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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之所——重光【完结】

时间:2024-12-21 14:48:01  作者:重光【完结】
本书名称: 筵席之所
本书作者: 重光
本书简介: 林春浮搬到寂城第三年,平静的生活出现波折。“还有,东西我是要的,人,也是我的。”他的眼神始终平静且冰冷,能把强迫说的这么风轻云淡,她生平所见他是第一人。“云先生,你能保证我活着回来吗?”侧重于人物的生活与心路历程。风格偏文艺。
第一章
  三年前的秋天,春浮独自一人搬到寂城。在古城外面的村子里以一年三千的价格租下一间老破小院子。那时古城的商业繁华已经到了尾声,她正好赶上游客退潮,房租暴跌,许多商铺与客栈关门或转让。
  这个村子离古城骑车不过十分钟路程。她很喜欢这个种满蔷薇的院子。墙角还有两株高大绿意盎然的芭蕉树。下雨时可以搬张藤椅在屋檐下听雨打芭蕉。
  屋里家具俱全,只是有些老旧破损,好在不影响使用。添置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就可安居。她对吃穿住行一向不挑,适应能力强悍。
  房子对面就是绵延不尽的高山,这一支山脉属于横断山系。她经常在二楼的阳台眺望这些神秘美极的群峰。
  这里的气温即便是在夏天也不会超过二十七度,非常适宜定居。常常会在不同的村子里碰见在此地隐居的外国人。
  为了方便出行,买了一辆黑色自行车,每隔三天就去附近菜市场采购新鲜菜蔬及肉类。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偶尔会买些街边的当季鲜花。卖花的老大爷胡子花白,戴着黄色草帽,身体健朗,苍老的眼睛在阴影里炯炯有神。春浮经常光顾这个老人的花摊。
  老人用白色棉线扎扎实实的捆了一大束白色栀子,再用发黄的旧报纸仔细包好。她接过花束放进购物袋里,将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老人。这样一束芳香的花朵放进装满清水的瓦罐里,能够开放三四天,满屋都会有充满香气。
  古城没有了大量游客之后不再喧嚣嘈杂,逐渐回归生活的本身。曾经驻扎在街头喝着雪花啤酒,弹着《蓝莲花》与《走马》标榜自己为文青装束怪异的年轻人也消失匿迹。
  那时这座古城成为诗与远方的理想之城。无数人辞去稳定高薪的工作,卖掉房子车子奔赴此地。
  刚搬来的第一个月,她整日游荡于错乱复杂的街巷,试图寻找一些写作的灵感。
  古城的生活简单朴实,春浮仍旧没有任何社交生活。早上六点起床,在床上发一会儿呆,然后起身洗漱,换掉睡衣,骑车出门吃早餐。早餐通常是小笼包或面条。吃完早餐大概七点钟,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通常十一点做午饭,午睡到一点半,然后继续开始工作。晚上六点结束工作。晚上八点开始处理邮件并回复。之后是每天的两个小时的阅读时间。
  偶尔会打车去市区的商业购物中心看一场电影。巨大幕布上传出各种打斗的声音,是最新的热门科幻电影,据说票房已过十亿。她麻木地坐到电影结束,心里骂自己愚蠢,为什么要花六十五块钱在电影院里如坐针毡。还不如在院子里喝酒赏月,听听音乐来得轻松自在。
  她的生活有时看起来无聊到极点。没有朋友,没有恋爱。如果一个人从小经历各种丑陋人性,看到过各种畸形的感情,那么他是不可能对感情抱有天真无知的幻想。一个人的孤独强过两个人的孤独。
  春浮是一个文字工作者,以文字谋生。三年前她开始在网络平台写一些小说。说得再真实一点,她是网络写手。但她还是更愿意称呼自己为写作者。
  十八岁中专毕业后找不到适合的工作,蹉跎两年,在餐厅里做服务生。那时她只想着养活自己就好,不在乎工作好坏。在陌生的城市艰难谋生。做餐厅服务员的好处是包吃包住。住宿条件很差,但至少没有流落街头。
