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犹记得裴弋高中毕业就远渡重洋去了美国念书,司施留在国内考上首都一所顶尖学府,两人分开的事早已板上钉钉。
这两人学生时代存在感都不低,同时毫不避讳众人目光,天天在一起。时至今日若是复合了,必不可能瞒得这么严实,班里没一个人听说。
换句话说,都复合了还能忍住不晒,藏着掖着做贼似的谈恋爱,想必双方也都没什么长远发展的打算,不过一时的将就和消遣。
本就松动的墙角,他撬一撬又有何妨?
心理建设完毕,章浪觉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又行了,他挺直了腰杆,说:
“是这样的,我和司施之间有点私事要处理,我想单独和她聊聊。”
听此,裴弋终于把脸转向司施:“是他说的这样吗。”
司施和他面面相觑,十年过去,褪去曾经的少年意气,他的五官已经出落得可以用深刻隽永来形容,静定的眉目间透露出礼节性的客气和疏离。
好像在告诉她,深入骨髓的风度和教养使得他愿意为任何一名身陷囫囵的女性伸出援手,与此同时,良好的分寸感也让他在人际往来中懂得点到即止。
例如司施要是真的回答“是这样没错”,他也会当机立断地撒开手,一走了之。
004.环环相扣
“不是。”司施说,“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是他单方面骚扰我。”
说罢意识到这番话像在自证清白,细品还有找人告状撑腰的嫌疑。
想到接收讯息的人是裴弋,她浑身不舒坦,转而面对章浪:“你走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章浪顾忌着裴弋在场:“至少让我把话说完。”
司施无可奈何:“那你现在就说吧。”
章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咽了咽喉咙,对裴弋示意:“麻烦你回避一下。”
闻言,裴弋抬起了原本搭在司施肩上的手臂,掌心对着章浪的方向,做出一个类似打招呼的手势。
他像一个毫不掩饰偏心的赛事裁判,随意地对章浪判罚:“不好意思,你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
章浪:“......”
章浪:“哈喽,阿Sir,我很冷静,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法制社会好吗?只是说说话而已,我不会对她怎么样。”说完还不忘对司施表忠心,“你相信我。”
司施顿感无言,心念我拿什么相信你?拿你的迷之自信,还是我的身家性命?
说她是被害妄想发作也好,谁让当今世道各种社会新闻层出不穷,跟抽盲盒似的,每天随机抽取一名倒霉蛋天降横祸。
没人想成为好运的反面教材,但也没人能保证她今天不是那个遭殃的现场观众。
司施斟酌着该怎么说才能让章浪死心,章浪这边看她始终无动于衷,裴弋又跟一尊大佛似的寸步不离地站在她身后,心知今晚要把他们分开多半不可能。
大老远从城西跑到城东,他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干脆心一横,腹中排练已久的草稿脱口而出: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邀请你和我一起约会。听闻你还是单身,司施, 我喜欢你,请让我追求你!”
话毕,现场陷入空城般的死寂。
裴弋的手掌落回司施的肩头,朝她的方向微微倾身。
视线交错之时,司施心头一颤,裴弋的目光平静坦然,找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每一次簇新的对视都像是在宣告,他已经彻底将她忘记。
“走吗。”裴弋说,“带你离开这里。”
司施脑子一卡壳,只记得钟媛还在楼上没下来:“我等朋友。”
听起来是一个婉拒的理由,裴弋不置可否,收起多余的问询。他也没有先行离开,还是那张淡漠的脸,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章浪还在等她发话,司施静了静,定下心神:“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章浪抓重点的能力堪称清奇,见她没有反驳单身的说法,又想到钟媛在群里发言时压根没提到裴弋。
前后一合计,心里已经猜到这两人才是真正的萍水偶遇。
郎无情妾无意,裴弋是压根不存在的假想敌,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锲而不舍,“司施,其实我高中就喜欢你了,过去这么久还是没能彻底放下,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有点惊讶。所以我想为自己争取一回,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好好表现,用行动证明我的感情和决心。”
司施早已对糖衣炮弹免疫:“这么多年,你早干嘛去了。”见他眼睛一亮,连忙补充,“当然,我不是说你早点告白我就会答应的意思。只是,你口口声声说高中就喜欢我,可中间的十年你都没来找过我,可见你也没你说的那么深情。”
话刚说完,章浪还没表态,握住她肩头的力道一紧,司施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对上裴弋晦暗不明的一瞥。
他没说话,司施云里雾里,什么意思,这是拿她当扶手了?
