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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对外交流多了，大家也越来越接受西方文化。音乐剧有唱有跳，更有观赏性。”柳如絮本想点到为止，结果刹不住车似的越说越多。
“如絮你平时也会看音乐剧么？”老周似乎察觉到了柳如絮话里对音乐剧的热情，蓦地问了句。
“我平时――”柳如絮恨自己屁话那么多，“其实不怎么看。”
老周听了没做多想，连小绿书都不怎么刷的人又怎么会把眼前这个看似端庄的女同事跟在剧院疯跑的女粉丝联想在一起？
他走出电梯门，站在看门大爷的收发室旁打车。看门大爷一看就非常根正苗红，眼睛离开报纸偷偷瞄了老周和柳如絮一眼，像是在猜测大白天的这两个人跑到这栋大厦来干嘛？噶姘头？
不过柳如絮和老周之间的交流还算比较客气，最终让大爷放下了怀疑。
回到Z时代大厦后老周就被叫去开另一个会，柳如絮则在工位上撰写银河萃梦的宣发计划。
为了这份工作，柳如絮不得不另开小号去小绿书上关注了一批音乐剧演员还有银河萃梦的友商，好去参考别人的宣发创意和找找灵感。
不过短短刷了几分钟，小绿书的算法已经精准识别了柳如絮的兴趣，开始疯狂向她的首页塞进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绿书帖文。
“好想跟徐建结婚啊！想每天拉屎都能听到他的天籁之音！”
“暑假想去剧场打工，这样就能每天见到音乐剧演员啦！”
“亲们怎么才能向银河萃梦投简历啊？他们要求高么本硕985博曼切斯特能进吗？”
爱它就成为它的牛马，也许就是对当代年轻人追星最好的诠释。
柳如絮退出小绿书，喝了口涮锅水冷静了一下，然后在宣发计划上打上一句slogan：得到时是蚊子血，失去时是朱砂痣。谁来为红玫瑰唱一曲夜的挽歌？
她沾沾自喜地把这个点子发给好友端端鉴赏，结果对方很快回复了一句：“絮絮，你是准备给《知音》投稿吗？我奶奶以前便秘的时候最喜欢看。”
柳如絮震惊。她费尽心思想的slogan这么像中老年人的厕所读物么？
“你怎么突然开始为《红玫瑰》写宣传文案了？你要回坑了么？”端端追问道。
“哦，我只是灵感乍现而已。”柳如絮还没告诉端端她已经沦为银河萃梦乙方这件事。
友商写的文案甚至还不如柳如絮的厕所读物，自然也没有太多参考价值。她愁眉苦脸地坐在电脑前琢磨了半个小时，突然收到了老周发来的天书的消息。
“如絮，十分钟后来一下银河系，老板要跟我们过一下银河萃梦的进度。”
所谓的“银河系”是这一层办公楼的一间会议室。顺便一提，另一间多功能会议室叫“河外星系”。
十分钟是个很微妙的时间。她可以去趟洗手间，出来后再接杯水，但要完成某项工作肯定是来不及的。空出来的间隙只能用来体会无用的焦虑。
CMO一会又要说什么废话？这些废话中会不会包含对自己的人身攻击？如果他攻击了自己，自己又要如何反击？如果反击了，会不会引发更多的攻击？或者会不会因此失去工作？
柳如絮光是思考这些灵魂拷问时间就过去了一半。她抓紧去了趟洗手间，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前方队伍像在排迪士尼的创极速光轮，考虑到自己接下来还有会议，唯有遗憾放弃，转而直奔“银河系”。
“银河系”倒是空旷多了，诺大的空间只有CMO和老周两个人。
见柳如絮进门，CMO直接发话：“刚才我和老周聊了聊，讨论了下你们和银河萃梦对接下来最大的struggle，老周跟我说是对这个品类的不熟悉，你觉得是什么问题呢？”
“也是因为对业务线的不熟悉吧。”柳如絮回答得很随意。
照理老周才是这次项目的牵头人，一切有关项目的问题跟他沟通就可以了，这个CMO硬要把她叫来，无非是想借她的手拆老周的台。
如果她给出了别的答案，某种意义上就是对老周的否定，这就遂了CMO的意。
“音乐剧方向的case我们确实没做过，但宣发的逻辑都是相似的。银河萃梦对我们有很高的期待，我不希望一开始项目进度的推动就这么慢。这周五之前我要一个阶段性的效果呈现，你们的动作要加快了，既然手里都没别的项目，该干嘛就赶紧干嘛，如果要申请外出直接找我批，需要驻地也可以跟我商量。”CMO见柳如絮油盐不进，心里肯定非常不满意。但他还需要柳如絮干活，所以暂时把帐压了下来，“另外还有两个参与项目的应届生，两位也多带带。我们需要新生代的力量，他们虽然工作经验没二位丰富，但点子未必比老古董少，千万不要只让他们打杂，也多让他们参与核心内容。”
柳如絮内心有些烦躁。这俩应届生人都没见着，CMO就假定她和老周会打压小朋友。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表达对老周和柳如絮的不待见。
和老周一起离开“银河系”，两个人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我们要带的应届生什么时候到岗？”柳如絮问。
“明天上午应该能来了。”老周说。
完全没经验的小朋友，只能从头带起，还是两个，还要跟着做项目，这CMO可真会给她和老周找事儿的。