  二十岁时,身上攒下一些存款。她决定换条路走。
  春浮离开这个沿海城市的时候,只有一只黑色行李箱,身上是穿了好几年的牛仔裤与短袖。为了攒钱,两年没有为自己买过一条裙子。没有买过一本喜欢的书。牛仔裤,男式衬衣和短袖是物美价廉的选择。把自己的生活压缩到只剩最基本温饱。
  在火车站从清晨坐到黄昏,一直在思考接下 来去哪一个城市。最后选了个北方城市。那里房租与物价非常便宜,很适合她这种穷人。
  ***
  春浮三年前开通个人,平时更新一些随记或散文,用一台数码定焦相机拍摄人文及自然风光的照片。并在主页附上了个人邮箱,并留下一句:
  陌生人,如果你愿意与我分享你的故事,请写邮件给我。
  文章阅读量虽然不多但很稳定,陆续收到来自不同城市和地区的邮件。
  这些不同年龄段,不同社会身份的人向她分享他们的生活与经历,其中不乏畸形恋情,不幸的婚姻生活,痛苦的成长之路种种。有些是十几岁辍学打工补贴家用的男孩女孩,有些是叛逆的成年人,因为不愿过一层不变的生活而毅然决然作出大胆选择,有些是教师,公职人员,企业员工,酒吧驻唱歌手,追星一族,餐厅服务员,极限爱好者。这些不同身份的人,以最真挚简朴的文字倾诉着他们的悲欢喜乐。
  他们的故事提供给她许多灵感。世间是个巨大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生生不息。
  长时间倾听这些陌生人的的故事,精神上经年累月承担着某种深重的压力。她经常需要摄入一些酒精来释放这些情绪,但从来不允许自己失控,她需要保持清醒正常的头脑。
  春浮喜欢这里,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城市停留多久。每一天,她都尽量过得充实。
  春夏秋冬轮转,又是一年冬天。早晨醒来推开木格子玻璃门,窗外积雪铺了厚厚一层,远处山峰闪烁刺眼白光,有鸟雀落在院子里欢快地踱步。空气寒冷,阳光温暖。裹上羽绒服,下楼烧水泡麦片。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看着寂静的院子,内心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寂寞侵蚀。
  在寂城的第三年,她的生活发生了改变。
  她记得那天是深夜,喝了些酒,从酒吧里出来时整个人还算清醒,因为是冬天,青石路板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过桥时有人撞到她的肩膀,她来不及稳住身体脚下一滑跌进了河道里。水只到胸口,不算很深,她竭力挣扎着要起来,左腿小腿处传来剧烈疼痛,厚重的棉衣泡了水更加沉重。时间已经很晚,她水里挣扎了许久,当她被陌生人捞起来时几乎是昏迷状态。
  醒来时已经在医院,左腿已经打上厚厚的石膏,应该是骨折了。春浮木木的看着天花板,心想自己幸好没死。这种死法实在难堪。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病房门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个陌生年轻男人。手里提着稀饭包子和豆浆。
  男人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坐在旁边的病床上,定定的看着春浮。
  “是你救了我?”她开口询问道。
  他微笑着回答:“是我。”
  春浮艰难挪动身体尝试靠着墙壁,对方一只手扶起她的背部,将枕头塞到背后。“谢谢你救了我。”她有气无力的向他道谢。
  “如果不是我路过那里,恐怕你得死在昨天晚上。以后千万要注意安全。”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标准的普通话,听不出是哪里人。
  “感谢您救了我,请问您如何称呼?”
