出声维护柳如絮，也没有附和讨人厌。柳如絮在手机上发了几条消息，讨人厌捕捉到了，攻击又随即而上，“在跟谁说话呢，泫哥就坐在你旁边，你怎么不跟泫哥打个招呼呢？”
柳如絮心想，自己是乙方的人，是不是不能在公开场合直接怼甲方的弱智员工？
但她又觉得这种想法不大对，一个成熟的牛马就应该熟知公事公办，私事私办，既然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她好像也没必要被职场的身份限制。
“您是哪位来着？”柳如絮扭过头，面带微笑且不紧不慢地问。
讨人厌一怔，原本以为柳如絮会如他所料那样暴怒，没曾想她能这么平静地回复自己。
他傲慢地“哼”了一声，也没再搭理柳如絮，一副刚才对人冷嘲热讽不尊重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柳如絮也翻了他一个白眼，一句“难怪在银河萃梦呆了这么多年连个主要配角都没轮上过”压在了心里。
心气大于实力的人便是如此，对自己半点逼数都没有，只能通过攀龙附凤来寻找价值感。
章泫反倒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非常乐意看见柳如絮生气的样子。
讨人厌惺惺作态地给章泫倒了杯酒，又说：“哎，泫哥就是太红了，粉丝里什么人都有。”
柳如絮理都懒得理她，边给端端发消息边冷着一张脸。
等端端好不容易从厕所爬回来，章泫那一桌都已经吃完走了。
“你掉坑里啦？去了半个多小时？”柳如絮没好气地问。
“那个厕所特别远，走过去都得五分钟。也不知道刚吃了什么不干净的，蹿稀蹿了好久。”端端有些委屈。
“你不在，那个傻帽一直在人身攻击我，我一个人承受太多了。”柳如絮跟端端提起刚才发生的事。
“他为什么攻击你？你又没得罪他。”
“我也想问呢，可能他打玻尿酸的时候把脑子打坏了吧。”柳如絮讽刺的是讨人厌时不时要去做医美这件事。
两个人又吃了点烧烤，然后便作鸟兽散。
老实说，今天当面回怼了讨人厌之后柳如絮觉得神清气爽。两年前她就是受端端的影响太把这帮人当回事儿了，同是天涯牛马人，谁还能比谁更高贵？
回到家，端端又开始不断向柳如絮输出那些她不喜欢的音乐剧粉丝做了些什么奇葩的事。柳如絮实在有些烦了，委婉地跟端端说：“其实你可以不去看她们发的那些的。”
“没办法，我一打开小绿书就能刷到她们。”
“那就别看小绿书了，看看电视剧，看看电影，看看综艺，看看书。再不行就闭上眼睛睡觉，你不是老说睡眠不够么，让你睡的时候你又不睡。”柳如絮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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