斜睨一眼裴弋笔直修长的双腿,看着挺健康的,没瘸没崴,难道原地站定也能脚底打滑?
章浪清了清嗓子,见司施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才接着说:“确实,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再联系过你,但那是因为,”他飞速组织语言,“因为我这些年都在努力读书,工作,赚钱。我不停充实自己,一刻也不敢休息,只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变得更衬你,我花了十年才变成现在的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目光像烛火般飘摇,不知是出于闪躲还是羞赧,“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是真心喜欢你。”
司施抽了抽嘴角:“别,别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读书工作赚钱,这本来就是你必经的人生轨迹。别说得像你付出的这些辛苦和努力都是为了我似的,我承受不起。”
看这反应,章浪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谁能料到以往哄其他女生的话术到了司施这里统统都不奏效,他一着急,反而说多错多。
只能亡羊补牢:“是,你说得对,我也不是往你身上推卸责任的意思。我就是想说明我这些年一直记挂着你,也在努力上进。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不管是物质还是感情,我都不会对你吝啬小气。”
司施:“不用了谢谢,我自给自足。”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章浪也逐渐生出无计可施的窘迫。
革命尚未成功,他不好对司施发难,只能转移目标,迂回试探:
“裴弋,既然你和司施什么关系都没有,那像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不合适吧?你先把手放下来。”
他不提还好,一提司施就感觉自己肩膀像被蚂蚁啃咬过一番,遍布微小而细密的痛痒。但当着章浪的面,她不可能把裴弋的手拿开,只能抿唇忍耐。
裴弋不为所动,悠然地掀起眼皮:“恕我直言,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他笑了笑,恰到好处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很有礼貌,“管好你自己。”
章浪一哽,反唇相讥:“那我和司施之间的事也与你无关,你凭什么插手,无论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司施:“你再说一遍试试。”
章浪:“......”
连吃两盏闭门羹,章浪仍不死心:“司施,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我们可以先接触着看看,说不定你对我会有所改观呢。”
司施懒得再跟他周旋,一不做二不休:“你别这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再多都没用,我最反感的就是死缠烂打的男人。”
事态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迅速滑坡,章浪还想继续补救,突然被一道女声打断:
“裴弋!”
一个看模样和他们年龄相仿,面容姣好的女生边用手护着刘海,边步履不停小跑过来,玲珑的裙摆和羊皮小靴掠过不起眼的章浪,精准定位在裴弋和司施面前。
她微微气喘,似乎有要紧的事。找到裴弋后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像被橱窗里琳琅的玩偶吸引那样,目光牢牢锁定伫立在一旁的司施。
司施不是第一次遭遇如此直白的注视。倘若对方眼里藏着揶揄,或某种审判和轻视,她还能毫不客气地与之对峙,用凌厉的眼神逼得对方瑟缩躲闪。
但身前女生眼里虽然有毫不掩饰的好奇,却不含一丝恶意。为了打破你看我我看你的僵局,司施只能冲她笑了一下,对方一愣,回之以更大笑容。
和司施无声互动过后,她像终于想起正事,拽了拽裴弋的袖口。
“你接个电话怎么这么久,爸妈都还在里面等你。”
这句话像一个引信,引得司施脑子里所有信息轰的一声炸开。
时间人物地点,所有信息串联起来,无疑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肩膀上的重量突然难以负荷,她赶紧撇下裴弋的胳膊,为充分避嫌又往旁边挪了几步。
与此同时,她认为自己还有义务解释一句:“不好意思,裴弋是因为帮我才......”
臂弯落空,裴弋被她的动作牵引着低头,恰好能看到司施玻璃珠般透亮的瞳孔,和蝉翼般薄而透明的肌肤,在灯光下流动着晶润的光泽。
听她的开场白,明显是误会了什么。
他刚要开口,章浪暗中观察许久,自认为已充分掌握现状,眼下更是迫不及待跳出来,想借此机会在司施面前大展雄风。
“不是吧裴弋,搞半天你都结婚了,还跟没事人一样跟哥们儿搁这话聊斋呢。当着老婆的面都能跟前女友勾肩搭背,可真行,背地里恐怕还有不少腌H事儿没抖出来吧?”
他阴阳怪气地模仿裴弋,“还说什么‘这好像不关你的事,管好你自己’。别逗,这句话也送给你,管好你自己,少插手别人的事。也别装得多清高正义,有的东西骗骗哥们儿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数落完裴弋的罪行,章浪朝司施伸出手:“司施,这人怎么样你现在也看到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过来,到我这边来。”
司施:“......”