  “不必客气。我叫唐t。”
  春浮一向不善于交际,不知道该如何聊天。对方看起来也不介意当下的相对无言。喝完稀饭她踌躇几秒,对他说:“唐先生,治疗费用我会转给你,请留个联系方式。”
  他起身收拾一次性碗筷,淡淡的说: “不必着急,先养好伤,我会再来看你。”说完便穿上外套直接拉开门离开。
  春浮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怔怔地看着那扇门。这个陌生男人救了她。他的出现的似乎过于巧合。那条路,在春夏秋冬不知走过多少遍,冬天路面结冰,她从来都很小心。
  两天后春浮办理了出院手续,骨折并不严重,只需要修养半个月便能到医院拆石膏。她用微信给他发了消息,告诉对方她已经办理出院,医疗费用也一并转账给他。但她仍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春浮决定伤好后请他吃顿饭。
  他回了一条消息,“你欠我一顿饭。”春浮看到这条消息,拄着拐杖往阳台上去,躺着摇椅上看着远处的峰峦,忽然觉得隐隐不安。
  家里的书不多,都是随身携带的那几本,因为随时需要换地方,她很少买书。大多时候都是在网上查资料,看电子书,经常会去古城的书店看书,或去市里的图书馆。这副随时准备离开的姿态,让她能对生活保持警觉,始终与人保持安全距离。
  养伤的日子里,春浮仍旧在工作。虽然行动不便不得不蜗居在小院里,默默忍耐着身体上的疼痛。
  日子缓慢得仿佛忘记时间,也包括那个怪异的陌生男人。
第二章
  恢复行动力后,她决定联系那个男人。
  “唐先生,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想请你吃顿饭,明晚七点古城雪月饭店。”消息发出之后,她出门散步。沿着荒芜的田地慢慢走路,阳光暖和,她坐在田埂上,长时间观看远处巍峨的山脉不觉得乏味。
  她从来没有想过寻找自己的身世,对她来说,这些秘密早已不重要。这些年攒下来的存款,足以让她安享后半生。她只想平静的活着。这个陌生男人的出现,让她觉得不安,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是下午六点,天空开始飘起细小雪花,她起身回家。暮色逐渐深浓,飞鸟越过田野,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回到小院时,又来了一群野猫,春浮拿出一袋猫粮倒进铁盆里。它们从来不慌乱争抢食物,看起来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刚搬进来时,时常被这群野猫昼伏夜出的习性惊吓。后来时长日久,它们也开始白天来到院子里睡觉,喝水,晒太阳,进食。
  狸花猫总是姿态骄傲,警惕性强,行动敏捷。她从来没有试图靠近过它们。偶尔这些高傲的猫也会撒娇靠近,允许她抚摸它们光亮的毛发。这种习惯仿佛是被约定好的。它们有选择自由的主动权。
  给猫咪们添好水,上楼换衣收拾仪容。她从来没有画过妆,唯一的一只阿玛尼口红还是一年前在机场买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她记得在机场的卫生间涂上这只艳丽的口红,注视着镜子里那张憔悴冷漠的脸,岁月并没有在二十五岁的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如同十四岁时一样,并没有任何变化。
  从衣柜里翻出在古城买的一条宝蓝色刺绣半身棉麻长裙,这是她唯一一条裙子。上身套一件修身米色高领毛衣,长发盘髻用木簪固定。套上灯芯绒长外套,配一双黑色雪地靴。对着镜子涂上口红。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清澈,冷漠无情,世间不过是这双眼睛里的倒影。
  院子里的猫咪吃饱喝足,在夕阳的余光中跳上围慵懒地相互梳理毛发,暗色剪影投射在地面拉长,她轻声对它们打过招呼,我要出门了。
  锁上木门,没有骑车,步行二十五分钟左右到古城。
  手机上没有显示回信,她心里有些忐忑。
  古城餐厅规模比不上市区的规模,但胜在装修精致,有格调,再打着传统饮食文化的招牌,价格翻上好几倍。她第一次踏进这样昂贵的餐厅。预定的位置靠窗,桌椅都是深棕色实木,上面有暗色纹理,木格子窗外面仲满红色石竹与雏菊,桌上黑色粗陶瓷罐插放一把新鲜紫色鸢尾。在寒冷冬日能看见这样一束紫色花束,着实令人眼前一亮,先前的忐忑也在当下一扫而空。