柳如絮愁容满面，已经预料到自己未来一个月可能得天天加班了。
老周回到工位干活，柳如絮则拐去了洗手间继续未了之事。
她见前面排了两个女的，心想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于是便拿出手机边刷小绿书边排队。
“你听说了吗，昨天楼上快消op team的还在加班，今天一来座位就空了。”前面排队的一个女的说。
“啊？这么突然？既然都要把人干掉了，为什么还要人加班啊？也太不人道了。”排在她前面的女的问。
“这不是为了榨干员工最后一点劳动力么。”排在柳如絮前面的女的说。
此时一个HR正好走进了洗手间，那两个女的互相使了个眼色就不说话了。
柳如絮倒是不怕被裁，只不过如果她被裁之前还在加班，她说不定会拿胶水去堵CMO家的钥匙孔。
这年头的企业已经进入了比烂的阶段，只要没有把员工逼成小白菜和杨白劳，那就是新时代的好周扒皮，是要满面笑容站在领奖台上手捧“年度最佳周扒皮”的奖杯对着镜头比耶的。
十 老粉不也只能坐在观众席看么
稍晚一点，老周给她发了条消息。
“银河那边给了我们两张《红玫瑰》的票，下班后去看一下吧，说不定能找到点文案的灵感。”
柳如絮是看过《红玫瑰》的，实话说哪怕仔细回忆上次的演出，她也没品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银河萃梦的剧本就是这样，缺乏一些剧情上的张力，倒是很喜欢花精力营销他们的签约演员。
柳如絮看时间还早，便向合作的供应商要来了适合的KOL名单。她再三强调这次的经费有限，需要物美价廉的KOL，让对方不要再把又贵转化又差的KOL推给她了。
“上次给A公司做的名单里那个走白瘦幼路线的KOL就是挺好的，这次她还有档期么？”柳如絮问。
“抱歉呢亲，那个KOL找了个有钱人结婚生子去了，以后只做母婴类的品牌。”供应商的对接人回复道。
“这么快？上次合作不是三个月前么？”柳如絮深表震惊，那个KOL好像也就二十出头一点，人生进程推进得这么快？
“是的亲，只要走对赛道，人生易如反掌呢亲。”
“……”
柳如絮最后筛选出了五个候选人，考虑到预算，初期应该只会先跟其中三个人合作试试效果。
因为周五要跟CMO过数据，这部分的合作得尽快推出去。
“今晚我会给出脚本方案，明天一早给到你。麻烦到时候帮忙让KOL们尽快出视频，我们流程走得比较紧，老板要看效果。”
“没问题的亲，您的脚本出得越快，我们也能越快让KOL去拍摄。”作为乙方的乙方，很多时候跟拾荒者没什么区别。
考虑到晚上得先去看一场《红玫瑰》，回家才能有空加班写脚本，柳如絮在临近下班的时间给自己买了杯咖啡。
新时代的牛马就要有鞭策自己的觉悟。加班是自愿的，喝咖啡是为了社会发展。上海都市丽人为什么爱喝咖啡？是因为精致的利己主义么？大错特错！上海都市丽人爱喝咖啡是为了养活众多溢价咖啡店、商场物业和同为牛马的咖啡师！
这不是利他是什么？谁敢说一句不是？谁敢？
临下班前疯癫的除了她本人之外还有一位不知道哪层楼的倒霉蛋子。取餐的时候她好奇地凑过去一看，人家点的是热巧克力，不是咖啡。
好吧，疯癫的只有她一个人。
返回办公室简单处理了几封邮件，对接了一些内部工作，然后又带着电脑跟老周一起下楼准备前往剧场。
“从咱们这里到非洲大厦坐地铁不知道要多久。”老周担心打车会堵车，于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坐地铁过去。
这题柳如絮会啊，她连忙回答：“也就二十分钟吧。”
“那挺近的，要不我们就坐地铁去吧。”老周提议。
“也行。”
柳如絮自然是没意见的。
半个小时后，两人成功到达非洲大厦――剧场所在的大楼。因为是内部票，需要去人工窗口兑换，两个人又耽误了一些时间才进到剧场里。
此时演出已经开始了几分钟，好在刘烁给他们安排的位置靠后，所以没怎么影响到其他观众。
舞台上正好演到章泫登场。他边往舞台中间走边说着角色的自白。
“我爱红玫瑰，爱她的奔放和热情，爱她的潇洒和勇敢。但我的家族为我安排的妻，她娴静温柔，她让我不必对抗家族赋予我的命运。我想要自由，但我畏惧真正的解放。我想要的是自由么？还是――我想要的其实本就是禁锢？”
不得不说，章泫的演技比两年前进步了很多。纵使柳如絮恨不得把他挂在墙上唾骂一番，但在这点上她无法否认。
老周坐在柳如絮旁边看得很认真，她却始终无法投入到剧情里，满脑子都是未完成的脚本还有文案。
“亲爱的红玫瑰，我多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像春天的蝴蝶，当我打开窗户，你就能迎风进来。你为我送来新鲜的晨曦，一解我心中的烦闷。我的妻，她像院子里的那口井。人们都用上自来水了，我家还有一口乏味的井。我从来不曾喝过井水一口，但我的祖祖辈辈都被它供养。我做不到抛它而去，因为亲爱的红玫瑰，那是属于我的诅咒。倘若我弃它而去，有一天，街坊的闲话会灌入其中，再将我家的老宅淹没。我不能看见这些发生，我做不到。”
对脚本和文案仍旧没有一点头绪的柳如絮只觉得这剧可真TMD聒噪，自白那么多，章泫滔滔不绝地像个长舌妇。