她往后退了一步。
章浪:“?”
看来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章浪叹了口气,决定主动出击。
谁料脚背刚换了个朝向,裴弋就再度展臂将司施纳入怀中。一旁的女孩也很嫌弃章浪似的,自觉抓住裴弋的胳膊,缩到他的身后。
局面僵持不下之时,另一名陌生男子穿过长廊,阔步行至前厅,看了一眼章浪。
他向裴弋和司施点头致意后,环过女孩的肩膀:“小棠。”
出场人物一个接一个环环相扣,章浪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了,食指停留在空中微微颤抖。
他真心实意地感叹:“贵圈真乱。”
005.终身幸福的高度
这场闹剧最后以姗姗来迟的安保将章浪带离现场为收尾。
章浪自知理亏,大老远一看到安保就缩手畏脚怂成鹌鹑。被强制带走的途中,却又频频回首张望,试图和司施进行艰难但拉扯的眼神交流。
从头到尾,他的所谓示好都以最低成本进行。比起获得司施青睐,更像是一场表演欲爆棚的自我感动。
看着他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还在假装叛逆的背影,司施搓了搓手臂,心底一阵恶寒。
一旁的经理连声道歉,表示让无关人士随意进出店内是自己的失职,绝无下次,并提出为两桌客人提供半价折扣的补偿方案。
裴弋无动于衷地听完,看向司施。
经理察言观色有一套,立马上道地对司施展开攻势:“不好意思这位女士,这样的解决方案您看可以接受吗?如果您对我们的服务还有其他要求和不满,都可以提出来。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我们都会尽量满足客人的需求。”
裴弋看起来不打算对此事发表意见,决定权被全权交到司施手里。
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虽然没人会想在周五和朋友开开心心聚会的时候遇上这档子事,但好在是虚惊一场,没真出什么岔子。
想到这里,司施硬着头皮,面对裴弋:“刚才谢谢你。”
裴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像蜻蜓驻足水面,直到司施的眼睫泛起涟漪,才点了点头:“不客气。”
等两人客套完毕,姚以棠立即凑到司施面前,自来熟地挽住她手臂,说起话也主打一个快人快语:“美女,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吗?”
司施一哽,差点被阻在咽喉的气流呛得咳嗽,她快速瞟了一眼裴弋。
裴弋:“姚以棠,我继父的女儿。”
司施:“?”
谁问你这个了?
等等,继父的女儿?
司施总算反应过来,难怪她以前从没听说过裴弋还有个妹妹,原来是双方家长重新组建了家庭。
救命,她刚才还以为姚以棠是裴弋的伴侣。好在她不像章浪一样口无遮掩,不然把兄妹二人杜撰成夫妻,想想就觉得失礼。
姚以棠对她的心理活动毫不知情,她松开司施,转而挽过在场另一位男士,倚靠着他的臂膀笑意盈盈:“这是我男朋友周呈。”
“你好,我是周呈,周末的周,呈现的呈。”
周呈留着寸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不笑的时候有点严肃,一笑起来,眉目间的威压就自动退散,露出和善憨厚的真面目。
他和姚以棠站在一起时,肤色对比鲜明且般配,如光影相随。
司施也回以浅笑,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司施姐。”
姚以棠从善如流,“所以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吗?”
司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不是。”
她又看了一眼裴弋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素戒。
听姚以棠的意思,裴弋应该还是单身。
那他戴戒指干嘛,炫富啊?
姚以棠丝毫没有当事人还在场的自觉,继续追问:“那是前女友?”
“......也不是。”
话音刚落,司施就听见一声极其轻微,在场几乎只有她一人察觉的哂笑。
她扭头,被壁灯的光亮一晃眼,裴弋的神色模糊得像雾,难以辨清。
姚以棠诧异地“啊”了一声,表情有些困惑,她指了指章浪消失的方向:“那刚才那个人说你是......”
司施:“他胡说八道的,不用理他。”
“好吧,”姚以棠接受了这个说法,章浪看起来确实不大正常,“那你和我哥是怎么......”
“走了。”裴弋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突然发话,“该回去了,别让长辈久等。”
“......难道不是你在外面耽搁的时间最久吗,”姚以棠小声吐槽,末了还是不敢公开忤逆兄长,和周呈一道对司施挥了挥手,“那我们先回去了,司施姐再见。”
“再见。”
司施同二人挥手作别,顿了顿,还是又跟裴弋道了一遍谢,同时拉开距离:“今天麻烦你了,裴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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