  此时餐厅陆续有客人进来,男服务员端来一杯温开水,温柔询问是否开始上餐。她嘱咐,七点半再开始上餐。
  现在六点五十,再等四十分钟。
  窗外大雪纷纷,头顶是暖黄色灯光,男人一身风雪走进来。
  “抱歉,我来晚了。”他脱下大衣扑去上面的雪花。
  “没关系。”她挥手示意服务员开始上菜。
  她打开红酒倒进醒酒器里,玻璃杯倒映出他沉着的面容。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热气腾腾的菜陆续上齐,春浮拿过白瓷碗给他盛了一碗玉米土鸡汤。“喝点汤,暖暖身子。”
  他伸手接过,触碰到对方温暖的手指,她心里有异样的感受。也许是因为她从来不与人走得太近,更警觉与人保持安全距离。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定定的开口,眼神直接而坦然,似乎并没有因为春浮的沉默而感到不自在。
  “我叫林春浮,春天的春,浮云的浮。”她并不习惯提及自己的名字,有时刻意忽略掉这个存在。
  “美丽的名字。你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他点头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将红酒倒进玻璃杯轻轻摇晃,极为赏脸的一口喝完。这不是什么好的红酒,口感并不好,酸涩味道太重,有工业酒精加色素勾兑的嫌疑。
  她看出他极力的隐忍这让人不适的红酒,开口道:“这酒并不好,您能喝白酒吗,我叫服务员换瓶茅台。”
  他点头表示可以喝白酒,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她边吃边说:“我确实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太虚浮没有重量,随时会被风雨打散。”这个名字却印证了她动荡不安的人生。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这一杯敬您。”我举起白酒杯向他敬酒,仰头一口闷下。浓烈的酒味直冲天灵盖,喉咙火辣辣的。
  “林小姐好酒量,人不可貌相。”他的状态一直很稳,在这场不算活跃的饭局里,显得体面绅士有风度。他身上有来自上位者的敏锐洞察力和气度,在她面前尝试主导局面。
  她隐隐察觉到也许这个男人还有拥有某种程度上的权力。
  “唐先生过奖,还请多用些菜,您需要主食吗?”对方于她有救命恩情,不能在这样的局面让对方难堪。
  “后天我离开寂城,还有时间,林小姐应该在这里生活很长时间了吧,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带我游玩一下周边?”他说的坦然,姿态自若,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抵在下巴。
  在她听来这要求无法拒绝。
  “当然,我很荣幸。唐先生,我再敬您。”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顿饭在断断续续中接近尾声。
  她起身走出餐厅,点了根烟,沉默的看着空旷的大街,大雪已停,浓厚云层里隐隐看见黯淡的月亮。
  唐t看着站在屋外沉默抽烟的女子,刺绣蓝裙在昏暗光线里如同幻觉,长裙上的花朵诡异的变幻形态。这个女子就像餐桌上陶瓷罐里的紫色鸢尾,看似再普通不过的花朵,却在不同的环境,光线,温度里带给人不同的感受。他在这个女子的身上同样感受到不同层次的变化。沉默的,安静的,冰冷的,高傲的,警惕性足够敏锐。
  他依旧清晰记得一个月前的那个寒冷深夜,他将她捞出水面,对方意识模糊地抓住他的衣服,睁开迷茫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他觉得奇异,人在离死亡如此之近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
  春浮转过头正对上唐t打量的目光。这是她熟悉的陌生人的态度。她也许只是太过镇定,从来不知道回避别人的态度,以直白的眼神直接将别人逼得后退。把对方的锋芒磨得更锋利,然后回送给他们。这是她最喜欢的直接的方式。谁也不能试图用气势压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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