正出神地想着，她突然看见章泫往她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什么意思？又怎么了？
柳如絮一脸茫然地看了回去。
一旁的老周说：“那个男主角就是白天跟我们一块儿的那个演员吧？他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柳如絮点点头：“是吧，我也看不清。应该是吧。”
到了谢幕，柳如絮又看到了那个章泫梦女粉。不知道是不是经费有限，这场演出她没有坐在内场，而是往后数的第五排。
章泫依旧先向观众致意，然后朝柳如絮和老周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有些观众也跟着扭头，但谁也不知道老周和柳如絮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获得这个男主角的垂青。
柳如絮能感受到有很多目光是不友好的。她想起一些过往，伴随着不好的回忆。
被选择有时并非运气，被选择有时是滋生嫉妒的温室。
“这音乐剧感觉还挺好看的，果然有唱歌和跳舞要更有意思一点。我以前只陪同学看过话剧，当时就觉得不太能看懂。”从剧场出来，老周面带微笑地置评，“但今天看这个音乐剧感觉还行，起码我能看进去。”
“是吗，那往后文案就让你来写吧，我做落地执行就行了。”柳如絮恨不得立刻把棘手的活儿都推给老周。
“那怎么行？你的文案不是一直都很受客户喜欢么，我写的文案他们说像在给机关单位发公函。”老周自嘲道。
老周住的地方跟柳如絮方向相反，两人在非洲大厦门口简单道别就分开了。老周要坐公交车回家，车站离非洲大厦有点距离，得往东走一段。
目送老周离开后柳如絮本想直接去地铁站，但她见非洲大厦门口站了不少人，意识到她们应该是在等SD，虽然早已退坑，只是当年无论严冬酷暑等SD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让柳如絮又产生了想多待一会的想法。
来都来了，看看再走呗。
她这么劝自己。
为了不让经过的路人误会她也是粉丝，柳如絮刻意站在靠近马路的位置静静等待。
但演员会不会从这扇门出来其实是未知数，有时他们也会走地下车库，或从另一扇门离开剧场。反正没几个演员愿意为粉丝绕路，有时候寒冬腊月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后才从对方发的小绿书上得知原来人早就走了，粉丝只好抱着自己买的花和礼物蔫头搭脑地回家。
习惯了做牛马的结果就是也会习惯在别的地方继续做牛马。
围在一起的那些粉丝忽然发出一阵骚动，柳如絮抬头一看，原来是有几个演员从门里走出来。也许是因为这几个人不是粉丝要等的演员，所以大家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而没有一个人跟上去。
音乐剧演员要面对的一个现实就是没粉丝的人下班就叫下班，有粉丝的人下班才叫SD。
而章泫迟迟没有出来，这不符合他一下班就跑路的做派，柳如絮怀疑他多半是从地库溜了。
本打算就此作罢打道回府，谁曾想她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忽然被一个人从身后叫住，“等谁呢？”
什么玩意儿，哪个癫佬敢搭讪老娘？
柳如絮不耐烦地回头。
只见章泫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连帽卫衣，大晚上的还戴了顶深色的鸭舌帽，好像生怕别人不会注意到他一样。
柳如絮赶紧先看了眼那帮还在大门前蹲守的粉丝，见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才稍微安下心来。
“我没等谁啊，我准备回家了。”柳如絮故作镇静地回答。
“是吗？你不是一直站在路边么？从你站在那里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章泫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柳如絮的谎言。
“你下班跑得这么快么？”柳如絮咬牙切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当红音乐剧演员交流，“你的粉丝都在等你的SD，你怎么不去见见她们。”
“里面没我想见的人。”章泫大言不惭，“你等了大半天，想见的人就在这里，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想见谁？”柳如絮内心骂了一句“好大一张逼脸”，但表面还得保持文明，“我只是在路边站了会，构思一下宣发文案和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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